第一百零五章 重慶任務Ⅲ

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對面一家糧店門外一個年人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在鬼鬼祟祟的交易著什麼。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本交到年人手裡，年人轉過身背對著人群翻了翻，隨後掏出一把錢塞到孩手裡，轉身快步離開，消失在人潮。

孩拿到錢走進糧店，不一會兒背著半袋米出來，吃力地背著米順著街道走去。

褚岳任要上前抓那孩，夢生拉住褚岳任，說：「看來這小鬼有些道道，我們跟著去看看。」

孩渾然沒有察覺有人跟蹤，仍舊低頭背著米向前走，漸漸走出了市心。到了嘉陵江邊的一片低矮的棚戶區，閃身進了一個木板房裡。房裡傳來一陣孩們高興的喧嘩聲。

夢生和褚岳任在房外面轉了一圈，房後面有一扇用報紙糊著的窗戶，從漚爛的報紙處向里望去，狹小的房裡竟然住著十幾個孩，而那個買米的孩是他們之年齡最大的，這些孩圍著他又笑又蹦，用幾個地區的方言在說有糧食吃了。

屋的角落裡傳來一聲咳嗽，孩們稍微安靜一些。夢生側頭看去，是個三十左右歲的漢，坐在用稻草鋪成的地鋪上，身邊還擺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買米的孩走過去，恭恭敬敬地對那漢說：「叔，那個配給證賣了，用賣證的錢買了些米，能夠吃幾天的呢！」

漢一開口說話，卻是京片：「嗯，好孩！叔還一直擔心你呢！」

孩說：「叔，你多做一些，咱們攢點錢給你安個假腿吧！」

漢改變了盤膝坐著的姿勢，將兩條腿伸直了，其一條腿自膝蓋以下什麼都沒有。夢生見他斷腿上的傷疤整齊光滑，想來是炮彈彈片削斷的，心對那漢有了疑問。

漢嘆口氣，說：「我就算是廢了，安假腿也沒什麼用，有錢還是留著你們吃飯吧！」

孩們忽然止住了喧鬧，都驚恐地看著門外，夢生和褚岳任將門推開站在門口。

漢掙扎著站起來，拄著一根木棍一蹦一蹦地走到夢生面前誠惶誠恐地問道：「二位有什麼事嗎？」

夢生指著買米的孩說：「前些日他偷了我的錢，今天從市裡發現了他，跟著他過來的。」

買米的孩連聲狡辯：「沒有！我沒偷！我壓根就沒見過你！」

漢回頭嚴厲地對那孩說：「不許賴！人家都找上門來，就算咱栽了！」又對夢生說，「一共多少錢，我賠給你！」

夢生笑了笑，說：「我不是來討賬的！我只是好奇，你們怎麼會有配給證？配給證在黑市賣都要十塊大洋，這孩卻只賣了一些法幣。」

配給證是重慶政府為了防止糧價暴漲、不法商人囤積居奇，限制市民購買糧食而頒發的每戶一份的平價購糧證明，一張配給證每天可以購買一斤粗糧半兩油。有些家裡人口多的只能買高價糧食或者通過地下黑市買偷搶來的配給證。

漢聽完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默不作聲。

夢生踱進屋，走到地鋪旁，彎腰拾起一把小刀，說：「配給證是你自己做的吧？！」

孩們的臉上對他充滿了敵意，那漢恐懼地說：「你是警察！？」

夢生沒有回答他，提高聲音問道：「這些孩是怎麼回事？」

漢扶著門框傷感地說：「是我這一路上撿來的，他們的父母都被日本人殺了，這些孩有的快餓死了，有的生病了，我不能見死不救，就一直帶著他們來到了重慶。」

「哦？」夢生緩和了語氣，「你是從哪來的，為什麼來重慶？」

「我是北京人，也是個被拋棄的孤兒，是師傅撿到了我，我從小就跟師傅在琉璃廠的『幽軒堂』里賣古玩字畫。日本鬼佔領華北以後，我跟著老闆和師傅一路逃向山西，沒想到路上遇到了鬼，他們將路上逃難的百姓全殺了，只有我拚命跑了出來。我跑出來以後參加了，想為師傅報仇，沒想到只打了一仗就被鬼的炮彈炸斷了腿……」

「戰友們把我送到了救護所，可是，鬼的推進速度太快，部隊一直往後撤，救護所的人見我不能自己行走，怕拖累他們，就悄悄把我和一些垂死的士兵扔下獨自逃命去了！」漢臉上浮現出憤恨的神色。

「我斷了一條腿，又沒有地方可去，聽說我們的部隊準備撤到重慶就一路討飯一路向重慶走。路上遇到這些孩，見他們可憐就收留下來，沒想到越來越多，到了重慶已經有十幾個孩了……」

「到了重慶找到國防部，他們說我的部隊已經取消了番號分散在全國各地。我讓他們給我個出路，他們卻說像我這樣的傷兵有成千上萬，哪能個個都安排出路，要我自己想辦法，就把我轟了出來。」

「我不忍心看孩們跟著我挨餓，就用以前師傅教的臨摹做仿品的本事做些假東西來賣……」

漢說完噗通一下跪在夢生面前，哀求說：「請先生高抬貴手，放過這些孩，要坐牢要殺頭我自己去！」

夢生連忙扶起他，和褚岳任兩人將他攙回地鋪上坐好，夢生對他說：「也真難為你了，可是這些孩都還小，你能照顧他們到什麼時候？！」

「唉！我曾把他們送到孤兒救濟所，可是救濟所說人已經太多了，不再收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漢愁苦地說。

「也許我能幫你！」

「真的嗎？」漢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如果您能幫我把孩們安頓好，我就是死也要報答先生的大恩大德！」

「我可以幫孩們找到好的去處……你呢？還想不想抗日打鬼？」夢生問。

「想！我要為師傅報仇！」漢摸著自己的斷腿，「……可是我對真的失望了，連自己的戰友都能拋下……太讓人心寒了！再說，我已經是個廢人，再也不能打鬼了！」漢嗚嗚地哭出聲起來。

夢生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打鬼不一定在戰場上，用你的特長一樣可以打擊鬼！」

漢抹了抹眼淚，說：「「你是說，我做假東西還可以打鬼？」

「是的，而且說不定比戰場上消滅的鬼還要多！」夢生肯定地說。

夢生從兜里掏出一張敵占區鉛印的良民證，遞給漢，說：「你把這個做來我看看。」

漢接過良民證平鋪在一塊木板上用夾夾住，又從稻草席里抽出一張硬白紙鋪到一快更大一些的木板上，用尺量出良民證的線條尺寸，然後開始在一個簡易的印刷版上刻畫著，刻完后將刻板重重地敲在白紙上，再從身邊的一個破舊的盆里挑出一根粗大的胡蘿蔔，換了一把刻刀，在胡蘿蔔上雕刻起來，不多時竟用胡蘿蔔雕好了一枚印章！在做好的證件上蓋好章，用剪刀裁剪好，摺疊起來，交到夢生手裡。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到二十分鐘。

夢生拿著兩份良民證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問題，只有新舊的差別。夢生問：「怎麼沒有鋼印？！」

漢說：「鋼印要印到照片上的，沒有照片就沒做鋼印，如果需要可以做個簡易的。」說著又拿回了證件，從兜里掏出一個手電筒的后蓋，在照片的空白處使勁一按，一圈類似鋼印的凸起圓圈出現了，雖然沒有字但乍一看與真鋼印別無二致。

夢生滿意地笑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齡？」

「郎旭！二十七歲！」

「我幫你把孩們安頓好，你收拾東西跟我們走！」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八路軍！」

「八路軍？！我知道八路軍是在敵後打鬼的，可是我的腿……」

「你只要按要求製作證件就可以了，我們用假證件到敵占區去打擊敵人！」

「好！」

夢生來到八路軍辦事處，對辦事處領導說明原因，讓辦事處出面找個安頓孩們的地方。辦事處動用了各種關係，當天晚上便回復說可以將孩們送到一所教會辦的孤兒學校。

夢生馬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郎旭，郎旭對夢生感激涕零，夢生又買了一些飯菜讓郎旭和孩們好好吃頓飯。

第二天早晨，八路軍辦事處雇了一輛卡車到江邊棚戶區來接孩。郎旭跟著汽車一起來到了孤兒學校，看著孩們走進整潔的校園，郎旭的一顆心才放下。

夢生帶著郎旭來到重慶最好的仁愛醫院，請醫院裡的英國醫生為他做了一副假肢，三天以後，假肢做好，裝在郎旭的腿上，郎旭興奮的到處溜達，終於又可以自己走路了！

離開重慶那天，郎旭又到學校看望孩們。看著孩們在操場上和其他小朋友一起開開心心地做著遊戲，郎旭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夢生對他說：「安寧只是暫時的，如果要讓所有的孩永遠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只能拿起武器！你願意用生命捍衛孩們的幸福嗎？」

郎旭堅定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