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檀香味頭髮的女孩
夜幕降臨,愷撒終於抵達了千鶴町。他把摩托車停在路邊,四下眺望,北望出去工廠雲集的地方是崎玉縣,南望出去是燈火通明高樓林立的新宿區,這個小鎮位於東京都和崎玉縣的交界處。此刻剛剛下班,街上漸漸熱鬧起來,風韻猶存的老闆娘站在門口跟熟客打招呼,魚販和水果販都把攤位擺到了街面上,街上瀰漫著章魚燒和關東煮的味道。他張開鼻翼呼吸街上溫暖的味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煙盒中還剩最後一根,點燃這根煙深吸一口,愷撒靠在那輛伴他一路的SUZUKIRM250越野摩托上,隨手把煙盒扔在風裡。這一路上他都靠抽煙頂著,抽得非常珍惜,困得不行了才抽上半根提神……對他來說蹲在高速公路旁邊抽煙屁股真是難得的經歷。
現在終於到了目的地,不用節省了,大口抽著煙欣賞街上的女孩,感覺真好……雖說放眼看去全無美女,不過對他這個死裡逃生的人來說,羅圈腿的妹子們也分外妖嬈……活著的感覺就是好。
沒抽兩口就有人重重地敲他的車頭,愷撒扭頭一看,居然是個路過的老太太。老太太黑著臉指指他的煙捲,又指指被風吹得滿地打滾的煙盒。愷撒灰頭土臉地走過去,把煙盒撿起來送進分類垃圾箱,再把香煙摁滅。以前別說抽煙了,就算他把煙灰撣在服務生手心裡都沒事,對方都會回以燦爛的微笑,臉上寫著「少爺你的煙灰從我的手暖到了我心裡」,如今他虎落平陽,丟個煙盒都有黑面老太太出來阻攔。可他還是習慣性地對老太太笑笑點點頭,表示他對平民百姓的禁煙訴求很理解。
這就是貴公子的行為準則,真正的貴公子不能只在名媛身上表現風度,而是要對一切女性博愛。當你走出蒙特卡洛的超五星酒店沐浴陽光下,忽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婆過來問你要錢,你決不能面露鄙夷揮手說走開走開,而是要立刻摸出面額足夠的鈔票,彬彬有禮地遞過去。如今的老乞婆當年也可能是名震蒙特卡洛的一枝花,現在的齙牙小妹將來也可能是埃及艷后般顛倒眾生的尤物,貴公子是尊重美的人,只要是女性,他們就一概尊重。
愷撒剛一轉身就覺得袖子被拉住了,扭頭一看還是黑面老太。愷撒帶著陽光般的微笑看她,心說我煙都掐了您還想怎麼樣?老太太從購物袋裡掏出一個麵包塞在愷撒手裡,拍了拍愷撒的手,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又摸出一盒酸奶也塞進他手心裡。愷撒眨巴著眼睛,看著老太太佝僂的背影漸漸遠去,又扭頭看了一眼摩托車的後視鏡,後視鏡里的人從脖子到臉都是黑灰,頭髮髒得黏成一片片,因為一路上寒風撲面居然還流著一點鼻涕……要不是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愷撒都認不出自己來。愷撒很有些惆悵,惆悵著撕開包裝袋一口咬掉半個麵包。
他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他是在昨天傍晚醒來的,醒來和滿艙的魚睡在一起,漁船飄在海上,西邊儘是橘紅色的晚霞。
船長勉強能說幾句英文,說他們遠洋捕魚歸來,在距離海岸很遠的地方撈到了愷撒。愷撒當時穿著充氣救生衣,腰間系著皮帶,皮帶上插著沙漠之鷹和「狄克推多」……但赤身裸體。愷撒想了想自己當時的形象,很想扭頭跳回海里去。他急中生智編造了一個海難故事,說自己是一艘豪華游輪的警衛,和竊賊搏鬥,不小心被推下水,所以隨身帶著槍械和刀具,至於赤身裸體是因為事發時他正在裸睡。他的航海經驗很豐富,對船上的事說得頭頭是道,最後船長不得不相信他是一位落難的海員……並且誠懇地讚美了他肌肉練得不錯。
船長說漁船是要返回長崎港的,到港之後他會帶愷撒去找警察,很快就能聯繫上那艘游輪。「警察」這個詞驚到了愷撒,他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因為非法入境和持槍惡戰整個群馬縣的警察,他如今是警視廳的頭號通緝犯,去警察局是絕對不行的。迫不得已,他在漁船靠近海岸的時候偷回了武器,再次跳進大海,仗著過人的游泳技術跟海水搏鬥了三個小時,登上陸地的時候累得筋疲力盡。
這時他又想起另外兩件要命的事,他不懂日文,而且沒有錢。
加圖索家的少爺從沒這麼抓狂過,曾幾何時對他來說世界上沒有不能去的地方,不用管那裡有沒有熟人。走進一座城市就找當地最豪華的酒店,扔出他的黑卡,然後等著人跑前跑後為他服務。可如今他餓得心慌意亂,甚至嚴肅地考慮過要不要持槍去便利店裡打劫個麵包。他身上只剩一件值錢東西,就是手腕上那塊玫瑰金的潛水錶。迪里亞斯特號是在深水中解體,潛水錶也已經進水不走了,但玫瑰金的殼子還能賣不少錢。愷撒用它跟路邊的小混混交換了這輛破摩托和一身皮衣,那包廉價紙煙也是混混附贈的。
他從神奈川縣騎到千鶴町用掉了大半天時間,因為因為看不懂日文路標所以繞了很大的彎子,被風吹得灰頭土臉。
他在找一間網吧,那間網吧是學院在日本境內唯一的安全港。
安全港並不是真的港口,而是秘密中轉站。學院在世界各地設了幾百處安全港,學院付錢請當地的人代為管理。有時安全港會被用來中轉某些不可告人的貨品,但更多的時候它們是閑置的,如果專員們在國外活動時遭遇危險,就可以前往安全港避難。安全港會為專員爭取寶貴的時間,在這期間內諾瑪會調配資源組織營救。
來日本前諾瑪給他們三個都準備了特別版的《行動手冊》,提醒他們在日本境內應該注意的各種事項,其中就有這個安全港。它設置在一個「漫畫網吧」里,看字面是既能看漫畫又能上網的地方。
拐過路口,愷撒站在粉紫色的光幕中。幾層樓高的霓虹燈招牌彷彿頂著夜空,粉紫色的光組成「曼波」這個店名。
「喔,這就是網吧么?」愷撒微微點頭,覺得自己人生的經驗值又上升了。
之前他對網吧的了解為零。愷撒不太理解為何要有專門的上網場所,在他看來隨時隨地都能上網你可以光腳踩在沙灘上沐浴著弗羅里達的陽光上網,也可以騎著大象邊穿越泰國的雨林邊上網,當然你也可以泡在自家的衝浪浴缸里上網刷刷守夜人討論區里的八卦,只需要一台iPhone、iPad或者筆記本愷撒很少設置自己的網路連接,作為貴賓客戶當他走進一家熟悉的酒店時,設備就自動連上了酒店的網路,當他走出wifi的範圍時,3G無線上網又自動激活。所以他一天24小時都是保持網路接通的,全世界所有網路設備都敞開懷抱歡迎加圖索家少爺的接入。
而高中時代的路明非只能和表弟共享一台從叔叔手中退役的老式筆記本,正常的休息時間裡小胖子路明澤都趴在那台筆記本上和女同學網聊,路明非想上網的話就的等到路鳴澤睡著以後再從被窩裡悄悄爬出來,用一張毛巾把自己和筆記本都罩起來上網,以免屏幕的光把路鳴澤弄醒了。相比起來網吧的上網環境就是天堂,至少在他付錢的兩個小時里那個位子只屬於他一個人,他摸著滿是煙灰的鍵盤和滑鼠,指揮著他的星際大軍從屏幕這頭奔向那頭,覺得自己儼然是握著權杖的皇帝。
所以愷撒問路明非去沒去過網吧的時候,路明非特別緬懷還帶著點深沉地說,網吧是個江湖,老大你懂江湖這個詞的意思么?愷撒說這個詞我懂,武俠小說中的江湖嘛,是你們中國式騎士小說發生的舞台,不同組織的騎士為了各自的理念相互戰鬥,爭奪寶藏、神器和公主,還有種叫秘笈的東西……路明非的本意是說網吧里各色人等出沒,感覺藏龍卧虎,大家抽著煙喝著營養快線瀟洒的擊鍵,大家都滿臉屌爆的神情,滿江湖的。但他很難把這層意思傳達給愷撒,於是就點了點頭說差不多吧,就是老大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愷撒又問那你們去網吧都做些什麼呢?路明非說幹什麼的都有,我主要是玩電競,高二的時候我們還有個戰隊。愷撒微微點頭,心說他們還聚集在那裡戰鬥。
於是在愷撒的理解里網吧非常神秘它是個集會的場所,年輕人們聚集在一起相互戰鬥……聽起來很有氣質,類似中世紀騎士團的議事大廳。
黑金色的玻璃門確實顯得很有氣質。愷撒登上台階,門自動打開,左右兩排短裙黑色襪高跟鞋的妹子一齊鞠躬:「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愷撒心中湧起賓至如歸的感覺,他是很多酒店聯盟的VIP,入住時常有夾道歡迎的禮遇,n看起來網吧果然是有氣質上檔次的地方,愷撒在第一印象上給這件網吧打了80分,不足之處是女孩的裙子太短,短得露出了絲襪邊,看起來有損格調。不過愷撒剛在飛機上飛機上讀了本尼迪克特的《菊與刀》①,了解到日本文化中有色情的一面,因為日本是個太講究義理和規矩的國家,日本人活得很憋屈,為了求發泄,他們浪起來的時候比世界上其他國家浪出百倍。愷撒對此持寬容的、理解的態度……反正他們義大利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女孩迎上來。愷撒把校徽遞給她,直視她的眼睛。校徽也是秘黨成員的信物,安全港的管理者都不是秘黨的人,對龍族也一無所知,他們只看信物,信物對了就提供幫助。
「きれいですね,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②」女孩眼睛一亮,甜甜地說。
愷撒滿意地打了個響指,覺得對方清楚他的身份了。
五短身材的經理走出櫃檯來到愷撒面前,一邊鞠躬一邊嘰里呱啦。愷撒完全聽不懂這殷勤的胖子在說什麼,他急需食物和水,他餓得快要虛脫了,但他委實是日文無能。
「米西?」經理居然智慧過人,猜出愷撒飢腸轆轆。
愷撒欣喜地點點頭。
「死立撲?」經理併攏雙手放在臉側,很萌地看著他。
愷撒想了想才明白,經理這是在說英文,問他要不要「sleep」。
「No,nosleep,Ijustwantfoodandthecase.」愷撒嘗試用最簡單的英語和手勢跟經理交流,他所說的case指裝備庫,每個安全港里都會有一個裝備箱,那是一口大型旅行箱,裡面裝滿武器和應急物資。
「AndIneedcumputer,」愷撒比出敲鍵盤的動作,「computer.」
「哈伊哈伊!」經理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示意愷撒跟他走。
此刻卡塞爾學院的中央控制室里燈火通明,執行部的技術員全體加班,通過互聯網搜索凱撒小組的消息。
輝夜姬構築的防火牆非常強大,她控制了日本和國外聯通的所有網關,只要他發覺訪問是來自卡塞爾學院立刻就會切斷連線。這是一道虛擬的銅牆鐵壁,諾瑪也無法突破。
但現在掌管學院中央主機的已經不是諾瑪了。
幾小時前當著所有技術員的面,施奈德和曼施坦因同時把黑卡插入卡槽,旋轉操作台上的金屬手柄。密集的電火花在操作台表面跳閃,機櫃中傳出黑煙和焦糊味,這顯然是系統過載,遠高於標定製的電流湧入晶元組,高溫把晶元組的塑膠機板燒毀了。技術員們剛要去拿滅火器,忽然聽見風聲自下而上進入中央控制室,好像地下室里藏著一架重型直升機。
風聲並非來自地下室,而是來自地下50米深處的巨型計算機。那裡並排放著幾十個機櫃,每個機櫃里都密集的插著CPU,形成蜂巢般的矩形陣列。
這台超級計算機如同從睡夢中蘇醒那樣,運轉功率瞬時提升到額定功率的800%,網路傳輸速度提高400倍,浮點運算能力提高1200倍,圖形模擬能力提高540倍!
所有晶元都在超頻運轉,他們的發熱量加起來能比得上一台小型鍊鋼爐,巨型渦輪把高溫空氣吹上地面。風吼聲就是散熱渦輪發出的,這台超級計算機真正出全力的時候,a產生的噪音能跟直升機的旋翼相比。所有屏幕的畫面逐一切換,都顯示同一個少女的臉。她稚嫩而冷漠,瞳孔中變換著深藍色的字元,最後她的巨幅頭像出現在中央大屏幕上,巨大的威壓感撲天蓋地。
「Eva……現在她取代諾瑪成為學院秘書了。」曼施坦因輕聲讚歎,「原來這才是學院主機的100%狀態。」
「不,她不是學院秘書,她的設計初衷是進攻武器。」施耐德低聲說。
技術員們都以敬畏的目光看著屏幕上的少女,他們隱約猜到了這個隱藏的少女人格並非諾瑪那樣溫柔的後勤專家,她具有強烈的進攻性,從蘇醒過程就能看出來,Eva在蘇醒的瞬間就用高溫過載的方式把封鎖她的晶元組燒毀了。
「緊急狀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Eva,需要時間熟悉資料庫和晶元組么?」施耐德站在大屏幕下方,仰頭和虛擬女孩對視。
「已經熟悉完畢,已經讀完列表任務,對輝月姬的進攻從現在開始。」
Eva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巨大的數據流通過全世界各地的網管流往日本,輝夜姬設置的幾百個加密鎖同時被破解。技術員比其他人更清楚哪些數據流意味著什麼,在數據流構成的虛擬世界中那就是千軍萬馬,而那個名叫Eva的少女則是率領著千軍萬馬的王。從這一刻開始卡塞爾學院對蛇岐八家發動了反制。
學院的反制在網路和現實中同時展開,網路上的反制則由Eva帶著數以百計的技術員執行,實際派遣出去的專員只有一個,三個小時之前這位名為希爾伯特·讓·昂熱的專員登上了從芝加哥飛往東京的班機。雖然貴為校長但昂熱居然在執行部保留了檔案,這意味著他隨時準備親自出動。他的檔案號是000001,血統階級是S。
這個檔案號非常特殊。執行部檔案編號的前四位應該是專員的生日,愷撒的檔案號是112933A,這是因為他出生於11月29號,在這天出生的專員里他位列第33,血統是A。而昂熱的檔案號中是不標明生日的,他已經活的太久太久了,他的護照不斷的更換,護照上的生日一變再變,最初的那個生日已經不重要了。編號中的「1」象徵著他的獨一無二和不可取代。
曼施坦因得知校長獨自奔赴東京之後大吃一驚,強烈要求立刻甄選優秀的專員乘下一班飛機出發,以免蛇岐八家對校長不利。
但副校長神情輕鬆的拒絕了這個提案:「兒子,我們派出的不是一名專員,而是一支軍隊,一個人的軍隊。校長這輩子都是一名攻堅的輕騎兵啊。」
正當曼施坦因感慨世上最了解校長的還是老爹時,忽然看到學校網站發布了重要通知,通知中說副校長暫代校長職責的這段時間裡學校全面停課,取而代之的是以強身健體為主題的「女子游泳錦標賽」和以美學教育為主的「卡塞爾小姐選美大賽」……曼施坦因沒法不聯想到另一種可能,就是無恥老爹暗地裡期待校長在這次危險的旅行中掛掉,這樣他就可以在學院為所欲為,把學院變成他一個人的後宮。
「還沒有愷撒小組的消息?」曼施坦因在桌邊坐下。
「有一艘漁船曾向海岸警備隊報告說他們在海上撈起過一名金髮的海難船員,可這名船員又趁著夜色跳海逃走了,水手們說不清他的相貌,唯一確定的就是他有漂亮的胸肌……見鬼,唯一確定的就是他有漂亮的胸肌,難道日本人看男性也是從胸開始看的么?」施耐德看起來非常疲憊,「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曼施坦因想了想:「我們換個思路想想,我們在找愷撒小組,愷撒小組也會試著聯繫我們……對了,你們執行部不是在全世界各地都設了安全港么?如果生還的話,他們第一時間就會前往安全港避難。」
施耐德搖頭:「以前我們在日本是有安全港的,但後來撤銷了。這些年裡日本的事務都由日本分部一手包辦,我們本以為不會再用到安全港……」他的臉色忽然變了,「糟了!」
「怎麼了?」曼施坦因問。
「出發前給他們的《行動手冊》沒有更新……手冊上仍然標明了那處安全港,可安全港已經失效了。」施耐德起身高呼,「Eva!在地圖上把安全港標出來!」
巨幕上顯示著日本地圖,東京正北部出現了一個脈動的紅點。
「失效的安全港位於東京北部名為千鶴町的小鎮上,1999年之後就再也沒有維護過。」Eva迅速給出了情報。
「見鬼!那裡距離新宿很近……如果他們的身份暴露,蛇岐八家很快就能找上他們!」施耐德大吼『「Eva!想辦法侵入那間網吧的內部網!全面監控他!」
幾平方米的小隔間里,愷撒擺弄著電腦。
隔間還沒愷撒家的浴缸大,地上鋪著榻榻米,牆上掛著浮世繪,細頸瓷瓶里插著一支嬌艷的桃花。這裡跟路明非所說的網吧完全不同,完全沒有江湖的陽剛之氣,反倒有點陰柔誘惑的味道。來到這裡之前經理帶著愷撒穿越了細長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窄拉門,看起來這間網吧里上網都是單間③。
電腦是日文操作系統日文鍵盤,滿屏幕的快捷方式愷撒都看不懂。但基本功能上日文版系統跟其他語言的版本沒什麼區別。愷撒打開瀏覽器輸入「」。
這是專員在海外跟學院聯絡的標準程序,不是通過電話而是訪問學院的網站。學院主頁上隱藏著一套密碼驗證系統,通過驗證之後就會進入內部網路和諾瑪對話。
「.jp」,卡塞爾學院的日本語網站,「ERROR404:PageNotFound」。
「」,卡塞爾基金會的網站,「ERROR404:PageNotFound」。
愷撒的輸入速度越來越快,但屏幕上始終是那行冷硬的字元串,「ERROR404:PageNotFound」。
學院旗下的所有網站都不復存在,加圖索家的網站也一樣。愷撒試著登陸運通卡的官方網站,卻發現自己那張無限透支的黑卡已經失效了,網站說他的卡號不存在。
他試著下載了一個Skype,想用網路電話打給學院,電話里只有一個冷淡的女聲用日語說話,大概是告訴他這個號碼不存在。
愷撒傻掉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失去了存在感。他現在在一座日本小鎮上孤立無援,沒有吃喝沒有錢也聯繫不上本部,甚至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是誰,即便死在這裡也只是具無名屍體。他忽然意識到他的自信很大程度上源於他那高高在上的家族,幕後黑手們時刻站在他背後準備著為他掃平障礙,而現在連幕後黑手們都消失了。幕後黑手們找不到他想必也急瘋了,加圖索家從上到下必然是雞飛狗跳。加圖索家在歐洲的地位不亞於一個皇室,愷撒失蹤就等於皇太子丟了。
這種情況下家族只會想到兩種可能性,要麼他死了,要麼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無論哪種情況都是對加圖索家的嚴重挑釁,加圖索家都會立刻著手擬定報復方案。
毫無疑問是蛇歧八家進行了網路屏蔽,蛇歧八家有一台類似諾瑪的超級計算機輝夜姬,她能控制全日本的網路,包括電話、銀行和互聯網。
這幫日本人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樣的暴徒,如果愷撒在結婚旅行的過程中被索馬利亞海盜抓獲要求贖金,海盜們絕對會如願得到贖金,但就在他們放走愷撒清點贖金的時候,就會看見義大利空軍的F-16戰鬥機低空飛掠頭頂,把致命的燃燒彈扔下來。這種泯滅人性喪心病狂的事兒加圖索家幹得出來,愷撒對於自家那些老東西的人品沒有任何懷疑……都陰森、霸道、恐怖到了極點。總之只要找不到愷撒,家族就會磨刀霍霍,雖然他們現在還不清楚要對付的敵人是誰,但加圖索家的傳統一直是這樣,管他是誰先把刀磨了,這樣找到對方的時候砍起來省時間。
在這種逮誰滅誰的家族中,愷撒其實已經算是性格溫順悲天憫人了。
有人敲門。愷撒把門拉開一道縫,經理端著托盤站在門外,托盤中盛著一盤精緻的糯米點心,背後站著一名穿紅旗袍的女孩。女孩低著頭,額發垂下來遮住了臉,只能看出來身材苗條腰肢盈盈一握。
因為有女性在場所以貴公子的本能立刻發作,愷撒想也沒想就把門打開,請經理和女孩進來。小小的隔間里擠了三個人,大家都得背靠著牆,否則就會胸貼著胸。
「Sir,yourfood.」經理把托盤放在小桌上。
十幾種比棋子大不了多少的糯米點心盛在白瓷小碟里,有的點綴著綠色的嫩葉有的用桃紅色畫著花紋。愷撒心想我所謂的食物是那種用嘴去咬的東西,你這是讓我用鼻孔來吃么?
女孩撩起旗袍前襟跪坐在愷撒面前,把精美的木盒放在榻榻米上。經理鞠了個躬,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愷撒有點蒙了,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他上下打量女孩,紅色的旗袍緊繃在她年輕的身體上,旗袍的雙臂雙肩和後背都只是一層薄薄的黑紗,高高的開衩中露出網格的黑絲襪來,腳下是白色的高跟鞋。真是一件……纖毫畢現的衣服啊!
愷撒心底「咯噔」一聲,心說這鬼地方不對!
中央控制室,巨幕上播放著很吸引人的動畫,所有人都在仰望。
年輕的女孩們或坐或卧,姿態撩人。滑鼠從她們身上滑過的時候,她們就會站起來扭腰送臀翩翩起舞。這是某個網站的首頁,下方還有各種小廣告,一個個豆腐塊大小的空間里塞滿了胸部和翹臀。
「這是什麼東西?Eva你好像打開了錯誤的程序!」施耐德吃了一驚,這種畫面委實不該在中央控制室這麼嚴肅的地方播放。
「原本的漫畫網吧關閉,建築物賣給了名為曼波的連鎖網吧機構。這是曼波的官方主頁,他們是成人網吧,提供女學生陪同上網的特殊服務,還有名為『靴磨女子』的特色擦鞋服務。」Eva的聲音毫無起伏,似乎是在陳述某種無趣的公式定理,「也可以成為軟性色情網吧,是符合日本先行法規的營業場所,但他們通常都跟當地的黑幫有聯絡。」
施耐德狠狠地打了個寒戰,這意味著愷撒和楚子航可能會踏進一個被黑幫控制的場所,但他們還以為那是安全港。
「快!我需要那間網吧的控制權!」施耐德大吼,「快!」
愷撒明白了,難怪這間網吧看起來不太對頭,空氣中透著曖昧,連牆上浮世繪中的仕女都是半裸的。
原本的漫畫網吧不知為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徹頭徹尾的色情店!難怪屏幕上的圖標和壁紙都格外性感,現在連真人都出場了!豈止是一間色情店,簡直是色情店中的「超硬派」啊!
經理還問他要不要「死立撲」,難道日本人民浪到這種驚世駭俗的地步?網吧還提供陪睡服務?這他媽的跨行業競爭是要逼妓院關門啊!愷撒滿腦子亂糟糟的。
可現在就有一個體態姣好的女孩跪在他面前,情況非常曖昧彼此語言還不通,愷撒不知道她想幹啥。他很希望有台手機在身邊,這樣他就能把手機放在一旁,拍下視頻來自證清白。他正在籌辦婚禮,這段時間的清白很重要。他得想個轍把這個性感尤物打發走,方法要巧妙一些,貴族不會對任何女性露出厭棄的神色,只要她沒有犯下出賣國家、褻瀆宗教和姦殺嬰兒這種不可容忍的大罪……說實話一般女性努力奮鬥也未必能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可應該怎麼拒絕一個送上門來的美女而不傷害她的自尊心呢?難道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可惜貧僧吃齋的?但這是路明非能做出來的事,愷撒想不到。,他絞盡腦汁,可習慣的那套高帥富搭訕法都不太能行的樣子。日式隔間實在太小,兩人呼吸相聞。
「加圖索先生么?」女孩問。
愷撒吃了一驚,抬起頭認認真真地打量對方:「真小姐?」
居然是幾天前在玩具店遇見的麻生真,難怪她進門的時候愷撒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真一直低眉順眼所以沒有照過面。
「是我是我!您怎麼來了?」真很驚喜。她剛剛高中畢業,英語在日本人中還算流暢的。
愷撒心說我怎麼來了……我騎摩托車過來的……
真上前兩步,跟這個異國人重逢讓她意外又開心。,回想那個雨夜很像是一場夢。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刺破雨幕飛馳而來,黑色風衣的男人們瀟洒地越出跑車,衣底在風中翻飛,露出絢爛的絲綢襯裡。但是真給嚇傻了,覺得自己打那個求助電話是錯誤的,這根本就是打開了地獄的門把惡鬼給放出來了。黑道的手段她也耳聞過,表面上看起來彬彬有禮,但得罪他們的人會無聲地消失掉,誰也不知道東京的高樓大廈里有多少跟水泥柱子中澆築著屍體。她真的以為這幫人會把野田壽的手給砍下來,但後來證明這幫看似凶神惡煞的傢伙還蠻有幽默感的……事情解決之後,他們集體坐在沙發上看漫畫,店裡很靜謐,雨打在屋頂上噼啪作響。
真從小害怕下雨,雷鳴電閃,雨打在老屋的玻璃鋼屋頂上,冷風從窗戶的縫隙里一絲絲鑽進來。真總是鑽在被窩裡瑟瑟發抖,可那晚她居然覺得雨聲蠻美好的,特別安心,有那些凶神惡煞的男人們坐在門口,世間一切鬼祟都不敢侵入店裡。那些人里愷撒給真留下的印象最深。真只是給他沏了一杯普通的速溶咖啡,可接過咖啡的時候愷撒笑得像是陽光破雲。他小小地抿了一口,流露出驚嘆、讚賞、喝了這杯咖啡哥這輩子就值了的表情,用蹩腳的日語大聲說:「阿里阿多,GoodCoffee!」
其實那只是貴公子的禮貌,只要給他端吃喝的人是漂亮姑娘,愷撒都會毫不吝惜地回報以笑容和讚美。他去亞馬遜河流域的時候,漂亮的印第安小女孩給他端來新釀的木薯啤酒,愷撒明明知道這種啤酒是從亞馬遜河裡直接取水釀造的,連過濾的步驟都省了,可依然無視了導遊的勸阻,接過啤酒大聲讚美而後一飲而盡……腹瀉三日。
拉肚子事小,拒絕美少女的貴公子卻會人間失格。,可這一次愷撒警覺地閃身,免得跟真有所接觸。雖然只有一瞬,但真看懂了愷撒的驚慌。她想起這是什麼地方了,也想起了彼此的身份。沉默了幾秒鐘后她慢慢地退了回去,再度低下了頭。,兩個人都按著膝蓋低著頭,長久地沉默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電腦進入了屏保模式,各種大胸少女長腿婦女在屏幕上閃動,各種飛吻各種翹臀。
愷撒從沒那麼尷尬過,而真應該比他更尷尬,長長的額發下垂,擋住了她的臉。總得說點話來緩和現在的局面,偏偏無話可說。
如果愷撒是個滿心騷情的知識分子,就該雙眼含淚怒捶榻榻米說社會如此殘酷竟把好端端的少女逼到這種下作的地方來謀生!然後湊上去輕撫少女的肩膀說別怕妹子有文化的叔叔我懂得憐惜你……如果是曠世淫賊那就簡單了,上前直接推倒,嘴裡桀桀桀桀地淫笑,以下省略三千七百八十字……如果是龐貝的話……不用想了!種馬老爹就是曠世淫賊!
愷撒心裡亂糟糟的,他想對真說我尊重你的個人選擇,色情店裡的工作也算是工作沒人能對你說三道四。我一點都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見鬼這關我啥事兒啊我只是來上網的!你又不是網!
「您還……擦鞋么?」真小聲問。
「擦鞋?」愷撒一愣。
「你是來擦鞋的?」愷撒心說你擦鞋你穿得好像埃及艷后色誘羅馬執政官安東尼一樣。
真打開盒子,裡面是各色鞋油鞋蠟和鞋刷、擦布等等東西:「對啊,我在這間店裡擦鞋。」
愷撒心說我嘞個去這到底是我想太多還是你們這間店太奇葩,想象一下安東尼被艷后那妖艷的面孔和惹火的身體搞得五迷三道的時候……艷后忽然拿出鞋油和刷子來說安東尼您要不要試試埃及擦鞋,普通擦收您三個銅幣,精緻擦收您六個銅幣,你要是付我一個銀幣我擦完鞋還幫您做個足底按摩……但他又看了一眼真的服飾,立刻就懂了其中的貓膩。穿緊身旗袍的擦鞋娘,賣點不是鞋擦得多亮而是女孩年輕的身體。難怪旗袍後背只是一層薄紗,女孩蹲下身擦鞋的時候,客人就能藉機欣賞她們近乎赤裸的後背,心中有種吧妙齡少女踏在足下的滿足感。這還是一間色情店,但沒有愷撒想得那麼露骨,走的是意淫路線。
「那脫下來我幫您擦擦吧。遇見什麼事了么?您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有什麼我能幫到您的么?」真低聲說。
說都說道這個地步如果再拒絕的話就太過分了,愷撒脫下那雙蒙著泥漿的皮鞋放在榻榻米上:「你不用管,我只是來這裡上個網。」
東京,新宿區,源氏重工。
貴賓電梯降到底層,源稚生大步而出,櫻已經拿著他的風衣和長刀在大廳中等候。
「消息準確么?」源稚生一邊穿風衣一邊大步往外走。
執行局的車隊已經在外面等候,幹部們正在把警燈放在車頂上。這是高峰時段,想要穿越車流,最好的辦法就是偽裝成警察。執行局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三分鐘前輝夜姬發出警報,來自學院本部的網路攻擊全都對準了千鶴町的一間網吧。那間網吧可能是學院的安全港。」櫻疾步跟上,「愷撒他們最可能去的地方。此外我還收到情報,有一艘回長崎港的船撈起了一名落難的海員,我們的人已經跟那位船長見面了,他憑印象畫出了那名海員的形象。」櫻把一張傳真紙遞到源稚生手中,「是愷撒加圖索沒錯!如果愷撒生還,另外兩個人的生還機會也會大大提升!」
「喔!」雖然不是笑的時候,可第一眼看到那張手繪圖,源稚生還是不由自主地苦笑了,「憑藉這種圖真的能看出那是愷撒么?畫面上最清晰的東西是那個人的兩塊胸肌。」
「結合身高、體重和發色分析,是愷撒沒錯。至於胸肌,大概是給船長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吧?」
「千鶴町的位置。」
「是東京北面的一個小鎮,行政區域上屬於崎玉縣,但距離新宿區並不遠。如果交通通暢的話我們20分鐘就可以到那裡。」
「問題是這個時間交通怎麼可能通暢呢?」源稚生皺眉。
愷撒還活著他覺得寬心很多,但看過神葬所的秘密之後這些人是不能離開日本的,至少在事情結束之前還不行。
「那座鎮子太偏了,鎮上沒有我們的人,只有一個暴走族幫會,名叫『赤備』。我們正試圖聯繫赤備,讓他們先趕往網吧控制住局面。」
「別做這種無謂的事。如果愷撒他們還沒有趕到安全港,赤備過去只會打草驚蛇。如果他們已經到了,一幫玩摩托車的孩子能幹什麼事?他們是學院本科部中最精銳三個人,是獅子中的獅子,別蠢到用一群老鼠去圍捕獅子!」源稚生接過蜘蛛切,「你開車,我們先走!」
愷撒還在跟那台電腦鬥爭。他下載了幾個黑客程序,試圖繞道海外訪問學院的網站。這是最最基本的黑客操作,輝夜姬在監控所有從日本境內訪問卡塞爾學院網站的用戶,那麼愷撒就偽裝成自己是要訪問芬蘭、瑞典、德國或者中國的網站,再從中國的伺服器跳轉到學院網站去。
搜索代理伺服器,ping,等待echo④;搜索代理伺服器,ping,等待echo,一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愷撒一直重複這樣的操作,但顯示永遠都是「Requesttimedout」,連海外的代理伺服器都被屏蔽了,輝夜姬設置的防火牆遠比愷撒想的強大。這種時候他不禁有點羨慕楚子航,楚子航在電氣系統和互聯網方面的能力都是本科部第一,愷撒以前一直嘲笑他是「工科nerd⑤」,但如果換了那個工科nerd坐在這裡,好歹能做點像模像樣的黑客操作,可他就只有像傻瓜一樣ping來ping去。
「加圖索先生是無意中來這種地方的吧?」真跪在旁邊給擦好的皮鞋上蠟,有意無意地問。
愷撒這才驚覺在他ping、ping、ping的這段時間裡真一直在擦皮鞋,從混混那裡換來的一雙破皮鞋她居然能擦那麼久,好像下定決心要把這雙鞋擦成SalvatoreFerragamo。
大概這就是傳統的日本女孩,像一幅靜物畫似的,雖然同處一室,但你不驚動她她也不會驚動你,兩人只是偶爾地抬頭對眼一眼。
「本來以為是家普通的網吧。」愷撒盡量說得委婉一些,「你知道我基本不會說日語,糊裡糊塗地就進來了。」
「其實不像您想的那樣啦。」真尷尬地微笑,「這裡真的只是一件網吧,只不過賣點是有女子高中生當服務員。我在這裡就是擦鞋,有些客人是比較咸濕,擦著鞋就會伸手到背上亂摸,不過我在裡面穿了衣服的。」真把領口稍微拉低幾厘米給愷撒看,愷撒這才發覺所謂裸背只是個假象,真貼身穿了一件肉色的緊身衣,緊身衣外面再蒙著一層黑紗,看起來好像是春光乍泄。
「這麼簡單?」愷撒還是不太相信。
「還可以叫女孩陪著上網。那種我就不敢了,離客人太近了,他們會動手動腳。」真小聲說,「再有就是打枕頭戰什麼的,我也不敢,我在這裡只是擦鞋。」
她說枕頭戰的時候用的是英文「pillowwar」,愷撒聽得驚駭莫名,心說這要在枕頭上打的戰爭那是相當的色情啊!什麼叫枕頭上打的戰爭呢?埃及艷后克里奧帕特拉把羅馬執政官安東尼給睡了,於是兩個人結成同盟共同對付屋大維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枕頭戰爭吧?這麼一間網吧里怎麼會有這種影響世界格局的大事件?
「就是女孩穿著女僕裝,那枕頭和客人對打。」真發覺愷撒的神情詭異,趕緊補充解釋。
愷撒心說日本人這娛樂當真愚蠢得很,用枕頭對打有什麼樂趣可言?我和楚子航之間就很有趣,我們每次對打至少也是木刀,高級別的乾脆就直接上衝鋒槍了!
「那睡覺是怎麼回事?經理還問我要不要……睡覺。」愷撒有點好奇。
「就是枕著女孩的腿午睡,一小時收費2000日元,店裡管這種服務叫『高中午睡』,說是幫客人回憶起高中時代課間睡在女朋友腿上的感覺。」真小聲說,「這我也不敢,但有的女孩願意,薪水高。」
「哦哦……原來是這樣。」愷撒撓撓頭,心說日本人就是悶騷,搞來搞去搞出這麼多幺蛾子。
「客人沒有給你填麻煩吧?」他禮貌性地問問。
「我戴著這個呢,店裡的人都覺得我是有男朋友的人,難纏的客人不會推給我。他們叫我來給您擦鞋,就是說他們覺得加圖索先生您是彬彬有禮的人。」真攥起骨節纖細的拳頭伸到愷撒面前,中指上戴著一枚細銀環。
你有男朋友了?恭喜你。」愷撒記得幾天前真手上還沒有這枚銀戒指。
「是壽給我買的。在這種店裡工作,有男朋友的女孩會輕鬆很多。那些好色大叔會纏著女孩要出去約會,但看到戒指的就知難而退了。」
「玩具店的工作為什麼不做了?」
「聽說本家的人去過店裡,店長第二天就把我辭退了。壽說這間店是他道上的一個朋友罩著的,可以幫我找份工作,所以從前天起就在這邊上班了。我可不敢跟奶奶說丟了工作,聽說我找到工作的時候奶奶可高興了,她的退休金只夠我們生活,但她又想讓我讀大學。」真在愷撒面前跪坐,把鞋套在他腳上,用絨布拋光,「要是知道我丟了工作,她又會省吃儉用想存錢給我繳學費了。」
最終還是享受了幾分鐘的高級擦鞋服務,愷撒不好意思低頭,只能45度角仰望天空。
「原來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愷撒有些窘迫,「你跟那個誰……哦野田壽,相處的還好么?」
真點點頭:「他追的很緊,每天都來接我下班,大家都相信他是我男朋友。別看他在你們面前不敢大聲說話,在這裡可算是很威風的人,有他在大家都對我很好。我們偽裝成男女朋友。」
她忽然笑了,笑得像只貓,這是愷撒第一次在這個老實女孩的臉上看出一絲絲少女的狡猾來。
愷撒忽然記起源稚生說所謂黑道只是無法在陽光下生活的可憐人,如果能體面地賺到錢,誰還會混黑道呢?野田壽那種咋咋呼呼揮舞球棒的黑道青年,其實私底下也就是個輟學的傻逼。
「壽雖然不是加圖索先生您這樣的大人物,而且總是說些男人如何如何的傻話,可也和加圖索先生您一樣是個好人,很努力的想把事情做好,對我也很好。」真說。
「雖然有點意外,」愷撒頓了頓,「不過在這裡遇到熟人真的挺開心的。」
「放心吧,我是知道自重的女孩,雖然家裡窮,但是還會通過努力來過上好生活的。」真給愷撒機上鞋帶。
愷撒心裡微微一動,忽然明白了真為什麼要拉著他聊天。她在委婉的解釋說自己並沒有做見不得人的工作,只是窮,窮並不是什麼錯。愷撒皺眉閃身的一瞬間她的眼睛一片空白,想必是心裡狠狠的難過了一下。
難得少有的,愷撒覺得自己做了蠢事。
「鞋帶系成這樣會不會有點緊?」
「正好,不松不緊。你……能幫我一個忙么?」
「嗯!只要我能做到的!」真使勁點頭。
「我來千鶴町是找一間漫畫網吧,裡面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箱子。你知道附近有別的網吧么?」
「啊!您沒有找錯,這裡就是那間網吧!」
「喔,我是說那種又能看漫畫又能上網的地方,可能比較小比較隱蔽,沒有這裡這麼……豪華。」
「確實就是這裡,你說的那間漫畫網吧原來就開在這座樓里,但它已經關門好幾年了,店面被賣給了曼波,店裡的人也都換了。您要找的箱子不知還在不在。」
「見鬼!執行部的行動手冊過期了……」愷撒的臉色很難看,千辛萬苦一路風塵的趕到這裡,才發覺人家早就撤銷了。早知如此他還不如隨便找間網吧,鼓搗鼓搗和學院聯繫呢。
「還有件事得拜託你。」愷撒說,「我其實不是本家的人,我只是來這裡出差,本家跟我們學院有合作。說起來太複雜了,總之千萬不要對人說起你見過我……」
「明白!」真使勁點頭,「一定會保密的,對壽也不說!我在電視上看到通緝您的通緝令了,警察也再抓您,還有您的頭像,畫的還蠻像的。」
「喔,通緝令都上電視了,看起來在日本境內的恐怖分子中我排行真靠前啊。」愷撒嘟囔。
「所以您這樣來網吧也是很危險的,一般的營業場所,包括便利店門口都有攝像頭,我們這裡進出的每個客人都有記錄的。只是你看著比較……所以經理也沒認出您來。」
愷撒心說邋遢是吧?廢話我能不邋遢么?我騎了一天的摩托車牛仔褲都磨破了屁股到現在還疼呢!而通緝令上他肯定是相貌堂堂衣冠楚楚,他這輩子不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時候還真不多。
「這就答應幫我了?你難道不怕我真是通緝令里說的那種暴徒么?」
愷撒有點好奇。他生活里從來不乏女孩向他獻媚討好,他也欣然接受。在日本以外的任何地方討好加圖索家的少爺都是明智的,因為有加圖索家站在愷撒背後,但在日本他是個無依無靠的通緝犯。
真遲疑了片刻:「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您,您是個善良的人啊。」
從出生以來愷撒享受過種種讚美種種諛辭,可是記憶中很少被人說「善良」,在真之前,好像只有一個女人稱讚過她的善良……那是他已經過世的母親。
愷撒天生就是一個服從性很差的小孩。基本上是作為魔星降臨在加圖索家的,雖然很小就被確立為家族的繼承人,但連把他視若珍寶的長老都頭痛不已,這個孩子實在太頑劣和蠻橫了。義大利駐美國大使來家裡吃飯,愷撒悄悄摸進廚房把一枚新鮮魚膽放在大使的沙拉里,大使一口咬碎那枚魚膽時臉色綠的就跟膽汁一樣,愷撒這是報復大使點名要吃羊圈裡他最喜歡的那隻小羊,那年他才七歲。家族的頭面人物在鄉間別墅舉辦奢華的假面舞會,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慢搖的時候,音樂忽然變成了凄厲的鬼叫,那些穿高跟鞋的仕女們嚇得紛紛摔跟頭,滿地散落她們用來填充胸部的海綿墊子。原因是愷撒不喜歡這些人吵得他睡不著覺。當然最狠的還是他對龐貝的報復。某一天龐貝從外面釣回了妖艷的女明星,兩人相擁著奔進卧室拉黑了燈大肆脫衣的時候,忽然看見牆上出現鮮綠色的筆跡,「曾在這間屋子裡睡過覺的女人有」,後面跟著一串交際花的名字,最後是,「愷撒·加圖索(對,我就是這傢伙的兒子)邀請您在這幅畫上留名紀念,熒光筆在床頭櫃里。」
龐貝打開燈,發現這些字寫在他最喜歡的那副仕女畫上,這是他花費大價錢拍買來的雷諾阿名作。而那位前一刻還在跟他山盟海誓的妖艷女明星憤怒地把內衣摔在他臉上說,你怎麼能跟某某那個骯髒的婊子在一起?女明星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龐貝四處尋找這個陷害他的小王八蛋……在儲藏室里找到愷撒的時候愷撒跟他冷冷地對視,小臉上一幅死犟的表情。龐貝大聲對兒子吼叫說,你要尊重事實不能憑空捏造,你寫的那一串名字里我有六個都沒睡過!愷撒冷冷地回應說,這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將來總會睡的。
家中的老人們很為這個行事不計後果的繼承人擔憂,小時候就是那麼棘手的魔星,長大了還不得變成魔王么?
唯有母親不這麼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坐在愷撒的床邊親吻兒子的額頭,輕聲說:「世界是很殘酷的啊,你這麼反抗他是沒用的,但媽媽很高興……我的愷撒是個善良的人啊。」
自己真的有那麼善良么?愷撒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就是想把大人的事情都搞砸,搞得越砸越好……你說那個女明星也真是,你要扔老爹你用什麼內衣,你腳下不是有高跟鞋么?照著他腦門來一下沒事的!
「哈利路亞。」愷撒在桌上畫了一個十字,敲下回車鍵。
這次他接入一個位於瑞典的伺服器。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伺服器之一,主機隱藏在一座核掩體中,據說從來沒有黑客能攻陷它。
界面靜止了幾秒鐘,隨後無數行代碼沖入簡陋的DOS窗口,白色字元以閃爍的速度刷向上方!
成功了,他和學院重建了聯繫,那些湧進來的字元串是諾瑪發過來的電子解碼鎖,數據流從地球另一側的美國,繞道冰天雪地的瑞典,湧入了這個准色情網吧的小電腦。
字元全部消失,只留下一個閃爍的名字,「Norma:\」
凱撒強忍著激動的心情輸入,「CaesarGattuso,agentoftheDepartmentofImplement,ClassA,fileNo.112933A,IamcallingfromJapan,Iamintrouble.」
「Norma:Welcomehome,Caesar,youareundermyprotection.」
愷撒從沒覺得諾瑪這麼親切,他特別不喜歡嘮嘮叨叨的女人,曾在守夜人討論區里抨擊諾瑪的性格設定像個「養尊處優的白種中年婦女」,但此時此刻要是真有諾瑪這個人站在他面前,他會大力擁抱這個白種中年婦女跟她行吻面禮。重新回到諾瑪的保護下對他意味著太多的事情,他得到了情報系統的支援,能從學院賬戶上支取現金,甚至能臨時借調一架直升機來把自己送出日本國境。在連線狀態下的專員所向披靡,因為諾瑪永遠站在她身後,即使他中槍失血都沒關係,只要他向諾瑪呼救,幾分鐘后就會看到救護直升機從天而降。
「愷撒:龍源計劃失敗,目前能確定的生還者只有我。」
「諾瑪:日本分部背叛,日本已經變成戰場。」
「愷撒:背叛原因?」
「諾瑪:這項情報對你暫不開放,你的優先任務是潛伏,你失去過神國的人,蛇岐八家如果知道你生還,一定會緝捕你。」
「愷撒:安全港已經沒用了,我得找其他的隱蔽所。我需要一架直升機、一部不被監控的手機、信用卡和五百萬日元現金。」
「諾瑪:根據日本的空中管制條例,調動飛機會留下記錄,蛇岐八家會根據飛行記錄找到你。去接你的車已經在路上了,請安心等待,你要求的東西都在那輛車上,你到達安全地點之後我們再聯絡。」
「愷撒:Gotit.」
不愧是諾瑪,在幾分鐘內就制定出了愷撒的避難方案,連車都派出來了。
真貼著愷撒跪坐,看著愷撒神采飛揚的敲擊鍵盤,便如同演奏鋼琴一般。真也很高興,雖然敗犬狀態下的愷撒倒也蠻「惹人憐愛」的,不過在真的心裡愷撒就適合這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真每每回想那個雨夜,大風吹起愷撒的長風衣,他洒脫地迎著風雨點燃一支雪茄,仰頭對天空吹出一口煙霧。他出生於熱那亞灣的陽光里,暴風雨都撲不滅他身上的光。
長長的鬢髮垂落在愷撒的肩膀上,髮絲間帶著隱約的檀木香味。藉助屏幕的反光愷撒能看到真的臉,兩張臉靠的很近,像是情侶們在拍大頭照時常擺的動作。
愷撒心說真麻煩啊。
他知道女孩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狀態,會下意識地靠得很近,會跟在那個人身後無聲地走動,會在餐桌上特別活潑的說話,又忽然沉默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就是想用說話來掩蓋自己的心事。這方面愷撒太懂了,太完美就是加圖索家男人的缺點,女人緣總是好的讓衰仔淚流滿面。有時候愷撒自己都說不清楚怎麼就撩動了姑娘的心弦……分明他只是坐在那裡發獃,無聊地摳著腳丫。
很少有好姑娘一遇愷撒誤終生,雖然她們甚至沒機會跟他多聊幾句,但將來她們老了,皺紋像是刻過的木頭那樣深刻,仍會回憶起那年在熱那亞灣的海面上,穿著白色船長制服的男孩坐在船頭面對落日,默默地喝一杯杜松子酒,海風撩起他金色的頭髮,桅杆上獵鷹振翅欲飛……他的手在姑娘們看不到的地方無聊地摳著腳丫。
愷撒沒有閃開,以免令真尷尬。貴公子就是這樣騷包的貨色,他們也許心有所屬,但還是對女孩們的愛慕來者不拒。他們不斷地自我修養,瀟洒多金,風度翩翩,立志成為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扮演所有女孩的夢中情人,如果某個女孩很想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一次日落,他也可以勉為其難地同意,反正施捨對方一次落日的情愫也不算什麼,以後就再見不聯繫。
這麼想來種馬老爹浪來浪去的一生倒也不能都怪他。愷撒自己要不是遇到命中相剋的母老虎,也會跟老爹一行自詡風流地浪來浪去。
直到今天愷撒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麼被諾諾給收拾了,諾諾最牛逼的地方就是你永遠看不透她。所以愷撒的名言是「每個女孩都是一本書,我最愛諾諾這本書,因為我讀不懂。」
一個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女孩有什麼意思?就算她對你動了心,她的心也就是一兩頁紙那麼厚的宣傳頁,翻開來上面寫著「我喜歡你」這乾癟的四個字。
愷撒堅持了一分鐘,微微挪開一些,看著真的眼睛:「還想繼續讀書么?」
「想啊!我出來工作就是要攢學費的!」真點點頭。
「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介紹一個人跟你認識。他是加圖索教育基金會的負責人,還是義大利佩魯賈外國人大學的校董,你可以理解為那所學校是我們家開的,是一所不錯的學校。那個人會提供你一份全額獎學金,資助你去讀書。佩魯賈是個很美的城市,建在丘陵間,城裡的路都起起伏伏,還有很多古羅馬時期的建築。我想你會喜歡的。我會抽幾天帶你在佩魯賈轉轉,順便介紹我未婚妻給你認識。」愷撒特意提到了未婚妻。
「不用啦,我還要留在家裡照顧奶奶。」真趕緊擺手。
「他會給你奶奶也提供一份養老金,帶老人家去義大利玩玩也不錯哦。」愷撒微笑。
這揮灑自如的一笑,這才是他的完全體啊!風度翩翩有沒有?胸有成竹有沒有?一擲千金搏美少女一笑有沒有?愷撒都被自己的英俊瀟洒打動了。
尖利的剎車聲從外面傳來,顯然是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在網吧門前急剎車。
「是來接您的車么?」真站起身來,「我出去招呼一下他們。」
愷撒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別出去,來的不是一輛車,是一個車隊!」
真豎起耳朵認真聽,她甚至能聽見不遠處商業街上的人聲,可外面確實只有一輛車的聲音。那輛車在曼波網吧的門口停下,並未熄滅引擎,引擎發出巨獸吼叫般的聲音,結合那極其尖銳的剎車聲,門外顯然停著一輛經過暴力改裝的超級跑車,但半分鐘之後愷撒的話就被證實了,群獸的呼吼由遠及近。那確實是一支車隊,跑車中混雜著大排量的機車。
他們圍繞著這棟四層樓行駛,從窗戶里看出去,獰亮的尾燈像是血紅色的蜂群。
網吧門前停著一輛血紅色的道奇「蝰蛇」跑車,這是一款極其狂暴的速度機器,價格不到愷撒那輛布加迪威龍的十分之一,但它的引擎排量比布加迪威龍還大,油耗量驚人極難駕馭。布加迪威龍就像一個戴著玫瑰金運動型腕錶穿著休閑西裝的富家子弟,而蝰蛇則是美國公路上競速的亡命之徒。玩這種跑車的年輕人往往都會給車輛載入NOS鋼瓶,這種鋼瓶可以把氧化二氮注入引擎中進一步提升功率,雖然會造成引擎的損害,卻會進一步提升跑車的功率,把跑車變成排氣管噴火的怪物。
蝰蛇的後備箱打開,少年們騎著摩托車從蝰蛇兩側駛過,從後備箱里拔出不鏽鋼砍刀和短管獵槍。他們穿著造型誇張的皮夾克,夾克上綴滿銅釘,頭髮染成藍色、橙色或者綠色,兩臂全是猙獰的文身。
那是黑道中的暴走族,而且是「武暴走」。暴走族分為文暴走和武暴走兩種,文暴走只是飆車玩,有些文暴走白天有正式的工作,不過是有輛好車,晚上出來飆著玩;而武暴走都是些無法無天的少年,他們通常都輟學無業,聚在一起玩車,也聚在一起打砸搶。他們對警察來說是場惡夢,正正經經的黑道中人通常做事有度,被侵犯到的時候他們才動用武力,而武暴走血氣上涌就會拔刀砍砍殺殺。這幫孩子沒準什麼時候就翻車死掉,所以拼起命來夠狠,有時候會為了爭搶一個太妹的歡心而殺人。
這些暴走族的裝備比一般暴走族要精良很多,他們的座駕包括了杜卡迪Monster、本田CB400、雅馬哈XJR400、鈴木JMPULSE400、暴徒400、川崎zrx400……這些改裝過的重型摩托車發出的吼聲不亞於那輛蝰蛇,車身上貼滿火焰般的紅色拉花,少年們在手中轉著砍刀,把車頭拉起來僅用後輪玩特技動作,車技也還不錯。
「居然被這幫瘋子找到了。」愷撒皺眉,「這個鎮子上怎麼會有這麼多暴走族?」
「鎮子附近有一個世界級的賽道,所以這裡長年都有一群玩車的人,壽說千鶴町的暴走族比新宿的暴走族還狠,讓我千萬不要招惹那幫人。」真說。
「這就是蛇歧八家派來對付我的先頭部隊吧?」愷撒抽出沙漠之鷹,看了真一眼,「害怕么?」
真搖搖頭。她是真的不害怕,既不害怕外面的人也不害怕愷撒手中的獵刀和大口徑手槍,看到愷撒抽出沙漠之鷹她反而有膽量了,愷撒舉槍貼在牆上靜靜聆聽的動作就像電影里那些無往而不勝的男主角,這麼帥能殺不出重圍么?愷撒心裡苦笑,對方人數眾多,但他的槍里只有一發子彈,他在進入迪里雅斯特號的時候卸掉了彈匣,只有一顆子彈留在槍膛里。就算他有一挺重機槍也不好辦,他總不能對一群半大孩子掃射。這些小混蛋里有的還不滿十八歲,就算殺人都不會被判死刑的。
他高速地思考眼下的局面。顯然他的位置已經暴露了,但究竟怎麼暴露的他還沒想明白。蛇歧八家不是傻子,圍捕他這種危險目標該派執行局來,可眼下居然是一大群騎摩托車的小屁孩子出動了。
見鬼這隻名為Eva的隱藏人格不是來自執行部而是來自新聞部吧?這照片發到守夜人討論區上能連掛三天的頭條!愷撒的頭都要炸了。
「愷撒:小姑娘狡猾起來真是最可怕的生物。」
「Eva:你應該叫我師姐。」
「愷撒:師姐饒命。」
「Eva:逃出這裡之後再跟我說一次我就饒你。現在,快!」
「能帶我去更衣間么?」愷撒轉向真。
「沒問題!我知道更衣間在哪裡!」真使勁點頭,「那張照片不會讓你女朋友誤解吧?」
「會,但是逃出去的話還來得及解釋,逃不出去的話就會被判定為跟日本美少女私奔然後殉情網吧了!」愷撒笑著摸摸真的頭頂,「所以必須逃出去!」
紅色的法拉利599GT0賓士在夜幕中,櫻把油門踩到底,法拉利化作紅色閃電,敏捷的在車流中閃過。最高限速是每小時100公里,那些守法開車的人如果不是特別留神那就連法拉利的尾燈都看不到,他們只會感覺到勁風和怒吼從自己車旁擦過,感覺更像是噴氣式飛機低空飛掠。源稚生看了一眼腕錶,照這樣下去他們還要大約十分鐘才能趕到千鶴町。
對講機響了起來:「老大,你還在能對話的範圍內么?」
法拉利599GTO只有兩個座,夜叉和烏鴉兩個就只有丟在後面的悍馬里了。平時那輛車也能飆的飛快,但是當櫻坐上法拉利的駕駛座時,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愷撒的布加迪威龍或者校長的改裝版瑪莎拉蒂能盯緊她的尾燈。上了高速才半分鐘的工夫,櫻已經把悍馬丟下一公里了,就快離開對講機的有效範圍了。
「千鶴町斷電了!大規模斷電,連行動電話公司的信號站都斷電了!」烏鴉一邊開車一邊大吼。
「見鬼!糟透了!」源稚生皺著長眉。
「不……還能更糟!那幫暴走族已經出動了,現在我們打不通他們的電話,所以沒法叫停。」
「誰讓他們出動的?我說過不用暴走族卷進這件事里來!他們只會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源稚生震怒。
「不知道,夜叉、我和櫻都沒有命令他們出動,可他們忽然就出動了,必然是得到了情報,可現在還查不出是誰下的令。」烏鴉頓了頓,「老大……其實還可以更糟糕,你要不要接著聽?」
「說!」
「我查到那些暴走族的資料了,他們是一個名叫『赤備』的幫會,成員多數是16到20歲的孩子,裡面有些混血種。他們沒有什麼固定的營生,主要是搶劫和偷車。但那幫傢伙非常有錢,買得起名牌跑車,最糟糕的是赤備里的死孩子們都嗑藥,他們嗑一種叫LSD的致幻劑,吃了那種葯以後他們會產生幻覺,在嗑藥的狀態下他們跟神經病沒區別……他們中的幾個人可能殺過人。」
「還能更糟糕么?」源稚生的額頭上都是冷汗。
「他們每個人都有槍,雖說只是偽造的獵槍,但那些東西的確是致命武器,有情報說赤備前幾天剛從黑市裡買了7000發鹿彈……」
對講機里傳出沙沙聲,法拉利離開有效通話範圍了,櫻把油門踩到底,繼續加速。
一群吸食了致幻劑的瘋子,如果正面遭遇愷撒小組,雙方都帶著致命武器……源稚生緊握刀柄,此刻能相信的只有運氣和櫻的速度了。
走廊上一片漆黑,只有少數應急燈照亮。斷電沒能擋住暴走族,這幫十幾二十幾的男孩提著砍刀和短管獵槍衝進網吧,三五人一組,一組人控制一條走廊,把隔間的人都給拖了出來。來曼波網吧的人都不是為了正經上網,多數隔間里都是一男一女,男人們的手不老實地在女孩身上揩著油。他們原本以為外面的腳步聲是電力公司的人衝進來檢修,看見有人衝進隔間來嚇了一跳,跳起來就怒罵。但少年們輕而易舉地就讓這些「大人」閉嘴了,他們把槍管捅進客人的嘴裡,下手稍微重點就磕下幾顆帶血的牙齒來。
美麗或者不美麗的女孩被揪著頭髮拖出隔間,她們的旗袍凌亂,露出白得耀眼的大腿來。男孩們把她們摁在榻榻米上,手很不老實地伸進女孩的裙子里。這種掌握了暴力的半大孩子比成年人還要兇狠,分明店裡的女孩也就跟他們差不多年紀,可他們在女孩身上摸摸捏捏一邊粗野地罵她們是歐巴桑。
愷撒和真貼地爬行,手電筒的光束在他們頭頂上方掃過。「不要往前看啊加圖索先生。」真小心地捂著旗袍的開衩處。
愷撒心說我往前看也沒用啊這裡漆黑一片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倆現在就像是結隊出去覓食的老鼠,後面的聞著前面的尾巴。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老鼠獵食隊悄悄地增加到了三隻。愷撒和真從某個隔間門前經過的時候,拉門悄無聲息地開了,裡面的人貓著腰爬了出來。新來的小老鼠叼住了愷撒的尾巴。
愷撒停了下來,拔出沙漠之鷹指向身後,幾秒鐘之後第三隻小老鼠的腦袋就撞上了冰冷的槍口。這傢伙雙手抱頭嘴裡直抽冷氣,但不敢出聲。
「Stophere!」愷撒冷冷地說。這傢伙大概是想跟著他們溜出去,可這種時候多帶一個人就多一分風險。
「ゃめて!ゃめて!Help!Help!瓦達西瓦……這個……瓦達西瓦……」這傢伙結結巴巴地說。他日語其實還行,但黑暗裡忽然撞在槍口上嚇得口不擇言,日語英語中文一起蹦出來了。
愷撒臉色驟變,揪住衣領把這傢伙拖進角落裡:「他媽的怎麼是你?」
「我我我……我也想問這句話,我還說誰爬得那麼風度翩翩,原來是老大你!」對方顯然也是大驚失色,但在這種時候還不吝送上馬屁。
路明非也是按照《行動手冊》前往安全港,於是在這裡遇上了愷撒。可怎麼說呢,大家死裡逃生有幸活著再見一面是好事,可見面的時候周圍有上百把砍刀上百支槍晃來晃去就有點傷感了。
「你怎麼過來的?」愷撒心說路明非這一路想必也很辛苦。
「別說了,相當驚險!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裡,不知是誰把我給撈上來了,好在我長了一張大眾臉,沒人認出我來。我心說警察肯定來找我問話,那我就給抓進去了,肯定得逃走。我就偷了醫生的外套,大著膽子從前門溜出來,居然沒人來攔我。」路明非咂吧著嘴,「不過我還是給嚇得不輕。」
「你這不挺順利的么?」
「順利什麼啊?」路明非嘆氣,「我一出醫院才想起我沒錢啊!那個醫生的外套里只有幾千塊錢,我去店裡吃了一碗拉麵加兩個滷蛋就沒了。」
愷撒心說嗯……還有拉麵和滷蛋。
「然後我才想起我連坐電車的錢都不剩下了,只好偷偷溜進電車站,我真沒做過賊,嚇得渾身都是冷汗……」
愷撒心說你前不久還偷了醫生的外套現在又沒做過賊了。
「好不容易上了來千鶴町的電車……」
「你居然能找到來千鶴町的電車?」愷撒心裡很有點震動。其實他也想過要搭乘電車來千鶴町,可放眼望去只有四通八達的道路和看不懂的路牌,誰都聽不懂他的話,所以他才打消了找電車的念頭。
「哦,這個倒不難。我找了個看起來像是學生的女孩問路,她就告訴我了。,上車之後我才發現特別巧,她也是坐電車來千鶴町玩,我就跟她說我要找一個網吧,她看我是個外國人又不認識路,就用手機定位幫我找到了這裡。反正遇上那個女孩之後都蠻順利的了,我還蹭了她的計程車。她人真的蠻好的。」
愷撒心說你這一路上吃飽喝足還有美少女陪伴,「相當驚險」在何處啊?
「來這裡之後我才發現不對,一個死胖子把我領進一個小隔間里。我開電腦就想聯繫本部網,結果跳出來一堆奇怪的網站,」路明非臉色變了變,「那種奇怪的網站老大你也遭遇了吧?」
愷撒無奈地點頭,心說不要用「遭遇」這種委婉的字眼,男人之間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的么?看了就看了,只要回去不跟對方的女朋友說就等於沒看過!這點兄弟義氣全世界男人都是有的!
可再一想對方悍然一條光棍,全然沒有把柄捏在自己手裡。
「剛才一個女孩進來給我擦鞋,二話不說就給我跪下了,也不容我說個『不』字,擦著擦著還摸我腿。我正愁沒錢付賬呢,黑幫就衝進來了。」路明非說道這裡眼睛一亮,「唉喲!這不是真小姐么?穿這麼漂亮!」
他越過愷撒的肩膀伸出手去:「真小姐還記得我么?我是那天晚上的那個。」
「記得記得,您是那天晚上的那個嘛。」雖然不是敘舊的時候,但真也只有笑著跟路明非握手。
「路明非,我叫路明非,上次走得太急都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現在就算認識了。」路明非態度和語氣都很誠懇。
愷撒心說這廢柴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一流啊!分明也有穿旗袍的性感少女給他擦了鞋,他一眼就能看出真穿了這裡的制服,卻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送出「真小姐穿這麼漂亮」的馬屁,完全沒有愷撒跟真見面時的尷尬。
「老大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路明非問。
「我剛才跟學院聯繫上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學院把諾瑪升級成了一個名叫Eva的小女孩,不過看起來倒是更加強力,斷電是她做的手腳,她還給了我一個地圖,我們現在去找一個出水口。外面有的是車,逃出去之後我們搶一輛跑得最快的。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個地方藏起來,蛇歧八家如果以為秘黨只是一座學院那就大錯特錯了,反正據我所知得罪過秘黨的人都後悔了。」
路明非心裡暗暗吃驚。原來學院里真的藏著一個名叫Eva的女孩,他經歷過的各種詭異的事正逐漸變成現實。
這條走廊的盡頭是一座圓形大廳,三個人起身躲在牆壁和門的夾角里,從門上的小窗往外看去。
圓形大廳其實是一個電梯廳,去土耳其浴和撞球廳的客人在那裡乘坐直達電梯。拿著短管獵槍的暴走族在大廳中巡邏。大廳里只有一盞應急燈,燈光非常昏暗,看不清有多少人。憑藉暴血后的高速,愷撒可以輕易地擊倒五六個人,但如果有人藏在比較遠角落裡對他開槍,那他就有生命危險,他釋放了鐮鼬,情況瞬間就清楚了,圓廳里足足有十二個人,其中有四個人都為於遠端的角落,硬闖是不行的,但想去更衣間他們必須經過那座大廳。愷撒撫摸著狄克推多的刀柄思索。
「有人來了!」路明非低聲說。
急促的腳步聲往這條走廊過來了,藉助鐮鼬愷撒聽得很清楚楚那是兩個持槍的少年,他們手腕上的銀鏈子敲在槍身上發出「嘩嘩」聲。
愷撒挑了挑眉:「來得好!我們往後撤!」
三個人退到走廊深處。路明非和真在前,愷撒殿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年們帶著大功率手電筒,把前方一片照得雪亮。只要他們踏入這條走廊,路明非他們一定現身。愷撒當然可以徒手對付兩名暴走族,但如果發出任何聲音那外面大廳里的暴走族會聚集過來亂槍齊發。
愷撒只跑了幾步就停下了,輕輕擊掌說:「靠牆坐下!」
路明非還沒反應過來,真先聽懂了,她抓著路明非,兩個人一起背靠牆坐下雙手抱頭。如今店裡的客人和店員都被暴走族生拉硬拽出來坐在外面,真穿著店員制服,而路明非一看就是來上網的死宅,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們。
少年們推開了門,在開門前的一瞬,愷撒無聲無息地撲倒在地。雪亮的光束里路明非和真現形了,少年們大步前進,完全沒有注意到有個人正平躺在自己腳下。
任何手電筒發出的光都是圓錐形,這束光可以照亮整條走廊但是偏偏照不亮自己前方的黑暗。
愷撒忽然伸手,摸黑抓住兩人的腳腕,兩人失去平衡撲向前方,他們畢竟是飆車的暴走族,身體的反應性還是相當出色的,人還沒摔倒在地就已經把短管獵槍舉起來了。但愷撒決不允許他們打出聲音,雙拳齊出猛擊這兩個少年的小腹。那裡是胃部和橫膈膜,分佈著豐富的神經,窒息般的劇痛立刻就讓這兩個男孩閉嘴了,兩柄短管獵槍落進愷撒手中,愷撒把雙槍插入后腰,跟著勾拳上挑,黑暗中隱約傳來骨裂的聲音,重拳打折了男孩們的下頜,同時造成了腦震蕩。愷撒緊緊抱住這兩個失去意識的人,讓他們緩緩倒地不發出絲毫聲音。
完美的伏擊,符合卡塞爾學院的戰術學教程,自始至終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愷撒自得地笑了笑……但這是驟變忽然發生,原本應該昏迷的兩個少年中,有一個猛地跳了起來,捂著開裂的下頜往外跑去。
他遭受重擊之後竟然還保有神智!愷撒別無選擇,抽出沙漠之鷹,剝下夾克纏在槍身上,飛撲出去槍口抵在那個男孩的後背上發射。他只有唯一的一發子彈,一發弗里嘉麻醉彈,本該用在最關鍵的時刻,但也許這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槍口焰燒傷了少年後背的大片皮膚,一瞬間麻醉成份就隨著血流進入了他的神經系統,愷撒一把抱住這個男孩把他放在地上,拔出兩柄短管獵槍指向通道兩端,雖然用衣服包住了沙漠之鷹,但這柄槍的火力太過強猛,開槍的聲音如同重物落地,愷撒不確定是否已經驚動了大廳里的暴走族。
少年們肆無忌憚的笑聲中夾雜著女孩的哀求聲和哭喊聲,愷撒低著頭聆聽,狠狠地皺眉,十幾秒鐘過去,雙槍緩緩下垂點在地板上,雖然很不願聽到女孩被欺負時的哭聲,但這種聲音確實保護了他們。
真嚇得微微顫抖,她不久前才說過相信愷撒不是通緝令上的那種暴徒,但這就眼看著愷撒用槍頂著一個大男孩的背發射,那股子凶蠻就像野獸把利爪插進獵物的心臟里。
愷撒抓過她的手按在那名暴走族的頸部:「看起來像是實彈的效果,其實是麻醉彈,不用害怕。」
真摸到了穩定的脈搏,慘白的小臉上一下子透出血色來。她使勁地點頭:「我就說加圖索先生是善良的人啊!」
路明非在旁邊哼哼說:「切!」
確實弗里嘉子彈造成的效果不是致命的,但愷撒沒有讓真去檢查那兩個傢伙下頜骨裂的情況……如果不找個頂尖的骨科大夫做手術,只怕他們得換全塑料的下頜骨了。
除了家主龐貝用風騷解決問題,加圖索家的其他人都不吝使用暴力。愷撒的心情非常不好,女孩們的哭聲刺激著她的神經,可他卻只能像老鼠一樣貼著牆角爬,所以下手自然而然地重了。,愷撒剝下暴走族身上那件掛滿銀鏈子的夾克披在自己身上,再換上那雙棕色的馬丁靴。真精心擦好的皮鞋只能放棄了,這群暴走族都傳著釘鐵掌的馬丁靴,一雙鋥亮的休閑皮鞋太容易暴露自己了。至於頭髮,此刻他那頭骯髒繚亂的金髮倒是正合乎暴走族的審美,在腦後簡單地扎個馬尾,不要扎太整齊就好了。
「老大你這是要混出去?」路明非恍然大悟。
「我們還得給你也找一身衣服。」愷撒看了一眼那名後背中槍的暴走族。弗里嘉麻醉彈在那件月白色的羊皮風衣上留下了中槍般的血色污漬,中間還有一個漆黑的彈孔,顯然不太能矇混過關。
愷撒扭頭看了一眼路明非:「真,你身上這種制服,還能搞到多餘的么?身高一米七出頭,腰圍二尺一左右。」
「這種旗袍樣式的很貴,每個人都只有一身。」真想了想輕輕拍掌,「不過明非先生可以穿我的!」
「都沒注意你居然有這麼高。」愷撒上下打量真。
「中學時候就給人說是只能嫁給運動員的高妹啦。」真站直了。她果然有一米七出頭,踩著高跟鞋亭亭玉立,只不過她總是低著頭,又是在愷撒面前,所以身高顯不出來。
「喂喂喂,稍等稍等,這種事要徵求當事人的同意好么?你們聊得熱火朝天沒用!為什麼不是老大穿是我穿?我穿高跟鞋走不動道的!」路明非趕緊說。
「你穿過么?」愷撒冷冷的問。
「廢話!當然沒穿過!你以為我是變裝偽娘么?」路明非瞪眼。
「沒穿過你怎麼知道穿上走不動道?」愷撒揪著路明非的衣領把他拖進旁邊空無一人的隔間里,「還有,你馬上要成為變裝偽娘了!」
兩名昏迷的暴走族也給拖了進來。拉門剛剛合上就聽見密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群的暴走族從外面的走廊上經過,他們一邊走一邊給短管獵槍上膛,顯然是迫不及待地想用這把槍在某個人身上試試。路明非嚇得微微哆嗦,門外那些是真真正正的暴徒,可以只為了想殺人而殺人,如果他們注意到地上殘留的血跡,估計會用短管獵槍隔著門齊射。幾百枚鉛彈組成的彈幕,被迎面轟中只怕是確認屍體都困難。他現在才理解為何學院有免費運送遺體回故鄉這個福利……這可真不是空口說白話啊!這真是扎紮實實為學生考慮,把福利措施落到了實處啊!
「脫衣服!」愷撒雙手持槍背靠拉門警戒。
「我還是真小姐?」路明非一邊解扣子一邊嘴賤。
他就是這毛病,越是緊張的時候越容易笑出來,越是緊張的時候越是會忍不住說爛笑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有一年他得了重感冒必須每天去打青霉素針。他分明很害怕打針,可護士在他屁股上抹碘酒的時候他還在用顫抖的聲音念念有詞:「護士姐姐我給你講個故事,故事說蜘蛛要和蜜蜂結婚了。蜘蛛問他媽媽,為什麼要我和蜜蜂結婚啊?蜘蛛媽媽說,蜜蜂是嘮叨了點,可人家好歹是個空姐。蜘蛛說,可我比較喜歡蚊子誒。蜘蛛媽媽說,別提那個小護士了,上次媽生病打針,她把媽打個水腫。」護士咯咯地笑了,枕頭就斷在他屁股里了。
「別廢話!快脫!還有褲子!」
隔間里伸手不見五指,兩個角落裡都傳來細細簌簌的脫衣聲,反正誰也看不到對方,倒也不用那麼避諱。路明非靠著牆壁,以免自己伸手踢腿的時候碰到真。
路明非先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扔給真,他穿的是從醫院脫下來的衣服,牛仔褲和絨面的格子襯衫,真傳起來並不費勁。但要換上那身性感撩人的旗袍就難了,店裡給每個女孩都選了小一號的制服,這樣才能把她們的曲線勾勒得更加清晰。路明非急得一身都是汗,真摸著牆壁來到路明非對面幫她拉拉鏈整衣領。路明非看不見真,只能聞見她頭髮上的檀香氣味。他心裡微微一動,覺得真真是一個好姑娘,就像在兵荒馬亂的亂世里,也許下一刻會死,但是有一個姑娘一絲不苟的給你穿上外套整理衣領……作為一個男人,為了她你就可以去保家衛國了。
該死!又想起諾諾來了,想起那個小小的放映廳里,她給自己打上領帶,手指纖細溫軟。那是她最像個女孩的時候,其他時候她都像個小瘋子。
男孩最像男人的時候,就是他的女孩最像女人的時候。
「快點!我們沒有時間了!那幫傢伙搜完了裡面會再回來搜這裡!我來幫你穿襪子!」愷撒摸過來握住路明非的腳踝。
本來蠻旖旎的心情一下就被這傢伙的毛手毛腳打斷了。「行行行行!我自己穿!男男授受不親!」路明非抓過愷撒手裡的絲襪,氣哼哼地靠牆坐下。
真點亮自己的手機,最後一次幫愷撒和路明非調整自己的偽裝。愷撒基本沒什麼問題,只要他魁梧的體格不引起懷疑,不過如今的日本人里也頗有些健壯的高個子了,被愷撒擊倒的兩個傢伙看起來不滿二十歲,但身高也都接近一米八。旗袍制服穿在路明非身上倒也合身,如果忽略他是個平胸的話……最麻煩的其實是髮型,路明非的頭髮半長不短,而且亂糟糟的不太收拾,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女孩會留的髮式。
「有辦法,我把他扛在肩膀上出去就行了,你可以扭動或者捶打我,這樣頭髮亂糟糟的也沒人會懷疑。」愷撒說,「平胸也看不出來。」
「他們要是覺得我掙扎得太厲害上來幫忙怎麼辦?」路明非還是有點擔心。
「如果我是一個暴徒,我從店裡擄了一個女人走,我就是要霸佔這個女人,這時候誰會來幫忙?這是要跟我分享的意思么?」愷撒不由分說地抓住路明非,把他抱起來擱在自己的肩膀上,「記得要扭動!」
「穿過大廳往前一直走就能到女子更衣室,我穿成這個樣子就不送你們過去了。」真鞠躬。
「這件事完了之後再見。」愷撒說。
「好呀,您下次來店裡我再幫您擦鞋。」
「下次我再來的時候肯定不是為了找你擦鞋是帶你去讀書,」愷撒拉開拉門,「哦對了,我叫愷撒·加圖索,以後你會慢慢熟悉起這個名字的,叫我愷撒就好了。」
「再見。」路明非掛在愷撒的肩膀上,揮手跟真告別。
「再見。」
他們沿著走廊走出很遠,真還站在走廊深處的陰影里沖他們招手,就像是故鄉的女孩站在月台上送別遠赴他鄉要去做一番事業的男孩們。
「老大……你有沒有覺得大和撫子那種溫柔的性格也蠻棒的?」路明非小聲問。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大和撫子!」愷撒推開走廊盡頭的門,大步而出。
路明非想象自己是個即將被凌辱的少女,配合地扭動兩下。暴走族們哄堂大笑,他們喊著某個名字,大概是被愷撒打昏的兩個傢伙中的一個。果然這幫被荷爾蒙支配的少年們是沒什麼智商的,根本不懷疑愷撒和路明非的身份。在這個無法無天的少年團里奉行著動物般的規矩,當一個強壯的雄性宣布了他對一個雌性的佔有之後,只有想跟他競爭的人才會跳出來擋路,其他人就只是看熱鬧罷了。有人跑過來輕佻地在路明非屁股上猛拍一掌,嘴裡嘰嘰咕咕,大概是讚美他屁股大好生養的意思,愷撒低著頭,把臉藏在路明非的屁股旁,一言不發地揮拳打開那傢伙的手,那傢伙猴子一樣翻身,嬉笑著逃遠了。
「干!猴子男我記得你了!你摸我屁股你死定了!」路明非暗地裡咬牙切齒。
這時候雪亮的燈光忽然穿透了大廳!大廳一側的牆上,卷閘門緩緩升起,那是卸貨通道,通常都是關閉的。此刻幾個暴走族合力把卷閘門託了起來,一輛雪佛蘭大黃蜂跑車停在外面,大燈對著裡面照射。
那輛跑車正緩緩地開進大廳里來。這幫暴走族居然想出了這種辦法克服停電,他們把車開進大廳里來,用車燈對走廊進行照射。
該死!偏偏是在走到大廳中央的時候出這種事!愷撒迅速地思考對策。
忽然間由極暗變成極亮,所有的眼睛都還來不及適應。可一旦所有人的眼睛適應了高亮度,他和路明非就會暴露。有人沖他大喊讓他給雪佛蘭跑車讓道,所有人都在盯著他。
有人似乎已經覺得不對了,他們正向愷撒走來,接二連三地喊了幾個名字。這說明他們不確定愷撒到底是誰。
黑色的人影出現在雪佛蘭跑車的前方,比直地站在車燈光幕中。那個人穿著黑色的西裝和雪白的襯衫,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提著布條包裹的棒狀物。他原本站在應急燈照不到的陰影中,現在車燈把大廳的每個角落都照亮了,他才現身了。從他現身的那一刻起,磅礴的殺機就塞滿了整座大廳,氣溫好像都下降了幾度。愷撒把路明非放了下來,伸手到后腰攥住了狄克推多的刀柄。這個人跟暴走族少年完全不同,他只踏出幾步就封鎖了愷撒的去路,而他手中那柄略帶弧度的棒狀物,分明是兇險的冷兵器。
跟那些拿到槍之後不斷把玩的少年不同,這是個很有經驗的戰術家,只有這種人才能在面對槍械的時候使用冷兵器,這說明他的速度快過一般人扣動扳機!
暴走族們也紛紛把獵槍上膛。雖然這些獵槍也都是致命武器,但愷撒仍舊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那個穿黑西裝的人身上……難道他就是藏在幕後的指揮者?
纏在那柄刀上的布條散落在地,愷撒知道那柄刀出竅了,但他看不到那柄刀的形狀。
因為太快了!
他本能地拔出狄克推多藏在腕中。可對方的第一刀居然不是斬向他而是旋身斬向背後的雪佛蘭跑車,兩側大燈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熄滅的,塑料和玻璃的碎渣飛濺,跑車的前保險杠被整個卸落,沉沉地砸在地上。
何等犀利的刀術,但愷撒一時間沒想明白對方的用意。
下一刻寒風割面,愷撒忽然意識到那柄刀已經到自己面前了!這說明對方在黑暗中作戰的能力非常出色,他首先滅燈就是不想讓愷撒借燈光看清他!這記偷襲幾乎得手了,但愷撒的言靈是「鐮鼬」,黑暗同樣是他最好的戰場!他左手拔出短管獵槍,用槍去格擋那柄利刃。槍管被生生切斷,半截槍管重重地打在愷撒胸口。雖說是仿造的雷明頓獵槍,但用的鋼材是優質的高碳鋼,切斷這柄獵槍的槍管並不比切斷同等粗細的鋼筋容易。獵槍為愷撒爭取了零點幾秒的機會,他右手的狄克推多無聲無息地斬出。
阿薩辛刺客的暗殺刀!
對方既然是用刀的好手,必然能感覺到自己剛剛擊潰了愷撒的一柄武器,那麼順勢進攻是理所當然的事。
愷撒就是希望這種「理所當然」發生,在對方蓄力斬出第二刀之前,愷撒暗藏於手腕后的狄克推多就會給他致命一擊。黑暗是暗殺刀最好的掩護!
但狄克推多的刀鋒狠狠地斬中了金屬,那是日本刀靠近刀鐔的部分。一根長長的刀條,前半截是開刃的,後半截通常只是研磨,因為不開刃,所以不存在崩口的危險,對方竟然完全料中了愷撒的刀技。
愷撒翻腕撤刀高速地後退,同時以左手那柄只剩半截槍管的獵槍向正前方射擊。明亮的槍火一瞬間照亮了前方的黑幕,但對方的人影已經消失了。鹿彈的幾十枚鉛丸全部打在雪佛蘭跑車的前機蓋上,這種打獵用的子彈果然暴力,一槍下去前機蓋居然塌了,氣缸都被打裂了,燃油外泄,幾秒鐘后火焰包圍了整輛車。開車的少年驚恐地撞開車門逃出駕駛室,周圍那些手持獵槍的少年都端著獵槍等待,看來這場刀戰結束前他們還不會加入戰局。
這麼也好,愷撒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那個危險的刀客身上。
愷撒的手指掃過槍管的斷面,斷口異常平滑。像是被激光切割機切斷的,可以想象對方的刀速。他扔掉斷槍,調整呼吸集中精神聆聽,不敢有絲毫鬆懈。那人用的是最簡潔也最有效的殺手刀,這種時候犯一點錯誤就會完蛋。
雪佛蘭跑車還在熊熊燃燒,但是一片黑暗中只有那麼一個光源,光與暗的區分太強烈,根本就很難視物。太多人在場也阻礙了愷撒分辨那個刀手的心跳,對方就在身邊,但是愷撒看不見他。
凄厲的黑色弧線驟然出現在路明非背後,那個刀手竟然移動到了路明非背後,長刀掃向路明非的後頸!他的刀是黑色的,不會反射火光,整個人又罩在黑衣中,路明非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地逼近。
但在「鐮鼬」的領域內,這種藏形的花招還是沒用的,對方揮斬的速度越快,刀刃上的空氣激波也越清晰。
愷撒飛馳一步,抓住路明非的衣領把他扯翻在地,狄克推多迎上了黑刀的刀鋒。兩刀相割,火光四濺轟然巨響,雙方都被震退。誰也沒有浪費時間,起身就立刻撲上。愷撒脫下夾克搭在小臂上,轉為反手持刀,把刀刃藏在夾克里。這是二戰前的波蘭輕騎兵用過的軍用刀術,他們把馬刀藏在軍用披風裡,再和敵人閃身而過的瞬間揮舞披風攻擊,令人無法猜中他們的刀在哪裡。他貼著那個黑影高速移動,舞動著皮夾克,夾克上的銀鏈子發出「嘩嘩」的響聲迷惑對方的聽覺,真正的攻擊卻悄無聲息。
對方居然很熟悉這套古老的刀術,換用了籠罩範圍很大的左右斬法,仗著刀長的優勢壓制了愷撒的進手刀。
雙方的速度相當力量也接近,現在是在比拼連續斬擊的刀術組合。誰也看不清對方揮刀的路線,只能用直覺來判斷。區區十幾秒鐘里他們交換了幾十次斬擊。
這樣高速度高密度的揮刀,任何一個小錯誤都是致命的。但雙方都完美無缺的運用了刀術組合,就像配合了十年的芭蕾舞演員,踩著刀鋒跳一場雙人舞。
騎兵刀的最後一刀,最後一刀通常也是最強的一刀。愷撒一躍而起,在空中快速的斬出三刀,他的彈跳非常有力,居然從對方頭頂一躍而過。落下時恰好轉為看著對手的後背,這就是愷撒一直等待的時機,波蘭騎兵刀術中的「過鞍斬切」,這招原本是用來炫技的,在馬鞍上站起來,跳到對方騎兵的背後一刀切下,難度極高不說,還得考慮戰馬的速度,一不小心就會掉下馬背被戰馬踐踏。但愷撒改造了「過鞍斬切」,把它用在平地上,空中的三刀斬切其實都是虛的,最危險的一刀來自背後。
對手已經來不及轉身了,他看不見愷撒,也就無法揮刀防禦來自正後方的攻擊,而且把刀置於背後他必然處於反手的不利狀態下,關節角度會令他無法發力。
他根本沒有挪動身體,長刀翻轉從肩頭閃過,斜置於後背,左手反手捏住刀背。
最基本的中國劍術,「蘇秦負劍」。他一直在用兇狠的日本刀術,此刻卻忽然用了這招中國劍術來應對愷撒的過鞍斬切。兩柄刀刮出耀眼的火花,蘇秦負劍完美的隔住了過鞍斬切。
這是千鈞一髮的變局,又像是演練了幾千遍的配合。兩個人在生死邊界各走了一圈,最終沒能分出勝負。暴走族少年們看得呆了。
對手撤刀,猛地撲向路明非。路明非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拽著衣領扔向那座大理石面的櫃檯,這一次愷撒沒有救他,而是飛起一腳把一個鋼製垃圾桶踢向暴走族最集中的地方。
接下來這兩個人都從櫃檯上方越過,一左一右的夾緊了路明非。
「有必要打到這個時候么?認出了我就停手好不好?」楚子航大吼。
「媽的我怎麼敢確定是你?我有看不清楚!如果是個跟你師出同門的日本刀,我一停手脖子就給砍斷了!」愷撒大吼。
「內部矛盾等我們逃出去再解決!一致對外!一致對外啊!」路明非也大吼。
幾輪攻守之後雙方就隱約猜到對方的身份了,在不能視物的情況下連斬那麼多刀卻沒有任何一方受傷,不是因為棋逢對手,而是因為反覆演練過。楚子航是卡塞爾學院本科部的刀術第一,愷撒則力求在對手最強的科目上戰勝對方,雙方都以對方為假想敵研習近身戰。愷撒唯一一次勝過楚子航就是用這招過鞍斬切,而楚子航苦想了一個月想到用最基本的中國劍術來應對。這沒在任何刀術教程中出現過,所以不可能認錯。
大家都死裡逃生本來是好事,但根本來不及寒暄擁抱……他們聽見了短管獵槍紛紛上膛的聲音。
槍聲震耳欲聾,彈幕鋪天蓋地的襲來。鹿彈的爆震中還夾雜著巴拉貝魯姆彈的呼嘯聲,暴走族中居然有人用美國陸軍配備的伯萊塔,這在武器黑市裡可算是高級品。
「MP7!卧倒!」愷撒大吼。
密集的連射聲壓過了伯萊塔9,那是三支MP7在吼叫。鹿彈近戰威力巨大但是穿透力卻非常差,只是把大理石打得碎片飛濺。但MP7所用的4.6mm口徑的銅殼鋼心硬化彈簡直是為洞穿防彈衣而設計的,愷撒太了解這種槍彈的威力了,在他拉著楚子航和路明非俯身後的兩秒鐘,密密麻麻的彈孔出現在他們對面的牆壁上。MP7貫穿了大理石櫃檯。
「不能把他們看成一般的混混,他們是來殺我們的!」楚子航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準備得很充分!」
「見鬼!我居然被一群老鼠圍殺!」愷撒咬牙切齒。
MP7的槍聲暫時停止了,暴走族們一邊換彈匣一邊縱聲歡呼,其他人鼓噪著為端著MP7的「英雄槍手」歡呼。MP7槍手用瀟洒的手法上膛,持伯萊塔的少年負責保護他們,二十多個大男孩肩並肩的緩步前進。
他們的心跳聲在愷撒的耳朵里被放大為暴烈的鼓點。這些男孩的心跳頻率超過了每分鐘180次,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大幅度地喚醒人體的體能,但也給男孩們的心臟帶來巨大的負擔,他們的血液流速極快,血壓飆升到常態的兩倍以上,如果換做中年人,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男孩們靠著年輕的優勢扛住了,換回了大幅提升的體能。難怪愷撒在走廊里擊倒的那個男孩在下頜骨開裂的情況下仍不昏迷,腎上腺素還能大幅度的降低痛感和強化神經反射。
處在亢奮狀態下的暴徒會做出比平時更衝動更肆無忌憚的事來,比如說亂槍殺了他們。男孩們確實準備這麼做,但他們想走近了再開槍,從而把槍械的威力放到最大。
「校規中規定不能對普通人類使用言靈。」楚子航低聲說。
「你負責揍人,我負責寫報告。」愷撒冷冷地說。
「赤備え萬嵗!」有人嘶聲大吼。
男孩們一起扣動扳機,各式槍支噴吐出明亮的槍口焰,伯萊塔和MP7的大威力子彈將大理石櫃檯徹底打塌了,比這兩種軍用武器更「華麗」的是十幾支短管獵槍噴出的數百枚鉛彈,他們組成亞音速的蜂群,完全覆蓋了大理石櫃檯的上下四方。男孩們興奮的尖叫著,但尖叫聲很快就被痛苦的號叫取代,密集的鉛彈在大理石檯面上反彈,再經過地面和天花板的反彈,從前方上方左方右方覆蓋了這些男孩。
「新手還是從彈弓玩起比較好。」愷撒冷笑。
人家小時候的生日禮物是遊戲機,他十四歲的生日禮物是一對沙漠之鷹。他對槍械和彈藥太熟悉了,鹿彈他在十六歲之前就玩膩了,這種子彈最忌諱在近距離對堅硬的大型目標發射,譬如大理石牆壁。火藥爆炸的動能非配到每枚鉛彈上,鉛彈的速度並不高,比起有貫穿力的4.6mm硬質彈差遠了,鉛彈會在堅硬的表面反彈,最後遭殃的是射手自己。可這幫蠢貨逼近到距離櫃檯三米的地方才開槍,立刻吃到了貪婪的苦頭。
每個男孩都中了幾枚鉛彈,但這種動能較低的子彈經過反彈並不致命,在腎上腺素的激勵下,他們一邊後退一邊給獵槍田莊子彈,想要再組織一輪齊射。
古老的吟誦聲回蕩在黑暗裡,彷彿古鐘轟鳴。
空氣瞬間升溫,光明簡直像是日出。赤紅之牆平推過去覆蓋了這些男孩,身邊的溫度在一瞬間上升到五六百度,男孩們覺得自己好像待在日冕里,高溫空氣進入他們的身體,甚至能燙傷氣管!
黑影站在那堵赤紅之牆誕生的地方,黑紅色的光弧在他身邊圓形的透明界面上流動。
言靈·君焰,最保守的爆發方式,瞬間高溫,但還不到會殺人的地步。暴走族以為他們手無寸鐵,他們也確實手無寸鐵,但楚子航自己就是一門火神炮!
高溫迅速回落,愷撒踏著熾熱的地面撿拾暴走族丟下的短管獵槍和子彈帶,當然MP7和伯萊塔也沒有放過。男孩們身體表面嚴重灼傷,這下子腎上腺素也沒用了,他們疼得在地上打滾,路明非衝過去猛踩這些小王八蛋,這些傢伙最小的可能只有十六七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齣頭,可是人命在他們眼裡根本不是需要重視的東西,問題是他們委實選錯了對手。
高跟鞋真是好東西,路明非踩得相當爽。
「還挺合身的……」楚子航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旗袍裹身妖嬈裊娜的師弟,只好乾巴巴地讚美一句。
高亢的引擎聲迅速地逼近,一輛黑色的重型太子摩托衝進了大廳。這個騎摩托的暴走族便如一個沖陣的騎兵,在頭頂旋舞著長刀,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他的背後,無數車燈組成雪亮的光幕,剛才的槍聲把所有暴走族都吸引到貨運通道外了,密密麻麻的車燈就像是怪獸的眼睛。
車手猛地提把,摩托車帶著疾風騰空而起。這名暴走族顯然接受過足夠分量的刀術訓練,在空中俯身劈斬,是騎兵刀術中的「跳馬刀」。他刀斬楚子航的同時用摩托車撞向愷撒,摩托車和人加起來有幾百公斤重,被他撞傷必然骨折。黑色長刀自下而上挑起,楚子航稍微側身,隨手揮出日本刀中的「逆袈裟」。暴走族的刀連同前輪一切裂開,木托車像是失蹄的馬那樣轟然墜地,楚子航凌空一記膝擊撞在那名暴走族的小腹上,把他踢飛到四五米外。他的殺胚性格開始發作,下手不加控制了。愷撒連動都沒動,低頭整理鹿彈的子彈帶,這種小角色如果楚子航都沒法解決那他別在卡塞爾學院混了。
更多的摩托車沖了過來。男孩們使勁擰著摩托車的油門,讓引擎放肆地吼叫。像是一大群紅眼的鬥牛。
愷撒從腰間抽出兩隻短管獵槍。這種老式獵槍每次只能填裝兩發子彈,威力顯然很大,但是槍管截短之後彈道很飄,遠不如MP7和伯萊塔順手。但愷撒不太敢用軍用武器,對於他和楚子航這樣的人來說,握住了軍用武器就等於握住了死神的鐮刀,這些不要命的男孩只是往刀口上撞。
「別跟瘋子衝突!原路退回去!」愷撒雙槍齊發,打炸了一輛摩托車的前輪。
大廳里槍聲暴作之前,走廊里的男孩們正圍著身材最火辣的那個女服務生動手動腳,真坐在角落裡雙手抱頭捂著耳朵,她無能無力,只能不去聽那個女孩的哭聲。她的手腳冰涼嘴唇發紫,心臟不規則地劇烈跳動。
她從小到大都是特別膽小的那種女孩,白長了高挑的身材。每當打雷下雨的天氣她就會蜷縮在杯子里抱緊大個的毛絨玩具,去玩具店上班之前她幾乎從不深夜出門。因為她總覺得寂靜的長街上有腳步聲尾隨自己。來這間網吧打工的第一天她就做了囧事,擦鞋的時候客人隨手在她胳膊上摸了兩把,她以為客人要做什麼非禮的事,嚇得喊都喊不出來,心律紊亂的老毛病發作了,直接暈厥過去。倒是那位客人是從醫學院畢業的,讓經理拿來急救箱喂她吃了硝酸甘油膠囊,舒緩地幫她按摩心臟,花了一刻鐘才把她救醒過來。
只有愷撒和他的同伴們在的時候真才格外勇敢,勇敢得不像自己。
她確實喜歡愷撒,首先當然是因為愷撒高大英俊有禮貌,但另一個讓真動心的原因是愷撒的驕傲。那種跟庶民無緣的、皇帝般的驕傲,「朕即公義」的驕傲。
愷撒在的時候她完全不怕這些兇狠殘暴的男孩,而現在她覺得這些男孩就像是圍繞著她的惡鬼,這些惡鬼正在撕扯著另一個女孩的衣服,如同要飽餐她似的,等他們吃完了那個女孩就會跑過來欺負她。她怕得幾乎要哭出來。她後悔那時跟愷撒他們分開了,要是愷撒在該多好,他會用凌厲的直拳把這些男孩都打倒。每個女孩都幻想過白馬王子,麻生真也不例外。她從小跟奶奶長大,家裡不富裕,受過很多欺負,在學校里總是低著頭走路,被學長調戲也不敢跟老師申訴。別人生活在五顏六色的世界里,她的世界總是布滿陰霾,她期待的白馬王子應該像是熾熱的太陽,因為只有太陽才能驅除陰霾。
槍聲暴作,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接著一記猛烈的直拳把那個抱著女孩大腿的暴走族打翻……剛剛離去的愷撒似乎是應了她的召喚,旋風般回來了!
楚子航用刀柄敲擊男孩們的後頸,路明非苦於沒有合適的武器,脫下高跟鞋衝上去照一個小子的腦袋猛砸,不怕弄出聲音的話,他們三個對付幾個暴走族實在是太容易了。
「愷撒!」真興奮地喊那個男人的名字,她心裡已經念了這個名字很多遍,喊起來毫無壓力。
楚子航先是吃了一驚,因為這個稱呼顯然是親近的人才會喊的,路明非喊愷撒老大,在日本本該只有楚子航才會直呼「愷撒」這個名字。他認出了真,一把把真撲倒。
引擎轟鳴聲從天而降,黑影壓向楚子航和真的頭頂。真看見愷撒太過高興,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幾個絕非應美少女呼喚回來主持正義的好漢……他們是被趕鴨子一樣趕到這條走廊里來的。刺眼的燈光追在他們身後,最前面的暴走族提起車頭,摩托車的前輪轉動著推向真。愷撒抄起一台顯示器,劈面砸在那個男孩的臉上。男孩連人帶車仰天栽倒,滿臉都是血。
愷撒一腳踩住仍在吼叫的摩托車,以防它傷到後面的女孩們,楚子航翻身躍起,雙手短管獵槍連射,把前方的榻榻米打塌,跟過來的第二輛摩托車一頭栽了進去。
兩輛摩托車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屏障,阻擋了後面的摩托車隊往前沖。
路明非趕著這些女孩撤出走廊,愷撒和楚子航做壓制射擊。他們也不填裝子彈。反正腰間插著七八隻短管獵槍,打完了就扔掉換新的。密集的彈幕多少打頹了暴走族的勢頭,他們紛紛豎起前輪用車身遮擋自己。其實愷撒和楚子航並不敢對準他們射擊,以鹿彈的威力正中目標是會出人命的。他們對著牆壁開槍,反彈的鋼珠打在摩托車上發出密集的「噹噹」聲。
「撤!」路明非一邊大喊一邊關閉走廊盡頭的安全門。
女孩們都撤出了走廊,愷撒扔掉手中的短管獵槍,抽出伯萊塔對準腳下那輛摩托車的油箱連射,衝天而起的烈焰中兩人狂奔著退往走廊盡頭。
愷撒剛剛衝出走廊,追擊的暴走族也到了,這些男孩在腎上腺素的激勵下悍不畏死地操縱摩托車從火中跳過。楚子航猛地帶門,門狠狠地拍在了那名暴走族的臉上,那輛越野輕騎卡在門裡,愷撒一手把它拉了出來,楚子航趁機把另外半扇門也關上,愷撒擰門鎖,楚子航和路明非分別插上了上方和下方的插銷。三個人靠在門背後劇烈地喘息,平常這種程度的運動對於愷撒和楚子航來說都不算什麼事兒,但他倆都處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路明非還行,他有拉麵和滷蛋墊底,可他平常跑路也是這麼氣喘吁吁的。
安全門在震動,顯然是摩托車在走廊里撞門。居然還有啪啪的砸門聲,這群男孩的腦子大概秀逗了,這種時候拍門誰會應?
愷撒想也不想,反手一刀扎在門上。狄克推多刺入四寸,剔除門的三寸厚度還剩一寸刀鋒在門背後突出。刀收回來的時候刀尖上一小段殷紅,不知道是哪個蠢貨的手掌被刺中了。四面八方都是引擎聲,不知多少暴走族正騎著摩托在網吧里橫衝直撞。他們等於陷入了一百名騎兵的包圍圈,一百人想來不多,此刻身臨其境才發覺真是上天入地無路可逃。
愷撒在剩下的短管獵槍中填裝子彈:「舉手投降顯然不是我們的選擇吧?」
「舉手投降絕不是老大你和師兄的選擇,但對有些沒節操的人來說,也有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說法。」路明非事到臨頭說爛話的毛病又犯了,他的腿彈琵琶似的抖著。
「對方有殺人故意的情況下我們動用武力應該是合法的。」楚子航冷冷地說。
路明非知道這殺胚在動什麼心思,三個人其實都在動一樣的心思……不過君焰畢竟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肆意地使用,很難保證那種被幫會挾裹來的人會不會被波及,這些男孩中未必每個都是亡命之徒。
「你們不是要去更衣間么?更衣間就在不遠的地方啊。」真在旁邊說。
「你好,楚子航,以前見過的。」跟路明非初見真時一樣,楚子航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問候,於是跟路明非一樣伸手出去跟真握了握……有種英美聯軍的戰士們在戰壕中見面的感覺。
「Eva說從走廊那邊出去才是更衣間。」愷撒說。
「那邊穿過大廳確實可以到更衣間,可這邊也能走通,」真說,「剛才這邊走不通是因為暴走族把這邊封鎖了啊。」
愷撒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還沒來得及說話,背後的牆壁連帶著安全門一起坍塌了!一輛四米高的大型鏟車吼叫著衝破灰塵,它是以三四十公里的時速猛撞過來的,巨大的挖掘鏟高高舉在空中,鐵齒被砂石磨得雪亮。楚子航一把把路明非從鐵齒下拖了出來,愷撒抓住真把她扔了出去,在後躍中卸下肩上的MP7掃射。駕駛室被高高舉起的挖掘鏟擋住了,子彈在挖掘鏟上打出密集的火花,常規子彈沒法打穿這種巨型機械。
伯萊塔、MP7、挖掘鏟車……暴走族祭出了越來越危險的裝備,這是一場策劃過的軍事進攻,而非「黑幫仇殺」這種簡單的事。
「跑!」愷撒大吼。
四個人頭也不回地往前沖,鏟車噴著滾滾黑煙跟在後面。一個個隔間、一層層牆壁、一道道拉門在鐵齒的前方崩潰,濃密的灰塵沿著走廊滾動。雪亮的光柱穿越黑煙照亮了愷撒他們的背影,前方又是一道安全門,門外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他們走投無路了,這種千鈞一髮的情況下楚子航根本來不及釋放「君焰」,他們會被鏟車活活地插死在對面的牆壁上。
愷撒猛地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身後黑煙滾滾的龐然大物。他做了決定,這種時候就只有賭,他準備藉助暴血后的彈跳力上到挖掘鏟頂部,再跳進駕駛室里幹掉駕駛鏟車的暴走族。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把他拖進黑暗中。鏟車貼著他的臉轟轟地駛過,把寬度近兩米的走廊碾成三四米寬的工程廢墟。
一直細巧的手捂著愷撒的嘴以免他發出聲音,愷撒聞見了淡淡的香味,那是真的氣味。
「鏟車看不到我們的,那個鏟子把駕駛員的視線都擋住了,他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沖。」真的聲音低如蚊訥。
愷撒恍然大悟,駕駛鏟車的暴走族為了遮擋子彈而抬起了挖掘鏟,但作為屏障的挖掘鏟也使他變成了瞎子。果然鏟車衝過去之後一路向前,跟在鏟車後面的暴走族一邊鳴槍一邊在廢墟中探索。他們猜測愷撒這夥人已經變成廢墟中的血肉了。
此刻真正帶著愷撒小組穿過只能容人側身而過的員工走道。這是日本式的設計,員工走道總是隱藏在客人不易覺察的角落裡或者暗門後面,以免員工們來來去去和客人們在走廊中相遇。員工通道的盡頭就是更衣間,跟精緻的小隔間相比,更衣間豈止簡陋簡直破敗,這是一件四面不通風的房間,四面白牆上都是經年的黃漬,木質的長椅已經朽掉了,簡易的淋浴設備上滿是鐵鏽,一排排的鐵櫃站在白蒙蒙的水蒸氣中。年輕女孩在這破敗骯髒的地方換上妖嬈性感的緊身旗袍,穿越隱秘的員工通道,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姿態出現在客人面前,愷撒心裡微微有點觸動。
楚子航貼在牆壁上聽了聽:「有水聲,看來Eva的情報沒錯,土耳其浴室的下水管道就是在這堵牆裡。」
愷撒四顧沒有找到趁手的工具,,不過這難不住他,他蓄力猛踹在哪堵滿是水漬的薄牆上,牆壁轟然坍塌,露出了直徑大約兩尺的下水管道。楚子航摸了摸管道壁,溫度大約有40度。確實是土耳其浴室的下水管道,客人們沐浴之後的剩水就是通過這條管道排往地下。
「Shit!這是讓我用別人用過的洗澡水么?」愷撒皺眉。
「這倒是次要的事情,問題是我們沒有趁手的工具,怎麼把這根管道打開?」楚子航說。
「君焰呢?」
「爆破力很難控制,這種老舊建築,可能會在爆炸中塌陷。」
「那就用子彈里的火藥,從管道基部開炸,我們大概需要50顆手槍彈的火藥。」愷撒從伯萊塔中卸下彈夾,相比鹿彈和MP7的子彈,還是巴拉貝路姆彈的火藥更多一些。
「我們沒有可以用來當引信的東西。」楚子航說。
「有這個。」愷撒從褲子口袋裡摸出用廣告單卷著的「柔和七星」香煙。雖說被黑面老太太白眼了,可他還是沒忍心丟掉這根剛抽了兩口的庶民煙捲……時勢真是逼人,把高帥富都逼得走投無路了。
路明非和楚子航負責撬子彈,愷撒負責設置這個簡單的炸彈,這種手藝他是跟東非的獵人學的,用子彈里的火藥就能造出驚嚇到犀牛的小型炸彈來。
真打開自己的更衣櫃,柜子里的貼合里有她這兩天的工資和幾件私人衣服。以這幫暴走族的玩法,今晚把這棟建築玩塌了都有可能,值錢的東西還是拿走為好。
「有人來了。」愷撒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幾秒鐘之後大家都聽見了那個貼牆行走的腳步聲,有人摸進了員工走道。愷撒把一柄伯萊塔扔給楚子航,兩個人都悄悄地把槍上膛,帶著真和路明非藏在鐵櫃後面。門咿咿呀呀的開了,又咿咿呀呀的關閉,那個人摸進更衣室,沿著外面的一排鐵櫃摸索。他挨個拉鐵櫃的門,可鐵櫃都上了鎖,在網吧里上班的女孩就只有這麼一個私人空間,重要的私人物品都鎖在柜子里,當然是要上鎖的。那個人終於摸到了一個沒有上鎖的柜子,那是真的更衣櫃,她把錢拿出來之後忘記上鎖了。
那個人似乎在真的柜子里摸索著什麼東西。愷撒示意真和路明非都別動,沖楚子航招了招手,兩個人一左一右,無聲無息的包抄過去。
楚子航用拇指和食指比出圓形,愷撒攤開手掌刀一樣劈向前方,這是卡塞爾學院的戰術手語,意味著兩個人同時發動,愷撒擔任主攻的角色。
楚子航從隱蔽處閃出,跪姿瞄準,鎖定了那個瘦小男人的背影,愷撒衝上前去,用手肘鎖住那傢伙細小的脖子,隆起的肱二頭肌頂著他的咽喉令他無法發聲。如果他還想掙扎,那麼愷撒隨時都能把他的細脖子擰斷。這是一個穿彩條西裝的男人,他根本沒有防備,在被愷撒鎖喉之前他正全神貫注的嗅著手裡的東西。愷撒用槍柄砸在這傢伙的鼻樑上,把他砸得鼻血橫流。這傢伙手裡攥著真的內衣,口袋裡露出白色的內衣帶子。在同伴四處追殺愷撒小組的時候,這傢伙摸進女更衣室當起了內衣小偷。
「我靠!果然是淫賊!剛才還摸我屁股!」路明非華麗的高抬腿踢在這傢伙的下巴上,這是他在戰術課上學會的泰拳腿法。
瀟洒的代價是旗袍開衩處「撕拉」一聲裂開,更顯得他身段窈窕春意盎然。
就是那個在大廳裡面摸路明非屁股的猴臉男人,在這群亢奮的暴走族裡他算是正常的,因為他對殺人沒興趣,滿心都想著偷內衣。
真紅著臉站在一旁。在日本女孩中她的個子算是很高的,穿的又是媽媽級別才會穿的復古內衣,所以學校里的內衣賊都不偷她的內衣,他們的目標是那些小小的粉紅色嬰兒藍色的內衣,往往整個晾衣架上的內衣都被偷空了,只剩真的內衣還孤零零地掛在那裡。終於有人來偷自己的內衣了,不知道是不是該表示受寵若驚。
愷撒沒想到真會跟過來。他們三個露臉是無所謂的事,模擬照片都上電視了,全國通緝,可真跟這件事無關,她不該卷進來。猴臉的男人顯然看見了真的容貌,他如果說出去會對真很不利,事後循著各種線索他們也許能摸到真家裡去。一瞬間他生出了殺心,死人是最安全的,死人不會吐露任何秘密,換了加圖索家的其他人,估計就一槍爆頭了。但愷撒迅速克制了殺心,內衣賊雖然噁心,但跟那些亢奮如野獸滿心想著殺人的同伴比起來,他反倒是最不該死的。
「動一下就讓你嘗嘗顱骨破裂的滋味,現在安靜聽我說!」他把伯萊塔頂在猴子男的太陽穴上,想用恐懼壓垮這傢伙。
「他已經嚇得昏過去了,就算沒昏過去也聽不懂老大你的話。」路明非說。
愷撒聞見一股濃重的騷味,低頭一看,猴子男翻著白眼,褲襠全濕了,黃色的尿液正順著褲管流出。這傢伙的體格、膽量和體力都是這群暴走族中最小的,鬼知道他憑什麼在這種暴力團里混到今天。
愷撒急忙丟開這個騷哄哄的傢伙,猴臉男子像是被抽掉脊骨的蛇那樣癱倒在地,一頭撞向鐵櫃的門。愷撒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急忙抓住猴子男的領子,但已經來不及了,「咣」的一聲,異常響亮。
幾道牆壁之外,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忽然頓住了,一群暴走族正持槍搜尋,但他們聽到了更衣室傳出的聲音,高聲地呼喊著,摸進了員工通道。
愷撒聽不懂日文,他們也許是在喊猴子男的名字,也許是在喝問「什麼人」,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只要他們發現了員工通道,最終必然到達女更衣室。愷撒和楚子航迅速對視一眼,他們長途跋涉,都已經「油盡燈枯」,對方是一群手持致命武器的暴徒,稍微一個閃失被鹿彈打中,血統優勢也救不了他們。如果想要避免鏖戰,就不得不動用槍支,不得不下重手。
「打腿的話不會致命。」楚子航打開伯萊塔的保險。
「可子彈不多了,我們把多數子彈都撬了。」愷撒抽出腰間的短管獵槍。
「你們藏起來!藏在更衣櫃里!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真靈機一動,小聲而急促地說。
「交給你管什麼用?」愷撒皺眉。
在貴族的心裡女性是第一等的生物,她們美麗可愛,但又纖弱無能,就像精美的骨瓷花瓶。貴公子的天職就是保護花瓶,而不是在敵人襲來的時候舉起花瓶去擋槍……如果是諾諾的話那另說,她是可以揮舞鋼管毆打鐮鼬的暴力女,但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學生。
「我有辦法的!」真不由分說地把愷撒推進自己的衣櫃。衣櫃雖然很窄,但足有兩米高,方便女孩們掛連身長裙,剛好能容納愷撒。
她試著去拉其他衣櫃的門,但這些衣櫃都縮得死死的。楚子航伸出手去,把那些小小的掛鎖擰斷,以他的力量甚至用不著暴血就能做到。
「那個……那個先生!請幫我一把!」真對路明非鞠躬。
路明非心說你還真就記得我是那天晚上的那個先生啊……叫老大倒是叫得蠻親切的。不過老大瀟洒多金,被女孩記住是理所當然的,可師兄雖說面癱也是很英俊的,居然也被真給忽略了,路明非暗暗地為楚子航不平。他和真合力把猴臉男子拖進一個衣櫃里,路明非抬起他的絲襪美腿踹了踹猴子男,就像大家都會在字紙簍里踩上一腳把紙團踩得實一點,然後關上了櫃門。
「喂!」愷撒推開櫃門探出頭來,「不用你冒險,我有別的辦法!」
他已經想到了別的辦法,那就是躲在更衣室最盡頭的那排更衣櫃後面,等暴走族們衝進來的時候就推翻更衣櫃,造成多米諾骨牌倒塌的效果,把暴走族們全部壓倒在更衣櫃下面。但這可能會造成死傷。
「放心吧!他們不是沖我來的!」真把愷撒的腦袋推回柜子里,「我是在這裡打工的人,他們不會懷疑我的。」
她一邊說一邊脫下襯衣和牛仔褲,從別人的衣櫃里拿出一件制服換上。路明非生怕自己面對只穿內衣的女孩會鼻血橫流,老實自覺地掉頭走進一個衣櫃里,楚子航把長凳橫過來擋住了去往下水道的路這樣暴走族就不會溜達到那邊發現牆上的缺口。他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真的意思,女更衣室里發出聲音,說明女更衣室里有人,這個人不能是他們也不能是猴子男,唯一的人選就是真。在女更衣室里發現一名女服務生,這再正常不過,所以真必須換上制服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果暴走族真的搜查衣櫃,那就只有正面衝突了。
他從衣櫃里抓起幾件衣服擦掉了猴子男留在地上的尿液,抬頭時真已經穿好了旗袍,這是楚子航第一次看見真穿這身衣服,他對女人的美素來比較遲鈍,這才意識到真也算個美麗的女孩。
他快速地閃入衣櫃中,拉過某個服務生的長裙遮擋在自己前方。
暴走族已經快到門口了,愷撒握緊伯萊塔,手背上青筋暴跳。他對真的計劃沒什麼信心,換做他的話,必然徹底搜查女更衣室,只要打開櫃門用獵槍捅上兩捅他們就會暴露。
櫃門忽然被人拉開,真手裡拿著幾張千元的鈔票,其中還卷著一些零鈔,大概是客人給她的小費。她匆匆地把這些錢塞進愷撒的衣襟里,重新關上門。
這種時候她還記得這幾個落魄的男人身無分文。
衣櫃里一片漆黑,愷撒摸了摸心口那一小疊鈔票,想起那次他和諾諾去拉斯維加斯玩,諾諾吵著要去鋼管舞俱樂部看熱鬧,當妖嬈的舞娘從舞台上俯身下來對愷撒搖晃胸脯的時候,諾諾就塞錢到她的手心裡逼著他把錢塞進舞娘的胸衣里。真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他愷撒·加圖索身上,他自嘲地笑了笑。
更衣室的門被人猛地撞開,真驚叫著蜷縮在牆角里,七八隻短管獵槍指向更衣室的各個角落,男孩們模範特警擺出專業架勢,卻發現女更衣室里只有一名漏網的女服務生,不禁有些沮喪。一名暴走族走到真的身邊,抓住她的長發逼迫她抬起臉來,他流露出了動心的表情,但隨著真被他扯著站起身來,他又流露出沮喪的表情。穿上高跟鞋的麻生真足有一米八高,男孩身高不過一米六,欣賞她的臉得蹦起來……這真是摧毀一個男人自信心的事情。
男孩完全沒有意識到在他抓住真的頭髮時,身後的衣櫃里有兩支上膛的伯萊塔指著他的背心。他應該慶幸媽媽把他生得矮,讓他喪失了對真的賊心。
一名暴走族端著獵槍走向下水管道,一腳踢開了楚子航擺在那裡的長凳!真嚇得心臟都要停跳了,可暴走族只是看了一眼牆上的洞口,轉身回來對同伴搖了搖頭。他只是在一個破舊的女更衣室里看見牆上有個大洞,洞後面是水管,他根本沒意識到那就是逃生通道。一個男孩抬腳狠狠的踹在櫃門上,櫃門打開,裡面整齊地掛著連衣裙和五顏六色的內衣內褲,下面擺放著幾雙女鞋。男孩抓起一件內衣把它扣在自己的腦袋上,雙手勾著內衣帶子,轉身沖著同伴吐出長長的舌頭。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男孩猛地轉身,帥氣地上膛,一槍把衣櫃中的衣物打成碎片,粉紅粉藍蘋果綠色的內衣碎片在硝煙中衝出衣櫃,男孩縱聲狂笑。他褪殼上膛,再接再厲轟開旁邊的衣櫃。
他不像猴臉男子那樣咸濕,但對於破壞有著十足的興趣,就像一頭鑽進葡萄園的野豬,興奮地要把所有葡萄架都拱倒。
他的同伴也加入了這場「內衣破壞者」的遊戲,槍管輪番吐出火焰,五顏六色的輕薄織物在空中翻飛起落。
愷撒渾身都是冷汗。事情發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這群男孩雖然裝備了現代化的殺人武器但腦容量似乎還停留在大猩猩的水平,完全沒有懷疑衣櫃里藏著人,這本來是件好事,但這群大猩猩的注意力完全被女孩的貼身衣物吸引了,他們正處在欲求不滿的年紀,拿獵槍轟內衣也會讓他們有種狂歡的滿足感。他們越來越逼近愷撒藏身的衣櫃,這樣下去總有一發鹿彈會打穿衣櫃門,在那之前愷撒不得不拔槍反抗……而這群混蛋只是想轟開衣櫃看看會飛出什麼顏色的內衣來……真是亂槍打鳥,把專業人士都給氣死了!
他們和愷撒之間之隔三個衣櫃了,可毫無停手的意思。愷撒閉上眼睛用鐮鼬鎖定那些男孩的心跳,他別無選擇,只有動武了。
槍聲中忽然混入了貓的哀叫聲。
「喔!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東西!真他媽的太不吉利了!」開槍的男孩看著血泊中的小黑貓,厭惡地嚷嚷起來。
小黑貓只有不到一個月大,縮在粉紅色的小籠子里,看來是某個女孩想要帶回家的寵物,所以在衣櫃里寄放到下班。密集的鉛丸打穿了櫃門之後又嵌入了小貓的身體它勉強睜開完好的那隻眼睛看了一眼硝煙瀰漫的世界,急劇跳動的心臟停止了。真雙手捂眼不敢看,小黑貓身上的每個彈洞都在汩汩地流著鮮血,半邊腦殼都被打裂了,那是一隻很可愛的白爪小黑貓,本來應該成為主人摟在懷裡的寶貝。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不是玩的時候!」暴走族中領頭的傢伙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每個男孩都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後粗暴地拉起真走出女更衣室。日本人非常忌諱黑貓,相信黑貓在面前走過時很不吉利的事情,暴走族每天飆車,交通事故是家常便飯,所以特別在意吉凶之兆,如果有黑貓在車輪前走過,他們會足足一個月不駕車出門,如果不小心壓死了黑貓,那麼這輛車就只有燒掉了,因為黑貓是通靈的動物,身上往往附著鬼魂,黑貓被壓死了,鬼魂就轉移到車身上了,被詛咒的車早晚是要翻車死人的。
愷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隻小貓死的很無辜,但它的死免除了人類的血光之災,如果愷撒他們和暴走族槍戰起來,流血肯定難免,死人的事也未必不會有。
真被拉扯著經過衣櫃的時候往柜子這邊遞來一個眼神,愷撒透過更衣柜上的換氣孔看見了。真眨了三下眼睛,似乎要提醒愷撒什麼事,但愷撒沒有看懂。
腳步聲漸漸遠去,愷撒這才聞見衣櫃中淡淡的檀木香,就像是真頭髮上的氣味。
愷撒推開櫃門,楚子航已經持槍在門邊警戒了。那輛鏟車還在轟隆隆地來去,這棟四層小樓已經千瘡百孔了。
「他們不會對真小姐不利吧?」路明非有點不安。雖說只是一群還沒完全長大的男孩,可赤備給人的感覺是全無顧忌,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這些傢伙沒見過真小姐跟我們在一起,不會對她怎麼樣。」楚子航低聲說,「一個小小的暴走幫會敢這麼胡來,肯定有人在背後給他們撐腰。他們來這裡是要幹掉我們,大概沒有心思騷擾女孩。」
「抓緊時間離開這裡,到了外面就好辦了,我們跟這幫孩子玩玩賽車。」愷撒走回牆洞,繼續設置爆炸物。
完全不見雷鳴電閃,傾盆大雨忽然就降了下來,碩大的雨點打在車頂上噼里啪啦地作響。遠處停車場上鬼哭狼嚎紅光閃爍,暴雨戳發了那些車的防盜系統。
小巷外的長街上停著十幾輛高級跑車,大燈亮著,引擎也沒有熄滅,車裡空無一人。暴走族都不習慣熄滅引擎,他們自負是風一樣的男子,飄然而來飄然離去,很少有規規矩矩停車入位的時候,短時間辦事的話車就轟響著擱在馬路旁,吸引來往路人的目光。赤備也從不擔心有人偷他們的車,他們是千鶴町附近唯一的暴走族幫會,百分之九十九的失竊車輛都經他們的手賣出去,有人偷他們的車,這車最後還是會落入他們的手中,偷車的人反而會死。
路明非從未看過這麼牛逼的跑車陣容,跑車的車身低矮,底盤貼近地面,曲線如少女的身形一樣曼妙。暴走族的車都經過暴力改裝,碳纖維的前蓋和大包圍是標配,各種主題的拉花和彩燈也不會少,每輛車都像是科幻電影里的外星交通工具。他們沿著下水道飄了兩條街,又跑回了曼波網吧,跑回來偷車。
凱撒選的是那輛火紅色的鮭蛇,坐進駕駛艙之後他在真皮扶手上摸了摸,聞了聞自己的手指:「毒品,還有LSD,我說那些男孩的心跳怎麼那麼快,這幫傢伙都是吸毒之後的狀態。」
楚子航在手套箱里找到了一大包塑料袋包裝的白色粉末:「純凈的絲毫海洛因,難怪他們有錢買這麼貴的跑車,除了飆車他們還販毒。」
「我就說一幫混混居然能買得起這麼貴這麼牛逼的跑車!」路明非憤憤然:「混蛋!」
「鮭蛇這種便宜貨,美國肌肉車全靠大排量來提速,品位差到不能忍。我輸給你的那輛布加迪威龍可以買20輛鮭蛇!」凱撒不屑。
「因陋就簡吧!拜託老大你快點開車行不行?考慮一下我這個脖子快要折斷的人吧!」路明非齜牙咧嘴地說。
鮭蛇這種超級跑車只有兩個作為,作為三個人里個字最矮的,他只能坐在楚子航的大腿上,楚子航雙手握緊他的腰,儼然出來混的流氓摟著從夜店裡帶出來的旗袍娘。但鮭蛇的車頂太矮,所以路明非這個旗袍娘就只有歪著脖子,整個臉貼在擋風玻璃上。
「我說師兄,不用摟得這麼緊吧?雖說我也蠻為自己的細腰自豪,不過你捏著我的腰我痒痒,我一痒痒我就想說爛話。」路明非委婉地說。
「因為安全帶沒法把你也捆住,我要是不抓緊你的話,一會兒凱撒一開動,你就得頂破擋風玻璃飛出去!」
凱撒舒緩地切換為手動擋,血紅色的速度表亮了起來,巨大的蛇頭出現在中控台上。他關閉了鮭蛇的電子穩定系統,儀錶盤上出現「ESCFULLOFF」的字樣,此刻這輛車完全被凱撒掌握在手中。
只有就是家庭轎車的菜鳥才需要ABS或ESC這樣的電控系統幫助他們保持車身穩定性,但對於凱撒這種賽車手級別的暴力駕駛者來說,電控系統只會限制他,他喜歡用雙手直接掌握這台暴力機械。
凱撒把油門踩到底,鮭蛇彷彿從原地彈射出去,狠狠地撞在前方GTR的尾燈上。楚子航也是開過大馬力跑車的,有先見之明,如果不是他抓緊了路明非腰部,路明非一定會撞碎前方的玻璃,像小鳥一樣飛上天空。即使這樣他也整個人貼在擋風玻璃上,擠壓變形的臉好似一張貼畫。路明非做過楚子航開的車,楚子航開車就夠暴力的了,敢以40公里的時速在車道上逆行,可跟凱撒比起來,楚子航簡直是駕駛老年人助動車的老伯。
「抱緊我!」路明非慘叫。
楚子航果真毫不留情的勒住他的腰,這次凱撒仍舊是油門到底,把後面那輛奧迪R8跑車撞飛出去十幾米。火紅色的鮭蛇在車群中就像是忽然暴走的野獸,前後衝撞。把這些價值不菲的高檔跑車撞得平移或者傾斜,漸漸給它讓出了一條通道。鮭蛇的前後保險杠都掉了下來,不過凱撒對此毫不吝惜,在他看來鮭蛇只是台便宜貨,當做碰碰車玩還行,他當年熟了那輛布加迪威龍給路明非也沒多心痛。可在路明非心裡這每一撞都是嘩啦啦的錢,跑車之間再彼此對撞,脫離下來的尾燈和玻璃碎片也都是錢。滿地都是嘩啦啦的錢,這些都是真錢,某輛車的後備箱被撞開了,皮箱掉在地上,萬元大鈔在風中翻滾,鮭蛇就碾著那些鈔票來來去去。
「撿點兒也好啊!」路明非很是心痛。
「應該是雇他們來殺我們的酬金吧?還沒開箱呢,真是可憐。」凱撒冷笑,「不能下車,他們隨時都會衝出來。」
楚子航一手摟著路明非的腰一首端著MP7指向網吧大門。凱撒把動靜鬧得這麼大,就是想把網吧里的暴走族印出來,追車戰的話他有絕對的把握,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在紐博格林賽道上飆車,那條賽道在群山間穿梭,給賽車手以乘坐雲霄飛車的感覺,兩側林木密集如牆,被人稱作綠色地獄。自從輸掉那輛布加迪威龍之後他已經很久不飆車了,但今天他不介意給這些日本男孩上一堂課。
抱走澤成群結隊地衝出網吧。他們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開槍而是雙膝跪地露出崩潰絕望的表情,他們的愛車被凱撒撞得七零八落,凱撒正駕駛鮭蛇碾過一輛保時捷911側翼板。
MP7吐出明亮的火光,楚子航把槍口略略太高,子彈全部打在曼波網吧的霓虹燈招牌上。三層樓高的巨型照片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網吧門前,轟然巨響中無數根玻璃燈管粉碎成玻璃渣,男孩們嘰里咕嚕地亂叫,拖著同伴撤回網吧里。楚子航把打空子彈的MP7丟出車外,面無表情地坐好:「開車吧。」在這種開闊的戰場上手持致命武器,他們作為專業人員,戰場支配者的素質就展現出來了。酬金固然很豐厚,但男孩們越級接了任務。
「別把我當司機使喚!」凱撒深一腳淺一腳的轟著油門,等待男孩們從霓虹燈架下鑽出來,紅著眼奔向各自的跑車。
凱撒冷笑一聲,這才鬆開剎車把油門踩到底。作為前輩他不能先發太多,否則後面的追趕著連他的尾燈都看不見,比賽就沒有意思了。他的計劃是把這幫男孩帶出十幾公里,帶到崎玉縣的山路上去,他騎摩托來千鶴町的路上體驗過那條緊貼著懸崖的險道,一個剎車踩錯就會撞斷護欄飛下懸崖。凱撒很有興趣知道那時還有多少亡命之徒敢追著他的尾燈。
車燈在山道上拉出曲折的光線,凱撒甚至很少踩剎車,鮭蛇以滑行般的動作切過一個又一個彎道。後面已經一輛車不剩了,開始還有一輛GTR和一輛賓士C63AMG可以咬住凱撒的車尾,但頂著雨幕沖入山道之後後面的車立刻就放棄了,無論鮭蛇、GTR還是C63AMG,都是大馬力的后驅車,后驅車在濕水的路面上行駛是極其危險的,車胎和路面之間的摩擦力有可能突然消失,在盤曲的山道上很少有人敢冒這個險。
「救!命!啊!」路明非一邊驚呼一邊吐,這趟車飆的實在太給力了,不亞於那次乘坐中庭之蛇。
楚子航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作為一個去遊樂園只玩「小熊維尼和它的朋友們」的人,對於這種狂暴的加速度遊戲也覺得有些不適應。
唯有凱撒哈哈大笑:「這種平民跑車的操控性倒也還不錯!」
「慢慢慢慢一點不行嗎?我們不是已經把追兵甩掉了么?」路明非頭暈目眩。
「還不算完全擺脫了危險。蛇岐八家本部的人正在趕往千鶴町的路上,我們要在他們到達之前盡量遠離千鶴町。」凱撒看了一眼儀錶盤上的時間顯示,「這個時候千鶴町差不多該恢復供電了,一旦恢復供電,輝夜姬就有辦法監控我們的方位。」
「這輛車的GPS系統你拆掉了吧?」楚子航問。
凱撒把連著兩根細線的小方盒子扔給楚子航:「上車第一件事就是做這個,我怎麼可能允許輝夜姬通過GPS鎖定我們?」
這是中控台上亮起了藍色的小燈,響起了「嘟嘟」的聲音。那個小燈是手機形狀的,有人正在呼叫鮭蛇的車載電話。
「你忘記把車載電話系統也拆掉了。」楚子航說。
「見鬼!」凱撒皺眉。
這種時候呼入的電話絕不是車主的媽媽叫他回家吃飯,更可能是輝夜姬通過呼叫來搜尋他們的位置。凱撒犯了一個錯誤,不光是GPS系統可以鎖定這輛車的位置,車載電話也能幫著定位這輛車,輝夜姬很同意搜尋到這通電話是通過哪個信號站接入的,來撒接不接這個電話都無所謂。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棄車選擇其他交通工具。
凱撒隨手接下接聽鍵,既然被追蹤到了她也不介意和輝夜姬說上兩句。剛從海底逃生就被人包圍在網吧里亂槍掃射,這種時候誰都想說兩句狠話。
擴音器傳出的卻不是輝夜姬的模擬人生,而是略帶嘶啞的男人聲音,這個聲音尖利輕佻。卻帶著毒蛇般的寒意。他說的是日語,凱撒和楚子航都只能聽懂幾個單詞,倒是路明非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
「這傢伙在唧唧歪歪什麼?」凱撒問路明非。
「真小姐在他們手上。」路明非扭頭看著凱撒,眼神有些獃滯。
凱撒猛踩剎車,鮭蛇帶著尖利的剎車聲在雨中旋轉,最後撞上了山道邊的護欄才勉強停了下來。凱撒直視前方,傾盆暴雨降落在山谷間,千鶴町小鎮就在那個山谷里,此刻小鎮上騰起了耀眼的火光,正是曼波網吧的位置。
「他是說了真的名字么?」凱撒面無表情地問。
「麻生真,他很清楚的說了這三個字。」
凱撒再次握緊方向盤,指節發出輕微的爆響:「坐好了,會比剛才更顛簸。」
楚子航檢查自己的安全帶,加力摟緊路明非,另一隻手把最後的彈匣裝進伯萊塔里,只有一個暴走族見過真跟他們在一起,那個裝彩條西裝的內衣賊,也許是他指認真是凱撒他們的同夥,也許是其他女服務生中出現了叛徒。他們本以為已經把暴走族從網吧里引出來了,但其實並非他們甩掉了暴走族的追趕,而是暴走族放棄了追車戰。他們手中握著人質,只需在曼波網吧等待凱撒回去,順手再把曼波網吧點燃了。
聲音陰寒的男人結束了通話,車裡一片死寂。
「他最後說什麼?」凱撒問。
「他說等著你把他的車送回去。」
「不會讓他等太久。」凱撒把油門踩到底,鮭蛇沖入雨幕,加速到極速之後噴管中吐出了明亮的火焰。凱撒開啟了NOS鋼瓶,氧化二氮把鮭蛇引擎的潛力完全榨了出來,車身劇烈地震顫,三個人都被加速度死死地壓在椅背上。
暴雨滂沱,但是澆不滅曼波網吧的大火。這棟老式建築並非鋼筋混凝土的結構,牆壁裡面其實是木材,一旦被點著就會熊熊燃燒,即使救火車趕來也無法撲滅這場烈火,何況街口堆滿了汽車的殘骸,救火車根本開不過來。
網吧的正門前停著三輛廂式貨車,那些被凱撒撞癟的高級跑車在貨車兩側擺出鶴翼的陣型,躲在車門后的男孩們手持獵槍,槍管指向地面以免雨滴進入槍膛中浸泡了子彈。女服務們戰戰兢兢地趴在跑車的引擎蓋上,身體緊緊地挨著,把跑車的正面都阻擋住了。暴走族用這些青春少女的身體作屏障,如果有人對他們開槍,更大的可能是會命中這些女孩。
正中間的廂式貨車頂上,一個男人盤膝坐在風雨中,戴著墨鏡穿著彩條西裝,手中把玩著短管獵槍。
所有人都看向一個方向,那是出鎮子的路,沿著那條路一直跑就是崎玉縣的群山。
黑暗中傳來沉雄的吼叫聲,獰亮的蛇眼燈刺破了黑幕,鮭蛇跑車在距離他們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貨車頂上的男人搭理的拍起巴掌來,暴走族們跟著鼓掌,就像觀眾歡呼演員登台。
鮭蛇沒有駛入攻擊範圍,使用鹿彈的獵槍對近距離目標可以說是威力極大,但它的有效射程只有區區二十米,即使暴走族手裡還有幾支伯萊塔,以他們的技術也很難命中目標。
凱撒連發幾搶,在擋風玻璃上留下幾個彈孔,然後用槍柄砸開了駕駛座前方的玻璃,隔著狂風暴雨和那個猴子臉的男人對視。
他想明白那些男孩在員工通道里喊得話了,他們不是在喊一個名字,而是在喊那個人的頭銜,這個頭銜在日語中寫作「キャプテン」,意思是「隊長」,這個凱撒會的少數日文單詞之一。他在來日本的路上特意學了幾個單詞,除了再見你好謝謝這類日常會話,他特意學了「隊長」這個詞,因為他是這個團隊中的負責人,他就是「キャプテン」。難怪這個乾瘦猥瑣的傢伙能混在這群崇尚暴力的男孩中,因為他就是這「キャプテン」的大頭目,所以只有他敢摸路明非的屁股,隊長摸摸隊員看上的女人,那是理所應當的事。
「當時應該一槍崩掉這傢伙的腦袋。」凱撒輕聲說。
猴臉男人用那種嘶啞而尖利的聲音叫喊起來,上半身扭來扭曲,像條沒有骨頭的蛇。
「他說感謝加圖索家的少爺把他的車送回來。」路明非自然充當了翻譯。
「跟他說我會把他葬在裝滿女士內衣的棺材里。」凱撒冷冷地說。
「老大這種情況下別做威脅好吧?真小姐在他們手裡!」路明非看向樓頂。
真站在天台旁邊瑟瑟發抖,背後是衝天的烈焰,狂風撩起旗袍的擺,她的胳膊和腿上都是紅色和青紫色的傷痕,有人恣意地抓捏過她的身體。火焰正漸漸逼近她,暴走族在樓頂上澆了汽油,汽油一邊燃燒一邊流動,天台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火焰佔據了。樓頂足有七八十度,她像是站在鍊鋼爐邊,淚水一流出眼眶就被烘乾了,如果不是天降暴雨,她早就被烤乾了。
「照我的話翻譯,我心裡有數。」凱撒面無表情。
路明非只好原樣照翻。
「不用加圖索君你操心了,我自己準備好了。」猴臉男人變魔術一樣從褲子口袋裡拉出一條真絲內褲來,揉成一團湊在鼻尖使勁地嗅著,「啊!真小姐的味道真是馥郁啊!」
凱撒的額角跳出蛇一樣的青筋。他不能確定真被這個猴子男侮辱了或者對方只是在設法挑起他的怒氣,但猴子男已經成功了。對凱撒這種人來說,這種場面是最不能容忍的,加圖索家歷代相傳的殺心緩緩地跳動起來。他掃視暴走族的防線,確實是很難突破的防線,那些女服務生的旗袍被撕得七零八落,她們素白的身體在黑夜中分外醒目,暴走族用這種方式告誡凱撒,動武的代價就是死人。
凱撒深深地呼吸,強行壓下怒火:「誰指使你們的?」
「指使?赤備需要人指使么?哈哈哈哈,能指使赤備的人難道不是武田信玄大人么?」猴臉男人笑得打跌。
「無論那個人出多少錢,加圖索家出三倍。」凱撒緩緩地說,「我保證你能活著拿到錢。」
「哈哈哈哈!幸虧那位大人告訴過我加圖索家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否則我還真的會被這個價錢誘惑呢!」猴臉男人笑著笑著不笑了,「我能活著拿到錢,但我還沒花出第一張鈔票就被大口徑手槍爆頭了對不對?」
凱撒無話可說,確實如猴臉男人所說,從加圖索家訛詐到錢財的人,幾乎都沒有畫花出那筆錢的命。
「你們想怎麼樣?」凱撒終於讓步了。
「你手裡不是有槍么?用槍打斷你身邊那個叫楚子航的傢伙的小腿和手腕,然後再用槍打穿你自己的小腿和手腕。我們知道加圖索君你是A級混血種,楚君也是A級混血種,你們這種英雄手腳健全的時候我們很害怕的,不敢靠近。」猴臉男人緩緩地說,「我們也不想要你們的命,我們的任務是把你們帶給那位大人處置。」
路明非一邊翻譯一邊心說完全沒我什麼事兒啊,聽你這話的意思我手腳健全也沒有危險是吧?
「你們帶著這麼多武器,還有那輛鏟車來找我們,這是圍捕么?這是殺人吧?」凱撒不動聲色,「我怎麼知道在我喪失抵抗力之後你們不會用獵槍頂著我們的腦袋發射?」
「那得看加圖索君你有多信任我這個人咯。我是個有信用的人。」猴臉男人微笑。
「一個鬼鬼祟祟摸進女更衣室偷內衣的人,我怎麼相信他的信用?」
「娛樂而已,誰沒點愛好呢?我就喜歡這種剛從女孩身上脫下來的、散發著好聞氣味的紡織品,這跟加圖索君你喜歡雪茄是一個道理啊,」猴臉男人大力地嗅著內衣,在手下面前毫不顧忌。
猴臉男人比凱撒想得要可怕得多,很多人會覺得內衣賊是怯懦猥瑣的人,從而低估他們的兇狠,單有些內衣賊例外,這些人從青春期開始患有戀物癖,一直沒被發現和糾正,這種病態會延續到成年之後,演變為精神疾病,他被凱撒挾持的時候並沒有暈厥,但他清楚自己孤身一人不可能對凱撒和楚子航兩個A級混血種,於是翻著白眼隨地撒尿讓凱撒放鬆了警惕。
「反正這件事也不由我的信用決定啊,」猴臉男人笑著笑著露出發黃的牙齒,「得看你們貴族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愛惜女人,貴族不就該為了保護漂亮女人勇敢地決鬥坦然地去死么?否則貴族跟我們這種沒有女人喜歡、只好聞內衣而解悶的敗犬有什麼區別呢?哈哈哈哈哈!」
「老大……」路明非低聲說。
「繼續翻譯,我們還得給楚子航爭取更多時間。」凱撒直視前方。
楚子航正沿著樓道狂奔,四面八方都是,電梯早已經停運,好幾處樓道都已經被燒得塌陷了,幸虧樓上的土耳其浴室中有大量的水,否則樓板都燒塌了。
凱撒還不至於傻到把希望寄托在談判上,跟一群磕了葯滿腦子幻覺的暴徒沒什麼可談的。他在到達網吧之前就把楚子航放下了,現在副駕駛座上只有路明非一個人,但在那麼遠的距離外暴走族根本發現不了。
楚子航繞道後街小巷,從無人把守的後門摸進了網吧,四處尋找上天台的樓梯。他的衣服在下水道里浸透了,在火場中水分不斷蒸發,體溫不至於過高。憑藉混血種的體魄他應該可以帶著真逃離火場,凱撒在儘可能地為他爭取時間。真只需稍微多忍耐一會兒,楚子航已經到達三樓,真和他之間只隔著兩層樓板。
「你把一座樓點燃了,警察很快就會趕到這裡。你還想帶著我們離開?」凱撒冷冷地說。
「哈哈哈哈!警察怎麼會來?你們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勢力,他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他要殺的人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陽!」猴臉男人大笑。
「看這個鬼天氣明天早晨還是陰雨。」
「加圖索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這種時候還能平心靜氣地講笑話,你是想好了要讓這個女人被活活燒死么?」猴臉男人用手指挑著那件輕薄的小衣物,「喔!滲透了檀木香的內衣!她的身體也是這個味道的吧?燒死了會不會發出好聞的檀木香味呢?」
這個傢伙還沒有想到自己鑽進了凱撒的圈套,他陪著凱撒東一句西一句,已經五分鐘過去了,楚子航已經很接近目標了。猴臉男人還無意中透露出那個人的信息,他是位高高在上的大人,他在日本本地有著很大的權勢甚至能影響警察,他非常了解卡塞爾學院和加圖索家。卡塞爾學院本科部三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學會談判學,他們善於從言談中分析出對方心裡的底牌,猴臉男人確實兇狠,但他還是太業餘了,只配偷汽車和賣白粉,不該越級接自己做不下來的任務。
楚子航終於找到了通往天台的們,所幸這條樓道仍沒有被火焰包圍,透過門上的玻璃他能看見火焰里飛揚的紅旗袍,真距離他不遠。
「你身邊的楚君怎麼一直不說話?」猴臉男人冷冷地問。
凱撒心裡一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猴臉男人似乎察覺了什麼。
楚子航拉開那扇門,大桶的汽油劈頭淋下,他失去平衡沿著樓梯往下滾,火焰迅速的燒著了他的衣服和頭髮!
暴走族在通往天台的門上架了一鐵皮桶汽油,他們設好了埋伏等著楚子航上鉤。
楚子航原本是極其謹慎的人,但真堅持不了太久,這讓他的行動中出現了紕漏。他來不及把燒著的衣服脫掉,這些浸透了汽油之後緊緊地黏在身上,目光所及之處連一個滅火器都沒有,他貼地翻滾,但是無濟於事。他已經無力爬上天台去了,沿著樓梯一路滾了下去。
風助火勢,天台上的火焰突然間熊熊上升!猴臉男人拍著屁股跳起來,指著凱撒狂笑:「哈哈哈哈哈!蠢貨!你們的小伎倆早被我看穿了!現在你的朋友已經變成我燒火的柴啦!」
「下去!」凱撒大吼著把路明非退出車外,「火力壓制!」
凱撒已經沒有選擇了,真在熊熊烈火中搖搖欲墜,高溫和低氧環境令她極度虛弱,她堅持不下去了,而楚子航生死未卜。在最壞的情況下就要有最強力的手段,所謂力挽狂瀾,意味著不惜一切!
NOS鋼瓶中最後的氧化二氮湧入氣缸,油門到底,鮭蛇在狂暴的加速中車頭抬起,活像一頭撲擊獵物的活蛇,凱撒筆直地撞向赤備的陣型!
路明非在雨地里打了幾個滾,卧姿瞄準!最後一支MP7在他手裡,這種衝鋒槍的點射極其精準,在100米的距離內完全可以當做阻擊槍使用,而他李嘉圖·M·路最大的本事莫過於遠程狙擊,他可是進校第一天就打翻了本科部兩位老大的新人王!凱撒正駕車沖向彈幕,暴走族們紛紛把獵槍指向鮭蛇,在這輛車進入射擊距離之內的瞬間,大約一百隻短管獵槍會同時發射把它化為一團火焰……但那是沒有路明非的情況下。路明非強壓著心裡的驚懼,骨骼高速地移動就位,他控制住了那支MP7,連續扣動扳機。
說是點射可是槍聲連綿不絕,跟連射也沒有多大區別,左側鶴翼中持槍的暴走族都看見眼前有火星閃動,同時手中的獵槍失去了準頭。
這是路明非從業以來就完美的發揮,他連續七八槍每發子彈都命中了暴走族手中的獵槍。他好歹也是卡塞爾學院本科部的,跟這些暴走族相比他也算是精英!叫那個猴臉男人忽略他這個精英!
凱撒抓過車裡的那支MP7抵住油門,又用一支短管獵槍鎖住方向盤,解開安全帶向前翻滾。他在鮭蛇的引擎蓋上站了起來,雙眼中流淌著奪目的金色!
獅心會的精鍊血統技術,一度暴血。
「跳下來!」他對著天台上的真大吼,「我會接住你!」
他被火光照亮,金髮在風中獵獵飛動,短管獵槍輪番發射,但沒有一發鉛彈能夠命中他。他就像那個命中注定要來救你的騎士那樣,詛咒或者刀劍都無法穿透他的黃金鎧甲,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的光輝腳步,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切已經寫在一本世人讀不到的書上。真曾經希望他來的時候騎著白馬,但他開著鮭蛇跑車;真希望他來的時候帶著陽光,可他簡直亮得像是爆發中的超新星。
真突然不怕了,她甩掉了高跟鞋,張開雙臂,任憑身體隨著地心引力墜落。
鮭蛇貼著廂式貨車駛過,在那之前凱撒已經猛踩引擎蓋躍起在空中。暴血之後他的感官更加敏銳,在他的眼裡雨下的慢了,每個雨點落地的聲音都格外的清晰,每一枚鉛丸撕裂空氣的聲音也都格外尖銳,穿著紅裙的女孩從天而降,風吹起旗袍的長擺。速度恰如凱撒所預計的,以他的起跳位置恰好可以接住真。四層樓雖然不算高,但是墜落的衝擊力之大,一般人伸手去接胳膊會當場脫臼,但混血種的體魄可以勝任這項工作。鉛丸組成的彈幕把空氣切割一片一片的,但路明非的連續射擊震懾了那些男孩,他們的手在抖,原本很容易命中的鹿彈都打偏了。
這是他聽見了冰冷的笑聲,像是毒舌在笑。
在上百支獵槍中,距離他很近的一支獵槍吐出了火焰,幾十枚鉛丸組成剛好能覆蓋他的彈幕,一瞬間彷彿死神從天而降揮舞鐮刀割向他的脖子。凱撒下意識地仰身,鉛丸擦開他胸前的皮肉打空了。
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致命的錯誤!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膚在他手指上擦過,生命在指尖流逝的聲音就像是風。
真重重地拍在地面上,積水四濺,水中帶著鮮明的血色。下一刻狂奔的鮭蛇趕到,撞上了穿著紅裙的女孩,車頭頂著她,撞進燃燒的樓里。
凱撒跌落在鮭蛇的車頂上,砸塌頂棚回到了駕駛座上,他用盡全身力氣去踩剎車但是無濟於事,鮭蛇頂著真撞開了一層又一層牆壁,血濺在破損的擋風玻璃上。
「NO!」凱撒發出了從不屬於他的、介乎恐懼絕望之間的吼叫。
猴臉男人跪在廂式貨車的車頂上,把冒著硝煙的獵槍高高舉起,在手上海潮般的歡呼聲中,他極具儀式感地親吻這支建立了功勛的獵槍,對著漫天大雨狂呼:「哈利路亞!」
鮭蛇終於停下來了,凱撒坐在燃燒著的車裡,什麼都聽不見。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只剩他在漆黑世界的中央……世界原來是這麼冷的。
他從廢墟中挖出了真,奇迹般的,真還睜著透亮的眼鏡……雖然她全身的骨頭都斷了,斷裂的肋骨插進了肺里。
「謝謝您……趕回來……」真每說一個字就會吐出一口血來,「我覺得還好……但我的去醫院,您能送我……去醫院么?」
「我送你去醫院!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凱撒把她的頭緊緊地抱在懷裡。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所能夠救治真的醫院,無論它值多少錢凱撒都會把它買下來。但是醫院只能治病,死亡並不是一種病。凱撒聽著她的心臟漸漸地停止跳動,終於無聲無息。
他沒有愛過這個女孩,這女孩只是他貴公子人生中的去去過客罷了,她給過他一些幫助,他許諾提供一筆獎學金送她去義大利讀書,大家恩怨兩清,將來她也許會嫁給那個野田壽的男孩,而凱撒早已決定要跟穿著白紗的諾諾環遊世界。凱撒並不了解真,真也不了解凱撒,他對凱撒的憧憬和隱約的眷戀都是基於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時沙灘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結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凱撒人生里比較重要的那些過客,有過那麼多的名媛曾經跟他以「好朋友」的名義相處過兩三年,陪他出席過慈善酒會,參加奧斯卡的頒獎儀式,甚至以緋聞女友的名義上過報紙。他們書信來往洋洋洒洒,女孩們生日的時候凱撒會買下限量版的卡地亞鑽石或者整間花店的玫瑰花作為禮物。可他跟真的相遇的時候是個迷失在東京街頭的浪遊人,而真是個色情網吧的服務員,他們的談話又緊張又可笑,像是不懂世事的稚兒。
可她死了啊……為了那終將消逝的、錯誤的、愚蠢的愛情,他為了那無謂的東西死掉了啊,連「去義大利讀書」這個補償都收不到。
她不該卷進這件事里來的,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想要接近那個光輝晨星一般的男人就得用盡全力,把手伸得長長的,把頭也伸到死神的鐮刀之下。
因為你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幸福你要付出十倍的代價……乃至生命。
痛……腦神經痛得像是被烙鐵燒紅了……凱撒一手抱緊真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頂骨,害怕他痛得炸開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經可以遠離那「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可他又失敗了,他向著時光的漩渦中墜落,重新變為那個孤憤的小魔星。
「我的凱撒是個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那麼殘酷,你一個人的善良又有什麼用呢?」媽媽坐在床邊,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頂。
是啊,世界那麼殘酷,無論你怎麼反抗它,它都沉默無聲地運轉著,根本不管你會怎麼想。
你在大使的沙拉里放入了魚膽,哭得他落荒而逃,可他選中的小羊還是被宰殺了,剝了皮泡在胡椒和香葉湯里;你嚇得那些紅男綠女落荒而逃,可不久之後他們又會聚在你家的舞廳里,就著靡靡之音跳貼面舞,喝醉的男男女女摟在一起,在午夜裡高聲調笑;你嚇走了種馬老爹帶回來的女明星,可是幾天之後卧室里換了新的畫作,又有新的女人從老爹的豪車上下來,裊裊婷婷地踏入你家的房門,裊裊婷婷地跟著他走向卧室,流水般的裸女在老爹的大床上滾過。
那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弱小,你自己為足夠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變這個世界,你只是躲開不去看它那殘酷的一面。
現在你回想起來了吧?你那被憤怒和不甘支配的童年。
暴走族們拎著路明非的衣領,拖著他走過整條街,最後把他扔在曼波網吧的牆上,窗戶里呼呼地往外冒著火焰,楚子航已經在火場里燒了五分鐘,路明非覺得以師兄那一臉禁欲主義的模樣,沒準能燒出舍利子來。
大火把暴走族們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人牆越逼越近,短管獵槍再男孩們掌中旋轉。路明非手裡還提著那支MP7,可是子彈已經耗盡,他徒勞地把這支空槍擋在自己面前,像是看不見的死神推開。
真見鬼了,自己分明是個廢柴來的,可是這種時候居然演不出下跪求饒的戲碼來,因為想到燃燒著的師兄在樓道里狂奔,因為想到老大被獵槍凌空轟下,像是被凌空射落的鷹,還有那個被跑車盯著撞進火場里去的女孩……他絲毫不懷疑這群暴走族的目的就是殺了他們,而他們已經無力反擊。鮭蛇撞出的洞口就在不遠處,幾十隻短管獵槍指向洞口,洞口往外吐出火舌。就算沒被那一槍打死也沒被燒死,凱撒也還是沖不出來,他連一顆子彈都不剩了。真悲劇了,走投無路的獅子們真要被成群結隊的老鼠咬死了。死的感覺,大概很疼把?
可就是不能跪下去求饒,衰了一輩子了,死的時候別丟自己這組人的臉。路明非死撐著把頭揚起來,對上了猴臉男人猥瑣的笑臉。
「真是美艷的少女啊!」猴臉男人一把狠狠地抓在路明非的屁股上,暴走族們鬨笑起來。
「如果想要的話我也可以把我的內褲送給你。」路明非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句爛話來。
猴臉男人的臉色驟變,作為一個變態,這個挑釁恰恰擊中了他的心窩,凱撒那高高在上的嘲諷他不在乎,可路明非這句話卻像鑽進他心裡的毒蛇。他猛地用獵槍頂住路明非的下顎,面孔扭曲。
路明非心想這下行了,這真是我人生中說得最漂亮的爛話,臨死前用話狠狠地戳這混蛋一刀,還能讓他憤怒地一槍幹掉自己,免得折磨。
街面上忽然亮了起來,雨仍然在下,月光卻在這一刻刺破雨雲照亮了千鶴町小鎮。明月在暴風雨中普照大地,月輪燦爛如銀。這詭異的奇景另暴走族們看呆了。
各式各樣的手機鈴聲響成一片,男孩們的手機在同一刻響了起來。他們紛紛摸出手機,打開來看到完全相同的簡訊:「這是卡塞爾學院執行官EVA的簡訊,我代表學院執行層全體發出這則嚴正地申明,現在正照耀你們的事俄羅斯『旗幟六號』人造月亮,在雲層中製造空隙的是隸屬沖繩海軍基地的B1轟炸機,如果這裡不是日本國土,燃燒彈已經落在你們頭上。如果你們敢傷害學院的任何一名專員,我保證你們會後悔。在你們了解卡塞爾學院的可怕之前,不要試圖激怒我們。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從界面上撤離。」
距離地面六十公里的軌道上,俄羅斯發射的旗幟六號人造月亮轉向東京北部,巨大的反射鏡面將直徑4000米的巨大光斑投射在千鶴町小鎮上。卡塞爾學院隔著整個太平洋發出死亡威脅。
EVA和輝夜姬的死斗還在網路中繼續,EVA集中計算能力確保她能保持接入日本的移動通信網路,街上的攝像頭都轉向了曼波網吧。
相隔上完公里的卡塞爾學院中央控制室里,執行部全體起立,觀看大屏幕上的錄像,路明非的下巴被槍管抵著,猴臉男人的手微微顫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
以EVA的能力這也是極限了,EVA不惜侵入旗幟六號,命令他偏轉,把照明光束從北西伯利亞轉到千鶴町小鎮上,用這束光下達最後通牒。她有辦法下令那架飛掠千鶴町的B1轟炸機進攻,但她沒有這麼做,並非因為那是日本國土,而是因為B1轟炸機不管動用什麼武器都必然波及路明非。如果猴臉男人扣動扳機,那麼B1轟炸機的燃燒彈就從天而降,整條小街都會化為火海。這種事情甚至會上升為國際糾紛,一架美軍轟炸機在日本小鎮上投擲燃燒彈,但EVA沒有選擇……在連昂熱也不能查閱的底層資料庫中,路明非受保護的級別凌駕於學院所有人之上,作為人工智慧,EVA的最高職責就是保護他,會為保護她支付任何代價。
她就是為這個人兒誕生的。
「老……老……老大!我覺得還是……還是算了吧!」一名暴走族戰戰兢兢地說,「他們連衛星都能控制,還能調動美國人的轟炸機,我們跟他們玩下去是死路一條啊!」
赤備的男孩們根本沒想到今夜他們會跟這麼棘手的人和組織對上,來之前他們只拿到了錢和三張照片,他們甚至不知道凱撒和楚子航是誰,下達任務給他們的人單線跟猴臉男人聯繫。
猴臉男人的手在抖,他也不知道卡塞爾學院是什麼東西,但對方能夠控制衛星,轟炸機和行動電話網路,看起來甚至具備挑戰日本政府的實力,跟這種機構為敵確實是太愚蠢了。可想到那位沒有出面的大人,他就覺得毒蛇從自己的脊背上爬過,手中的槍怎麼也放不下來。凱撒和楚子航都可殺可不殺,那位大人點名要的就是路明非的命,如果沒拿到路明非的命,猴臉男人就得考慮拿自己的命去請罪。
手機又響了,這次只是猴臉男人的手機響了,一條新的簡訊進來了。
他默默地讀完了那條簡訊,放下短管獵槍,一步步後退。
他臉色慘白冷汗淋漓,放佛發來那條簡訊的是死神,他機械地舉起手,豎起中指!
這個狂妄的男人竟然對卡塞爾學院比出中指!中央控制室里,所有人都感覺到屏幕上EVA的瞳孔中流露出刀劍般的寒氣。半空中的B1轟炸機驟然轉向,低空飛向曼波網吧。它本來的任務只是在雲層中撒播凝雨劑,打開一個缺口,讓旗幟六號的光束能夠穿透黑雲,現在進攻命令已經下達。投擲燃燒彈的話路明非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暴走族開槍,他根本沒有生還的機會。
「一種嚇唬人的招數沒什麼了不起!日本是我們的地盤,千鶴町也是我們的地盤!他們不敢那樣做!把槍舉起來!」猴臉男人大吼。
暴走族們猶豫了片刻,紛紛的端起槍,他們知道得罪這位隊長的下場。
猴臉男人刻意不讓手下看見自己的臉,因為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人色。最後來的那則簡訊沒有發信號碼,內容只有簡單的一句:「舉起你的手,伸出你的中指。」
這是幕後那位大人的命令,最後的退路也被堵死了,只能向前看。猴臉男人甚至違背這位大人的結果,跟那個結果相比,被燃燒彈燒死都可以算作舒服的死法。
猴臉男人猛地揮手,B1還未到達千鶴町上空,路明非閉上了眼睛,槍口吐出燦爛的火光,彈幕鋪天蓋地籠罩了他。
但就在這個時候,沉雄的吼聲從曼波網吧里傳出,路明非背後的牆壁轟然開裂。那輛四米高的鏟車衝出火場,巨大的砂石鏟把路明非拖向空中,數百枚鉛丸在砂石鏟上打出密集的火光。
凱撒坐在鏟車駕駛艙里,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抱著的女孩在往下滴血。他其實早已等待在那堵牆後面,暴雨聲掩蓋了鏟車逼近的聲音,在暴走族們紛紛上膛的瞬間,鐮鼬帶回了訊息,凱撒猛地踩下油門破壞牆壁。鏟車噴著黑煙衝上街道,把槍手們逼得四散奔逃,這種大型工程鏟車的側面也裝有鋼板以免砂石濺射傷到駕駛室里的人,短管獵槍轟在上面根本沒有效果。
卡塞爾學院中央控制室,所有人都使勁地鼓掌。關鍵時刻,在EVA都束手無策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扭轉戰局!這個自命不凡的本科部學院在執行部的專員們中通常都是被嘲諷的,他是個還沒有真正長大的男孩,還沒有對老一輩倨傲的資本,可他仗著自己出身名門,變現的像是未來的皇室。但這一次,專員們恭迎一位皇帝蒞臨的掌聲來為他喝彩。
所謂皇帝,總是要御駕親征的。
鏟車以驚人的高速在雨中甩尾,凱撒轉動方向盤讓車尾對著暴走族,同時把砂石鏟降了下來:「快!進駕駛室里來!」
路明非用盡全力往鏟車上蹦,凱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進了駕駛室,把手中的真交到路明非懷裡。路明非感覺到真身體里那些折斷的骨頭,自己都疼得想哭。
可凱撒面無表情,他的臉堅硬得像是用岩石刻出來的。如果說堅硬也是一種表情的說,路明非從未在凱撒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
「老大你沒事吧?」路明非戰戰兢兢的。
「我沒事,我很好。」凱撒再度踩下油門,砂石鏟上的尖刺插進一輛跑車裡,他把這輛車高高舉起,調轉車頭向暴走族衝去。
「雷管!雷管!」猴臉男人大吼。
十幾名暴走族從腰間抽出雷管,點燃之後投向鏟車。雷管炸穿了鏟車高達兩米的車輪,者噴吐黑煙的龐然大物忽然間就失去了力量。
「開槍!開槍!開槍!把雷管丟到駕駛艙里去!」猴臉男人聲嘶力竭。
這時漆黑的雲層忽然破開,黑色的巨鳥從天而降,B1轟炸機低空飛行的激波掃蕩了整條長街,三發照明彈就像是三顆熾白色的流星在長街的空中橫貫而過。
銀色的旅行箱從天而降,接近地面的時候打開了三個白色的小減速傘。凱撒跳出鏟車,凌空抓住那個箱子,面無表情地打開箱子上的封條,封條上印著「CassellCollege2013」的字樣,卡塞爾學院裝備箱,2013版本。EVA在最後一刻改動了B1轟炸機的任務,投擲物由燃燒彈改為裝備箱。凱撒打開箱子,槍支、彈藥、照明彈、手榴彈排布得整整齊齊,部分子彈的彈頭是紅色的,那是致人昏迷的弗里嘉子彈,部分子彈的彈頭是黑色的,那是殺傷龍類的汞核心鈍金破甲彈,還有部分子彈是通用的黃銅彈頭。
「他……他拿到箱子里!」一名暴走族驚恐地大喊,顯然來之前猴臉男人提示過他在持有某個箱子的時候這三個獵物有多可怕。
凱撒選用了黃銅彈頭的馬格努姆彈,他站在暴走族的設計範圍內,但他一顆一顆往沙漠之鷹的彈匣里裝填子彈,從容不迫,子彈入匣的聲音清脆而駭人。
「老大那子彈可是能打死人的!」路明非大驚。
「我家的老東西們通常將一些歪理,但是有句話他們說得沒錯。他們說上帝創造的世界一定是公平正義的,如果有人犯了錯,他就該支付代價,當斷手的斷手,當斷腳的斷腳。如果有人犯了錯又不能支付代價,那誰還相信上帝的榮光呢?」凱撒把彈匣插入槍里,分別上膛,雙手十字交叉,雙槍放在肩頭上。
猴臉男人正帶著他的手下後退,他們考慮的不是凱撒在不在自己的射擊範圍內,而是千萬不要留在沙漠之鷹的射擊範圍內。那對沉重的手槍帶著機械般的威懾力,巨大的槍柄上刻著展開羽翼的骷髏天使。
「鳥巢鳥巢,貨物已經投放,雀花是否返航,請指示。」B1轟炸機駕駛員的聲音回蕩在中央控制室里。
這位美軍機師一直以為自己接受的沖繩總部的命令,但接入他頻道的確實位於美國境內的一台超級計算機。
「雀花雀花,鳥巢收到,同意返航,一路好運。」EVA用模擬出來的男聲下令。
「這時候就讓轟炸機返航?」施耐德還不放心。
「動用美軍的轟炸機會導致美國國防部的內部調查,我們的存在也許會被發現,這是迫不得已的最終手段。但現在用不著了,考慮到『鐮鼬』的存在和裝備箱中的323發子彈,我們可以稱全副武裝的凱撒·加圖索為戰場之王了。」EVA淡淡地說。
猴臉男人忽然凄厲的尖叫起來,揮舞著血淋淋的手臂。他剛剛想要揮手命令手下開槍,但他的手已經沒有了,子彈準確地貫穿了他的腕骨,0.44英寸的馬格努姆彈,在這樣的距離上別說炸碎人的腕骨,炸碎犀牛的頭蓋骨都不難。暴走族紛紛跌倒在積水中,他們抱著小腿哀嚎,獵槍扔在水裡。子彈打穿了他們的小腿,他們受的傷比猴臉男人要輕,但小腿排腸肌洞穿的結果也是終生殘疾。這些人低估了凱撒那對改裝過的沙漠之鷹,即使在不加裝槍管的情況下它也有100米的有效距離。
獅子還是獅子,只要它找到自己的牙齒。
凱撒雙槍齊射,打空子彈之後就把槍扔給路明非讓他幫著裝填子彈,從裝備箱中取出烏茲衝鋒槍繼續射擊。暴走族們完全喪失了鬥志,丟下同伴鬼哭狼嚎地跳上廂式貨車。有些人能跳上去,有些人卻在摸到廂式貨車之前就倒在了雨里,每顆子彈都準確地穿過一條小腿。如果有幸被烏茲的子彈射中,他們經過治療將來還能騎摩托車,如果是被沙漠之鷹的子彈撕裂了肌肉,他們會因為殘疾而終生考不到駕照。他們從加入赤備以來就是無法無天的暴徒,這一次他們自己體會到了對暴力的恐懼。
廂式貨車在雨中打著滑起步,三輛車帶著剩下能動的幾十個暴走族逃向長街盡頭,凱撒把打空子彈的烏茲丟給路明非,接過裝填完畢的沙漠之鷹。
「大人,我們……我們堅持不住了!他們火力太猛了!」猴臉男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強忍著斷臂的痛苦撥打電話。
「1575年的長蓧之戰,面對織田家的鐵炮隊,武田家的赤備衝出去了。這是日本的勇氣啊,我非常激賞。快500年過去了,赤備的精神還燃燒在年輕人的心裡吧?」電話里的男人含笑說,「衝鋒,勇敢地衝鋒。」
電話掛斷了,猴臉男人獃獃的坐在那裡,任憑手機墜落,凱撒提著槍穿越暴雨,不發不急不緩。他一共開了六槍,把三輛廂式貨車的後輪全部打爆。
司機還在玩命地踩油門,希望這輛癟了胎的車能堅持著跑上幾公里,甩掉後面那個殺神般的男人,猴臉男人忽然拔掉了車鑰匙。
「別想了,今天要麼我們殺了他,要麼他殺了我們。殺了他什麼都有,錢、女人、最好的葯,我帶你去新宿玩女人,每天都換不同樣的!」猴臉男人抓著小弟的衣領,臉扭曲德不似人形。
貨倉洞開,無數道光柱同時亮起,猛獸咆哮著出籠。
赤備發起了最後的猛擊,每個人都注射了超量的毒品和LSD,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壓制了恐懼感,他們跨上各自的機車,奏響了最刺耳的重金屬音樂,發動衝鋒。
凱撒閉上眼睛,沙漠之鷹轟鳴,聲若暴雷。
鐮鼬釋放,領域擴張,再擴張!
改造過的沙漠之鷹射速極快,凱撒直接揮出了彈雨。這些暴走族進入了鐮鼬的範圍,就進入了凱撒的專屬戰場。車潮和彈雨正面衝擊,子彈洞穿了油箱,打斷了車軸,撕裂了輪毅,火星四射。重機一輛接一輛倒在積水中起火爆炸,男孩們翻滾著落地,鬼哭狼嚎。凱撒機械地開槍,面無表情,既不喜悅,也不憤怒。
赤備想用集團衝鋒來逼得凱撒放棄陣地。他們一直這樣桀驁不馴,也一直戰無不勝,高奏著重金屬樂而來,車後座上載著利刃,仗著旺盛的荷爾蒙,覺得自己前方的一切都會被車輪碾平。警察不敢對他們開槍,躲在警車的門后對他們大聲喊話。因為他們是年輕人,年輕人做點小壞事就該被社會原諒。赤備們就狂笑著駕摩托車跳上警車的車頂,打個轉揚長而去。
可今天迎接他們的是絕對的暴力,沙漠之鷹冷漠地吐著槍火,赤備們依次落馬,凱撒連半步都不曾後退。
凱撒從路明非手裡接過烏茲,繼續發射。鐮鼬們帶回了赤備少年們因恐懼而加速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越來越快。震懾車潮的與其說是彈雨,不如說是凱撒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恐懼感。武士道的勇氣在這種工業機械般的冷漠壓力面前,就像被打斷脊樑的猛虎。
「碾過去!碾過去!碾過去!」猴臉男人瘋子一樣的吼叫。儘管只剩一隻手,可他也駕駛者一輛杜卡迪重型摩托出擊,這種時候沒有他督陣是沒人敢衝上去的,但只有衝上去,把凱撒碾在車輪下才是活路。
男孩們鼓起最後的勇氣再頭頂旋轉長刀,有人揮舞短管獵槍亂射,凱撒以某個固定的節奏射擊,半條街的積水裡都是重機殘骸。最後幾輛摩托車聚在一起,筆直的沖了過去。這是最後的機會,騎兵隊一旦撕裂鐵炮隊的防線就可以肆意屠殺,男孩們吼叫著,雞冠般的頭髮猛抖。他們是赤備中最核心的分子,是真正做過惡事的人,不惜別人命的傢伙往往也不太看重自己的命。
凱撒摸出一顆手榴彈沿著路面滾了過去……暴走族們過高地估計了凱撒的底線,如果裝備箱里有火箭炮,凱撒也會用的。
爆炸的火光中,黑色的杜卡迪騰空躍起,DesmosediciRR,賽道上的皇帝。猴臉男人藏在死忠部下的背後,就是要確保自己衝到凱撒面前。杜卡迪越過了凱撒的頭頂,高速旋轉的車輪對著凱撒的頭頂劈下,同時猴臉男人手裡的利刃刺向凱撒的心臟。他把一切都拋在腦後了,荷爾蒙在他的血管里奔騰如潮,他要殺了這個外國人!凱撒不死他就得死!
凱撒抬腿踢在杜卡迪的油箱上!
猴臉男人忽然發現胯下的摩托車不見了,他處在「浮空」的狀態中。時速60公里的杜卡迪被凱撒那一腳生生地踢得倒飛出去,砸在路面上。凱撒左手抓著猴臉男的頭把他拎在手中,右手槍連續轟響,把子彈傾斜在那輛價值十萬美元的摩托車上,把它的四缸發動機、車軸,鍍銀的尾排和把手、真皮騎座,還有珍貴的標誌、赤備的戰旗……全部打爛。這是猴臉男人心愛的機車,他愛護這輛車就像愛護美艷的女人,他曾經為這輛車去殺人,可凱撒如同揉爛一個紙杯那樣毀了它。
猴臉男人沒有機會心痛,恐懼會壓過一切情緒,他現在面對著一張堅硬的臉,真的尿了出來。
「我會殺了你,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訴我幕後那位大人是誰。」凱撒一槍命中猴臉男人的腳腕,他的一隻腳消失了。
「我對逼供沒有什麼耐心。」凱撒再開一槍命中膝蓋,男人的小腿也消失了。
「私は……私は……」猴臉男人痛苦地掙扎著說。
凱撒這才想起對方只會說日語,於是說:「翻譯。」
路明非翻譯之後猴臉男人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話。
「他說說起來得很長時間,他痛得要暈過去了,能不能喝點酒?」路明非把猴臉男人的話翻譯過來。
「喝酒?」凱撒對於這個猥瑣男的勇氣有點意外。
猴臉男人從自己的袖管里摸出一支試管,試管里是紫色的液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試管放進嘴裡,用力咬碎玻璃,把其中的液體吸得乾乾淨淨。
「毒藥?」凱撒吃了一驚,但已經來不及了。半截試管在雨里摔得粉碎,猴臉男人的手臂軟軟得垂了下去。
但猴臉男人的心跳並未停止,反而恢復到了正常狀態,之前他因為受傷和服藥,心跳速度超過每分鐘兩百次,但現在只剩下50次左右,那顆心臟以異乎尋常的正常頻率有力地跳動著,凱撒聽得清清楚楚。猴臉男人翻著白眼,身體痛苦的抽搐,漸漸地發熱。他處在一種非常古怪的狀態之下,似乎是越來越健康,有似乎在逐漸死去。
猴臉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猙獰的金色瞳孔!凱撒還沒有來得及閃避就被他的手指刺入了胸口,短短的幾十秒鐘里,猴臉男人的指甲已經變成了鋒利的骨質爪。如果凱撒處在嚴密防禦的狀態下他必然不能得手,但自始至終猴臉男人都沒有在體能上表現出過人的能力,凱撒完全沒可能控制不住一個普通人類。但現在猴臉男人忽然變成了野獸,他的反應速度和力量驟然間達到了一個接近凱撒的程度。他整個人撲在凱撒的身上,像是熱情如火的情人擁抱對方,他的骨質爪還陷在凱撒的肌肉里,鋒利的長牙已經咬向凱撒的頸部血管。凱撒已經來不及拔出狄克推多……
黑色的長刀從背後貫穿了猴臉男人的心臟。長刀把他整個人挑起,扔在積水中。楚子航渾身濕透,衣服上全是孔洞,冒著熾熱的白氣。
「師兄你沒事?」路明非驚喜地說。
「差點死了,但二樓是土耳其浴室,最後我跳進了浴池裡。」楚子航說著轉身面向猴臉男人,「那是某種能活化龍血的藥物,你不該讓他吃下去。」
猴臉男人的心臟被長刀貫穿可依然不死,他在積水中用僅剩的一手一腳爬行,口袋裡掉出白色的內衣來。這件小小的貼身衣物再次引燃了凱撒的怒火,沙漠之鷹指向猴臉男人的後腦。
他說過要殺這個人,信守諾言是皇帝的美德,說到就要做到。
楚子航把槍口按了下去:「這種龍化狀態也許還能恢復,等等看,讓他說出幕後指使人的名字再說。」
這時在積水中哀嚎的暴走族中,一個人緩緩地坐了起來,他的手中竟然握著一隻老式左輪槍,悄無聲息地指向凱撒的後背。路明非第一個發現,但是出言提醒已經來不及了,凱撒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猴臉男人升上。時間短到根本來不及思考,路明非飛撲出去把凱撒推開,那顆子彈好像打碎了他的靈魂似的,瞬間的劇痛過後整個人一下子就空了。他倒在積水中,汩汩的鮮血在積水中形成巨大的血斑,眼前只有楚子航大聲呼喊的畫面,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世界飛速地離他遠去,大雨滂沱。
車輛包圍了曼波網吧的廢墟,每輛車上都閃爍著警燈,但是真正的警察都遠離了這個區域,蛇岐八家通過警界內部的關係封鎖了這條街。
源稚生站在瓢潑大雨中,默默地抽著煙。
「頭部中彈,子彈貫穿了大腦里的幾條動脈,就算當時醫生在場都就不回來。」烏鴉遞來一枚黃銅彈頭,「7.62毫米口徑,從子彈變形的程度看,槍是改裝過的,威力極大,開槍的人毫無疑問是個職業殺手。」
源稚生捻著那顆彈頭,眼睛卻看著擔架上的女孩。他還記得那張蒼白的面孔,在那間漫畫玩具店他們見過一面,這個女孩怯生生的像只小動物。驗屍官拉上了黑色屍體袋的拉鏈,擔架從源稚生面前抬走了。
「殺手呢?」
「胸部中彈,0.44的馬格努姆彈,毫無疑問是凱撒那柄沙漠之鷹打出來的。殺手只來得及開那一槍,以凱撒的反應速度,回槍就把他殺了。」烏鴉說。
「殺人滅口。」櫻說,「這個殺手藏在赤備里,目的就是在關鍵時刻殺死隊長。有人命令赤備殺了凱撒小組,只有隊長知道那個人是誰,任務失敗,所以隊長死了。」
「獵槍是赤備自己的,MP7和伯萊塔不是這種暴走族幫會能弄到的東西,那個幕後的人還武裝了這些男孩。」烏鴉說。
「還能跟蹤到凱撒小組么?」源稚生問。
「他們應該沒有走遠,家族已經命令附近的幫會全部出動圍捕,也許很快就有消息。」
「殺手向隊長開槍的時候,路明非可能也被打中了。據暴走族的成員說,路明非當時大概是誤以為殺手要對凱撒開槍,所以撲出去把凱撒推開。那顆子彈射中路明非之後才打死了隊長。」
「去查。查出幕後的人是誰,帶他來見我。」源稚生輕聲說,「由家族的基金會負責真小姐的撫恤。」
「是!」櫻大聲說。
「幕後的人如果反抗,那就打斷他的雙手雙腳再帶來見我,處決的事留給我來做。」暴雨打在源稚生的臉上,他的臉如同凱撒的一樣堅硬——
註釋:
①《菊與刀》是美國作家魯思·本尼迪克特的關於日本文化的專著。這本書的初創原因非常有趣,美國在太平洋戰場上擊敗了日本人,可對日本文化的了解幾乎是零,美國政治家根本不清楚這個民族怎麼看待戰敗和被美國佔領,急需一本小冊子來學習學習,指導他們對日本制訂戰略。本尼迪克特受命收集資料,撰寫了這本書,所以這本書兼容並包,堪稱一本「美國人眼中的日本」式的微型百科全書。憑藉此書美國人才勉強弄懂了日本人所謂的「大義」、「道」和「忠」一類的概念。愷撒對日本的了解,也就只一本小冊子那麼多。
②其實這句日語的意思是「真漂亮,謝謝」。
③日本的網吧確實很多都是單間上網,但是空間非常窄小。有些背包客會選擇在網吧里睡覺,價格便宜很多。
④ping是DOS和UNIX、LINUX操作系統下端對端連接的命令,用於測試網路連接速度,echo是對方對你呼叫的回應,這是最基本的黑客操作。
⑤是個美式俚語,大意是鑽研書本的死宅,不同於日式的動漫宅。《生活大爆炸》里的Sheldon就是個典型的ne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