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鬥嘴
「好狗才,半夜三更不睡覺,躲在這偷聽什麼呢?」楊昊揪著小四的衣領喝問。
「公子真是好功夫!小的這麼輕的手腳都讓您聽出來了。」小四翹著大拇指,嬉皮笑臉地奉承道。
小魚手持雞毛撣子追出來,小四急忙逃到院中的花圃里站定。
「鬼鬼祟祟的小賊,有種別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都半個主子的人了,還跟咱們這些下人玩鬧,也太不成體統了吧。」小四站在一叢牡丹花后,有恃無恐地嬉笑道。
小魚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她倒是很想追過去揍小四一頓,但也知道憑自己的腿腳決計是追不上小四的,若逼他再說出什麼難聽話,反倒更討沒趣。
「好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楊昊安慰了一下小魚,回頭問小四,「說吧,什麼事?」
「潁王殿下派人知會,球賽巳時開賽。地點改含光殿前球場。」
「哦,什麼時候來知會的?」
「昨夜,丑時初刻。我,我看你們睡了,所以就……沒好意思打攪。」小四不懷好意地瞄了小魚一眼。
「知道了,滾吧!」楊昊知道再不打發他走,說不定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小魚把雞毛撣子朝小四擲去,小四麻溜地躲開了,一邊往外跑,一邊叫:「我去備馬,你們再睡會,天還早著呢。」
「公子……你看,這……」小魚跳著腳,氣的臉通紅。
「放心吧,他知道分寸,不會亂說出去的。」楊昊到花壇里撿起小魚丟下的雞毛撣子,打趣道:「家裡真遭了賊,你拿這個東西給人家撣塵的嗎?」
小魚「撲哧」一聲,破涕為笑。楊昊拍了她一把:「回去睡吧。」
「那你去哪?」小魚纏著楊昊的手不肯松。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用功時。」楊昊朗聲吟誦道,解開小魚雙手的纏繞大步朝練功房走去。
一走進練功房,楊昊身上的肌肉頓時就生活起來,「呆霸王」十幾年的苦功沒有白費,刀槍劍戟,弓馬騎射樣樣不差,尤其以槍使得最好,長槍、短槍、雙槍洋洋精通。這槍一旦沾上手,就如同有了魔力一般,不把自己折騰個筋疲力竭它是絕不罷手。這種感覺很奇妙,楊昊甚至在想:這槍是不是跟人久了已經有了靈性,人在利用它達成心愿的同時,它也在利用人完成自己的意願?
小魚也趕了過來,她把更衣房裡的桌椅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更衣房的廊檐下有個燒水的炭爐,清水是現成的,燒水用的銅壺也是洗乾淨的,但小魚還是用水把銅壺裡裡外外又洗了一遍。
水壺在炭爐上吱吱作響的時候,小魚正站在廊檐下靜靜地看著楊昊耍花槍。
據說花槍在實戰中的意義並不大,但對活動筋骨卻十分有益。看到楊昊滿頭熱汗,小魚擰了一把熱毛巾送了上去。楊昊胡亂擦了一把汗,嫌熱,三下五除二脫了個光膀子,順手操起來了兵器架上的一對短槍來。
小魚將他脫下的衣裳對摺好抱在懷裡,俯下身子輕輕地聞了聞衣裳上的汗味,心裡流瀉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溫馨。
楊昊最中意的兵器就是雙槍,但他的心裡始終放不下那個上馬橫槍、馳騁邊疆的夢想。因此他在適合馬上作戰的長槍上下的功夫反而更多。
三天前,自己跟一幫朋友出城打獵,在好友殷桐香與陽山伯世子祁墨的引薦下認識了潁王府典軍段玉明。段玉明透露說今秋的「行操秋典」后,皇帝將主持一個比武大會,選拔一批青年才俊入金吾衛和神策軍為官。
金吾衛,皇家禁衛,身披金甲,隨鸞護駕,貴如金龍。
神策軍,帝國柱石,百戰之師,威震天下,勢如猛虎。
楊昊早就想離開死氣沉沉的右衛,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欣喜萬分。
段玉明特別叮囑說,皇帝看事喜歡看細節,為了便於他能看清楚眾人過招,比武將在擂台上舉行,擂台場地狹小,自然使短兵器者佔優,因此他建議三人最近多在短兵器上下些功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哎喲!」楊昊突然耍掉了一桿槍。
「怎麼啦,公子?」小魚慌忙跑上前扶住了楊昊,「沒事,還是那地方疼。剛才沒留神,勁又使猛了。」
小魚把楊昊扶進更衣房,讓他趴在椅背上,然後擰開藥酒瓶塞。倒了一把藥酒在手心搓了兩下抹在紅腫處,輕輕地揉捏起來。
「哎喲,你倒是輕點啊。」楊昊叫道,「這藥酒你也省著點用,王太醫從宮裡弄出來的,十兩銀子一瓶呢。」
「哼,你的命就值十兩銀子啊。」小魚又倒了一大把在手心。
「小魚說的對,藥酒再貴還能貴過你的命嗎?」
二人都是背著門,不知幾時,祁玉帶著靈兒就站在了門口。小魚像被馬蜂蟄了一下,慌忙地站直身體。楊昊則嚇得一躍而起,趕忙來穿衣裳。衣裳穿了一半,楊昊醒悟過來,暗罵自己:「這算怎麼回事?搞的跟被人捉姦在床似的。」
祁玉冷笑不語,小魚這時也緩過神來,忙搬來一把椅子扶她坐下。楊昊則尷尬地站在一旁,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不敢坐,也不敢說話。
祁玉端起桌上小魚給楊昊沏的茶,聞了聞又呷了一小口,嘖嘖贊道:「這是小魚姑娘泡的茶吧,真好,明兒也指點指點靈兒,她那茶泡的……」祁玉的話還沒說完,靈兒卻已冷了面側了臉朝外面看。
「是,」小魚輕輕應了聲,有些討好地望著靈兒,「說不上指點,一起切磋吧。」
靈兒冷哼了一聲,話中帶刺道:「夫人說好那就是好,小魚姐姐你又何必謙虛呢。」
祁玉放下茶碗朝楊昊招招手:「你過來,我看看傷在哪兒。」
楊昊順服地蹲下身,褪開了衣裳。
「喲,小魚姑娘這茶泡的好,可這按摩的手法就太粗糙啦。這皮色怎麼能是花的呢,青一塊紫一塊的,按摩過的地方應該是紅彤彤的一個色才對呀。」
小魚心裡一陣緊張,忙道:「姑娘教訓的是,奴婢回頭好好請教宮裡的王太醫。」
「別啊,咱們家現成的就有高手呢。靈兒。」
靈兒從小魚手裡奪過藥酒瓶,將手心貼著瓶口,翻轉瓶身底朝上,倒了少許藥酒在手心,再將雙手一陣猛搓,待手心微微發熱,再將掌根輕輕按在患處,邊按邊揉,楊昊感覺到一陣無比的舒泰。靈兒按摩手法確實比小魚高明。
「父親年輕時從軍,老了落下一身的傷病,以前在家全靠靈兒按摩。她這手段可是跟名醫學的呢,不比那些只念死書的太醫差。」
「嗯,確實不錯,明兒也讓她指點指點小魚。」
「喲,您說的輕巧,這活可不好學。靈兒學了四五年也不過如此,你要讓小魚學到幾時?我看還是讓她跟小魚對換一下,讓她專門去服侍你。」
「不行。」
楊昊和小魚齊聲叫了出來道。話出了口兩人都覺得尷尬,小魚更羞得滿臉通紅。
「喲,真是心齊吶。」祁玉冷下臉來,「這是什麼意思,主僕都不肯嗎?」
「姑娘容稟。」小魚不卑不亢地說道,「夫人讓小魚好好服侍公子,沒她老人家的話,小魚可不敢擅離。」
「夫人那邊我去說。」
「這……」小魚急了,可憐巴巴地望著楊昊。
「姑娘要是不願意也請直說,都是一家人,有話不必憋著。」祁玉逼視著小魚。
小魚一時無言以對,垂下了頭。
「算了,靈兒跟你時間長,你使著順手。小魚人生,毛毛躁躁的再鬧出什麼亂子來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有身孕,少動多養是對的,但也不是說要整天窩在屋裡。咱們晚上見不了面,白天總要見面,白天你過來,或者我過去,順手讓靈兒給我按摩按摩也就是了。小傷小病的,沒兩天它自己就好了,何必要去煩母親呢。」
楊昊說完這一大串話,心裡竟突突跳個不停,這是他第一次跟祁玉正面交鋒,儘管楊昊可以肯定祁玉不會有任何異議,但心裡的緊張感還是一時難以消除。
祁玉悶不吭聲,當著外人的面被楊昊駁了面子這還是第一次,她心裡自然有些不痛快,讓她更擔心的是有了這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會接踵而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楊昊可以駁自己的面子,自己還能駁他的面子嗎?
兩個人隔著桌子誰都不先說話,耐心地對峙著。祁玉知道對峙的最終結果肯定是自己讓步,她現在需要的是找個打破僵局的機會。
楊昊端起桌上的茶碗,手微微有些發抖,當他把茶碗送到嘴邊時,突然想起來這碗茶是祁玉喝過的。
「靈兒,換一碗茶,那碗我喝過了,怕有人嫌不幹凈。」祁玉板著臉說。
楊昊笑了,當著小魚和靈兒的面,他決定給祁玉一個台階下,於是將茶一飲而盡。
西寧侯府一天三頓飯,早飯定在辰時初,午飯在午時初,晚飯則是申時末,這是楊慶生前定下的規矩。章夫人懷念亡夫一直沒改,但她的習慣是晚睡晚起,一般要到辰時末才能起床,因此早飯她從不與楊昊一起吃。
丫鬟碧玉擺好飯,卻左右尋不到楊昊一家子在哪,順著園子找了一圈,才聽說四人都在練功房,於是趕過來請四人吃飯。
碧玉進門的時候,恰巧楊昊將祁玉喝過的那碗茶喝完,祁玉的臉也由陰轉晴,她讓碧玉將早飯拿到練功房裡來吃。
小魚和靈兒幫忙把方桌擺好,一個站在祁玉身邊服侍,一個立在楊昊身後聽差。祁玉指著楊昊右側的椅子,對小魚說:「都是一家人了,以後吃飯,你就坐那吧。」小魚目視楊昊沒有動,剛才楊昊回護她的那段話,讓她看到了希望,此時她的腰桿挺的比往常的都要直。楊昊指著左側的椅子對靈兒說:「你也坐吧。」靈兒看著祁玉也沒有動。
祁玉「咯咯」笑了起來,她一手拉著小魚一手拉著靈兒,說道:「都坐下,有你們兩尊護法金剛守著,我們還能吃的下嗎?」
飯畢,靈兒端來茶水服侍二人漱口,小魚則忙著收拾杯盤。
小四站在院門口探頭朝屋裡打望,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你進來吧。」祁玉朝他招了招手。小四兩步跨進來,「給如夫人叩頭。」祁玉聽到「如夫人」三個字很是受用,笑著問道:「找爺有事嗎?」
「請公子爺更衣,該準備進宮啦。」
「進宮?!」祁玉面露驚疑之色,隨即埋怨道,「怎麼不早說呢,耽誤了不可好。」
「也沒什麼大事,潁王殿下辦了場球賽,邀我過去耍耍。」楊昊邊說著就站起身來,問小四:「東西都備齊了嗎?」
「全妥當啦。」小四說著,打開隨身的包袱:玄色綉金邊窄袖球衣、皮質護膝、護腕、牛皮黑靴、虎頭盔,腋下還夾著鞠仗(球棍)。
「走!」楊昊從衣架上拿起衣裳便往外走。
「唉,唉,唉,你站住。」祁玉追上前去,趴在楊昊的身上嗅了嗅,捏住了鼻子,回頭招呼小魚:「快服侍公子洗個澡,這味怎麼見人呢。」
「上了球場還不是一身臭汗?費這麻煩。」楊昊說著話就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