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挫

59.挫

李炎登基半年後,終於答應給王崇文平反,恢複名譽,此時他已病死一個多月了,

這個時候,仇士良殺了最後兩個政敵:樞密使劉弘逸和宰相李鈺,在大行皇帝的入葬大典上,仇士良揪住兩人的一點小過失,不依不饒,最終逼得劉弘逸自裁,李鈺被活埋,

至此,仇士良的勢力已經達到了巔峰,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經沒有了敵手,

但隨著共同敵人的消失,他和李炎、楊昊之間的政治聯盟也隨之宣告解散,而以宜春公主李晴出家為界,兩股勢力在大明宮重新擺開了戰場,開始新一輪的權力角逐,

起初,仇士良是以答應李晴下嫁為誘餌才說服楊昊答應跟他合作,合作的內容十分廣泛何而龐雜,如推立李炎為新君,如答應仇士良和平引退,如推舉吳臣上位,如保證新君上位后不翻案不追究,……

后因張伯中的反叛,楊昊被困醴泉大營,為從長安城中購糧而不得不對仇士良做出一些讓步,其中一條,當時看似枝末小節,現在看來卻是仇士良精心設計好的一步棋,

最初楊昊和仇士良達成的協議中,明確規定,仇士良有責任將宜春公主李晴平安無恙地送到楊昊手中,換句話說,在此之前楊昊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須養足精神坐等進洞房睡新娘即可,現在仇士良拿住楊昊急於從長安購糧有求於他的時機,將這一協議改為由他出面促成太皇太后郭氏答應將李晴許配給楊昊,至於如何下聘娶親等雜務他不再過問,

要娶一位公主進門當然有一堆麻煩事,仇士良甩手不管,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於情於理都能說的過去,

當然以仇士良的城府和謀定後動的行事作風,楊昊還不至於幼稚到認為他僅僅是出於麻煩才甩手不管的,高手下棋動步必有后招,

楊昊和仇士良雖然在真正的棋盤上都是臭棋簍子,但他還是相信仇士良在某些場合是頗有名手風範的,

但當時情勢是何等緊迫,若無糧食,幾萬大軍分分秒秒都有崩潰的危險,楊昊即使想到仇士良這看似風輕雲淡的一招背後必藏有狠招殺機,也只能解讀為這是仇士良留的一個伏筆,或許在某年某月後會發作,但不損及當前,

於是,他答應了,為的是避免節外生枝,

現在看來,當時的預感沒有錯,但,做法卻是錯的一塌糊塗,

李晴還掌控在仇士良的手裡,被他視為牽制楊昊的唯一砝碼,因此即使太皇太后同意,皇帝也下了旨,她的出嫁之路仍然阻礙重重,

仇士良太需要這個砝碼了,他必須得儘可能長地留住這個籌碼,

自開春起,大明宮裡刀光劍影,殺的人頭滾滾,新君李炎不管不問,遠在西北的楊昊也一直在作壁上觀,任仇士良殺了李溶,殺了李成美,誅盡楊黨,甚至連早已不存在的楊妃,也讓他「殺」的灰飛煙滅,

有人解釋楊昊按兵不動的原因是說,仇士良所殺的這些人,也是李炎和他這個新任寶曆社大總管想殺的,仇士良殺的高興,他們看的也起勁,

刺馬營在與閹黨的纏鬥中已經佔盡了上風,昔日的敵人現在是他們的盟友,而曾並肩戰鬥的弟兄現在則成了不斬盡殺絕誓不罷手的死敵,何況開成、大和兩社至始至終也算不得寶曆社的盟友,

還有一個原因,或許也是更加接近真相的原因,那就是李晴還握在仇士良的手裡,楊昊投鼠忌器,暫時還不敢有所動作,至於李炎,他暫時還無力與仇士良抗衡,

人們判斷,只要李晴一日還在仇士良手裡,雄踞西北的五軍大元帥就不會有什麼大動作,除非他對那位命運多舛的公主已經失去了信心,實際上這也是仇士良所擔心的,為了讓李晴既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不至於讓對手覺得圖謀無望,而轉身離去,

仇士良還是頗費了一點心思,一面他軟硬兼施,說服太皇太后郭氏答應將李晴下嫁西寧郡公為妻,一面又略施小計,鑽了一個小空子,在李晴出嫁之路上布設了一些小障礙,

按照楊昊最初的設想,在王崇文活著時,就設法解除他們之間的婚姻關係,不論逼迫王崇文休妻,還是公主休夫,總之在王崇文死前,還李晴以清白之身,

然後,王崇文的死與活就與自己的這場婚姻無關了,而且楊昊相信,和李晴解除婚姻后,王崇文的身家性命將更加有保障,他甚至還設想到時還王崇文一個清白,讓他做個別駕,安安穩穩度過後半生,

但是,仇士良玩了一個小花招,在王崇文暴死之前,他沒有解除李晴與王崇文之間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

看起來這也沒什麼,如果李晴能順利出嫁,離婚手續可以後補嘛,誰讓王崇文是階下囚,老王家又沒人了呢,

仇士良覺得自己再怎麼折騰,也沒人會(敢)說什麼,

大唐的公主離婚改嫁的比比皆是,夫死再嫁的也數不勝數,

王崇文是個罪人,雖然新皇帝給他平了反,那也只是個庶人,配得上公主嗎,配不上,

離婚再嫁不是問題,丈夫死了改嫁也不是問題,問題是凡事得有個度,度怎麼掌握,就是行事不要有明顯逾禮之處,

何為禮,禮者理也,天地循環之道也,貴為天子也要講理尊禮不是,就算心裡再不以為然,面子上的功夫總得做做吧,

我大唐盛世,文化昌明,寡婦並無要為死去的丈夫守節的臭規矩,夫死婦改嫁乃是人之常情,百姓之女尚且做得偏皇家女兒就做不得,這個拿不上檯面嘛,

可若是丈夫屍骨未寒就忙著改嫁,這個,就算是賤民百姓亦不屑為之吧,

想一想你又著什麼急呢,怕天下男人死絕了,還是怕天狗吃了日頭沒明天了,

你皇家女兒即便不為天下臣民做出榜樣,至少也不能拖後腿吧,

你想硬來,你敢硬來嗎,

君不見,早有幾個居心叵測的人祭起了仁孝的大旗,掀起了道德的波濤,挑唆了一群衛道士、古板筋瞪著血紅的眼睛,像瘋狗一樣盯著你,你還敢胡來,,圍著你家吠上三天三夜,不嚇死你,也困死你,

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即便是貴為公主也不能昧於孝義,丈夫屍骨未寒,自己就忙著嫁人,這個說出去,無論如何也是有損皇家威名的,就算新皇帝什麼都不在乎,他能答應,可是三宮太后呢,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呢,(呸呸……什麼叫食古不化,我們這是捍衛禮制)

瞧,窗外輿情洶洶,天下男人既沒死絕,天狗也不曾出來吃了日頭,你呀先呆著,幹嘛非讓世人指責我李唐家的女兒不檢點呢,

……

仇士良算準自己這輕描淡寫的一招隨手撒出,足可讓李晴乖乖地打消立即出嫁的念頭,戰戰兢兢地留在長安,繼續做他手中的砝碼,

他的算計沒有錯,那些得到他好處的守舊老臣們一個個賣力地跳出來,紛紛指責李晴的不孝,一時群情洶洶,在鋪天蓋地的口水襲擊下,李晴終於崩潰了,妥協了,她決定暫時不出嫁了,她改出家,將自己的餘生交給青燈古佛,為自己贖罪,為丈夫的在天之靈祈福,

公主后妃出家為先夫守節這在大唐朝可是個時髦事兒,則天武后、楊貴妃玉環,可不都干過這些事嗎,

那些吵吵嚷嚷的老頭子突然覺得無處發泄了,一個個怏怏不快,正當他們要偃旗息鼓的時候,有一條消息讓他們立即激動起來:

「聽說了嗎,公主要回河西出家。」

「那是進佛家門,還是進楊家門呢。」

「不行,就算出家也得在長安或者瀘州,河西,斷不可行。」

群情洶洶,不過很快老傢伙們就改變口風了,他們又得了一筆好處,比上次那份還要大,

「嗨,聽說王崇文的乳娘還活著呢,是個九十八歲的瞎眼婆子。」

「是嗎,那可不容易啊,沒人照料他嗎。」

「沒人,以前還有王崇文隔三差五送點錢去,他這一死,可惜了。」

「喲,他不還有個媳婦是公主嗎,公主為何不盡孝。」

「公主不是要在長安或瀘州出家嘛。」

「幹嘛在這兒出家呢,王崇文祖籍河西,葉落歸根,他回去,公主也應該跟著去。」

「就是金枝玉葉,也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要是不去,那就逾禮,憑她是皇帝家的,我們也不答應。」一個書生漲紅了臉說,情緒有些激動,

「對,不能答應。」另一個書生叫道,拳頭攥的緊緊的,

「這絕不能答應,。」群情激奮,

「……話說,王崇文的乳娘真有九十八歲。」忽有一個怯怯的聲音說道,

……

……

沒過幾天,風頭又變了,

「聽說了嗎,王崇文祖上其實就是京效藍田人,嗨,皇帝已下旨將他葬在藍田啦,公主就近在妙芙庵出家,法名叫明秀。」

「皇帝英明,公主此舉可為天下表率也。」

「陛下英明,我大唐有望啦。」

……

西寧郡公府在開成五年的十一月正式落成,楊昊那時剛剛從大同川回來,比原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多月,望著這座嶄新的王府,楊昊心裡卻沒有一點喜色,

待看到晴兒母子不曾來跪迎,心中更是不快,

他懶洋洋地扶起跪迎在路邊的呂芮,說:「我的這座府邸,孺人還滿意吧。」

呂芮道:「郡公別弄錯了,府邸是你的,與我何干呀。」又說:「別瞅了,楠兒發燒,你的秦孺人沒來,是我去請她過來,還是先讓他們撤了,您先回去瞧瞧。」

楊昊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說:「我心情不爽,休要招惹我。」

呂芮忙賠笑說:「當我放了個屁,看你這幅懶洋洋的樣子,在大同川很受用吧。」

楊昊揉了揉眼,說:「那是自然的,草原上的姑娘熱情奔放,有一說一,沒有咱們唐人女子的那些小心眼。」

呂芮白了他一眼,說:「怪不得你樂不思歸了呢。」

楊昊哈哈一笑,不再理她,而對迎接的官佐富紳說:「諸位都請起,今個我新宅落成,你們都帶了什麼賀禮來,讓我瞧瞧。」牽著呂芮的手迎向眾人去了,

薄萊送了一箱子銀錠子,楊昊說:「俗,不過我喜歡。」

馬力大送了一箱子金子,楊昊說:「你呀更俗,不過我更喜歡。」

計鴻圖送了一棵兩尺高的珊瑚樹,楊昊說:「雅俗共賞,不錯,計市政使乾的不錯,我看做個縣令夠格。」就問計鴻圖仙女鎮有多少人口,計鴻圖答有一萬人口,楊昊說那你就準備準備做仙女縣的縣令吧,

呂芮撇撇嘴,臉上堆著笑,不緊不慢地跟著,等楊昊看完眾人獻的禮物,便招呼眾人入堂飲宴,

新府落成,一連慶賀了三天,這幾天楊昊都是醉醺醺,迷迷登登,第三天深夜,客人們告辭,呂芮服侍他洗簌,楊昊用力地推了她一把,罵道:「你滾,要你管。」

自己倒在榻上,蜷縮成一團,抱著頭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正午,醒后,睜著眼又躺了一會,直到聞到一股醉人的香氣,

他一躍而起,叫道:「東方蘭,是什麼味道。」

東方蘭道:「孺人在外面烤魚呢。」

楊昊道:「不對,不對,她那手藝,烤的魚貓都不吃。」

說著跳起來就望外走,深秋清冷的陽光照滿了庭院,果然有一副烤架,兩個年輕的女人正忙活著呢,

其中一個是呂芮,被煙火薰的直咳嗽,還有一個人,楊昊看了一眼,心裡直跳:卻是王芸兒,

孟氏原來就和他們住在一起,新府落成,衣揚請示呂芮要不要把王芸兒母子搬過來,呂芮反問他:「你說呢。」衣揚眨眨眼,說:「論理照料結義兄弟的遺孤,是應該接過來,可是要是接來,總該有個什麼名分吧,是下人,還是主子呢。」

呂芮說:「遜兒是郡公的義子,她是我的姐姐,這個名分還不夠嗎,你非要給她弄個孺人的名分才能進來嗎。」

衣揚嚇得伏地叩首道:「不敢,不敢,嚇死奴婢了。」

呂芮冷笑道:「嚇死,我看你是要笨死。」

衣揚撇撇嘴,道:「喲,孺人您今兒心情不好,又拿奴婢開心了。」

呂芮罵道:「不拿你開心,我養著你這個半男不女的東西做什麼。」

衣揚聞言,捂面痛哭,風擺楊柳般地跑了,

這時,呂芮的嫂子顧氏給她送賬本來,見呂芮臉上似笑非笑,便說:「他好歹是個王府的官,你不能這麼欺負他。」

呂芮說:「我欺負他什麼了,你以為他真生氣啦,他這是逗我玩呢,這奴才慣會使小意兒逗人呢。」

顧大華賠笑道:「還是你有手段,我看咱們姑爺跟他說話也沒這麼取便呢。」

呂芮一手翻著賬本,一邊「嗤」地一聲冷笑,把臉一寒,說:「姑爺,而今這府里只有一位郡公,哪有什麼姑爺。」

顧氏自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說:「您瞧我這嘴,又說錯了,該打,該打。」

呂芮說:「是該打,只是打錯了地方,嘴為什麼說錯,還不是腦子糊塗。」

一句話噎的顧大華直翻白眼,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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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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