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還童
直到黃昏時分,伯爵夫人也沒有回來。總督府的管家已經催促了三次,卡卡沒辦法,只好帶著女巫馬戲團來到總督府。
幸好女巫們訓練有素,玲瓏和茉莉很快就安排好了節目表,而默子卻碰上了麻煩,她跑來告訴卡卡說「老虎愛麗絲失蹤了」。
表演即將開始,默子的節目又是壓軸戲,馬戲團里沒有其他訓練有素的老虎,沒辦法,卡卡變成銀狼,再次客串。
當天王寺默子開始表演降頭術時,災難發生了。
愛麗絲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叼走默子的頭,飛快的逃走了。這可憐的畜生被人注shè了迷藥,已經認不出自己的主人。
四周都是驚恐的人群,女巫和觀眾們都被嚇傻了,愛麗絲奪路而逃,直奔城外跑去。
卡卡追著愛麗絲來到山坳,終於從虎口中奪回了默子的頭顱。血腥氣從他肺里滲出來,怒火讓他發瘋。在愛麗絲身上,他聞到了迷幻劑的氣味。
全城只有一個人擁有迷幻劑,那就是他的老朋友易普勒斯。
卡卡把默子頭顱交給了抱著她的屍體追來的女巫們,幸虧屍首分離時間不長,藉助女巫們的法力,默子還有復生的可能。
卡卡很清楚,易普勒斯與默子無仇,不可能專門為了對付她而施展如此歹毒的手段。當他在山坳里發現了駐軍的遺迹后,立刻明白--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等到卡卡回來,羅摩人的軍隊已經封鎖了紫羅蘭城,到處搜捕白衣德魯依教徒。
留守在別墅的女巫們已經全部被就地處死,卡卡在屍堆里翻了三遍,卻沒找到伯爵夫人的屍體。
他走進大廳,赫然發現易普勒斯正背對著門庭卓然而立。
卡卡冷冷的凝視著神父的脊背,假如目光可以殺人,他早已千瘡百孔。
「卡卡老弟,你可知道,為什麼小孩子不怕刀,不怕火,不怕刀,成年人反而害怕?」易普勒斯轉過身來,好整以暇的問道。
卡卡沒有回答。
「因為無知,所以無畏,因為了解,所以恐懼。」易普勒斯自顧自的說道:「紫羅蘭城的天真症患者有小孩子無知的一面,他們暴躁好鬥,自私自利,任xìng妄為,不敬神明,可他們畢竟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教化,可以成熟,可以學會正確的價值觀,可他們,這些墮落的成年人,只有腐朽!
「巴特身為總督,卻背地裡cāo縱著冷血盜賊團,這個城市,難道還有救?既然他們已經不可救藥,我為什麼不能利用這群人渣,把他們變成禽獸,供我驅使?他們不值得憐憫!而你,卡卡,不但破壞了我的計劃,還幫助邪教,更是「女皇」的眼中釘!你只有死路一條!」
「女皇,是誰?」
「女皇?哈哈哈,你還不知道嗎?她就是我們尊貴的莎龍王妃啊!你不是也曾嘗過她的好處?忘了?yin褻女妖啊!哈哈哈哈…」易普勒斯放聲狂笑。
卡卡早就猜到了答案,可他一直不願意相信。如今聽到易普勒斯親口說出,心中反而有種卸去重擔的輕鬆感。
易普勒斯深深望了卡卡一眼,神sè閃爍不定。他沉聲說:「卡卡老弟,說實在的,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你的好運氣。」
「你不過是個卑賤的人偶,居然能得到國王陛下和公主的垂青,一舉成為王國的新主,堂堂皇儲!
「你曾經犯過異端重罪,可現在,不但被豁免,還堂而皇之的加入了聖教,再過一個月,還會被選為神的代言人--聖殿騎士。這簡直就像一場美夢,就連冷眼旁觀的我,都不敢相信。
「可我呢?年輕的神父易普勒斯先生,只是個可憐的教廷走卒。我的學識、才華勝你十倍,可我沒運氣,我不是貴族,我只能當一輩子窮鬼!***!這就是奧古多羅大神賜予信徒的公平與仁慈?!噢~畜生!」
「那麼,你又能從這些可憐的病人身上得到公平嗎?易普勒斯,你把的不滿釀成惡意和邪yù的毒汁,塗抹在無辜者身上,難道這就是你的正義?」卡卡反問。
「你懂什麼?!」易普勒斯不屑的睥睨著他,長長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我在紫羅蘭城這麼多年,根本就不是為了治病!
「我要提取天真症病菌,我要讓他傳染,我要讓全世界人都還童,而我,就是這群孩子的主人,他們將稱我為父,我會賜予他們慈愛與幸福,信仰我的人有福了,他的子有福了,他的妻有福了,這個世界,將在天父?易普勒斯的光輝普照下天下大同!」
「瘋子!!」卡卡舉起軍刀。
「稍安毋躁,卡卡老弟。」易普勒斯嘴角泛起一絲蔑視的笑。「你只能依靠刀嗎?沒有大腦的傢伙!就是因為你們這種滿腦子都是武力的蠢材充斥在上流社會,我這個智者才會懷才不遇!看看你的腳罷。勇敢的皇儲殿下,你還能走動半步嗎?」
卡卡下意識的低頭,驚愕的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怪異的魔法陣中!雙腿麻木不仁,哪還能移動分毫?!
「禁錮術!」他失聲驚叫。難怪易普勒斯有恃無恐,原來大廳內已經被他布下了魔法!
「卡卡老弟,我本來是很欽佩你的,你發現了酒jīng,你敢於與教廷那群老蠹蟲對質,我以為你是勇敢的,睿智的,我甚至曾打算在世界統治者的身旁為你留下一個位置。
「可現在,我鄙視你!你這條貴族的走狗!你有什麼思想?你有什麼追求?你知不知道你的聰明都被卡奧斯的呼來喝去抹煞了你這個可悲可嘆可憐蟲!」勝券在握的易普勒斯毫不留情的嘲弄卡卡。
「我一直在觀察你。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教堂那天我就一直走觀察你,此後你的舉動我都很留心,因為我那時還抱著幻想,認為你會成為我建立智者統治秩序的同伴。
「可我漸漸失望了。我發現你的個xìng與聰明都在一次次喪家之犬般的奔跑中消逝,你不再勇敢,不再敢作敢當,你不敢面對現實,不敢愛,也不敢恨,你徹底墮落成一頭名為貴族的豬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走上怎樣一種人生道路!人上人佔有野望,人中人擁有希望,而你,人下人,只有一次次的失望!真是遺憾哪~本來你會更出sè…」易普勒斯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看到卡卡在發抖。」
卡卡用軍刀擋住自己的眼睛,他看到自己的眼中湧出的液體在刀鋒上閃爍著冷冽的光。
我在幹什麼?我想要什麼?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過去,他不止一次思考這三個問題。可自從意識到自己是人偶后,卡卡就不敢再有疑問。
他只有一個蠻幹的方向--變chéngrén。變chéngrén之後呢?他從來沒想過。他以為那很遙遠,其實是不敢面對。
現在,易普勒斯撕破了他心中的那層遮羞的屏風,把他的軟弱和迷茫全都揭穿,讓他的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光天化rì之下,他痛苦不堪,可他如釋重負。
卡卡似乎又找回昔rì流浪街頭的感覺,那時候,他是三十四名男女流浪兒的首領,他每天都把餵飽三十五張嘴巴當chéngrén生目標,雖然苦,但很滿足。
即便是變chéngrén偶之後,他在潘的花園裡過得也很快樂。那時候,他為了玫瑰而與狼蜂作戰。
正義的玫瑰邪惡的狼蜂,多麼清晰的善與惡!
進了王宮后,他就開始不快樂。因為自卑,也因為壓抑。小公主給了他愛情,也強迫他把自己變成了紳士,卡奧斯給了他親情,卻強加給他新的責任,多古勒給了他學識,也把倫理和謹小慎微的牢籠套在他頭上。
卡卡得到了幸福,也失去了zìyóu的思想。
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紳士、君子那一套。他也想跟漂亮女孩子交往,也喜歡財富,他喜歡黛安娜,她一撒嬌他就心跳加速,他每次看到巴爾那頭豬,他就忍不住殺人。
他渴望快意恩仇,可他只能聳肩微笑。
卡奧斯的期望讓他不堪重負,他不喜歡坐在一個陌生的王座上,即便他想統治一個國家,這國家也該是他封?卡魯斯親手打下的江山而非卡奧斯王的遺產。他想建造自己的家。
卡卡其實也喜歡開玩笑,事實上,他並不缺少幽默細胞。他最喜歡的作家亞歷山大?凱因就是舉世聞名的幽默大師。卡卡有一腦子的俏皮話,他很想翹起二郎腿坐在吧台上,一邊啜著烈酒,一邊跟女招待或者賭徒們逗樂子。可那不行,他是貴族,不是二流子。他乞求活得瀟洒。
「你說的對。每一種幸福,都伴隨著一個枷鎖,每走一步,我就陷進更深的泥潭,我的確很幸運,作為代價,我就必須生活在壓抑的空氣里,把自己變得不想我自己。」卡卡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多謝了,易普勒斯老兄,你的話對我很有用。現在,你可以死了。」他再次舉起軍刀。
「殺了你,我就回斐真,宰掉莎龍和西爾華。那之後,我會讓你刮目相看。假如鬼魂也有眼睛。」
「看起來,我又把你給教聰明了。」易普勒斯冷笑著退到屏風旁。一揮手,以麻臉查理為首的火槍少年們蜂擁而出,把卡卡團團圍住。
面對近百支黑洞洞的槍口,卡卡兩腳被禁錮,插翅難逃。莞爾一笑,卡卡吹了聲口哨,丟開軍刀,把手掌插在風衣口袋,洒脫的望著易普勒斯。
「您剛才說看不起武力,可現在,易普勒斯老兄,您還不是得依靠這些毛孩子得卑微武力活命?您言不由衷呢,我的智慧統治者大人。」
「噢,卡卡殿下,您錯了,火槍不是武力,是科技。此外,多謝您臨終的祝福。」夜長夢多,易普勒斯不再多說,揮手示意開槍。
與此同時,卡卡舉起了左手。
一把金幣吸引了火槍少年們的目光,貪婪的視線彷彿shè中了卡卡的手腕,金幣自掌心滑落,叮叮咚咚的落在地上。
火槍少年目瞪口呆,易普勒斯臉sè大變。
卡卡伸出右手,又是一把金幣。
「我還有很多錢,全存在易普勒斯老兄那兒;我死了,他會獨吞,你們一個子也撈不到!」
「我與你們無仇,放過我,錢就全是你們的。」
「你們人多,又有槍,你們是主子,易普勒斯不是,在這兒,他是多餘的人。」
易普勒斯立刻去摸口袋,他知道解釋沒有用,小惡魔們最討厭教誨和解釋。可他沒錢。正如他所說,他是個窮鬼。
火銃少年們不約而同的調轉槍口。
「不要啊~~~」
「shè擊!!」麻臉查理率先扣動扳機,槍聲雀起,易普勒斯倒在血泊中。
易普勒斯一死,禁錮魔法也隨之失效,卡卡恢復了zìyóu。
麻臉查理露出殘酷的冷笑,用槍指著卡卡說:「活幹完了,錢呢!」
卡卡哂笑,一刀砍掉了他的手。
「你……你……騙我…」查理麻臉因驚恐和痛楚而扭曲。
「沒人教過你們,大人是會說謊的嗎?!」說罷,卡卡一腳踩爛了他的臉。
卡卡殺光了火銃少年。看著一地殘屍,他懷疑身在噩夢。
腳步聲自身後傳來,臉sè蒼白的聖?芭芭拉夫人出現在門口。當看到卡卡的身影后,她長長吐了口氣,無力的灘倒在地毯上,殷紅的血水從她小腹滲出。
她遇上了塔?卡曼和蘇珊娜的親衛隊,儘管她是前代神聖騎士,可一次對付兩位聖殿騎士仍然敗多勝少,更何況還有三千羅摩戰士虎視眈眈。當她看到卡卡平安無事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支撐著這可憐的女人殺出重圍的勇氣立刻分崩離析。
在生命的最後片刻,聖?芭芭拉把保留至今的秘密全都告訴了卡卡。
聖?芭芭拉就是「天真症」的病原體--天真母蟲。當初她為了修鍊青chūn永駐的法術,在自己的身體內培植了這種病菌,當她發現這種病菌能夠使人返老還童后,立刻萌發了一個狂想。
於是,她就開始在紫羅蘭城秘密進行「還童」實驗,想把人類變成孩童一樣的純潔,這樣一來,他們就能拜託舊有的道德枷鎖,從新審視這個世界。為此,她甚至唆使自己的侄子--巴特老爺--組織冷血盜賊團,收斂財富。
然而,她的計劃失敗了。變成小孩子的人們沒有變成天使,相反,他們是一群小惡魔。因為他們比嬰兒有力量,他們可以任xìng的拿去他們力量所及的一切東西,他們解除了道德枷鎖,他們就可以不用承擔任何心理壓力的使用暴力。
小孩子需要有人教導,他們的本xìng就是一團混沌。但是,天真症患者都是成年人,他們沒有父母師長的教誨和約束,他們越墮落越快樂越快樂越墮落,他們徹底的滑落到混沌的深淵,不可自拔,他們變成了一群失去控制的惡魔。她把第一批天真患者變成小動物,養在籠子里,可萬萬沒想到,這種病菌已經開始傳染,全城都在蔓延。她已經束手無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易普勒斯身上,資助他研究經費,甚至不惜把自己也作為試驗品之一。
可到最後,她還是失敗了。
聖?芭芭拉告訴卡卡,從小她就喜歡童話。
童話上總是說,小孩子渴望長大。其實,那完全是胡扯。
不管小孩子還是大人,人,只要活著,就只會渴望永遠是孩子。
人們總是對現實力不從心,他們總是發現自己的力量對於廣袤的社會大環境而言,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人們總是希望回到更小的社會圈子離去,成年人希望回到學校,學生希望回到幼稚園,他們希望帶著現有的智慧與力量回到過去的軀殼,在那群真正的孩子中間,他將如此的出sè,他將用成年人眼中平平無奇的智慧與力量在孩子中間創造奇迹,他們會成為神童,然後,鮮花與掌聲,人們的崇拜,幸福的眼淚。
我們看不到未來,我們不一定能掌握現在,唯一確定的,只有過去。而過去之所以成為過去,正因為它不可改變。
「我也不例外,」聖?芭芭拉說,「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因為這個夢想,我成了叛神者。
「卡卡,我真高興,至少……你還在我身邊。你會憎恨我嗎?我是邪魔的代言人,我製造了天真症,我把人類變成了冷血的惡魔……而且,我一直想利用你,甚至……曾經想殺死你……」
「不會,當然不會。」卡卡捧起她漸漸冰冷的身軀,用指尖拭去淚花。「你的罪行或許不可饒恕。可我的憎恨,並不代表正義。我想,我是喜歡你的,我喜歡聖?芭芭拉,不管她是伯爵夫人還是女巫,不管她是聖母還是罪人,這裡沒有道理可言。」
「我也是……」聖?芭芭拉露出苦澀的微笑,「我一直以為你是某個人的代替品,事實上,是我錯了,你就是你,我對他的懷念,蒙蔽了發現幸福的眼睛……卡卡,我也喜歡你,可惜……」
可惜什麼,她不肯說。
她告訴卡卡,「去找兩個人--亞歷山大?凱因和燈神?沙拉曼。」
「凱因會代替我保護你,沙拉曼則會告訴你,一切關於聖教諸神的幕後真像。正是為了這個真像,我才叛離瑪利亞陛下,成為蒙上惡名的叛神者。
「我不能告訴你,是因為……對現在的你而言,那真像太沉重,可愛的卡魯斯殿下,你稚嫩的肩膀還承擔不起啊。」
卡卡握緊她冰涼的手掌,堅定的點了頭。她的微笑,讓他看到了悲哀之後的溫馨。
「那……我就放心了……」聖?芭芭拉嘴角露出溫柔的笑。之後,她讓卡卡穿上她的白袍,接過她的像木權杖,成為白衣德魯依的新教祖。
聖?芭芭拉的臉頰紅潤如chūn花,眼中閃動著聖潔的光彩,她沒有再繼續兒女情長的話題,因為她已沒有時間。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說出了可怕的預言:
所有的神明全是人偶,
所有的秩序全是枷鎖,
所有的道德全是笑話,
假如這世上還有真理,
請用您的眼睛來找尋。
「請閉上眼睛,吻我,忘記我。」這是(前)神聖騎士?聖?芭芭拉夫人的最後遺言。
聖?芭芭拉溘然逝去,留給卡卡無盡的哀傷無盡的謎團。失去生命力的壓制,天真病菌頃刻發作,等到卡卡執行完了「吻和祝福」,卻發現,自己永遠無法忘記的伯爵夫人,已經「還童」成一個小女孩。
是妖瞳,那個有著漩渦瞳孔的小姑娘。
一切似乎都真想大白了,一切又都藏在名為死亡的幕後無跡可尋。
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就連心中的悲戚,也只能被勾勒成啼笑皆非的臉譜。幾天來紫羅蘭城中的人和事,留給他的只有一條刻在心底的傷痕。
下雨了,卡卡從恍惚中驚醒,驀地發現,聖?芭芭拉已經變成了一枚雞蛋大小的魔卵,半透明地卵殼內,雲霞繚繞,氳氤隱現,彷彿遠古時代的琥珀,內中究竟承了何種奧秘,看不清,看不清。
羅摩人的軍隊來了,卡卡把院子里那棵附著邪眼靈魂的古樹砍下一大枝,羅摩戰士揮舞著刀槍衝上來,卡卡丟出了樹枝。
羅摩人砍傷了那妖樹,邪眼的靈魂惡毒的吼叫著:「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蠢才,都是蠢才!沒有一個好東西,沒有一個好東西!」
羅摩人憤怒了,用刀砍這棵嘲笑他們的妖樹,邪眼大叫,「還敢砍我?!你們都變成石像罷!畜生!雜碎!豬玀!」
從此以後,紫羅蘭城從此多了一組石像群。
卡卡回到山坳,白衣德魯依們正翹首以待。
默子復活了,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愛麗絲為什麼不知道我對它好,反而咬我的頭,害得我差點送了命。」
「你說的沒錯,想必愛麗絲也會贊同,」卡卡苦笑道,「可是,當她飢餓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吃掉你。」
聽了卡卡的話,默子愣了。
「看來我還是什麼也不懂。我是白衣德魯依,我能和動物們說話,可我對獸xìng卻一無所知。」然後,她一聲長嘆。
卡卡把像木權杖和白袍還給了女巫們,請她們選出一位代理教祖。因為他的身份實在不適合收留這群姑娘。女巫們選中了默子,因為她們認為,卡卡最喜歡這個溫婉可人的扶桑女孩。
默子接下了權杖,她告訴卡卡,她要帶著白衣德魯依去超聖,要在女教皇面前陳述教義,證明白衣德魯依不是邪教。
卡卡無言以對。目送這支cháo聖的隊伍遠去,彷彿看著殉葬者走進墳墓。
雨更大了。默子聽到急促得腳步聲,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看到卡卡冒雨跑來,眸子黑得如此濃烈,彷彿兩潭溢出百年沉釀的酒泉,只看一眼,心便沉醉。
濕漉漉的髮絲粘在潔白明亮額角,這一瞬,在雨中,卡卡在這凄迷的背景下,那清新明麗的俊美,愈發洶湧澎湃,恍若插入雲霄的孤峰。兩人越是靠近,天王寺默子越是覺得他們之間,越發遙不可及。她無聲無息的低下頭,哭著,她不美不xìng感不聰明不伶俐不博學不強大,在卡卡面前,她根本抬不起頭來。
她曾把暗戀卡魯斯殿下就是畢生最大的快樂,現在,她簡直連暗戀的念頭也不敢興起。
卡卡跑過來,**擁抱她。
「默子,你就要走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你,但是。但是我肯定會想你。會非常非常想念,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想念,理解?理解。好,那就好。」冷雨凍得他嘴唇發紫,話也說得斷斷續續。
這些,默子都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卡卡說什麼,只要他對她說話,那就是幸福。說什麼,也不過是幸福這一概念在量上得區別罷了。現在,無論如何也要分手了,再多的幸福,再動聽的關心話,說了又有何用?她聽了,只會在那不看重負的心靈上,再加一塊砝碼。
「你曾送了我一枚魔蛋,我會好好戴著,我想……我也該送你點什麼,朋友一場,權做信物罷。他rì相逢……默子,你怎麼哭了。」
「卡魯斯殿下,您在發抖,您一定很冷!」默子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吻上他冰冷的唇。
「卡魯斯殿下……默子可以溫暖您嗎?您願意接受默子……這一點點微薄的熱能嗎?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您願意嗎?」
「你怎麼了?默子,你不走了?你不去天堂島了。那,可是好事啊。我當然願意。」卡卡把默子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濡濕的髮絲依附在頸間,彷彿在融化。
默子勇敢的推開他,忍著心痛,哽咽的說,「請原諒默子,卡魯斯殿下,默子必須走。
「默子需要一個台階,一個登上之後,就可以平視神一般的卡魯斯殿下的台階,在抵達那裡之前,默子不敢喜歡您吶。卡魯斯殿下。」她終於哭出聲來。
「默子,你怎麼了?!」卡卡不明白,究竟是默子因為凄風冷雨而變得多愁善感,還是凄風冷雨鼓勵了默子說出那些多愁善感的心裡話。
「你到底……到底是哪裡來得這些強烈、莫名其妙而又不可理解的討厭的自卑呀!!默子,你到底把自己當成了什麼?!你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當人看?我們都一樣!你到底自卑的什麼?我真的不明白……」
「這不需要理由,卡魯斯殿下……」默子掩面慟哭,彷彿那風那雨也會迷亂離人的眼。
「假如我知道為何而自卑,默子……默子早就不是你所看到的默子了。默子只能努力征服自卑,卻無力來解釋,因為……這只是一種複雜的心情而已。難道,難道卡魯斯殿下您能給出答案嗎?」
卡卡愣住了。他當然不能。他何嘗又不是在「強烈、莫名其妙而又不可理解的討厭的自卑中掙扎,他何嘗又不是時時處處覺得低人一等?他何嘗又不是時刻努力約束自己,讓自己盡善盡美的完成一切工作,不管喜歡與否,讓自己盡量顯得討人喜歡,盡量多交朋友。他不過是個人偶而已,他也自卑的說不清道不明!
卡卡是人偶,可他不說,不會有人看穿,他大可像其他人類那樣瀟洒的輕鬆的心安理得的活著,金錢、權利、女人,他也喜歡。可他不能理所當然的去追求,他只有把自己變成一個正面教育的標本,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人偶,就算別人都不知道,那自卑的火,仍然在心裡燒著,燒著。
存在的東西,並不會因為人們不了解而失去作用。卡卡知道,自己也是個做賊心虛的可憐蟲。每個人都是賊,因為每個人心裡都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每個人都是自己心靈枷鎖的囚徒,同時也是這監獄的看守者。
卡卡苦澀的一笑,終於理解了默子的心情。他還能說什麼呢?除了一句祝福話。
「這個給你。」卡卡把一隻魔蛋塞進默子掌心,用兩隻手捂住那隻冰冷的小手。「用心孵化罷,十年之後,它將孵化出一位美麗的女嬰,她的名字是……」他不說了。
「是誰?」默子好奇凝望著他的眼睛。
「猜?」卡卡凄然一笑。那笑趕走冷雨,喚來天晴,飄上萬里無雲的青空,化作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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