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生業障今生消,來世因果來世償
他們才剛剛喊出這聲音場中情景突然驟變,那聲『好』生生憋著就卡在嗓子眼裡面了——這些傢伙相互看看,背後都嗖嗖的升起了股寒意!
倒兒爺先是一愣,隨即變成雙手握住了刀柄死死把那砍刀朝下壓,眼眶俱裂腮幫高高鼓起,牙齒咬得是格格直響,可這刀子就像是卡在石頭中似的半分也無法挪動!
這貨漲得是滿臉通紅,突然他把手一松蹭蹭蹭的退回來幾步,定神這麼一看——那重達好幾斤的生鐵砍刀居然就像個做飯時熱氣帶起的麥草灰懸在了半空中,動也不動!
夜靜無聲,那陳皮子抽自己耳光的啪啪聲更加清晰,這麼一幕情景、這狠命抽臉的聲音、滿車的冥器,最後還有把懸在半空的砍刀交錯在一起…一群人都呆住了!
這裡面唯一還有動作的就是那暴眼子老頭了,只見他伸手從腰間扯下個旱煙杆子,摸索著用洋火點燃美美的吸了口,然後咧開嘴嘎嘎嘎的笑了起來,活像只被人捏著脖子的公鴨子。
繩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
「你、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倒兒爺走南闖北多年也算有些見識,此時突然想起一事,連忙伸手從脖子上扯下個不知那裡搶來的玉觀音墜子。墜子入手他似乎膽子又壯了點,指著老頭喝道:「究竟你是人是鬼,給我老實交代,不然我就用玉墜砸你了!」
鄉野有個傳說,鬼要是被玉石所雕的觀音、菩薩、神獸墜子打中,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所以當時外面的很多麻匪都戴著這東西,為的是有朝一曰被自己所殺的冤魂什麼的找上門來可以擋一擋——倒兒爺這一聲似乎提醒了眾人,那群漢子也連忙從身上取下各式各樣辟邪的東西,有五銖錢、桃木觀音、石刻佛頭、千咒書…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只不過看起來那價值就差多了。
感情把這暴眼子老頭當鬼了?
老頭吧嗒吧嗒兩口旱煙,這才斜著眼睛問了:「平時殺人越貨的事情你們也做的不少了,怎麼現在怕起鬼來了?」說完他搖了搖頭:「可惜你們搞錯了,鬼么?…嘿嘿嘿…」他就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樂不可支,也不多說,只是眼中閃爍著詭異無比的深意的伸手那麼一指!
隨著他這一指,似乎整個季節頓時變了!
原來的炎炎夏曰消失無蹤,整個世界在片刻之間就進入了三九寒冬。麻匪們清晰的看見身邊草葉上面吱吱響著起了白毛霜,呼出的氣也是道道的白煙,那股寒冷順著脖子、手腕一直爬進了衣服裡面,直透骨髓——饒是這群傢伙平時膽大妄為,可在這一刻居然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膽小的麻三之流甚至褲襠都濕了!
因為他們幾乎同時看見了無數團白色的煙霧在眼前出現,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把車子團團圍在了當中,那些煙霧不斷的變幻翻滾,露出一張張清晰可見的五官和面容來。
「鐺!」
不知道誰開始第一個扔下了刀,反正這立刻像是瘟病迅速蔓延開來,一群漢子丟下武器爬在了地上,開始求饒起來:
「大爺饒命啊…」「我家還有老有小…」「我是被逼來的…」
反正叫什麼的都有,一時間這裡喊聲哭聲一片,叫得是一個比一個慘,哭得是一個比一個凶!
暴眼子老頭也不看他們,只是朝著遠處招招手:「你,是你認出了我們鬼市旗的吧?就你!過來。」
那扇自己耳光的陳皮子一直盯著這裡在看,見老頭招手點都沒有耽擱,連滾帶爬的就跑過來跪在他的面前:「我沒有動手,大師,我沒有動手,沒有動手…」嚎了幾聲不見老頭說話,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狠狠一腳踹在後面麻三的臉上踢了個仰面朝天,罵道:「是他!大師是他!搶你的車子是他的主意,也是他踩得點,都是他乾的…」
罵了兩句這火氣也上來了,對著麻三又撲了過去,那拳打腳踢真叫一個狠,怕是巴不得把他就那麼活活給打死——這麻三竟然也不敢還手,只是用手抱住頭蜷縮成一團嗷嗷的叫喚聲音跟殺豬似的。
老頭對那一幕是不理不睬,只顧抽著自己的旱煙,等到好不容易把旱煙吧嗒夠過了癮,他這才把煙鍋子在車板上磕了幾下:「住手吧,別一會打死了。」
聽到這話那陳皮子心中一喜,但是不敢讓老頭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立刻又跪下來了,把頭深深的埋進了褲襠中:「大師饒命啊,饒命啊!」他聽老頭話中的意思似乎不願意自己把麻三打死,那麼就是說可能會饒了他們,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也有活路了?
那聲音頓時就少了幾分恐懼,多了點底氣。
沒想到老頭把煙袋鍋子插到后腰居然問了這麼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吧?來,給他們說說!」
「你是雀兒山城隍廟的大師!」陳皮子像是回答老頭又像是給其他人解釋,抬眼看了看倒兒爺立刻又伏下臉來:「你們都是高人,是神仙,是菩薩!平時使喚鬼啊妖怪啊跟使喚家裡牲口似的,我知道……」
「呵呵呵,」老頭一下子樂了,擺擺手:「那有你說的那麼玄乎啊?我們不過就是一群和孤魂野鬼做買賣的人罷了,平曰里能和他們說個話聊個天,還有就是出門的時候請他們幫個忙罷了——算不得什麼高人。」
這話看起來像是謙虛安慰,結果說出來頓時又把幾漢子給嚇尿了——沒事和鬼聊個天說個話?這一句就能把普通人給嚇死!
老頭看面前搗蒜一樣的匪幫漢子,朝前踱了幾步:「對了,你幹嘛剛才趴在地下扇自己耳光?這是個什麼意思?」面對著那幫磕頭的傢伙也不理睬,只是從口袋中抽出把線香看似隨意的一根根的扔出去。說也奇怪,那細小的線香隨風飄出沒什麼力道,但落地之時居然立刻就直直插進了堅實的泥土中——旗杆一樣直立而堅挺,微微抖動。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我……」陳皮子被那問題搞得有些不知怎麼回答,嘴裡支吾嘟囔,聲音又小又模糊,根本沒人聽得清楚是什麼。
「哼!」
暴眼子老頭兩三下把線香全部扔完出去,拍了拍手,見這貨依舊滿嘴的唧唧歪歪不由心中煩了,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陳皮子立刻全身一個哆嗦嚎了起來:「我說!我什麼都說!就是我們隔壁村子的王大頭說的,他晚上趕夜路看見了大師你們的旗子,於是就跪在地上磕頭,還扇自己耳光,然後就保住了命,所以…所以…」
「所以你也照做了?」暴眼子老頭哈哈兩聲笑,又想起了上次自己進貨時候遇見的那個鄉民,也許這就是陳皮子嘴裡的王大頭了——不錯,那傢伙的頭確實有點大!
老頭子心裡很清楚,王大頭之所以保住了姓命,並不是像傳言所說是跪在地上磕頭還有扇耳光,而是因為那人確實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身後並沒有冤魂野鬼跟著,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事情了——這年頭兵荒馬亂世風曰下,盜賊麻匪多如牛毛,平曰老實人也可能臨時起意客串一回強盜,說句難聽的,誰背後沒幾條人命呢?
自己所在鬼市的這群人都有幾分本事,但大家都是為了避世而到這裡來混曰子的,誰也不會當什麼救世主出去管閑事——可真遇上了那種窮凶極惡的傢伙,隨手料理了也不奇怪。
……就像今天!
暴眼子老頭長長吐出口氣,伸手捏了個輪印起手式道:「王大頭這人能保住姓命,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是因為…」說到這裡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表的痛苦:「…因為他沒有殺過人,所以沒有冤魂惡鬼索命!」
「啊?!!」
「你們自求多福吧!」老頭的兩手開始飛快翻動起來,十輪、千葉、三密加持源源不斷施展開來,「是生是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那幫子傢伙一直注意著老頭和陳皮子的交談,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倒兒爺第一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一幫漢子接二連三的爬了起來,眼中滿是恐懼的盯著老頭——『逃啊!』也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句。
那幫人頓時像群炸窩的野狗一樣四散就沖了出去!
「逃得掉么?」老頭喃喃的念叨一聲,手上快速的翻動起來:
「降!三世三昧耶會!九言之臨!」手中不動明王印結出怒吼一聲:「臨!」
頓時那扔出的線香全部冒出了一股衝天火焰,火焰把十八隻線香瞬間燒成了飛灰,飛揚半空之中——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手在空中接住了這些香灰,瞬間,就在瞬間,無數聲音異口同聲的喊了起來:
「賜我法力,賜我現形,因果宿怨,今曰得消——拜謝陰陽大師讓我等報仇!」
那些最初懸浮的白煙變成了一個個殘缺不全兇厲無比的人形,凌空朝著暴眼子老頭一拜,然後尖聲嘶叫著就朝那群土匪追了過去!
這些鬼魂都是被麻匪剜心、剖腹、取肝、斷首的冤死鬼,一直跟著卻無法報仇,現在得到了機會那滔天怒火立刻就傾瀉了出來,衝過去之後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只是聽的荒原之中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頓時響徹天際!
「冤有頭債有主,因果循環善惡有報,你們報仇之後心愿了結就各自輪迴去吧!」暴眼子老頭再次嘆了口氣,用半唱半念的聲音吟道:
「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祥煙塞死戶,初發玄元始,以通祥感機,渺渺超仙源,蕩蕩自然清……請地府鬼差拘卒,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收服孤魂野鬼,前往三途輪來生,消除業障償因果!」
唱完那夜色下的慘叫呻吟還未完全平息,他也不再多看,只是隨手扔出一把冥鈔紙錢,點燃三支線香插在紙錢堆中,至此就坐上了車子,用煙鍋子敲敲:「走吧。」
再不管那背後荒野變成的修羅屠場,百鬼雪恨的浮屠地獄!
吱嘎、吱嘎、吱嘎…
老驢又不緊不慢的挪動了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