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好了好了,可以了。」駱繹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還帶著一絲無奈。
接著,安靜了不到十分鐘,又換了一票人繼續在門外喊話:「依儂?我是墨凱璇,還記得我嗎?」一道清脆又甜美的聲音響起:「好久不見了,你現在怎麼樣?還好嗎?如果不是靳律師,我還不知道你在這裡……」
「什麼靳律師?叫我的名字。」抗議聲傳來。
「走開啦!別碰我!」墨小姐似乎用力甩掉某種物體后,才又繼續說。
「我沒去參加你的婚禮很抱歉,可是那是因為不想看到我討厭的傢伙……嗯,就是靳律師啦,加上後來你老公把你藏得太好,一直聯絡不上,害我只好低聲下氣去找靳律師打聽,才知道你老公做的那些壞事,實在是太過份了!我絕對支持你離開他……唔……唔!」墨小姐的聲音消失。接著響起靳亟的聲音,好像手中一邊正花力氣做著某種動作,一邊還一心二用地勸解:「依儂,你沒發現,我一直在逼著你面對雷嗎?你們寧願逃避也不願意把話挑開,這樣根本就是於事無補……」靳亟突然悶哼一聲,三秒鐘后,語帶威脅地道:「凱璇,不準咬我!」
「放開……唔!」彷彿墨小姐好不容易才透了口氣,又被人果斷地捂住了口鼻。
靳亟則繼續道:「依儂,還記得你們結婚那天,你老公跟我說,誰敢窺伺他的妻子,他會跟對方決鬥的,我當時想,如果非要鬧到那種場面,多半是因為面子,他是名人,絕對受不得這種恣意的挑釁,可是後來我才看明白,他不是因為面子上掛不住,是因為愛情,他愛你,依儂,他愛你愛得很深,又不會表達,所以他自己很辛苦。」屋裡的人,依舊保持沉默;屋外的人,全被雷馭風轟走。
第二天,緊閉的房門外又換來一批新到的人馬,「夫人,您還好嗎?」是老管家的聲音。
「阿姨?是我們啦!」愷臣在叫:「官叔叔說你和姨丈在這裡製造小寶寶,要我們來給你們加油……」
「阿姨?快開門啦!」愷睿在喊:「我的腿能走路了,你要不要看一下……」乍聽到雙胞胎的聲音,阮依儂就站起來,走到門口,伸手正要拉開門,門突然從外面打開了。
雷馭風就站在門口,身後站著一整排人。可惜他沒給男女老少們露臉的機會,以高大的身軀擋住阮依儂的視線,進屋后馬上關上門。
兩人目光相對,阮依儂很快移開目光,她聽他說:「對不起。」
「我要跟你離婚。」她忍不住哽咽起來,背對著他坐在床沿邊,仰著頭,眼睛看著那串貝殼風鈴,不讓淚水掉下來。
他沉默。
她又重複一遍,他還是不語,她只好轉過身,瞪著眼前高大的男人,他居然緊抿著嘴,一副頗委屈的樣子。
阮依儂一下子就火了。
這個可惡又霸道的傢伙,明明是他做錯了事,設計她,現在還用這種表情妄想來搏取同情?
「你、你幹嘛不說話?」一雙美眸沁著令人心疼的淚水,瞅著他、指責著他,「還是你早就想……」
「我不離婚!」他突然大聲道,嚇了阮依儂一跳,接著她看到他大步朝自己走過來,一把將她用力抱進懷裡,再也不放。
僅僅是這樣一個舉動,就讓阮依儂忍了半開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嗚咽著,小手握成拳,用力地捶打那硬實的胸膛。
「你好壞、好可惡,總是讓我傷心……嗚……」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很抱歉。」雷馭風最怕看到親親老婆的淚水,那比在自己身上划兩刀,還讓他受不了。
「幹嘛不離婚?你不是喜歡那些女明星嗎?」親親老婆開始對他清算總帳。
「我跟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可以發誓。」他趕緊澄清。
「沒關係你還……」阮依儂傻眼,沒關係還搞得人盡皆知?
難不成是為了娛樂大眾?
「我很氣你不吃醋。」黝黑的俊顏上居然出現窘態,「而且你離我家那麼遠,我怕……你會忘了我。」阮依儂猛然記起他當時問她吃不吃醋,她口硬說不,又想到自從她來到美國,每天都會有台灣當日的報紙,以及本周最新一期的雜誌空運過來,像是被挑選好了似的,上面全是關於他的緋聞。
這個笨男人,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荼毒她,逼她吃醋,不讓她好過。
阮依儂好氣又好笑的槌了他一記,「那個上華國際的朱小姐,是你的情人嗎?」
「怎麼可能,我對那種驕橫又花痴的女人沒興趣。」雷馭風無奈地搖頭,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我沒有情人,我只有你,你記住,嗯?」與他十指牢牢相扣,她忐忑不安地小聲問,「那……你相信我嗎?我的過去……會讓你丟臉嗎?」
「幹嘛不信,你是我老婆,我不信你難道信外邊的人胡說八道?」他無比心疼的說,「再說你自食其力,有什麼好丟臉的?你乖得像只小貓咪一樣,總是不言不語的,有委屈也只是悄悄往肚子里吞,我心疼還來不及。」
「馭風……」她感動地喚他的名字。
他垂首親親她的額,嘆息道:「在感情上,我是個不及格的男人,小時候沒人愛,現在愛上又不敢表達,靳說我差勁,官說我找罪受,就連駱繹也說我不該。可是,如果一切重來,我也只能努力把這門課修得高一些,讓你別傷心就行,其他的,包括費盡心思逼你嫁給我這一點照樣不會變。」他的霸道,他的用情至深,讓阮依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的抱著他。
「以前你很怕我,對不對?」
「你好霸道,而且總是……」她紅了臉,說不下去。
「總是什麼?」他笑了笑,「做愛?」
「嗯。」
「現在也一樣,我對你的渴望從來沒有減少過一分。」這個男人,現在居然學會用甜言蜜語哄人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他們來到島上生活后嗎?
「你為什麼裝失億來騙我?害我好擔心!」她想起還沒跟他算完帳,不能這麼輕易受感動,馬上氣呼呼地指責。
「失去孩子,我很自責,是我太粗心了,加上那天雷家的人跑到醫院去,把我的老底全揭了,後來又看到羅傑去看你,你們在一起很開心,我想可能再也留不住你了。」雷馭風苦澀地說:「我很自卑,自卑到不敢再你面前出現,又不想就這樣放掉你,就只好避而不見,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下去沒有你的日子,才想出這一招的。」對著這樣一個愛自己如此深的男人,阮依儂還能說什麼?
如果他沒有裝失憶,她想他們倆還是遠遠地觀望著彼此,誰也沒有勇氣朝前踏出一步,因為他們都怕失去,都深愛著對方,所以變得小心翼翼。
「我和羅傑沒什麼,他快結婚了,新娘是個紐西蘭姑娘。」她告訴他。羅傑專程寄來邀請卡,不像自己的老公,結婚時小氣到不僅不請人家來觀禮,還搞小動作設計人家。
「對不起。」他汗顏,又一次道歉。
「你還忘了一句。」她不滿地啷起小嘴。
「什麼?」他一愣。
「你忘了說……」她拉下他的頸脖,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愛你。」或許就像靳亟說的,該面對的,就不要迴避,如果他愛她,那就得大聲告訴她!
「是的,」他凝視她的眸,深情地說:「依儂,我愛你。」其實生命中,還有一些事情,不需要說出來。
多年前,他從雷家那個牢籠逃出來,捲入一場路邊幫派械鬥中,結果帶著滿身的傷蜷縮在一條小巷子里。
那條小巷裡開著好多潔白的丁香花,淡淡的香,在濛濛細雨中暗香浮動。
穿著國中生制服的小女生,一手打著小傘,一手提著書包,青絲披肩,精緻的五官,漂亮得像是擺在商店櫥窗里的芭比娃娃。
她看到他,突然止住步伐,黑水晶一樣的眸與他相互對視著,他蓬面垢首、衣衫檻褸,額頭上,還在流血,活像是臭水溝里的老鼠,他惡狠狠地瞪她,朝她直咧嘴想嚇跑她。
誰知,她僅僅遲疑了兩秒,便向他跑過來。
潔白繡花邊的手帕細心地擦拭著他的額頭,帶著卡通圖案的OK綳,還帶有餘溫的小兔子便當盒、精緻的淺米色貼布錢包里的錢幣全都擱到了他的大手。
搞什麼?當他是乞丐嗎?他挑眉,下語地看著眼前的小女生。
「大哥哥,我得留一些錢去搭捷運。」小女生不好意思的從都堆零零碎碎中拿出一些硬幣,純真的大眼裡有著靦腆。
「走開!譬他低咒出聲,暴怒地將那些雜七雜八的甩掉,他不需要別人同情,尤其是這麼小的丫頭。
小女生怔怔地蹲在他面前,晶瑩的黑眼睛里盈著蒙蒙的水霧,她睜大純真的眼睛,感到困惑,其中有某種溫柔的東西流露,更糟糕的,他看懂了,那是寬恕!
心如同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擅擊了一下,當他捧著那些再次被她一一撿回來的瑣碎東西,一瞬間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甩不開了。
於是他毫不客氣地吃了她的便當,額上貼著她的卡通OK綳。還有那些看起來是存了很久的零用錢,被他拿去藥局買來藥膏擦拭傷口。最後,他看著她背著書包,捧著空蕩蕩的便當盒,蹦蹦跳跳地去搭捷運。
有些事情,真得不需要說。
他鬼使神差地在那條巷子藏了好幾天,想著自己反正也沒地方去,乾脆像個變態的怪叔叔,心懷鬼胎,每天躲在暗處看著那個小女生上下學,甚至希望,有機會再跟她說說話。
可惜的是,直到他被雷家人再次找到帶走,小女生也沒有再像那次一樣獨行,有時候是姐姐或媽媽來接她,有時候是三五個同學結伴而行,遠遠的,他聽見她們叫她;「依儂、依儂。」他想,真好聽。
她的名字叫「依儂」,她是國中二年級的學生,這是他所知道的,關於她的全部。
在許多年後,她成了他的妻子,雖然掠奪的手段不算高明甚至稱得上卑劣,但他知道自己何其幸運,得到了這個女人寶貴的愛情。
十年前的那張稚嫩小臉與如今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重疊,他忽一恍神。
「馭風?」阮依儂察覺到他的怔忡,在他懷中抬起頭溫柔地凝視他。
他微笑,終是搖頭。只說一句:。我不能沒有你。」小嘴兒一彎,她露出甜甜的笑,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念一句法語:「Jet'aime.」雷馭風深深地注視著她,黑眸中都是喜悅和感動,他低喃:「親愛的,我知道。」如果她不愛他,早就會趁他假失憶時,帶著那筆巨額的贍養費離開,怎麼還會傻傻地守著他、照顧他?
他們的唇,甜蜜地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