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曇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傻的被人騙到這裡來!

今早上,她早早地就起了床,發現奶娘並不在家,而阿疆似乎也是一夜未回。

簡單地梳洗完,就著半個干饃喝了點稀粥,就開始忙著將昨兒奶娘帶回來的一些莜麥,放到院子里曬,又洗了衣裳,收拾屋子,近晌午時,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叫門。

因為很少跟外人來往,她甚至都沒出過幾次門,可是外頭那人說:「阿疆娘,你家阿疆被幾個人打了,傷得很重呢!」

阿疆被打了?

她心一急,戴上掩面的布巾,便打開了門,外面正站著個馬臉男人,一見她,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隨即滿面焦急地說阿疆快不行了,再遲恐怕就見不到最後一面了。

她滿心慌張,當下又找不到奶娘,只得跟著那馬臉男人去見阿疆,七彎八拐地進了某間宅子的後院門口,抬眼就看到院落中,一個長得鼻歪眼邪的中年男人,正拿著鞭子狠抽地上已經被打暈過去的瘦小男童。

「阿疆呢?他在哪裡?」她警覺地停下腳步,問身邊的馬臉男人。

「阿疆啊,那小子昨兒賭得連命都沒有了,臨死前跟老闆胡囔著,說家中有絕色妹子,要拿你還賭債嘍!」

聞言,曇月的腦子「嗡」的一聲,心中又驚又駭,正欲轉身逃走,那馬臉男人伸手將她猛地推進院門,並示意守在門兩側的手下捉住她。

當臉上的布巾被瞬間扯下的那一霎,一張如花般的嬌靨,令那鼻歪眼邪的男人看直了眼,長著一口黃牙的大嘴,「呵」地發出一聲驚嘆!

「哈哈,瞧老子弄到什麼樣的寶貝了!老錢,快去準備,老子要在賭坊里娶這小美人兒當老婆,饞死巴丘那些該死的傢伙。」

「好!」叫老錢的馬臉男人問:「那阿疆呢?」

「先關著吧,去找個大夫瞧瞧,估計那傷夠他躺一陣子了,怎麼說都是大舅哥啊!」

不過幾個時辰而已,那叫「武屠子」的醜惡男人就綁著她,在賭坊里,大操大辦起喜事來。

「嗚……放開……」曇月驚恐萬狀地在武屠子懷裡掙扎,小臉上全是淚水,看上去好不可憐。

「好好好,你乖乖的,為夫的馬上給你鬆綁……」美人當前,武屠子生了憐愛之心,很快放她站在地上,鬆了綁。

誰知一鬆開繩子,曇月便拚命地對他又踢又打,連撕帶咬。

武屠子不察,一時被受驚的少女弄得狼狽不堪,圍觀的眾人看得樂不可支,還連帶說起了下流的風涼話。

「喲,武屠子,看來你這夫綱要重振啊!怎麼連個小娘們都制不了?」

「就是嘛,要不咱六兄弟替你收拾一下?保證過一夜她就乖乖聽話了。」

「哈哈,不知這細皮嫩肉的小妞是什麼滋味,老子干那些皮粗肉糙的女人可是干煩了……」

「操!」武屠子心頭一火,一巴掌就搧向曇月那粉嫩的小臉,嘴裡惡狠狠地罵道:「這麼不聽話,老子就在這兒幹了你!」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立即熱血沸騰起來。

「說干就要干,武屠子,不干你他媽就不是男人!」

「快脫了她的衣服,拉開腿就進去了!」

「上、上!」

曇月被那一巴掌打得跌落在地上,俯著身子一時爬不起來。

清麗的小臉瞬間紅腫起來,明顯五個指頭印子,火一般地疼,四周的口哨和嘈雜的聲響,讓她從疼痛中回過神來,待聽清話中意思,小臉頓時如雪一般的白。

武屠子見了,心下倒也有幾分後悔,正欲上前,卻不料曇月已經視死如歸地一頭撞向他。

武屠子驟然大怒,一把撲倒弱質少女,就去撕她的衣裳,曇月拚死反抗,兩人瞬時在地上扭作一團。

尖叫聲、鼓掌聲、起鬨聲……使賭坊里好不熱鬧。

混亂中,被武屠子壓在身下的曇月,一雙小手胡亂地撕打,無意間碰到武屠子腰間的一把短刀,稍一愣,便不假思索地從鞘中抽出,從武屠子背後高高舉起,用盡全力刺下!

「啊!」

一生做盡壞事的武屠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刺中背部要害處,他瞪大一雙邪眼,一時血氣逆流,軟倒在地上。

喜事眨眼變禍事,圍觀的諸人被這一幕刺激得熱血沸騰,沒有人去關心武屠子還活不活得成,包括武屠子手下的馬臉男人。

死了就死了,在巴丘,哪天不死人呢?不是你死,大概就是我死,早晚而已的事嘛!

「反正武屠子也活不了啦,不如咱們湖州六霸替他入了洞房?」

「哈哈,老子正有此意。」

「對,先奸了這小美人再說。」

「那可不成,湖州六霸,別仗著你們人多,在場的都有份,小美人兒誰有本事誰就得去。」

「那你們想怎麼樣?」

禽獸們之間為了分食獵物而產生了分歧,一頓亂吵后,又以划拳定輸贏,最終仍是那「湖州六霸」先拔頭籌,但另一班人再三強調,絕對不能把人給玩死了,因為沒人對奸屍這事產生興趣。

當曇月奮力從昏過去的武屠子身下爬出來時,眾人已經達成共識,那「湖州六霸」正淫笑著朝她圍攏過來。

曇月不住喘氣,雙手握著血淋淋的短刀,如同被圍獵的幼獸,隨著危險靠近,驚惶不安地直向後退縮。

六人中排行最末、獐頭鼠目的朴六最為好色,眼見小佳人已然成了籠中鳥,當即心花怒放地想上前擒她,誰知剛伸出手,不知從何處無聲無息地飛來一物!

「啊!」伴著朴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眾人定睛一看,朴六的一隻手掌鮮血淋漓,竟被一根烏金筷子射穿了掌心。

眾人見狀,臉色一變,紛紛四下散去,在賭坊內外上下察看,結果不見任何異常,雖是如此,卻不約而同感覺到這屋內有一股極重的殺氣。

朴六在「湖州六霸」中雖排在最末,身手卻不低,不知道是何人在暗中下此狠手,竟使朴六不曾察覺。

可以肯定,這人是個高手!

巴丘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不怕下地獄,唯一怕的,就是死。

因為不想死,所以才到巴丘,要不誰願背井離鄉到這鬼地方來?

「是誰?出來,縮頭藏尾算什麼好漢!」見結拜兄弟被傷,湖州六霸中的光頭刁三怒不可遏。

排行老大的吳大一面使眼色,暗示刁三不可輕舉妄動,一面高聲問道:「閣下莫非也想分一杯羹?不如現身,兄弟們一起樂樂?」

「不錯,不就是要這小美人兒嘛,咱們兄弟拱手相讓也不是不能啊!」賴二半真半假地打著哈哈。

曇月心中是死灰一般的絕望,沒有人會來救自己,一群禽獸中怎麼可能會有仗義之人?

她緊抿著櫻唇,暗中一咬牙,反手持起匕首,正欲當胸一刀,一死百了。

千鈞一髮之際,又一根筷子射過來,「砰」地打在刀柄上,少女驚呼一聲,手中的短刀頃刻之間握不住,「啪」地掉落在地上。

曇月呆了呆,下一秒,抬起縴手拔下發間金釵,用力朝雪白的柔頸上刺去!

劇痛瞬間席捲了她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纖細的身子軟軟地順著白玉牆面向下滑落,受傷的柔頸汩汩淌下鮮紅的液體……

那漫漫的紅如有生命般,妖嬈地纏繞在她頸間,順著頸部的美麗曲線蜿蜓而下,襯著一身冰肌玉膚,最後浸染進艷紅的衣裙,竟有種教人說不出的活色生香,彷佛是冰天雪地中開出的一株絕艷花朵。

「啊,怎麼尋短見了?」

「可惜、可惜!」

人群中發出一片驚嘆和惋惜,卻沒有上去察看,不是不想,而是在沒弄清楚那暗中阻止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之前,這幫好色之徒都會小心謹慎。

「呵……」

空氣中,似乎有個聲音低低地發出嗤笑聲,眾人還來不及從滿心的可惜中回神,便覺眼前一花,一道青色的影子不知從何而來,如電般閃過,再定睛一看,那少女身旁竟多了個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很年輕,肩上背著一把裹著黑布的兵器,相貌生得極俊,劍眉銳利、鼻樑高削,一雙犀利至極的黑眸,當與旁人目光相接時,震懾出的光芒,無一例外地會令對方不寒而慄。

要如何形容這雙眼睛?兇惡、殘酷、孤寂、無情、冷倏……

恐怕要將各種極端冷僻的辭彙混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世上最原始、最殘忍、最負盛名的恐怖,那是一雙只有狼才會擁有的眼神!

除了「湖州六霸」,剩餘眾人顯然被眼前這名年輕男子,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野蠻殺氣所震懾住,不約而同往後退開,不敢再冒然上前。

因為失血,曇月一陣暈眩,小臉上全是淚痕,怔怔地看著將金釵從自己手中抽掉的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相貌,可當迎上一道冷倏的視線后,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唇畔突然綻出一朵決絕的笑容。

月盈則虧,曇花也僅僅只有一現,名字中的禪意,便是日後多舛的命運。

她是不祥之人,幼時母妃離世,接著國破家亡,雖被忠心耿耿的乳母護著逃出驪京,可從此便如同斷梗的浮萍,一站又一站,漂過許多地方。

她默默聽著民間的百姓們,議論父皇屍骨無存的消息,叛軍首領韓王登基稱帝后,不足一月就離奇暴斃的消息……心中一片茫然。

一年年,足足十年,她看不到任何光明,只是守著少得可憐的回憶,一日比一日覺得前途茫茫。

是啊,偌大的虛空,誰又能做得了命運的主?

遷徙輾轉,躲躲藏藏,奶娘生怕她被那些暗中捉拿前朝余孤、被稱為「鬼影」的大內高手發現蹤跡,直到一年多前她們終於出了關,在巴丘落下腳。

誰想此時仍是這樣,人命如鼠,不可把握,可是縱然唯有一死,也絕不可受人凌辱。

曇月突然憶起戰火紛飛的那一年,秋娘抱著六歲的她,在朝廷的一位老臣子,同時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指引下,借著秘道順利離開京城。

聽見城池外叛軍震耳欲聾的攻城聲,那位白鬍子的老先生,回首望向被熊熊大火照亮的天際,突然間止步不前。

「丁師傅……」她在秋娘懷中,稚氣地向他伸出雪白小手,臉上滿是不解,不懂他為何不跟她們一起走。

「小公主……」老臣子瞬間老淚縱橫,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老夫一家曾受聖上和薊王殿下大恩,自古有言:『為人寧死不受辱,為臣寧死不受降。』老夫不敢自誇忠臣,無力抗敵,唯有與驪京共存亡……小公主保重,老臣恭送公主千歲……」

「為人寧死不受辱」,這七個字,使她心頭登時一片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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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眼裡出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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