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瑭王就是沒認清這一點,當初才會在驪京著了這雲小侯爺的黑手。
瑭王胸無大志,只有個癖好,跟簡國公差不多,就是喜歡收集春宮圖,這一對哥倆好在朝里都是出了名,只要是過著那些珍本、孤本的,一擲千金也再所不惜。
當然瑭王最喜歡的是還將藏品收集成套,若是知道哪兒有自己缺的那一本、兩本,就整天夜不能寐,想著、念著那寶貝究竟在何處:話說某日,他奉命到瀧州辦差,在一個叫琅嬛軒的書坊竟看到一本名為《江南銷春》的春宮畫冊孤本,十分精美、市面少見,當即花大錢將此書收為已有,整日心花怒放地拿著鑒賞。
過了幾日,他回京復命,在煙花之地巧遇簡國公,兩人因愛好一致,說著說著,便說到春宮圖上,這一個說:「我最近得了本孤本畫冊,畫風精緻,實屬難得的佳本。」另一個說:「是啊,我近來也機緣巧合有幸得了一本。」這一個一聽又說:「既然都得佳作,何不拿來共賞?」另一個就點頭稱是:「甚好,若不是看在咱倆情如兄弟的情分上,這畫是萬萬不捨得拿出來的!」
言必行,行必果,兩人馬上叫來僕人,分頭回家將那千收萬藏的寶貝拿來。
誰知,兩人將畫冊一同拿出擺上桌面,竟然發現封面上一個寫著《江南銷春》,另一個寫著《江南銷夏》,內容與畫風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下傻了眼。
於是這個問:「不知這《銷春》是在何處買的?」另一個便答:「在溯州一處叫琳琅齋的書坊買的,兄長那《銷夏》可也是在琳琅齋買的?」這個搖頭如貨郎鼓,「非也,是在瀧州的琅嬛軒買的。」
旁邊伺候的幾個小嬌娘一聽,噗嗤一聲就樂了,捂著嘴直笑道:「兩位爺說的這兩個書坊,可不就是一家的嘛。」
「什麼一家?」兩人異口同聲相視一眼,仍陷在雲霧中。
「這琳琅齋和琅頰軒,可不都是歸「寶豐隆」所有,還有咱們京城的無書閣,也是一樣呢!」
還有人笑著問:「那「寶豐隆」是誰開的,兩位爺應該都知道吧?」
兩人當下惱羞成怒,真是無商不奸呀!該死的雲墨!
兩個氣急敗壞地揣著畫卷攜手到無書閣去找碴,「不是說孤品嗎,怎麼還有上下冊?」
「兩位爺,這話不對呀,怎麼叫上下冊呢?」夥計直叫冤枉,「這《銷春》、《銷夏》在市面上確確實實只有一本,絕無第二冊啦,再說兩本不過是名字相似,哪裡是上下冊呢?」
兩人一聽,似心滿意足,卻隱隱又有些不快,想著那《銷春》、《銷夏》竟沒被自己同時擁有,實屬人生一大憾事啊!
那又能怎樣呢?總不能為了一本春宮畫跟對方撕破臉吧,至少兩人還能在一處共品,想到這,兩人心照不宣地收起畫冊,轉身就要離開。
誰知好死不死,那夥計竟然十分驕傲地在兩人身後補了一句,「兩位爺,有空多來瞧瞧呀,其實咱們這不止賣過這《銷春》、《銷夏》,還賣過《銷秋》、《銷冬》呢,都屬春宮裡的精品呀!」
兩人聞言差點吐血,這個恨啊!回身抓著夥計追問那買《銷秋》、《銷冬》的是何方神聖?
「我家少爺命我們擺到架上賣了一日,見無人瞧中,便嘆惜說這樣的珍品,竟然沒有識寶人,就不讓賣了,自己拿回家收著了。」
有戲!
這下也沒人顧著兄弟情分了,爭先恐後地找到軒轅侯府,當著雲墨的面直接喊上價了,倆人誰也不服誰,就見那價碼節節飆升,最後,還是瑭王贏得頭籌,用一份親筆簽的欠賬單據抱走了兩本畫冊,樂顛樂顛地回家了。
雲墨原本也沒想過要什麼,就讓瑭王先欠著;這不是剛巧來到玉陵嘛,又急著要娶老婆過門,就派人將那賬單送去給窩在家裝病的瑭王,索性要了瑭王在玉陵的宅子,大筆一揮,重新掛上新的區額,上書四個大字,「綠柳山莊」。
瑭王對這雲小侯爺是又怕又懼,但隨龐龍一道來的富貴公子卻是又氣又恨。
此人正是玉中石。
玉家世代從商,本是南方的商場巨擘,玉中石曾在幾年前專程到驪京拉攏皇親國戚,就是為了想將生意伸延至北方,誰知偏偏碰上了雲小侯爺這個釘子!
前兩年,雲墨手下的「寶豐隆」就如同大鱷般將他在北方苦心經營的地盤吞個一乾二淨,骨頭渣都不剩,這兩年,「寶豐隆」更是全力向南方進軍,玉家哪裡是其對手,生意日漸衰落,有些分號甚至無法維持而關閉,玉家,已大不如前了。
商場上,本來就是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戰場,可玉中石卻覺得那雲小侯爺,明裡、暗裡都在打壓著玉家。
玉家,到底是何時得罪了那位尊貴的小侯爺呢?玉中石思來想去,完全摸不著頭腦,早就生了要去質問之心,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吧!
可惜,此時此地,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兒,因為瑛王正與雲墨寒暄著。
「小侯爺放著滿京城的生意不做,怎麼跑到這邊關來了呢?」瑛王面帶笑意,關切地問道:「不知老侯爺身體可好?」
「老侯爺身體硬朗得很,小侯的生意嘛,也還不錯,王爺耳目眾多,怕是什麼也瞞不了王爺您吧!」雲墨擺明是跟苻卿一夥的,語中帶刺,不怎麼好聽。
可人家瑛王修養好得很,淡淡一笑,「小侯爺過獎了。」
雲墨見惹不火對方,便將手中的象牙筷子一舉,不偏不倚地指向面前的兩盤菜肴,「這兩樣菜味道還不錯,王爺何不嘗嘗?只是不知王爺素來對食物,或者事物的偏好,是喜硬,還是喜軟?」
眾人不約而同地朝那兩道菜望去,只見一盤「椒鹽腰果」,一盤「如意海參」,一道香脆可口,一道軟嫩清淡。
兩道菜都被郡守府中的廚子做得美觀精緻,色香味全,瑛王是何等的聰明,雲墨意有所指,他怎會不懂。
只聽他不動聲色地笑答:「本王脾胃欠佳,不會貪新嚼不動,不敢輕易嘗試偏硬之物;亦不是八十無牙老兒,對綿軟之物也不太感興趣。」
「王爺的意思可是說自己軟硬不吃?」雲墨嘻笑一聲,「我還以為滿朝上下,只有聶中堂有此氣魄,想不到王爺原來也是同道中人!」
「小侯爺誤會了,本王不是不怕,是都怕。」
「怕?」雲墨揚眉,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
「政訓中道:「為官之道,律己以廉,撫民以仁,存心以公,蒞事以勤,公過不可避,私罪不可有。」本王身為臣子,以此為戒,時刻戰戰兢兢,怎能不怕?」
唉呀,果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雲墨沒翻臉,苻卿卻已經是興味索然了,再也不想跟這位看似無害,其實城府極深,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的嗜血王爺繼續研究諸如此類掃興的話題。
「哎!」他朝馬世清招招手道:「我說馬大人,這酒喝進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能不能換烈點的啊?」
「是是是!馬上給少將軍換城中最烈的酒。」馬世清從善如流。
雲墨見狀好笑,一揚唇角,「馬大人,不如把這曲兒也換了吧,陽春白雪固然高雅,但也挺曲高和寡的。」
「啊,是是是,小侯爺,不知您想聽什麼曲兒?」
「《十八摸》吧!不僅通俗易懂,民眾也喜聞樂見。」
啥?
眾賓客一陣靜默,唯有苻卿聞言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馬世清「騰」地冒了一頭冷汗,小心翼翼地瞄向瑛王,後者卻是一臉平靜,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馬世清心下稍安。
「不是吧!」雲墨見他不應聲,似乎還無比驚奇地問道:「莫非這裡不興這個?」
「這……這個……」興是興,可就是難登大雅之堂呀!
「沒有就算了,有什麼唱什麼吧!這邊距京里太遠,消息閉塞,民風保守,馬大人害羞也沒辦法的事,回頭去京里,我帶馬大人好好見識一番,多多學習才是,沒有學習,哪裡會有進步呢?」雲墨對此略表遺憾。
「咳、咳!」馬世清不敢回「是」,也不敢不回,只得乾咳了幾聲。
鼓樂聲響,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妓們抱著琵琶上場了,個個頭上簪著珠花步搖,擠在一處如繁花似錦、爭奇鬥豔,簡直讓人瞧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