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巴山下,小鎮上,「高升客棧」前,飄然走來了一位俊美游灑、飄逸出塵的白衣書生。
是南宮逸回來了。
一進門,魏胖子立刻打櫃檯里快步迎了出來,胖臉上滿掛著真摯、親切的笑容,急急道:「老弟,你回來了!」
南宮逸含笑點頭致意。
魏胖子一臉關切,道:「怎麼樣?老弟,可有什麼……」
南宮逸截口說道:「老哥哥,咱們屋裡談去。」
魏胖子一笑說道:「哈!你瞧我有多猴急!」
並肩行進後院。
進了上房,坐定,南宮選首先問道:「怎未見我大哥、二哥跟小靈三個?出去了?」
魏胖子隨口答道:「到『古家堡』去了。」
到「古家堡」去了?到「古家堡」幹什麼?
南宮追微微一愣,道:「怎麼,有事兒?」
魏胖子皺了皺眉頭,道:「『古家堡』又出了事了。」
南宮逸神情微震,心頭一緊,挑眉急問:「什麼事?」
魏胖子微笑搖頭。「老弟放心,不關古姑娘……」
這句安慰的話,聽得南宮逸俊瞼一紅,可是心中也放下了一塊大石。
魏胖子裝作沒看見,接著說道:「『古家堡』鐘樓上那口大鐘不見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天下第一堡」!
不但能進去,能出來,而且搬走了一口大鐘:「古家堡」舉堡上下神不知、鬼不覺,此人功力可知。
這個人丟得不小,只怕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要氣瘋了。
南宮逸笑了,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魏胖子沒注意南宮逸的神色,道:「就是前天夜裡。」
南宮逸點點頭,說道:「無獨有偶,武林中,這些天來怪事不少。老哥哥可知道,峨嵋『金頂』禁地,那口大鐘也不翼而飛了?」
魏胖子一愣,「哦」了一聲,瞪大著眼道:「有這種事?老弟,這……」
「這不算什麼,老哥哥,聽我說完。『南宮逸淡然一笑道:「驚人的事兒多得很,少林兩尊鎮守山門的石獅子,被人以內家掌力震成石粉;武當真武聖跡』掛劍樹『被人齊根砍斷;崑崙掌教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華山重地一地』九華金蓮『被人連根拔光,可笑這請大門派俱都在事後才發現……「魏胖子越聽越吃驚,終於坐不住了,一躍而起,瞪目張口,滿臉是驚詫之色,說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是誰這麼大膽,竟敢輕犯諸大門派,毀物傷人,老弟,要知道……」
南宮逸一笑介面道:「我知道,這是絕大侮辱,非同小可;但,老哥哥,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人連『天下第一堡』都敢去惹,還在乎幾大門派?」
魏胖子愣住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老弟這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
南宮逸道:「終南山下,『藍橋』小鎮上。」
魏胖子又問:「出自何人之口?」
南宮選道:「一丘之貉,嘍羅腳色的三個『幽冥教徒』。」
魏胖子神情猛霞,輕呼說道:「老弟是說,這一連串的驚人事兒,全是『幽冥教』乾的?」
南宮逸淡笑點頭:「不錯,我正是此意。」
魏胖子又復愣住了。
南宮逸淡笑又道:「那三個東西雖不承認,但那沒有用。
也許,像他們那等可憐的身份、地位,確實根本不知道:「魏胖子定過神來,緩緩坐了下去,皺眉問道:「這人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南宮逸道:「一方面是對諸大門派略示顏色,一方面是對我示威,仔細想想,主要的用意,還是對付我。」
魏胖子道:「……何以見得?」
「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宮寒冰野心勃勃,不是池中物,絕不會以那威震宇內的『古家堡』四豪之首的聲望而滿足;他本打算竊據『古家堡』,然後借『古家堡』名義席捲天下,一統武林;但因為我的復出,他這個計劃遭到阻遏,窮而後變,只有改以『幽冥教』固有實力遂其野心。這一連串的驚人變故,只是三分顏色的小警告,接下去,將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兇殘毒辣手法,不到諸大門派低頭,絕無休止……」
頓了頓話鋒,接道:「至於對我……老哥哥請想,宮寒冰他早不動、晚不動,偏偏在這個時候製造變故,醞釀事端,混亂武林,對各大派採取行動,施以壓力,這不是分明向我挑戰么?
他要看看我這個舉世公認的第一高手、第一奇才,能否挽救,拿他如何!假如我能,那還好,否則南宮逸三字,豈不被他官寒冰取而代之了?」
魏胖子頻頻點頭,連道:「有道理,好厲害……」
抬頭凝注,道:「老弟,宮寒冰他對『古家堡』為何也……」
南宮逸截口笑道:「老哥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宮寒冰極具心智,狡猾奸詐,他豈能厚此薄彼,啟人疑竇?」
魏胖子赧然苦笑,搖搖頭,沒開口。
但旋即又道:「那麼,老弟你……」
「我明白老哥哥的意思。」南宮逸挑眉說道:「老哥哥知我,我個好名,我不在乎宮寒冰取代南宮逸,但我責無旁貸,義不容辭,沒有不管的理由。南宮逸活在世上一天,就不容他這一陰謀如願得逞,只為天下蒼生、字內武林。」
俠骨柔腸,劍膽琴心,悲天憫人,誓死衛道,這才不愧是天下第一人。魏胖子肅然起敬道:「老弟,我永遠跟著你走,這破產業,我不要了……」
南宮逸剛要接話。
一陣步履聲由前院直達後院,跟著,響起了商和的話聲:「三弟回來了么?」
想必,櫃檯上老帳房嘴快。
南宮逸、魏胖子先後站起。
「九指神丐」商和推門而入。
身後,是「鐵面大曹神鬼愁」司徒奇。
「玉麒麟」諸葛靈。
「鐵獅子」小黑。
「銅金剛」小虎。
見面后,商和不提「古家堡」的事,第一句話便問:「三弟,如何?無雙她…
…」
南宮逸笑道:「大哥,請坐下談。」
能笑,是佳兆,老少五人心頭一松,頓時開朗。
商和哈哈一笑,擺手說道:「坐,坐,都坐。」
坐定,商和老眼凝注,捋髯笑道:「三弟,瞧見沒有,大伙兒現在可沒一個站著的了。」
也就是說,現在大家都等著聽消息了。
人老心不老,他也一副急性子。
本來難怪,事關弟媳嘛。
南宮逸笑了。「大哥,別忙,我想先聽聽『古家堡』的事。」
商和一瞪老眼,道:「三弟,你是存心惹我急。」
諸葛靈眨眨眼,插口說道:「三叔,您還是快說吧!您就不知道大伯這些天是怎麼過的,吃不好、睡不著不說,連酒都沒沾過唇哩。」
老少大笑,歡愉風生。
商和轉注諸葛靈,老眼怒瞪,道:「小鬼頭,誰說的!大伯喝酒難道非告訴你不可。」
諸葛靈一副嬉皮笑臉,道:「大伯,自三叔走後,小靈兒可是寸步沒離開您身邊。」
這下堵了嘴,商和只有瞪眼,說不出話來。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笑聲止,南宮逸道:「此行不虛,我見著無雙了……」
一經證實,群情大悅,商和脫口說道:「怎麼沒一道兒?」
南宮逸沒馬上答話,無他,商和老淚雙垂,司徒奇低下了頭,諸葛靈等三小眼淚也在目眶中打轉,這情景感人至深,他瞧著既感動又難受。
千不該,萬不該,諸葛靈不該又在這時抖著聲音帶著淚,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小靈兒三個又可以看到三嬸了。」
赤子心聲,撼人心弦。
南宮逸本在強忍,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心頭猛地一酸,淚水奪眶而出,是悲是喜,這淚水,包含得太多。
最後還是商和灑得開,他伸手抹了抹一臉老淚,破涕為笑,道:「都別哭了!
都別哭了!哭個什麼勁兒,這該高興才是,好啦,好啦,……三弟,說下去。」
南宮逸舉袖拭淚,默然片刻,遂將終南所見之事,頗為詳盡地說了一遍。
話落,一時竟沒人開口。
老少幾人,連魏胖子在內,均挑眉瞪目,怒火高騰,殺機狂熾,激憤之色充塞眉宇,氣勢怕人。
片刻之後,才有了反應。
「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奇霍然站起,咬牙切齒,目瞅欲裂。「原來又是他!
無雙與他何仇何恨,他竟下此辣手!我找他去,我要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翻身離座,往外便走。
請葛靈跟著站起。「義父,小靈兒跟您去,我要扎他幾刀。」
南宮逸掠身出招,疾若閃電,一把拉住司徒奇。
司徒奇變色說道:「三弟,你要攔我?」
南宮逸道:「二哥,聽我說,要能這麼做,我也不會先回到這兒來了。」
司徒奇怒聲說道:「三弟,你看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南宮逸正色道:「二哥,不錯,我看清楚了,是他,可是我當場未能將他擒獲,空口豈能為憑?再說,風月無古今,林泉孰賓主,終南死谷,我去得,難道他就去不得?這類理由多的是,無證無據,咱們憑什麼指人為凶?小不忍則亂大謀,二哥怎不能冷靜些!」
司徒奇威態漸斂,默默不語。
商和擺手說道:「二弟坐下,三弟說得是,事關重大,不可魯莽衝動,否則問罪不成反會被他指咱們惡意中傷、血口噴人。」
南宮逸鬆開了手。
司徒奇默默回座坐下。
但突然,他又高挑長眉,厲聲說道:「三弟,我沒你跟大哥那麼多顧慮,既然不錯,乾脆放手去做,難道任他逍遙天理之外不成?」
南宮選淡淡一笑,道:「二哥,凡事要謀定而後動,證據確鑿,使他俯首無從狡辯,才是上策;正如大哥所言,若被他反客為主,指咱們惡意中傷、血口噴人,咱們划得來么?別說咱們殺不了他,就是有力誅除,又如何向天下武林交代?憑的何證何據?無雙那句話也說得好,『昔年種因,今朝得果,報應當頭』。因果循環,善惡必報,只不過來早與來遲而已,就算讓他逍遙無理之外,為時又能多久?」
司徒奇綳著鐵面,不開口。
商和蠶眉深蹩,沉吟說道:「三弟,以你之見?」
南宮逸道:「我想等見到了無雙再說。」
提起了這位弟媳,商和眉頭皺得更深。「無雙她又是怎麼回事?真令人費解,唉……」
南宮逸俊面上掠過一絲黯然神色,道:「我想不出原因,不過,她總有她的理由。」
魏胖子突然插口說道:「老弟,弟妹會不會是因為兇手尚未查出,有什麼顧忌,不能跟你見面?」
南宮逸滿面愁容,勉強笑了笑,道:「所以我說也許她有她的道理。」
司徒奇望了望南宮逐一眼,道:「三弟,那蒙面道姑跟無雙那方玉佩,又是怎麼回事兒?我怎麼沒聽無雙說過,她有這麼一個朋友?」
南宮逸苦笑搖搖頭,道:「二哥,這個我也不知道……」
話鋒微頓,接道:「不過,只要能找到那位道姑,就不難明白了。」
司徒奇微微點頭,剛要說話。
南宮追突然一笑,又道:「二哥,道姑不難找,這件事先不談了,『古家堡』情形如何?」
司徒奇道:「魏老哥已經對你說過了?」
南宮逸點點頭,說道:「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司徒奇長眉微皺,搖頭不語。
南宮速道:「二哥可知諸大門派……」
商和忽地插口說道:「剛才回來時,在路上,磚坪分舵已有人報告過了。」
南宮逸笑道:「丐幫傳遞消息之快,的確為武林其他門派所難及,來人可曾告訴大哥,這都是何人所為么?」
商和搖搖頭說:「他們也不知道。」
南宮逸搖頭嘆道:「連耳目最多、消息最靈通快速的丐幫都不可知,可見他們的手法是如何高明,行動是如何秘密了。」
商和微愣說道:「怎麼?莫非三弟已經知道了?」
南宮逸點頭談笑,道:「十之八九應該不會有錯。」
「誰?」老少幾位奇俠同聲發問。
南宮逸道:「幽冥教。」
老少五奇俠神情懼震。
司徒奇道:「幽冥教?怎見得?」
南宮逸遂將「藍橋」所見說了一遍。
說完,一笑又道:「二哥高見如何?」
司徒奇沉吟說道:「我有同感,宮寒冰他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逸道:「顯而易見……」
接著,又將適才對魏胖子所說的話說了一遍。
司徒奇砰地一掌擊上茶几,長眉倒挑,目射威稜。「好陰狠的東西!我兄弟但有三寸氣在,他這陰謀就永遠別想得逞。」
商和皺眉笑道:「二弟,發什麼火呢,有用么?」
司徒奇默默不語,威態稍斂。
商和轉注南宮逸,道:「三弟,你看怎麼辦?」
他由來問計於這位奇才第一的三弟。
南宮逸想了想,道:「不忙,等我去一趟『古家堡』再說……」
抬眼環顧,道:「大哥、二哥見著古蘭了……」
商和搖頭說道:「來去匆匆,沒見著。」
南宮逸道:「宮寒冰呢?」
商和道:「碰見了,還是他跟辛天風陪著我跟二弟到處看了一遍,看來他比三弟早一步回來了。」
南宮逸談笑說道:「他是該比我早一步。」
說著站起身來,又道:「大哥、二哥、老哥哥都請歇息去吧!
我這就到『古家堡』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宮寒冰見了我怎麼說。「老少幾個,跟著站了起來,諸葛靈眨眨眼,笑道:「三叔,你不帶幾個跟班兒?」
南宮逸尚未答話,商和已然瞪眼說道:「少跟你三叔使心眼兒,乖乖地跟大伯回屋去。」
諸葛靈滿臉懊喪,聳肩不語。
南宮逸笑了笑,轉身出房而去。
「古家堡」的兩扇巨大鐵門,敞開著。
一十六名威猛肅穆的抱刀黑衣大漢,又出現在門邊。
這該是自老堡主古嘯無故世后,多日來的第一次。
到「古家堡」,南宮逸無須通報,一進堡門,就碰見三爺「慈心神龍」燕惕;燕三爺豪邁、親熱地飛步迎上:「多日不見了,南宮大俠好。」
南宮逸笑道:「托福,三俠也好。」
燕三爺恭敬直讓大廳。
南宮逸邊走邊道:「宮大俠、辛H俠跟蘭姑娘都好?」
燕惕笑得很不自然,道:「好,都好,多謝垂注。」
南宮逸沒留意,笑道:「三俠,你知道,我這個讀書人最厭膩文謅謅的那一套,不能仍把我當成呂毅么?那多親近熱和。」
這種話,南宮逸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可是除了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偶爾豪情大發外,就沒人再叫他老弟的,倒不是不願,也深知南宮逸為人,只是總張不了口。
燕惕窘迫地笑了笑,沒開口。
南宮逸也沒再多說,隨口問道:「宮大俠在么?」
燕惕點頭說道:「在!在!南宮大俠有事?」
南宮逸道:「有點小事,宮大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燕惕一愣說道:「大師兄他何時出去過了?」
這回南宮逸發愣了,他停下腳步,訝然投注,道:「怎麼,三俠不知道?」
燕惕跟著停步,虎目圓睜,道:「不是燕惕不知道,大師兄他根本就沒出去過。」
南宮逸深知這位鐵掙奇男的為人。
「慈心神龍」燕三爺,他絕不騙人,更不會幫人騙人。
尤其是對他「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但這是怎麼回事呢?
南宮逸微一皺眉,道:「三俠這些天都在堡中么?」
燕惕搖頭說道:「不在,昨天剛回來。」
原來他不在堡中。
這就難怪他不知道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三俠怎知宮大俠他沒出去過?」
對呀!
無如,燕三爺他有說法,他道:「大師兄自昔年跟家師他老人家出過一趟遠門回來后,多少年就從未離開過『古家堡』周遭十里以內。近來沒有什麼值得他勢必親出的大事,『古家堡』外患雖歇,內憂末消,他絕不會輕易遠行。再說,燕惕也沒聽他提起過,就是二師兄也沒說過。」
這應該不會錯了。
南宮逸沉吟說道:「這就怪了……」
燕惕道:「怎麼?」
南宮逸道:「我日前在終南曾碰見過宮大俠。」
燕惕呆了一呆,道:「既是南宮大俠曾在終南碰見過大師兄,那便是家大師兄確曾出過遠門,而燕惕不知道了。」
顯然,由他口中仍不能確定,宮寒冰是否出去過。
南宮逗笑了笑,道:「我只是隨口問問,無關緊要,待會兒見著宮大俠再說吧,三俠請!」
瀟酒擺手,邁動腳步。
燕惕可是邊走邊響咕,皺眉沉吟,深為不解。「大師兄他突然上終南去幹什麼……」
當然,在毫無明證的情形下,南宮逸他不便多說。
轉眼已來到「古家堡」那美輪美美的大廳。
坐定,燕三爺立刻吩咐奉菜青衣小憧道:「快去請大爺,就說南宮大俠來了。」
青衣小僮應聲領命而去。
須臾,步履響動,大爺「冷麵玉龍」宮寒冰、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聯袂而至,登隊入廳。
南宮逸含笑站起相迎。
燕三爺沉不住氣,劈頭便問:「大師兄什麼時候去終南的?」
「去終南?」宮寒冰正滿面春風,含笑拱手,聞言一楞,一副困惑神色,道:「我何曾出去過,誰說的?」
燕惕說道:「我本來就說大師兄沒出去過,是南宮大俠說曾在終南碰見過大師兄,我正感奇怪,所以……」
宮寒冰「哦」了一聲,轉往南宮逸,仍然那副神色。「是么,南宮大俠?」
南宮逸笑笑說道:「不錯,話是我說的,也確有其事。」
宮寒冰更顯訝然,更顯困惑,道:「南宮大俠何時在終南碰見過官寒冰?」
南宮逸道:「數日之前。」
宮寒冰顯得啼笑皆非地,攤手說道:「那就怪了,宮寒冰多少年來一直未曾出過遠門,這幾天更是未離『古家堡』一步,不信請問家二師弟。」
二爺辛天風笑了,可笑得勉強,道:「辛天風這幾天一直跟大師兄在一起,大師兄的確寸步求離『古家堡』,當然更沒有到終南去過。」
南宮逸又愣了。
他更深知這位「鐵腕墨龍」辛二爺,與三爺「慈心神龍」一般地鐵錚漢子、豪邁男兒,絕不會有而言無,欺騙自己。
這到底怎麼回事?
自己雙眼又絕不會看錯。
宮寒冰面上閃過一絲令人難懂的笑意,舉手肅客。
分別坐定。
宮寒冰首先含笑說道:「恕宮寒冰大膽妄測,南宮大俠會不會看錯了?須知天下身材、相貌相似之人不是沒有……」
南宮逸抬眼深注,淡淡一笑道:「宮大俠應該知道,南宮逸這雙眼力不差,相隔過遠,也許會看錯,但這次在終南卻是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宮寒冰又「哦」了一聲,皺眉苦索,說道:「南宮大俠可曾跟對方交談過?」
南宮選道:「我很想交談,只可惜那位宮大俠一意躲避,不肯……」
「那就是了。」宮寒冰截口說道:「假如真是宮寒冰,親近還來不及,豈有躲避之理?」
南宮逸挑眉微笑,道:「依宮大俠高見?」
宮寒冰說道:「分明是有人改扮冒充宮寒冰,又知宮寒冰與南宮大俠多年故交,彼此十分熟悉,怕南宮大俠看破,故而一味躲避。」
分析得有理。
燕三爺頻頻點頭,道:「燕惕也認為如此。」
唯獨二爺辛天風沒說話。
南宮逸笑道:「那我就不懂了,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假扮冒充『天下第一堡』四豪之首?他假扮冒充宮大俠之用意又何在呢?」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奇才當世第一,南宮大俠都不懂,宮寒冰師兄弟當然就難知其所以了。不過……」
劍眉突然高挑,臉色一寒,道:「有人假扮冒充宮寒冰,這件事,宮寒冰不能不予重視,不能不聞不問,宮寒冰要即刻查明真相,找出此人。」
威態一斂,拱手笑道:「該謝謝南宮大俠相告之情。」
好厲害!
南宮逸星目凝注,道:「不敢當,南宮逸亦表贊同,十分希望宮大俠能儘速查明此事,免得南宮逸有所誤會,陷宮大俠於不白之境。」
三豪俱皆一愣,宮寒冰瞪目訝然,道:「南宮大俠,你這話怎麼說?」
南宮逸道:「本來事關非常,無證無據南宮逸不敢輕易出口,如今既然宮大俠從未到過終南,而是有人假扮冒充,南宮逸就不必有那麼多顧慮了……」
目光輕掃環顧,接道:「這該從拙荊被殺害說起,終南死谷便是拙荊音年遇害處,事隔多年,拙荊突傳再現武林,南宮逸為了證實此一消息,乃於數目前,去終南死谷走了一趟;無意中在死谷內一個洞口,發現拙荊留字,始信傳言屬實,並立即領悟拙荊此次出現,有很深的用意。她是張網垂釣,誘那殺害她的兇手,前往終南死谷,件使明白真兇,擒凶復仇。
助妻揭凶,當然是南宮逸份內事,也是多年未遂之心愿,於是南宮逸便隱身崖頂,靜候變化,結果未出片刻,果然有人進人終南死谷……」
宮寒冰突然插口說道:「想必那人便是裝扮冒充宮寒冰之人。」
南宮逸目光深注,點頭道:「不錯,正是那萬惡該死之徒!
當時拙荊跟她一位朋友由隱身處追出,南宮逸也由崖上下去,卻不料那人功力心智兩稱高絕,在三人合圍,南宮逸『震天神掌』下猶能安然脫身,逃出死谷……
「宮寒冰聳然動容,道:「這該是宮寒冰所知能在南宮大俠手下逃脫的第二人了,委實令人難信,看來武林中奇人頗多……」
話鋒一頓,望著南宮逸挑眉接道:「南宮大俠天龍身法冠絕字內,難道未曾追趕?」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南宮逸既已看出是宮大俠,何必定要追趕?」
對,直上「古家堡」問罪便可!
宮寒冰跺足扼腕,嘆道:「可惜南宮大俠未曾追趕,不然定可擒此假扮冒充之人,也可免宮寒冰蒙受不白,難以洗刷。」
南宮逸淡笑道:「宮大俠說得是,南宮逸當時沒有追趕,這是南宮逸失策之處,不然他就是再狡猾也難以遁形了。」
頓了頓話鋒,又道:「宮大俠何言蒙受不白,難以洗刷?既是有人假扮冒充,而非宮大俠本人,南宮逸自然不敢血口噴人。」
宮寒冰卻劍眉高挑,義形於色,毅然道:「不說彼此多年故交,宮寒冰又素來敬重南宮大俠伉儷,理當竭盡綿薄,為南宮夫人雪冤報仇。單就兇手假扮冒充宮寒冰,陷宮寒冰於不白一點,宮寒冰也不能不聞不問,非傾全堡之力,擒此兇徒,交由南宮大俠處置不可。」
南宮逸淡笑欠身,道:「宮大俠願賜鼎力,南宮逸夫婦至為銘感,謹先謝過。」
宮寒冰正色還禮,道:「彼此不是外人,南宮大俠何須客套?」
燕三爺突然發話,一臉義憤,真情感人。「大師兄說得是,這是我師兄弟份內事,何況此事牽涉到『古家堡』,危及大師兄一世清名。」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至今一句話沒說。
可是那黝黑、英武的臉龐上,卻陰沉難看得怕人。
南宮逸欠身再謝,略一沉吟,抬眼說道:「只是我仍覺得很奇怪,為何那人又單單假扮冒充宮大俠……」
宮寒冰泰然截口說道:「這不難解釋,宮寒冰剛掌『古家堡』門戶,『古家堡』樹大招風結仇太多。」
南宮逸搖頭嘆道:「這樣看來,此人之心腸,的確是夠陰狠毒辣的。」
宮寒冰挑眉說道:「世間盡多喪心病狂之人,武林中特為尤然。」
南宮逸點頭不語。
一時間,大廳中陷入沉悶的寂靜中。
片刻之後南宮逸又打破沉默,凝注宮寒冰突然發問:「宮大俠可知近些日子來,除貴堡之外,武林中還發生了許多重大變故?」
宮寒冰搖頭說道:「宮寒冰不知南宮大俠何指?」
南宮逸淡淡一笑,說出各大門派被人逞凶示威之事。
宮寒冰、燕惕神情齊震,連辛天風也為之驚動。
宮寒冰訝聲道:「有這等事?南宮大俠何處得來的消息?」
南宮逸笑道:「早已沸騰宇內,武林中人人皆知。」
這等震驚武林的大事,「天下第一堡」竟還茫然不知,至今猶蒙在鼓裡,說起來,也夠丟人的了。
宮寒冰滿面羞愧,嘆道:「『古家堡』僻處深山之中,宮寒冰師兄弟也多年未曾行走武林,近來又嚴束堡中人出外走動,看來這樣下去,『古家堡』要隔絕武林,被人遺忘了。」
辛天風與燕惕也是一臉愧色,緩緩低下頭去。
但,旋即,燕三爺猛然抬頭,道:「膽大包天,南宮大俠可知這是何人所為?」
南宮逸有意無意看了宮寒冰一眼,淡淡一笑道:「幽冥教。」
三豪神情猛震,辛天風然地站起,鳳目暴射威稜,叫道:「什麼?又是這批該殺的『幽冥教』徒!」
南宮逸點頭笑道:「不錯!又是這批該殺的『幽冥教』徒。」
辛天風道:「這麼說,前來古家堡盜鐘尋釁示威的,也是這批東西了?」
南宮逸又點了點頭,笑道:「二俠高見,應該沒錯。」
辛天風勃然色變,目中威稜直投宮寒冰,沉聲說道:「大師兄……」
宮寒冰平靜擺手道:「二弟且坐下,我自有主張。」
大師兄有大師兄的威嚴,辛無風只有依言坐下。
宮寒冰轉注南宮逸,淡淡說道:「南宮大俠怎知這俱皆『幽冥教』所為?」
南宮逸笑了笑,道:「『幽冥教』為上者律下不嚴,『藍橋』鎮上,三個教徒好酒貪杯,酒後不慎失言,泄露了大機密,這該不假。」
他約略改變了說法,是含有深意的。
這不是事實,他也明知「藍橋」鎮上嘍羅腳色那三個,對教中如此大機密,多半不會曉得。
但他要看看宮寒冰的反應。
雖明知沒用,他也不能不這麼試試。
宮寒冰略一沉吟,面色卻立趨凝重,道:「這不是『古家堡』的事,也不是任何一門一派的事,而是關係整個天下武林安危盛衰的大事;謀取對策,打擊『幽冥教』實已刻不容緩,如再容它日益坐大,猖撅下去,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抬眼凝注南宮逸,接道:「宮寒冰在此有個淺薄計較,想請南宮大俠裁奪。」
南宮逸道:「不敢當,南宮逸洗耳恭聽。」
宮寒冰道:「以『古家堡』名義,即刻遍傳武林帖,邀約諸大門派,共商大事,同心協力,壓制『幽冥教』凶焰。」
南宮逸還真沒料到,他會出此一著,呆了一呆,尚未說話,二爺辛天風已然振臂揚眉大呼:「對,就這麼辦,越快越好。」
宮寒冰沒看辛天風一眼,望著南宮選道:「南宮大俠意下如何?」
南宮逸笑道:「宮大俠豪舉,南宮逸敢不亦步亦趨?」
宮寒冰可沒笑,他鄭重說道:「群龍不可無首,它寒冰師兄弟恭請南宮大俠領袖群倫。」
燕三爺撫掌笑道:「好!南宮大俠掛了帥,那馬前先鋒燕惕師兄弟包了。」
南宮逸微笑搖頭。「多謝諸位雅愛,南宮逸承當不起。」
二爺、三爺剛要開口。
宮寒冰已然正色說道:「為蒼生,為武林,征邪伐魔,南宮大俠義不容辭。」
「不錯。」南宮逸道:「除魔衛道,人人有責,南宮逸即為武林一介,不敢逃避,不過主持全局,南宮逸自忖德能兩薄,難孚眾望……」
宮寒冰飛快截口說道:「南宮大俠忒謙,奇才第一,傲誇宇內,舍南宮大俠,宮寒冰想不出第二個適當人選了。」
「那是宮大俠客氣!」南宮逸淡淡笑道:「為帥者,須智勇兼備、德威兩全,胸羅甲兵,運籌帷幄。論智,南宮逸難及宮大俠;論聲望,宮大俠『天下第一堡』四豪之首;論身份,宮大俠當今『天下第一堡』掌門人,無論從哪方面說,宮大俠均較南宮逸適當得多。」
「南宮大俠這才是真客氣。」宮寒冰說道:「宮寒冰自知甚明,小材不堪大用,燭光難比皓月,為將勉強可以,挂帥差之大匹……
南宮逸剛要張口,宮寒冰又正色介面道:「倘蒙南宮大俠慨然點頭,宮寒冰師兄弟當竭盡全力,聽候差遣,萬死不辭。
為蒼生,為武林,請南宮大俠三思。「南宮逸還想再說些什麼。
三爺燕惕開口道:「『古家堡』天下第一,天下皆知南宮大隊是唯一聲名在『古家堡』之上者……」
南宮逸淡笑說道:「是七八年以前的事,彼一時,此一時,如今……」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圓瞪鳳目,高挑長眉,突然說道:「老弟,你真要辛天風雙膝著地不成?為了天下武林命運,老弟你一向俠骨仁心、驚天動地,何忍再拒?」
二爺剛直性子,豪邁英雄本色,表出由衷,他可是說得出,做得到。
南宮逸這可作難了,抬眼凝注,皺眉苦笑:「二俠,你這是存心難我……」
目光環顧一匝,正色說道:「為蒼生,為武林,南宮逸不能再拒,再拒絕,便是維護道義的熱誠不夠,也太不識抬舉了,只有斗膽點頭……」
話未完,二爺辛天風、三爺燕惕同時一晃虎軀,飛撲而至,各執一臂,狂喜之色發自肺腑,流露眉宇,真摯感人。
二爺辛天風大叫說道:「老弟,這才是……」
三爺燕惕笑道:「二師兄,這左右二先鋒,咱們包了,如何?」
辛天風搖頭說道:「不好。」
燕惕一愣道:「怎麼?」
辛天民大笑說道:「三弟糊塗,先鋒離南宮老弟太遠,不如左右帶刀護衛。」
燕惕大笑點頭。「對!對!對!就這麼說,南宮大俠,這份差事,我兄弟可是討定了,到時候可別又來婆婆媽媽那一套。」
這兩位當世奇豪,委實熱誠得可以。
南宮逸只笑笑,沒說話。
他能說些什麼?不點頭,根本不行,那也自找麻煩!可又不好點頭,所以只有不說話最好。
豪笑歇止,宮寒冰也笑著站起,可笑得有點勉強。「打鐵趁熱,宮寒冰也討個差事。」
南宮選怎好再坐著?站起笑道:「有正不可無副,南宮逸斗膽,敢請宮大俠委屈。」
宮寒冰目閃異采,揚眉朗笑:「何言委屈,得為南宮大俠左右手,宮寒冰引為畢生榮幸,無上光彩,現在就請南宮大俠示下,武林帖何日發出?」
南宮選道:「適才二俠說越快越好,南宮逸頗有同感。」
宮寒冰道:「那麼……」
辛天風說道:「大師兄,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
宮寒冰想了一想,毅然點頭道:「好!這件事,二弟你去辦,只須邀少林、武當、峨嵋、崑崙、華山五派,請他們半個月內來『古家堡』會合。」
辛天風剛要點頭領命。
「宮大俠,」南宮逸突然說道:「半月之期,足夠『幽冥教』準備的了,是否太長了些?」
宮寒冰搖頭,笑道:「不然,我以為事情既是『幽冥教』所為,它早已有了準備,哪會候請這半月之期?再說『幽冥教』的耳目眾多,似這般遍傳武林帖,驚師動眾,他們也斷無被瞞過之理……」
冷冷一笑,接道:「其實,準備又如何?有南宮大俠出面領導,憑這支集天下武林精英的人馬,宮寒冰就不相信他」幽冥教『再能僥倖。「南宮逸目光深注,淡淡笑道:「宮大俠說得是,那是南宮逸多慮了。」
舉手環拱,道:「三位忙吧,我暫且告辭了。」
三豪沒挽留,一直送至堡門外。
望著南宮逸那漸去漸遠的瀟洒背影,宮寒冰目閃奇光,唇邊浮現了一絲詭異笑意,但只是一瞬,一現即隱。
自然,二爺辛天風跟三爺燕惕都沒瞧見。
送走了南宮逸,三豪轉身回廳。
三爺燕惕半途離去,今兒個這一天一夜該他當值,任務在身,他要到各處看看去。
燕三爺一走,二爺辛天風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陰沉難看的神色。
這神色,跟適才南宮逸敘述終南死谷遭遇殺妻兇手的情形時,所表現的一樣!
他側顧大爺,突然說道:「大師兄這趟出去,是往何處找尋小師妹的?」
顯然,他早已動了疑。
宮寒冰站住了,笑了笑,道:「二弟何不問我是否到過終南?」
李天風正色說道:「我不敢,但事關『古家堡』聲名,大師兄清白……」
「我知道,二弟。」宮寒冰微笑說道:「二弟儘管放心,我這趟出去,是往巫山十二峰、帶去找尋小師妹的,二弟如若不信,可問問龐天化。」
辛天風一愣說道:「他怎知小師妹去了巫山十二峰?」
宮寒冰道:「他曾看見那道姑挾著小師妹隱入了『朝雲峰』。」
辛天風長眉一挑,變色說道:「他怎未報與我知道?」
宮寒冰笑道:「二弟,師兄弟間情逾手足,他告訴了我不等於告訴了你么?」
這話不錯。
辛天風神色稍養,道:「大師兄可曾找到小師妹?」
宮寒冰面色忽轉黯然,道:「找到了,無如小師妹她不肯回來,並且誓言今生不再返回『古家堡』,不要她這個從小長大的家了。」
辛天風大驚失色,急道:「這是為什麼?小師妹這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劍眉猛挑,目射威稜,但倏又斂態,一嘆說道:「說來令人痛心,小師妹她竟相信了那道姑的挑撥離間之言,認為那夜之事全是我一手操縱布置的陰謀。」
辛天風暴跳說道:「這,這從何說起!小師妹她太糊塗了!
不相信自己相處多年的師兄弟,反倒相信……「宮寒冰苦笑搖頭,說道:「二弟,這不能怪小師妹,師父亡故,四弟遇害,再加上這件事,一個嬌弱女兒家,如何受得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在這種情形下,往往心神不定,耳朵軟,只要有人……」
辛天風額頭青筋暴起,緊握雙拳,瞪目說道:「怎麼說小師妹她也不該相信一個外人。」
宮寒冰滿面愁容,道:「也許那道姑是個能言善道的巧舌之……」
辛天風猛一跺腳,道:「我去找小師妹去!」
霍然轉身,邁步便走。
宮寒冰倏伸鐵腕,出手如風,一把將他拉回,沉聲說道:「二弟,你這是幹什麼!小師妹的痛苦還不夠么?」
辛天風急叫道:「大師兄,事情總不能不說清楚,讓她永遠誤會下去,不回堡,不要這個家啊?」
「二弟說得對。」宮寒冰正色說道:「小師妹的脾氣你該知道,她要是認定了一件事,決定要這麼做,是誰也無法改變的;就是師父在世,也拿她沒有辦法,何況在這個時候?
二弟冷靜些,讓她在外面待一個時期也好,眼不見這些傷心事兒,過個十天半月,她慢慢就會明白,到那時再接她回堡也不遲。她生於此,長於此,人誰沒有家,也許,到那時候她自己會回來的辛天風漸趨冷靜,說道:「大師兄,依我之見,還是趕快想辦法接小師妹回來的好,越早越好,要不然,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們怎麼對得起地下師父他老人家?」
「二弟說得是。」宮寒冰點頭嘆道:「我會儘快的想辦法的……」
猛然抬頭,道:「二弟記住,無論小師妹何時回堡,千萬不許當著她的面提起這些事,以免刺激她再行出走,懂么?」
高明!厲害!
辛天風點頭說道:「大師兄放心,我省得。」
宮寒冰點頭不語,看樣子,他很放心。
他沒說話,辛天風可又開了口,道:「大師兄既是往巫山尋找小師妹,為何不願人知?
甚至對南宮大俠也否認曾離堡遠行?」
宮寒冰笑了。「二弟也真是,『古家堡』家務事都須告訴人么?」
辛天風不愧耿直漢子,軒眉說道:「彼此多年故交,南宮大俠有恩『古家堡』,應該不算外人,我以為大師兄不必瞞他。」
宮寒冰搖頭笑說道:「二弟這種胸無城府的直心腸,老實好人,天下少有。不錯,南宮大俠不算外人,哈家堡『也從未將他當外人看待。但不論怎麼說,到底他是與咱們師兄妹間隔了一層……」
抬眼微注辛天風,介面道:「再說,二弟也該知道小師妹跟他的感情,倘若讓他知道了小師妹已離堡出走,誓言不歸,他必然會追問原因,這兩面之辭,他聽哪一面的?假如他跟我再起誤會,那豈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來越糟?同時,小師妹如今是我的未婚妻室,我也不願他伸手多管閑事。」
前面的,說得有理,後面的,帶有點兒酸溜溜的醋味兒,越顯真實。辛天風長眉微軒,想說什麼,終又臨時改口:「既然大師兄是去找小師妹,又找到了小師妹,卻為何又交代我連小師妹也要隱瞞呢?」
對呀!
無如,宮寒冰他有說辭,而且說得好,合情治理。
他赧然苦笑說道:「不瞞二弟,我這是第二次前往巫山,找到了小師妹,那是在上一次,而這一次,小師妹已經又離開了。」
「又離開了!」辛天風神情大震,脫口說道:「小師妹又上哪兒去了?」
宮寒冰苦笑搖頭,道:「我若是知道,不就好了么?上一次小師妹曾說不准我再去找她,二弟請想,能讓她知道我又去了巫山,惹她生氣么?」
大師兄素來對這位小師妹百般忍讓,曲意遷就,這是實情,這是「古家堡」上下誰都知道的事。
這話說得慢可憐的。
辛天風既同情又感動,微微點頭,嘆道:「大師兄用心良苦,我明白了……」
陡挑長眉,目閃威稜,接道:「只是這件事大師兄涉嫌之處甚多,為免別人誤會,必須儘速找出那假扮冒充大師兄之人。」
宮寒冰面上倏地罩上一層重重寒霜,道:「那當然,我即刻著手查明此事,擒此奸徒。」
墓地里,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
大爺、二爺循聲沒注,立刻愣住。
青石小徑那頭,並肩攜手,裊裊地行來了兩個人兒。
一個是黑紗覆面的虛幻道姑。
一個竟是美艷無雙的古蘭。
古蘭,仍是那襲黑衣,只是艷若桃李的粉靨清瘦多了。
道姑會來,尚不足奇。
古蘭同來,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二爺辛大風滿面激動,一聲驚喜大呼,飛步迎上。「哈,真巧,正說著師妹,師妹就……」
猛覺說漏了嘴,倏然住口不言!人卻已到了跟前。
古蘭嫣然微笑,目眶有點紅。「二師兄你好?」
「還好!師妹!」辛二爺欣喜欲狂,笑道:「師妹到底回來了,再不回來可要把大師兄與我跟三弟急死了……」
古蘭笑了笑,一指道姑,道:「二師兄,這位是我新交的好友,法號虛幻。」
這便是那挑撥離間之人。
辛二爺挑了挑長眉,可沒發作,礙著小師妹,且只好拱手,但他卻說了句有骨子的話:
「家師妹年輕,仙姑多照顧。」
虛幻道姑沒等介紹,也沒留意這句話,稽首微笑:「好說,辛二俠無須客套,久仰『鐵腕墨龍』人間奇男、當世英豪,虎威懾人,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何幸如之。」
大爺宮寒冰這時已走了過來。
動過手的人見了面,難避尷尬、窘迫,何況這位虛幻道姑曾跟他動過了「兩」
次手?勉強一笑,算是招呼。
飛快又轉向古蘭。「多日不見,蘭妹瘦多了。」
他一搭話,古蘭立刻沉下了臉,嬌靨上一片寒霜。「謝謝大師兄關懷,傷心痛心的事兒太多了,怎麼不瘦?」話裡有話,而且語氣冰冷。
辛二爺明白為什麼,可不是真明白。
他想招腔為大師兄解釋,但終於忍住。
宮寒冰叫了一聲:「蘭妹……」
隨又一嘆改口笑道:「不管怎麼說,蘭妹終於回來了……」
古蘭冷冷介面說道:「不錯,我回來了,但非出諸我的自願,也不是就這麼回來了,我只是回來向大師兄問點事兒。」
聽口氣,不是真的回來,她還要走。
二爺急了,瞪大了風目,忙道:「師妹難不成還要走?」
古蘭本想點頭,可是對這位二師兄,她不忍。
笑了笑,道:「二師兄,等我問完了大師兄的話再說,好么?」
辛二爺不肯放鬆,激動說道:「師妹,你知道,我不會說話,『古家堡』總是你的家,人誰沒個家?再說,師父與四弟的靈樞還沒入土。」
古蘭眼眶又紅了,低下了蟀首,又抬了起來,道:「二師兄,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聲音好低。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隱射無限憐惜。
顯示,她也為她難受。
宮寒冰也一臉黯然色,到眉微軒,道:「蘭妹,你要問我什麼事兒?」
古蘭臉色倏寒,道:「大師兄這幾天可曾出去過?」
宮寒冰笑了,而且笑得很開朗:「師妹可是問我,有沒有去過終南死谷?」
古蘭神情一震,側顧道姑。
道姑平靜得出奇,淡淡說道:「蘭妹,沒什麼值得奇怪的,南宮大俠來過了。」
古蘭恍然大悟,尚未說話。
宮寒冰已然點頭,說道:「不錯,南宮大俠是來過了,而且剛走不久,他也是這麼問我,只是……我根本沒離開過『古家堡』一步。」
古蘭美目凝注,冷冷說道:「真的么?大師兄?」
宮寒冰笑得泰然:「蘭妹不信盡可問你二師兄。」
辛二爺沒等小師妹開口,肅然點頭:「不錯,師妹,大師兄一直都在堡中。」
他相信大師兄,他認為這是為小師妹好。
古蘭愣住了,她對這位二師兄,了解得最清楚。
由二師兄的湛湛眼神,和臉上表情,她也沒發現一絲不安神色,這證明二師兄心安理得,沒一點情虛。
這是怎麼回事兒?
莫非眼花看錯了?
可是南宮逸正面出手,總看到了面貌啊。
她不得不又將目光投注虛幻。
虛幻道姑淡淡笑道:「這很令人費解,我跟南宮夫人在終南死谷看到的,的確是令大師兄『冷麵玉龍』宮大俠。」
宮寒冰笑了,剛要說話。
二爺辛天風突然色變,說道:「仙姑就該當場把家大師兄擒住,然後再來……」
宮寒冰劍眉雙挑,陡揚沉喝:「二弟不得無禮。」
辛天風垂首閉口不言。
宮寒冰隨即改顏拱手:「二師弟魯莽,冒犯之處,宮寒冰謹代賂罪。」
虛幻毫不在意,微微笑道:「好說!這是人之常情,辛二俠性情剛直,倒很令我敬佩,我自知理屈,此來不敢想澄清誤會,免得貴堡與南官夫人間傷了多年的和氣。」
宮寒冰忙又拱手贈獎:「正是,正是仙姑好意,宮寒冰謹再謝過。」
虛幻兩道清澈、深途的目光,直逼宮寒冰,笑了笑:「我十分希望這只是誤會,而且十分希望這誤會很快地得以澄清,要不然,在彼此心中總是一個塊壘。」
宮寒冰直視不避,笑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仙姑當知『古家堡』跟南宮逸伉儷,是多年故交,宮寒冰不會做出那令人髮指的傷天害理事。」
「當然!」虛幻微笑說道:「我久仰『古家堡』之首宮大俠,人間英傑、蓋世奇豪,我說過,十分希望這只是誤會。」
「好說!」宮寒冰謙遜地笑道:「一介粗俗武夫,怎敢承當仙姑人間英傑、蓋世奇豪這八個字。」
虛幻不再做無調客套,笑了笑,道:「然則宮大俠認為這種怪事該如何解釋?」
「豈敢!」宮寒冰道:「宮寒冰不敢妄加揣測。」
虛幻日光凝注,淡淡笑道:「那是宮大俠客氣,人命攸關,宮大俠何妨略抒所見。」
它寒冰尚未說話,二爺辛天風突然介面道:「『我以為這很明顯,家大師兄懲邪沫惡,樹仇太多,這分明是有人假扮冒充,意圖借刀殺人,嫁禍江東。」
虛幻望著辛天風笑了笑,轉注宮寒冰,道:「宮大俠也以為是這洋么?」
它寒冰點頭說道:「不錯!除此。它寒冰想不出其他解釋了。」
虛幻微微點頭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人的心腸,可就太毒了。」
宮寒冰陡批雙眉,道:「仙姑請轉告南官夫人,它寒冰誓必擒此假扮冒充之徒,交由南官夫人及南宮大快處置。」
虛幻微笑稽首,道:「我謹代敝友向宮大俠致謝。」
宮寒冰道:「不敢當,這是宮寒冰師兄弟份內事。」
虛幻笑了笑,轉注古蘭,道:「妹妹,咱們走吧。」
古蘭剛要點頭。
辛天風急呼說道:「『師妹,你……」
宮寒冰帶笑發話,笑得勉強:「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蘭妹,『幽冥教』最近又在本堡及各大門派製造了事端,我跟二弟、三弟已準備遍傳武林帖,邀約請大門派在半個月內來此會合,並恭請南宮大俠主持領導,共同討伐『幽冥教』,除此禍患。」
古蘭神色木然,無動於衷。
倒是引起了虛幻的興趣,她「哦」了一聲,道:「有這等事?
但不知在貴堡及諸大門派製造了什麼事端,宮大俠可以賜告么?」
顯然,她們兩位,是一點也不知。
宮寒冰遂將各門派所遭變故說了一遍。
虛幻道姑皺眉沉吟,道:「怎知是『幽冥教』所為?」
宮寒冰道:「南宮大俠說的。」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既是第一奇才之言,當不會有錯。」
轉注古蘭,道:「妹妹,你準備如何?」
古蘭黛眉輕顰,沉吟說道:「到時再說好了,走吧。」
宮寒冰目光凝注,啞聲說道:「蘭妹,你真的還要走叩古蘭神色冰冷,沒答理。
它寒冰五面抽搐,似乎無限痛苦,低頭不語。
但旋又猛然抬頭尾目微紅,道:「蘭妹,就算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看在十多年師兄妹情份上,難道你就不能原諒古蘭冷冷截口說道:「我這個做師妹的,天膽也不敢懷恨大師兄;其實,我有沒有原諒大師兄,大師兄應該明白。「宮寒冰滿面愁苦,道:「那麼蘭妹怎麼還要走?」
古蘭冷然說道:「那是我自己不願意再住在堡里待下去,與任何人無關。」
宮寒冰無話可說了,將口數張,欲言又止。
辛天風突然說道:「師妹難道忘我剛才說的話了?難道真不要這個家,真不要我們這幾個師兄了?」
對二師兄,古蘭不能冷顏相向。
她無限柔婉說道:「二師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卻不能不要盡位情逾手足的師兄,二師兄放心,我會回來的,只不過時間較晚而且。」
辛天風還想再說。
宮寒冰一嘆說道:「二弟,別多說了,蘭妹不是已經說了么?反正她遲早總會回來的,這樣咱們這幾個做師兄的已可放心了。」
辛天風沒再多說,目往虛幻,挑起長眉:「家師妹是你帶出去的,沖著家師妹,辛天風以友相待,送你出堡,但記住,若有了任何差錯,辛天風師兄弟可唯你是問……」
冷然擺手:「請吧!」
古蘭目注二師兄,內心無限感激,想說些什麼,終於忍住。
道始淡淡一笑,沒說話,攜起古蘭皓腕,轉身向堡外行會。
大爺宮寒冰跟二爺辛天風雙雙一直送出堡門外。
辛二爺民目微紅,熱淚盈眶,揮手顫聲:「外面不比堡中,師妹自己多保重……」
古蘭笑了,笑得好勉強:「多謝二師兄,我自會小……」
「心」字未出,突然轉過螓首,飛奔而去。
大爺、二爺四目獃獃,望著那漸去漸遠的兩條身影。
二爺辛天風那隻鐵腕,還高高地舉著。
兩條身影剛逝,堡內白影如電,飛掠而至。
是三爺「慈心神龍」燕惕。
他劈頭就問:「師妹呢?」
「走了!走遠了!」宮寒冰說得無限黯然。
燕三爺氣得發抖,急得跳腳:「大師兄、二師兄,你倆怎麼讓師妹再走?怎不告訴我一聲,眼巴巴地盼望著,回來了,卻……」
宮寒冰搖頭苦笑,「三弟,別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妹的脾氣!她要走,誰能攔得住?是二弟還是我?」
燕惕默然不語。但旋即又道:「那道姑……」
宮寒冰苦笑說道:「別忘了,三弟,她是師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