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寫休書,總要寫出理由,如果讓人知道弟弟娶了個被山賊擄過的女子,弟弟的臉又要往哪裡放,為了將來著想,也只能忍下這口氣,只期望她生出的是女嬰,可沒想到幾個月後她生下男嬰,按照律法,便是我蘇家嫡長子,將來弟弟若有功名財產,都是由他優先繼承,祖母祖父越想越嘔,積鬱成疾,半年內相繼過世。陸姑娘,如果是你,你咽得下這口氣?」
「咽不下。」陸桐月緩緩道:「只不過將心比心,你這樣害世子爺,也別怪他咽不下這口氣。」
雖然她很可憐,但不能因為她可憐就想害別人。
如果她每天一點一點的涼葯喝,如果他每天一點一點的淫葯吃,屆時,他們又要找誰去要公道?
望向夏東雷,他一臉神色複雜。她出宮后,他就再也沒有打聽過她的事情,會發現她也牽扯其中,是由汪氏那邊的人延伸出去的線索。
自從他年紀漸長就時時在提防汪氏,只不過以前因為是庶子,能動用的人有限,願意效忠他的也有限,所以很難真正預防什麼,不管是栽贓他母親偷東西還是偷人,事前完全無法知道,只能在事後慢慢找證據。
但這一年,在他開始跟父親上朝之後,一切有了大幅變化,下人主動來告知事情的情況變多了。
他之所以發現汪氏跟蘇可兒聯絡,便是門房報上來的,送往大太太那邊的信件有敬王府的花押。
汪氏身邊的人不好收買,但蘇可兒身邊的人卻是很好收買,一點銀子,她每送出一封信,手抄本就會在隔天送到朝陽院,而她每收到汪氏的一封信,手抄本一樣在隔天送到。
汪氏剛剛開始只是想以生日名義邀請故人之女過府小住,接著讓蘇可兒勾引自己,到時她就帶著西貞闖入——讓公主知道這位準駙馬爺可是連到府的女客都能勾引,最好公主能解除婚事,那麼她自然有辦法讓夏東雷「荒淫無道,德行有虧」,至於女客是誰,相信西貞不會有興趣知道,重點是,准駙馬跟大太太的客人搞上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蘇可兒卻懷孕了,汪氏於是想出另一條計策,相較之下,後者更穩當——公主對夏東雷極是寬容,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解除婚約不好說,但若夏東雷把自己身體搞壞了,那爵位肯定拿得回來。
那些對蘇可兒看似慢不經心的丫頭跟嬤嬤其實都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有信抄信,她中間跟汪氏見過兩次面,說了什麼話,作了什麼約定,他大概也都知情。
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子進入王府自然是要吃苦的,只是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喊他「二少爺」,很久沒人喊他二少爺了。
說真的,他很希望她能打住。
提起過往,提起相識,麻花辮,花裙子,都是想讓她心軟,讓她知道:我記得你,一直記得好好的。
只要她無所動作,他會當作沒事,給她一條生路。
在他心裡,對她始終有一點虧欠,當年如果不是他開口,蘇大娘早把她許人,她若出嫁,絕對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雖然說追根究底也是蘇大娘的重男輕女造成的,應該是兒子去應聘,女人在家中做繍活,一家四口共度難關,但蘇大娘卻選擇讓女兒入宮,只為了讓兒子繼續讀書。
他對她的寬容,在她收下紅綠荷包那一剎那就沒有了。
絕後對一個人來說是多大的懲罰,沒有子嗣……她哭得很可憐,可是,如果他這樣還放過她,那他不是好人,他是傻子。
「劉先生。」夏東雷開口,「麻煩你了。」
「世子爺客氣。」那位劉先生往前一步,「來人,把證物收下,汪寶珠,蘇可兒,都隨我走。」
隨著話語落下,那些提著八寶燈的幾位女子紛紛向前,兩三人一組的圍住汪氏跟蘇可兒。
汪氏大叫起來,「你們好大膽子,退下,連西貞姑娘都說不管的家務事,也敢摻和?」
夏東雷冷冷一笑,「忘了跟你說,這位是律部七司劉大人。」
汪氏一呆,七司掌管后宅法,基本上迎親納妾,休妻和離,嫡庶爭產等事情,都歸七司管理,七司的大人為何會在這裡?
劉大人作了個手勢,汪氏跟蘇可兒立刻被一左一右夾住,跟著便要往外帶。
蘇可兒卻突然撲了過來,跪在夏東雷腳邊,「二少爺,我知道自己罪有應得,只請你放過我娘跟我弟弟。」
「我給過你機會,送你去碧玉別院是給你機會,讓桂葉去陪你也是給你機會,可你還是收下了那荷包。你弟弟是無辜的,可我也是無辜的,我未出生的孩子更是無辜的,你想讓我絕後,卻還希望我以德報怨嗎?況且你剛剛已經親口承認,你弟弟收到甄部大人手書,正在模仿筆跡,這些劉大人都聽在耳中,科考作弊乃是重刑,你們一家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二少爺,求求你,求求你……」蘇可兒泣不成聲。
原本拉住她的兩個女子很快又上前把她拉住,這次拉得很緊,隨著劉大人跟西貞的告辭,一路拖行而走,遠遠傳來汪氏喊著要見她爹,以及蘇可兒認錯的聲音。
陸桐月看著遠去的一行人,只覺得今晚簡直……
在樹牆後頭,她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汪氏下套她不意外,但蘇可兒……
想起她那楚楚可憐的語氣,再對比跟汪氏商談弟弟成為進士時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她想起在茉莉園的那個雨天,蘇可兒求饒的叩頭,一下,一下,又一下,甜李說:「這姑娘能這樣叩頭,絕對是狠心的。」
「你什麼時候知道她們兩人有勾結的?」
「半年多以前。」
「很難受吧?」那麼喜歡的人,卻變成這種樣子。
夏東雷表情怪異,「我為什麼要難受?」
「你不是……」她都還目擊過他們在茉莉園約會的現場呢。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喜歡的時候當然很喜歡,只是她既然選擇蘇良人的路,我自然也會轉身,我也就罷了,你卻是對她有恩的,若不是你,她在三年多前就會被活活打死,只是想起蘇先生一生正直,此刻女兒忘恩負義,兒子正在練習作弊,蘇先生地下有知,只怕也會說無臉見人。」
沒多久,京城新一波變動又起。
定疆侯正妻汪氏下藥謀害妾室,致其無法再懷孕,按照律法,降其為妾,又謀害世子子嗣,再降為賤籍,侯府當然不能容許一個賤籍妾室,定疆侯大手一揮,休了,汪氏父親也因為科考作弊之事被免官革職。
蘇可兒已懷有敬王爺孩子,免入大牢,目前在思過房待產,等生完孩子再入大牢,謀害侯府世子,監禁終生,其弟有作弊意圖,摘除考試資格,蘇家三代不得入仕。
吳婉儀明知庶妹已失清白,卻還設計嫁人,降其為良人,雙生女兒交由王妃撫養,沒王妃同意,不可擅見。
至於汪氏買通的宜室,則是收到了千兩賞銀跟自己的賣身契——原來她既然看出陸桐月很賢慧的給夏東雷找姨娘,後來自然也看出陸桐月不賢慧的不想找姨娘了,她年紀已大,主子不收的話便想出府嫁人,夏東雷給了她這份命令,要她被汪氏收買,而她也很順利的被收買了,把所知的回報,讓主子可以完整掌握時間。
等定疆侯退位,夏東雷接掌爵位時,宜室便帶著賞銀跟賣身契出府。
夏東雷成為家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嫡兄夏東於分出去,汪氏這些年對他母親做的事情,夏東於跟康氏沒有少摻和,以前他是庶弟,沒資格說話,現在他是家主,他不想看到這對夫妻,況且,誰知道這兩人住在侯府里會不會安分,與其去預防可能,不如把可能性拔除,他可沒有以德報怨的習慣,對於汪氏跟她教出來的孩子,以德報怨只是再給他們下手的機會罷了。
按照他的想法,把夫妻小孩全部往外一扔就行了,可對父親來說,夏東於依然是他的長子,就算不爭氣,就算丟臉,也是他的孩子,還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過日子,顧及父親想法,於是找了個好日子,他便命人把微光院全部的東西打包前往城南玉樹山莊,包含三房下人,另外給了十萬兩銀子作安家費。
饒姨娘他自然扣下來了,直接扔往田莊做苦力。
至於一年前還被京城人同情得要死的陸姨娘,這下可變成人人羨慕的對象,雖然是姨娘身分,但侯爺身邊沒別的女人,嫡兄夫妻已經分家去了別院,上頭只有梅夫人一個親婆婆,又是個好相處的,老侯爺的其它幾房姨娘也沒人會來挑釁她,公主都病了四五年了,看來也是好不了,那她跟主母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