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雙玥微微地笑。「要是她不喜歡你,不管外人議論了什麼、指點得多不堪,大可以直接拒絕議親,可是她弄出了比武招親,這不就表示她嫁定你了嗎?」
她不明白,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她二哥哥怎麼就不懂?難道真是當局者迷?
李霄鋒也不跟妹妹爭辯了,反正事實很快就會有答案,他不置可否地說:「那咱們等著瞧,看她嫁是不嫁。」
蕭子秋大步流星地由抄手游廊那頭過來,遠遠看到他們兄妹便道:「你們怎麼站在這裡?霄鋒,我正好要去找你。」
李霄鋒眼裡又露出了絲冷意。「是不是平陽侯府回了親事?」
「你倒想。」蕭子秋笑道:「宮裡給寧王府傳了消息,平陽侯府的孟老太君進宮見了太後娘娘,說如今比武招親勝負已定,請太後娘娘速速賜婚,日子越早越好,大伯父聽了很高興,直說是門好親事,我正好也在場,大伯父便讓我過來跟姑母說一聲,不過適才我進來時,聽說宮裡來了旨意,讓姑父、姑母進宮,想必是皇上要親自告知此事。」
他是蕭家三房的嫡子,行五,寧王蕭百川是他的大伯父。
皇上知道典親王對寧王府這個親家很冷淡,便特意多關照寧王府一些,而如今寧王年紀也有了,勢力也淡了些,皇上初登基時擔心寧王會有異心,結果也沒有發生,皇上倒是過意不去,知道寧王最關心蕭婉顏這個嫁進典親王府的妹妹過的好不好,也很關心李霄鋒、李雙玥的婚事,因此平陽侯府一有結論便早一步通知了寧王府。
李霄鋒聽得一怔。
她居然還肯嫁給他?
「人美不在貌,美在心意好。」李雙玥綻放一個春花般嬌艷的笑容。「雖然我還沒見過嫂嫂,但我已經開始喜歡她了。」
太后做主,婚期定在三月初十,那天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吉日,欽天監說,無論什麼八字的人在那日成婚都相合,因為時間緊湊,太后還讓宮裡的尚宮局幫著準備女方的嫁妝,說明了她極為重視這樁婚事,因此,京城裡關於懷遠寺那一夜的諸多傳聞在一夜之間都消停了,太后對這結果甚為滿意,她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李霄鋒生平第一次對一件事有了期待,而且還是他自己的婚事。
他沒想過自己會有成親的一日,他對女人沒興趣,而且他也認為沒有女人會嫁給他這個出生就被視為怪物的人,何況他還身負殘疾,雖然那殘疾確實是微乎其微,但他卻無法放下。
雖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在他心中,將那殘疾看得極重,他認為那是他父王不願親近他的源頭,如今有個姑娘在他故意將那殘疾放大之後還願意嫁給他……他冷硬的心弦被撥動了,也開始有所期待了。
或許,天下之大,真有一個人能進入他的心也不一定,姚采臨,撞見了他黝黑又滿布傷痕的身軀,卻還敢直視著他的雙眼說話,見了他的腿疾也沒有一驚一乍的避之唯恐不及,聽說她是平陽侯府嬌寵著長大的嫡女,平陽侯與夫人對她寶愛有加,在侯府里的地位最是尊貴,與他不同,明明白白是個受寵的主,這樣的她,恐怕是至今不知道什麼是被冷落吧,到他身邊無疑是自討苦吃……
「二爺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凈是出神?」說話的是京城第一青樓——花月樓的名妓蘇淡艷,她媚而不妖,麗而不俗,尋常還請不到她,她肯赴宴,全是因為李霄鋒。
她傾心於李霄鋒,打從她淪落風塵,他是唯一不碰她的男人,但她知道,自己身分卑賤,連給他當個洗衣婦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留在他身邊為婢為妾了,像今天這樣的盛會,能與他在一起,她已經該滿足了。
今日是上燈節,熱鬧非凡的水上市集是每年的上燈節才有,除了來自大淵全國各地的商品,鄰近數十國的貿易商也會來此地做生意,連高麗人、波斯人、西洋人也會來,客商雲集,往往吸引大批老百姓爭相採買異國的什物,百陽城中的綠水湖長達半個月會停泊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船隻、樓船、畫舫等等以供貿易生意,船與船之間以繩索連繫,若要上岸則以未繋繩索的小船代步,所以稱為水上市集。
今晚,星月明燦,一艘華麗的樓船停在垂柳旁,整艘樓船燈火通明,船上掛了五、六十隻燈籠,二樓中間的水繪閣正在設宴,席面上置放著冰盤、水晶白鴨、美人肝、荷葉蒸肉、雪花蝦球、牡丹燕菜、蜜汁海參、三絲魚等,當然少不了一壺陳年好酒。
滿桌的時菜佳肴,琴聲飄然開來,敞開的窗子垂著淺金色的絲簾,從外頭遠遠望去,隱隱可見裡頭飮酒作樂的景象。
作東的是自封京城紈褲四少的章瑞堯、吳進奎、白遇安和郭啟,在典親王的眼裡,他們是李霄鋒的酒肉朋友,在他們眼裡,就是那句俗話,不怕衣服有補釘,只怕心靈有污點,他們通通都是不受家裡重視,心裡有污點的人,而李霄鋒就是污點格外嚴重的一個,典親王認為他們跟李霄鋒廝混是在占李霄鋒便宜,殊不知他們也費了很大的勁才有辦法和李霄鋒相處,他們也有付出的!
年少時,他們原也想將李霄鋒納入他們的紈褲幫,取名紈褲五少,因忌諱典親王而作罷,但素日里,只要李霄鋒人在京城,他們要玩樂絕不會忘了邀他,因為邀了他,便有足夠的底氣去花月樓請蘇淡艷,蘇淡艷自然不會獨自赴宴,必定帶上幾個花娘,誰都知道花月樓的花娘是最漂亮的,也不輕易赴宴,能請到花月樓的花娘,這傳出去,他們有面子啊!
「是不是在想姚二姑娘啊?」聽到蘇淡艷的話,章瑞堯打趣地問道,懷遠寺的事早傳遍了,他們也就沒必要佯裝不知了。
「聽聞姚二姑娘姿妍出眾,自小伶俐聰慧,如此佳人,也難怪會想了,呵呵。」郭啟噯昧的笑道。「不過婚期就快到了,鋒霄你啊,很快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了,到時加把勁,明年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咱們幾個可是現成的乾爹。」
白遇安笑道:「你想的倒美,誰說要認你做乾爹了?就咱們的名聲,就算霄鋒當咱們是兄弟,勉為其難點頭同意,平陽侯府那裡可不依。」
話題就這麼轉到了平陽侯府,吳進奎艷羨地說:「我說兄弟啊好兄弟,實在令人想不到啊,你竟會娶到平陽侯府的嫡女,平陽侯的家資那可是不得了,等於是開了座寶山,這回你那嫡兄肯定氣歪了鼻子吧?哈哈哈哈哈,以為娶了朱閣老的閨女便可以平步青雲,這回他可是打錯算盤了,繼續在翰林院蹲著吧他!」
聞言,李霄鋒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他冷哼道:「說的好,家資是吧?想來你們都計算好了,想要我拿多少出來分啊?但說無妨,兄弟一場,這點都做不到,就不是兄弟了是吧?」
見他說得皮笑肉不笑,顯然是動怒了,吳進奎臉上泛出激動的紅色,連忙說道:「我真是冤枉死了我,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吳進奎再怎麼沒用不長進,也是吳家的四少爺,我會去動你岳家的主意嗎我?我有那個必要嗎?」
郭啟為吳進奎倒一杯,嘴裡數落道:「你啊,文墨不通、粗鄙不文,不會講話就喝酒,連個表達能力都沒有,枉費你吳家是陳鼎擊鐘、飮金饌玉之家,難怪惹霄鋒誤會了,罰你喝三杯向霄鋒賠罪。」
白遇安也打圓場說道:「我可以擔保,進奎不是那個意思,相交十年,我們哪裡會不知道你不會將那些看在眼裡,之所以會提到平陽侯的家資,是感覺痛快,這冋你可為自己出了口惡氣,讓你那嫡兄徹底眼紅。」
吳進奎自罰三杯,李霄鋒也沒真要計較,遂回了一杯,將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拿著空杯轉動,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我醜話說在前頭,日後不得在任何場合向任何人提到平陽侯的家資,說者無意,聽著有心,讓人聽了做文章,若是衍生出什麼事端傳到我耳里,日後咱們就別來往了,我李某人不需要替我造謠生事的兄弟,也不需要有目的的交往。」
雖然他父王一直將章、吳、白、郭四個人定位成狐群狗黨、酒肉朋友,但他們卻是最深知他的,喝第一口酒是與他們一起,第一次上妓坊也是與他們一起,他內心所有的憤怒和他想做的事,對他們都沒有隱瞞,就如同他也不認為他們是紈褲子弟,都是在家裡得不到重視才會放縱自身,招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