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卧床不起,雪夜提燈相依
第12章卧床不起,雪夜提燈相依
房間里沒有用熏香,中藥的氣味揮之不去,香香低著頭,她也是第一次這樣青天白日地細看這具身體。
成年男子的人身體,經沙場千錘百鍊,每一條肌肉都粗壯結實。膚色不夠白凈,呈小麥色,卻顯得更有力量感。
香香怕涼著他,不待汗巾涼下來,就再度浸在熱水裡。待擦到兩腿之間時,香香簡直是閉上眼睛不敢看。慕容厲也有些情動,想要使壞,香香往後退,小聲說:「會抻到傷口的。」
慕容厲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媽的你把老子撩成這樣,現在關心起老子的傷口了?他作勢要起來,香香掉頭就跑出了屋子。章文顯本來準備問問香香,慕容厲的飲食情況如何,還沒走近,就聽見屋子裡傳來慕容厲的怒吼。他縮了縮脖子,自動消失了。
香香跑回洗劍閣,小萱萱已經醒了,正由農婦崔氏抱著玩呢。香香將孩子抱在懷裡,孩子確實是重了不少,她心裡甜甜的,這是她的骨肉,真神奇。小萱萱不愛哭,在她懷裡也安安靜靜的,睜著黑幽幽的眼睛,有時候還伸手抓她的頭髮。
香香跟她玩了一陣,困意才慢慢湧上來。她一路從平度關趕回晉陽城,還沒休息就給慕容厲喂葯、做湯。又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實在是累壞了。她抱著孩子哄了一會兒,自去屋內休息。
聽風苑,慕容厲正在暴跳如雷——他媽的,孩子都生了,你跑什麼?有了姦夫,老子還就不能碰了?
賤人!回頭老子就把姦夫剁了喂狗媽的,你至少把褲子給老子穿上再走啊!
暴怒啊,這要是真由著你們勾搭幾天,你還不毒殺親夫啊!
香香只睡了一個時辰,起來之後就讓碧珠領著小廚房的兩個丫頭,把中午泡好的固元膏粉切成各種不同的形狀,放進蒸籠里蒸上。然後做了個清燉乳鴿,碧珠看得心疼,說:「夫人,您自回來還沒吃過一口東西呢。你也吃點吧!」
香香這下子才想起來,確實有些餓了,也拿了兩塊固元膏,墊了墊肚子。怕慕容厲等得急了,她把乳鴿和固元膏都端過去。
章太醫在院子外面,急得直搓手。香香問:「章太人?怎麼了?」
章文顯苦道:「王爺又不喝葯,愣是將我等給打出來了。」
香香明白了:「我送進去吧。」
章文顯如蒙大赦:「有勞夫人,有勞夫人!」您這可救了咱的命了!
香香將吃的和葯都帶進去,慕容厲正躲床上發怒呢——他能讓章文顯進來嗎!媽的沒穿褲子呢!
香香進來,正好撞在槍口上!
「賤人!」他咬牙切齒地罵!香香略略退後一步,遠遠遞了兩塊固元膏過去。
慕容厲氣得——你他媽這是投喂狗熊啊!還不快給老子把褲子穿上!
香香見他眼裡都要噴出火來,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兩個人對峙了一陣,慕容厲辟手奪過固元膏——自己不消火,看來她是不敢過來了。果然香香見他接了東西,多少總算是鬆了口氣,忙拖了個凳子過去,把固元膏擺在他床前,然後自己坐在小凳子,給乳鴿剔骨頭。
慕容厲吃了兩塊糕點,那東西摻了阿膠,非常糯,入口即化。味道不錯,他心情總算也好些,讓她把褲子給自己穿上的話,也說不大出口。不由悻悻,媽的,等會自己穿吧。我還就不信了,自己動手穿個褲子能死啊?不過真他媽的痛。
香香拿了小銀剪,慢慢地剔著骨頭,那香味影影綽綽地隨煙霧入鼻,嗯,還挺勾人的。
香香用筷子夾了肉喂他,慕容厲吃了,又喝了些湯。雖然不比平時的菜色重味道,但是也不難吃。
他說:「燙壺酒!」
香香反對:「不,太醫說不能喝酒。」
慕容厲瞪她:「你說什麼?」
香香忙退後,小聲道:「不可以喝酒。」
慕容厲抓住枕頭就想扔過來,剛剛一用力,頓時一口氣沒上來——那槍傷了他的肺。
香香趕緊說:「我去拿,我去拿!」
她轉身出去,慕容厲這才試圖去穿褲子,但是真是不行,要想穿好一條褲子,首先,你至少要拿到這條褲子。香香把褲子掛在衣架上,他拿都拿不到。
香香回洗劍閣,從院子里刨出先前釀的李子酒,酒已經非常醇美了。反正李子酒也是活血的,少喝點應該沒事吧?她又看了一眼章太醫列的單子,見沒有這類的禁忌,終於燙了一壺過去。
慕容厲喝了一口,只覺得這也能算酒?唉,但是罷了,將就吧。
香香給他斟上,這才發現褲子還掛在衣架上,撩開被子替他穿好。慕容厲哼了一聲,突然說:「扶我去茅房!」這個你要是敢說不行,老子立刻掐死你!
香香說:「不,你還不能下床……」
慕容厲真是聽夠了這個不字,這一天比這一輩子都聽得多!他怒道:「滾!讓管珏來!」褲子穿在身上,他又能見人了!媽的,這女人太多嘴了,還是管珏聽話!
香香後退,雙手往後撐住桌子。慕容厲瞪她——沒聽明白?香香不去,如果是管珏來,他不敢違背慕容厲的命令,肯定會扶他下床,那時候就會抻到傷口。
慕容厲簡直是要將剩下的肺也氣炸了,這混賬女人!你要讓老子在床上解決啊?
香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事兒——她想了想,說:「我去問章太醫!」
慕容厲真是敗給她了!他無力地揮揮手:「床底下,有夜壺,拿上來。」
香香一直等到慕容厲睡著才離開,但其實她一走,慕容厲就醒了。他再受傷,只要沒死,警覺性就不低。他睜開眼睛,見夕陽入窗欞,陽光中金色的微塵緩緩浮動。因著他傷重,太醫叮囑要少見風,窗只開了小小的一點,看不到外面的夏末秋初的風景。慕容厲突然覺得有點無聊,他的一生,從來沒有過這種無事可做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又睡得太飽、思路清晰的時候,難免就會想起一些人和事。
他很厭煩這種感覺,卻總是止不住地想。燕王的身體不復從前了,是應該考慮一下將來了。如果他再有什麼意外,難道自己跟慕容博還要帶著合家老幼倉皇奔逃嗎?這個女人跟韓續到底睡過沒有啊?一想到那具溫柔細膩的身子,也曾在自己兄弟身下顫抖、嬌啼,並得到快慰與滿足,他就怒火中燒。韓續現在是不在面前,不然早被剁成幾段了。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想過當初不應該擋下那一槍,從來沒有想過。
香香把夜壺洗乾淨,進來的時候聞到藥味實在是挺重——慕容厲內服外敷的傷葯就有好幾種。這樣重的藥味,什麼人躺在裡面也會暴躁吧?她從外面采了一捧開得正艷的菊花進去。進去的時候她動作很輕,以為慕容厲睡著了,不想驚醒他。慕容厲便沒有說話。就見她把菊花插到旁邊的花瓶里,拿小花剪把枝葉都修了修,又噴了香露。
慕容厲看著她的側影,發現這個女人不管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哪怕只是剪剪花葉這樣的小事,她也可以專註得如同繪一幅傳世畫卷。怎麼可以有這樣一種人,把平淡當作天大的幸福?
香香把花插好,小心地撿了散落的枝葉出去,慕容厲以為她回去逗女兒了,那是她的寶貝,他知道。
可不一會兒,她又回來了。慕容厲覺得驚奇——她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他不是不知道。
香香手裡拿了一碟固元膏,慕容厲現在忌口挺多,這個可以當糕點呢。她把糕點放好,說:「我給王爺念書啊,王爺要聽什麼?」
慕容厲冷哼:「本王有說過讓你念書嗎?」說得像是施捨一樣,誰在乎?
香香一滯,像沒聽見一樣,拿起一本《名將錄》,問:「這個怎麼樣?」
慕容厲瞟了一眼,說:「六歲就看過了。」
香香起身,說:「那我去王爺書房找找?王爺要看什麼?」
慕容厲怒目——你難道不知道武人最恨讀書嗎?然話還沒出口,他突然又說:「有本《大燕秘聞錄》,你拿過來吧。」
香香應了一聲,有這本書嗎?沒聽過。我沒讀過多少書,不知道會不會太難……一路想著,一路拿過來。慕容厲示意她坐到自己床頭,香香依言坐下,他半閉著眼睛,由著香香念書。
香香剛讀了個開頭,就臉色緋紅,上面通篇都是「奪風情某妃捐軀,戰野庵書生留情」。她微蹙著秀眉,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念,聲音越來越低,慕容厲閉上眼睛,耳畔的聲音一直沒有停,居然也不是太聒噪。他一生珍惜自己的時間,少有這樣的閑暇時光。而今動彈不得,聽著這些荒淫之作,突然覺得,原來這樣躺著,也不算太糟糕。
香香念著念著,又低頭看他,見他望著屋子一角的菊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念下去。就這麼直念了半本書,慕容厲終於閉上眼睛,似是睡著了。香香見天色晚了,也該為他準備晚飯了,方才放下書,悄悄出去。
她走之後,慕容厲拿了一塊固元糕,放進嘴裡嚼嚼。那東西軟軟糯糯,不太甜膩。然因著有核桃碎粒,唇齒間都被濃香浸透。
香香回到洗劍閣,小萱萱已經吃過奶了,這時候崔氏抱著她出來走走,外面太陽已經下山,天氣冷暖正好。她在殘陽里揮動著小小的手臂,咿呀學語。香香目光柔和,過去在她細嫩的臉頰親了一口,她嗚嗚地偏過頭來,口水糊了香香一臉。崔氏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忙不迭拿了帕子替她擦拭。
香香擦凈臉,去到小廚房,怕油煙熏著著孩子,沒讓崔氏進來。她看了看晚上管珏送過來的食材,覺得慕容厲估計確實受不了太清淡的飲食,就讓碧珠找了幾張大荷葉。她自己在廚房,先把糯米泡好,把白果和板栗煮上,再把雞肉切塊。熱鍋添油,把肉爆香,添上調料炒熟,然後把糯米蒸熟。這時候再跟碧珠一起,把蒸熟的糯米取出來,把全熟的雞肉、白果、板栗放進糯米里,用荷葉包好。用棉線把荷葉紮好,放到蒸鍋里,蒸到荷葉變色。
等到糯米雞做好之後,香香見還有不錯的藕,就取了幾個豬蹄,先沸水小淖一下,去掉浮沫,然後熱油,倒入白糖,放入豬蹄。加少許水,大火煮。待豬蹄骨肉將離時,將豬蹄撈出瀝干,再放進小鍋,加上水和調料,慢慢熬燉。順便將藕去皮切塊,放進小鍋一併小火燉。調入酸甜醬料、鹽等。這樣的豬蹄湯益氣補血生肌,對外傷也是頗有好處。香香將豬蹄湯俱都盛好,拎上食盒過去。
章太醫仍然把葯送到她手裡,香香進到聽風苑,慕容厲將固元膏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見她進來,慕容厲本來是想坐起來,然而實在是不行,香香趕忙過去扶他。等他坐好,香香將糯米雞、豬蹄湯都擺好。其實兩個人也吃不了許多,有這些也夠了。
想起章太醫說要先喝葯,香香把葯吹涼,端過去。慕容厲拿過來,仍然是一口飲盡。然後香香就往他嘴裡餵了一個東西,甜津津的,一瞬間就蓋過了中藥的苦味。
慕容厲沒問是什麼,香香卻笑了:「蜜餞。」慕容厲不以為意,一點苦,原本就沒有什麼。
香香將糯米雞、蓮藕豬蹄拿出來,仍然是剔著骨頭,把肉餵給他。
慕容厲這時候才覺得有了些胃口,吃了足有兩隻糯米雞,一盅豬蹄湯。香香待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啃剩下的豬蹄。她吃東西的樣子,不是大家閨秀、世家公子那種優雅斯文,就是很隨意地啃,也不在乎難不難看,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食慾很好的模樣。一直到她把豬蹄吃了,又吃了半隻糯米雞,慕容厲才發覺自己居然在這樣看一個女人吃飯。嘖,真無聊。
香香收了碗筷,又打熱水,替他擦手擦臉。章太醫進來,見二人模樣,低著頭哪也不敢看:「王爺,您該換藥了。」
慕容厲說:「放下吧。」
章文顯一怔——放下?什麼意思?
還是香香說:「我不知道都有哪些葯,章大人指點一下,我替王爺換好了。」
章太醫大大鬆了一口氣,心想有夫人就是好啊!忙就把哪種葯當如何用都說了,香香用心記下。
章太醫還是不敢走,就站在旁邊。香香輕輕替慕容厲解開那傷口的葯紗,即使知道傷勢肯定很嚴重,但當傷口露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那巨箭幾乎在慕容厲身上捅出一個透明窟窿!她動作很輕,不時看看慕容厲的臉色。慕容厲雙目微閉,並不看她,臉上也並沒有極痛苦的樣子。香香輕手輕腳地將葯紗解下,塗上新葯,章太醫指出哪些葯要塗在哪裡,香香動作倒是利落。
待換好葯,香香送章太醫出來,章太醫這才敢低聲跟她說:「夫人,王爺這傷十分兇險。您萬萬勸著些……房事……也要盡量避免……」一席話,說得香香面紅耳赤,只能點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章太醫走後,香香去洗手,然後抱了萱萱來玩。慕容厲見她抱著女兒進來,突然覺得,嗯,這是他的女人,他的女兒。伸手去摸萱萱的臉,萱萱本來玩得挺開心的,見到他,哇的一聲就哭了。
慕容厲收回手,眉頭緊皺起來——小孩子真是麻煩。
香香剛想說話,他沉聲說:「抱出去。」
香香笑意微凝,垂眼應了一聲,抱著萱萱出去。慕容厲見她眉宇間的笑意慢慢散盡,不由也有些煩躁——不過就是讓你交給奶娘哄哄,怎的又這模樣了?
香香晚上便沒再過來,慕容厲氣得——說一句你還敢給老子撂臉子!不過來就不準過來了!老子差你一個人服侍?媽的管珏呢,這渾蛋也是不想要腦袋了!居然敢接連幾天連個影子也不見!
他正生氣,外面一陣響動,卻是香香又進來,見他還沒睡,輕聲說:「萱萱玩得開心了,晚睡了一會兒。」
慕容厲冷聲道:「回去睡吧!這裡不用你照顧了。」
香香輕聲問:「王爺要喝點水嗎?」
慕容厲不說話,她又遞了水過來。慕容厲倒是喝了幾口,香香替他把銀鉤放下來。外室有張床,王府當然有守夜的丫頭,只是慕容厲不喜歡有人睡在他卧房之外,這才撤了。
然而床鋪還在,香香鋪了下,便和衣在這裡睡下來。她一整天都在忙,歇了一個時辰怎麼夠?這時候頭剛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慕容厲是睡不著的,白天睡太久了。他睜著眼睛,望著帳底,耳邊是她隱隱的呼吸之聲。他又有些不滿——孩子都生了,就不能睡老子身邊?
香香是真沒有睡他身邊的意思,這裡是聽風苑,是藍釉以前的住處。慕容厲應該很討厭她在這裡吧?所以她抱女兒進來的時候,他那樣不悅。她小心翼翼,不敢動這裡的一花一葉,只怕那會是藍釉的什麼愛物,若是碰亂了、動壞了,恐怕又要惹他生氣。
慕容厲睜眼到天亮,居然有點希望她醒來,奇怪,原來自己覺得躺著不那麼糟糕,是因為身邊有這個女人聒躁。若是她也睡著了,那簡直糟糕透了。
香香一覺睡到天色蒙蒙亮,到底白天小睡過一個時辰,醒得也比平時早些。她起床,自己梳洗完,又打水進來。慕容厲任由她給自己擦臉和手,香香給他擦乾淨,又問:「王爺……要用便壺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臉紅了。慕容厲看她臉紅得跟蘋果一樣,自己就不那麼窘迫了,冷哼了一聲,說:「拿過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臉紅的,吃喝拉撒,人的本能而已。
香香伺候完他,又把窗戶打開一小點透透風,用香爐熏熏了一點香料,等味道完全驅散了,這才將香爐撤了。然後換了一束新鮮的菊花重新插到花瓶里,噴上香露。那香露是取鮮花提汁而成的,香氣比香料淡,卻自然雅緻。人喜歡香味,但是聞見香料未必會覺得心情愉悅。真是奇怪的動物,一邊人為製造香料,一邊卻又嚮往自然的香氣。
秋天時令水果非常多,香香早飯給他做了水果奶羹。怕他吃不飽,又做了個皮蛋瘦肉粥。慕容厲由著她一口一口地喂,居然不覺得這樣有多羞恥了。嗯,被她照顧了兩天,怎麼感覺腰都粗了一圈。
香香喂他吃完飯,把碗筷收拾到食盒裡,慕容厲皺著眉頭:「下人們都不做事嗎?」什麼都要你做,找他們回來幹嗎來了?
香香說:「我就是收一下。」隨後放到外間,讓下人收拾了去。
她幫慕容厲擦擦嘴,然後說:「我幫王爺梳頭吧?」
難得的,慕容厲居然只是嗯了一聲,香香沒有用慕容厲的玉梳,就拿了自己的桃木梳,輕輕替他梳頭。
慕容厲閉上眼睛,感受那梳齒一下一下,輕柔地按壓著頭皮。陽光入屋,在室內的花朵上輕舞跳躍。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心緒寧靜,他從來沒有試著這樣同女人相處,以前跟女人相處的方式,大多就是上床。藍釉好一些,會陪她騎射、打獵,一言不合,會怒目道:「你放屁!」如果是她在身邊,見他受傷,估計也會非常擔心。但是最多也就是問上兩句——「你不會死吧?」「你怎麼還不好啊?」
想起那個終日活潑飛揚的人兒,慕容厲嘴角不免又帶了一絲笑意。
香香問:「有哪裡癢嗎?」
慕容厲沒有回答,香香低頭去看,見他神遊物外,沉浸在另一段時光里。
香香於是不再說話。
香香不再帶萱萱進聽風苑了,慕容厲經常躺著,她便給他按揉身體,只怕久不運動,對他不好。
章太醫倒是很贊成的,經常給她講要怎麼按壓,香香學得很認真,她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那雙小手在身上按來揉去,慕容厲覺得很是受用,內心裡不由也覺得,嗯,這樣是挺舒服的。怪不得人說溫柔鄉英雄冢呢。
周卓、韓續、嚴青本來早有過來看望慕容厲的意思,但是慕容厲這樣的人,是絕不肯躺在床上、衣裳不整地見客的。章太醫怕太折騰,擋了好幾次。
幾個人都疑心慕容厲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眼看都急了,章太醫終於請示慕容厲。慕容厲倒是無所謂,問:「老子被軟禁了?」
章太醫臉色都變了,生怕這煞星誤會,忙道:「不不不,下官就是擔心王爺的身體……」
慕容厲冷哼,對一邊的香香說:「替我更衣。」
香香於是幫他換了衣服,又將頭髮綰成髮髻,用玉簪別好。韓續跟周卓、嚴青直到他更衣完畢,方才入內。
慕容厲被扶起來靠在床頭,將面前幾個人都掃了一遍,看見韓續,不禁瞪了一眼。
韓續被這一瞪,心本來就虛,頓時就低下頭,也不敢看他。慕容厲這才問:「什麼事?」
周卓看了韓續一眼,以前身邊回話的多是韓續。今天他不開口,周卓只好說:「數日不能見到王爺,營中的弟兄,都非常擔心。」
慕容厲倒是理解,他算是慕容博的指爪,如果他有任何意外,慕容博這棵大樹立刻就要塌。二則,他領兵叛亂,大家到底還是擔心燕王會私下處置他。這樣終日不能見面,外面當然人心惶惶。
慕容厲說:「你們見到了,他們就不應該再有任何憂慮了。」
周卓明白他的意思,忙躬身道:「是。末將自會安撫軍中各部。」
慕容厲嗯了一聲,轉而看韓續。韓續一直低著頭,眼神也沒敢往香香那邊掃一下。慕容厲還算滿意——再敢東張西望,真的要小心你那雙眼睛了。轉而看見香香也低著頭站在他身邊,不由又怒了——媽的,你們倆倒還很有默契哈!嗯,要剋制,不能暴怒。不然顯得他好像很在乎那個女人似的。
他說:「韓續。」不行,好想弄死這個該死的東西!
韓續說:「末將在。」
慕容厲果然很克制,問:「弟兄們的戰後撫恤如何了?」
韓續道:「全部安排在抗擊西靖一役,以戰亡撫恤。銀子朝廷已經出了,我和周卓親自監督,雲舟派的賬房先生髮放。沒有問題。」
慕容厲這才點頭,韓續這個人,做事是不錯。他說:「都滾回去,該戍邊的戍邊,該駐防的駐防,沒事別往老子這跑。我這兒有寶啊?」
周卓等人當然是要回駐地,但是這幾天他一直不見人,大家不放心,是以一直逗留晉陽。如今得了他的話,倒也確實該回去了。
嚴青說:「王爺,如今燕王身體不如從前,我等領兵在外,到底遠水不能救近火。依屬下之見,還是留韓將軍在晉陽城,時常入府探望,以防太子居心叵測。」
韓續臉色都變了!媽的你這是想我死!怪不得外號愣頭青呢!真是人如其名,半點不錯!
嚴青驟然接到他的怒視,不由一怔——我哪錯了?我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韓續只覺得頭痛欲裂,慕容厲也盯了嚴青一眼,陰森森的。嚴青冷汗都出來了,乞求似地望周卓——兄弟,我到底哪錯了啊?
周卓沒有回應他,慕容厲再度深吸一口氣。有些人,他不說話的時候就像個啞巴,他一說話你就恨不得把他毒成啞巴。
幸好這時候章太醫進來,輕聲說:「將軍們,王爺身體不適,將軍們還是不要過多打擾了。」
幾個人如蒙大赦,俱都輕吁了一口氣,等到告退的時候,韓續轉身,眼角掃過慕容厲身邊,只看見香香刺繡精美的裙角。
出了聽風苑,周卓問:「你和王爺之間,出了什麼事?」他好像極度不想見到你,這可是稀奇事。
嚴青也正納悶呢,當即就問:「對啊,你平時不是最擅長討王爺歡心的嗎?」
韓續悶頭往前走,不吭聲。周卓追上去,一臉嚴肅:「上次晉陽城下,王爺受那一槍,按他的反應,並不是躲避不過。他為什麼不躲,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
韓續羞怒:「夠了!」
周卓大步趕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抬手壓住他的肩膀,問:「我們是兄弟,是不是?」
韓續望著他的眼睛,良久輕嘆了口氣。當然是兄弟,十年袍澤,多少次同生共死。
周卓按住他肩頭的手微微用力:「發生了什麼事?」
韓續說:「沒有什麼事。」沒有什麼事,不過是我鬼迷心竅的虛妄心思,我的、最無恥、也最無望的希冀。他無力地說:「我回平度關去了。下午就走,周卓,你先在家待一段時間。周太尉在,燕王不會催你。有消息也可立刻傳報我與嚴青。各自保重吧。」
他轉身欲走,周卓問:「韓續,你是忠於王爺的,對嗎?」
韓續說:「一直,永遠。」
斬釘截鐵。
四個字出口,身後嚴青突然道:「香夫人。」
香香輕聲說:「嚴將軍不必多禮。」
那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細膩,韓續沒有回頭,挺直腰身,大步離開。彼時正是十月末,陽光低垂,金色的光屑一半灑於梧桐,一半濺落在他身上。
他行過畫橋,煙柳已枯槁。正是上有傷心之秋草,下有碧水之波瀾。
就算你對夫人有救命之恩,也不能這樣無禮吧?多大臉!周卓暗罵了一聲,笑著打圓場:「見到夫人也不問候一聲,真是沒禮貌。他下午要回駐地,急著回家面見雙親。禮有不周之處,夫人不要跟我等粗人一般見識。」
香香勉強露了一個笑:「周將軍言重了。」
她轉過身回洗劍閣,目之餘光里,只見那個身影漸行漸遠,慢慢地消失在秋水長天之間。
你是否相信有一天,再深刻的愛戀,也終將敗給時間,成為一場幻覺?
晚上,香香哄好了小萱萱,仍舊過來聽風苑,在外面的小床上睡覺。剛剛躺下,就聽見慕容厲說:「進來。」
香香一怔,還以為他要喝水,忙進到裡間:「王爺有事?」說話間就準備倒水。
慕容厲說:「過來。」香香只得走過去,慕容厲說:「到這裡睡。」
香香微怔,說:「可是……」聽風苑不是藍釉的地方嗎?這張床,不是你和他一起睡過的嗎?我……可以睡在這裡嗎?
猶豫了一下,慕容厲不耐煩了:「沒聽懂?」這話很難理解嗎?
香香只好在他身邊躺上,他怒目:「脫衣服啊!」大冷的天,你這樣睡不難受?
香香把夾衣脫了,上得床來。慕容厲覺得這樣好多了,身邊有個人,才顯得不那麼無聊。
香香不太踏實,只怕他又做出什麼讓自己難堪的事來。這時候,他能分得清睡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嗎?
慕容厲說:「你就沒什麼話跟我說?」
香香愣住,以前他們當然也經常同床共枕,但那些日子,慕容厲過來的目的都只有一個——紓解身體需要,然後睡覺。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聽她說點什麼。這時候突然這樣問,香香有些無措,輕聲說:「王爺……要聽什麼?」家長里短的女兒瑣事,他大抵也不會感興趣吧?
慕容厲挑眉,那倒是,他還真是很少聽人閑聊。韓續、周卓他們跟他,除了彙報軍情,嗯,偶爾也一起喝喝酒。很久以前似乎還經常聊起過女人。但是不論是軍情、國事還是酒、女人,似乎都不太適合跟自己的女人聊。
他擰眉:「你平時跟你爹娘……嗯,還有你那箇舊情人,都聊什麼?」
香香臉都紅了,說:「於慶哥哥?我們……聊鄰居家的大白狗,豆腐坊旁邊新開的酒樓、城裡的戲台班子……嗯,對了,還有……」
話沒說完,慕容厲說:「睡覺!」媽的,吃飽了撐的,無聊加低級!
香香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又不高興了,只得住了嘴。剛閉上眼睛,慕容厲的手就伸過來,隔著衣料,遊離摸索。香香也不滿了,不敢說。只得暗暗想,我們無聊,除了這事,在床上你還干過啥啊!難道這事兒在你眼裡,就算很高級啊!正腹誹呢,慕容厲說:「靠過來。」
香香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把玩她,他倒也剋制著沒亂來,只是這樣一通親吻,直讓她喘不過氣。
她不過是平頭百姓家的女兒,沒有良好的出身,沒有什麼後台。她在王府,永遠都長不出自己的根須,
於是只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前行。這府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慕容厲,失去一切,估計也不過是他一個轉念。他不需要自己的感情,於是她便好好收著,他需要她伺候,她便溫順地、體貼地伺候著。她也不討厭慕容厲,甚至有一點敬意,所以他給予的,她都承受。不討厭,只是也不愛他。
慕容厲逗了她一陣,見她大汗淋漓,終於放過她,攬著入睡了。香香見他並沒有將自己趕下床的意思,不由也閉上眼睛,不一會兒,悄然入夢。
慕容厲的傷勢,章太醫估計,要一般人無論如何也得養上個一年半載。當然了,要一般人,也很難挺得過來。這巽王爺,好歹也是天潢貴胄,偏偏命硬得跟老鼠蟑螂一樣。
慕容厲養了一個多月,全是香香在照顧。先前只是防著太子派人過來行刺,其實後來傷勢減輕,已經完全可以交給下人了。進出聽風苑的下人也多了起來。但是很多事情香香仍喜歡自己動手。她是個極為細心的人,有她在,下人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
慕容厲從發覺自己能動了開始,就強撐著自己去茅房。讓一個女人伺候著用便壺解決問題,實在是……太沒有尊嚴了!這時候他已經能動彈了,不再像之前一樣只能張牙舞爪窮吼,香香也不敢跟他爭,只得扶著去。晉陽的冬天來臨,天氣越來越冷。在星月無光的寒夜,她為他穿上厚厚的裘衣,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去茅房。那地方當然不會很遠,但再近的距離,也取決於人怎麼移動。按他現在的挪動方式,還是不算近。
香香總是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他。他倚著她的肩膀,一路行往茅房。她的肩膀當然並不寬厚,可是有一種很安穩的力量。多可笑,一個女人,竟然讓他這樣的男人覺得安穩。
到了茅房,香香也顧不得別的,只得一塊跟進去。
巽王用的茅房當然比不上燕王宮裡,但是也相當乾淨。香香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也顧不得害羞,片刻不敢離。甚至會幫他提褲子,系腰帶。這時候,他低下頭就能看見她的側臉,有一種很嫻靜、很溫柔的輪廓。有時候正逢雨雪,她吃力地扶著他,避過地上的水窪。燈籠的光有些暗沉,倒映在水面,呈現出溫暖的橘紅色。次數多了,慕容厲倒是坦然了。
到十二月下旬,燕王萬壽節。因著年前病重,這次難免便注重了些排場,在濃華園設千叟宴。一來慶生賀壽,二來也算是安定大燕臣工百姓之心。席間除了九百九十九位民間德高望重的老壽星,文武百官也俱有列席。各地封疆大吏,獻禮的獻禮,朝覲的朝覲。慕容厲已經能下床走動,便令管珏備了壽禮,準備入宮。雖然章文顯太醫仍不贊成他出門走動,但也無可奈何——說了也不會聽。
當天晚上,天氣還不錯。慕容厲帶著香香進宮,本來以她這樣的位分,赴不了燕王的壽宴。不過慕容厲要帶著她,誰還敢把她趕回去啊?內侍們很有眼色的在慕容厲的案几旁邊設了個陪坐,香香就坐在他身邊,也方便照顧。
宴席由王後跟內務總管康盡忠一併打點,雖然慕容厲跟太子已是水火不容,但他這桌的吃食倒是很注意地避開了發物。她不是一個會落人口實的人。
慕容厲不讓香香攙扶,徑自進到濃華園。天氣已寒,但濃華園上搭錦帷,內燃暖爐,玉台生煙、寒梅爭艷,倒是一派生機盎然。
香香跟在他後面,有些拘謹,到底是出身低了,不習慣這種貴人云集的場合。言語談吐,便不如大家閨秀們大方。身邊的人路過,她大多不認識,慕容厲當然也不會介紹。對方不論是誰,總是滿面堆笑地跟慕容厲寒暄幾句,然後對她微笑示意。都不用介紹,雖然見過她的人不多,但慕容厲唯一的一個侍妾,還挺有名的。
兩個人一路前行,冷不丁前面一個人,身穿五爪四龍紋的錦袍玉帶,五官與慕容厲有兩分相似。閃避不及,兩個人撞了個對臉,那人面孔先白了。慕容厲面罩寒霜,那人勉強笑道:「老五,你可好些了?」
卻正是太子慕容慎。慕容厲冷笑:「承蒙二哥關照,已然好多了。」
慕容慎想走,硬著頭皮道:「那就好,你且好生歇著。」侍衛呢?都瞎了啊!
慕容厲上前兩步,慕容慎轉身就跑。他雖然有幾個隨侍武功都不錯,但是未必是慕容厲的對手——虎死雄風在啊,看那幾個沒用的傢伙已經在發抖了。雖然掉頭就跑很是有損儲君威嚴,但是大庭廣眾被揍上一頓,難道就很露臉啊?那本就是個渾人,真要在這裡被他痛揍一頓,父王頂多不過一頓訓斥。看在他傷重的分上,說不定杖責都捨不得。罰俸倒是可能,但是他缺這點銀子啊?巽王府連下人月錢都比別的府高,沒準他還買個月票什麼的……傻子才不跑呢!
慕容厲是帶著傷,但如果是照以往,只要他沒死,他就會追上來。他是瘋狗個性,對移動中的東西格外敏感。一見那東西快速移動了,立刻就會條件反射——是啥,抓住了看看?但這時候他沒追上來,慕容慎倒是奇了怪了。他轉身一看,就見一個女人楚楚可憐地拖著他,整個人都要掛他手臂上:「王爺,您傷還沒好,章太醫說了……」
慕容厲怒道:「放手!」
那女人當然是香香,來的時候章太醫就再三叮囑,萬萬不可讓王爺過多活動,這傷口要再抻裂,好得會更慢。她都要哭了:「王爺……」
慕容厲用力一抽回手,她一個踉蹌就坐地上。
周圍許多人看過來,也沒人敢上前勸架,每個人腦門上都寫著——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有那機靈的,已經飛奔著去稟告燕王。
燕王倒是淡定,問身邊的慕容博:「兒子,你看老五上次的軍功,能抵多少板子啊?能不能多算點啊?現在晉陽城只有周卓一個,打重了怕他吃不消啊……到時候周抑又要來找孤碎碎念,他有多啰唆,你也是知道的啊……」
慕容博低著頭,這樣斯文博雅的人也覺得——他媽的,大燕武官到今天還沒叛變,也真是日了狗了……
那邊香香一屁股坐地上,慕容厲也是一呆——媽的老子抽回手你不是有腳嗎?這也能坐地上?
他又看了一眼慕容慎,最後伸手,把香香從地上拎起來。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想,算了吧,太子天天在宮裡,哪天不能打。於是說:「走啊,麻煩!」
香香聽說他不追了,不由鬆了一口氣,小媳婦一樣垂著頭,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路往席案走去。
慕容慎還站在原地——這時候一堆人上來保護太子了,他怒了,你們怎麼不等老子死了再來啊!
那邊燕王正準備見到一個鼻青臉腫的二兒子呢,然後把慕容厲的軍功抵了呢。往儲君的席案一看,發現自己的二兒子面孔仍然白凈清秀,不由一愣。問旁邊的慕容博:「老五終於學會打人不打臉了?」
慕容博忍著笑,低聲說:「好像是被老五的侍妾勸住了。」
「嗯?」燕王向慕容厲的席位旁邊看了一眼,離得有點遠,只看見一個打扮素凈的女人坐在慕容厲旁邊。他點點頭,說:「好女人難得啊。」慕容博點點頭,又聽他說,「下火。」
這等父王……你到底知不知道為老不尊四個字怎麼寫啊!慕容博臉紅了。
慕容宣笑笑,突然問:「子曦,何以治天下啊?」
子曦是他的字,燕王從來沒有這樣叫過,慕容博一怔,說:「施恩於眾,以仁德澤被,令天下從。」
慕容宣說:「這只是其一,為人君主者,既要手握利器,也要心懷仁德。子曦,王者背生雙翼,一翼羽白,一翼污黑。危難之時亮黑翼,以殺止殺。安泰之際揮白翼,德澤蒼生。」
慕容博微怔,慕容宣說:「好好保護你的利器,有德無能,國豈能國。」
慕容博震驚之色溢於言表——父皇這是……允許他問鼎之意?
他不敢多問,只是躬身道:「兒臣謹記。」
慕容宣揮揮手,說:「退下吧,讓太子過來伴駕。」
慕容慎方才就見父王跟大哥說話,這時候過來,難免有些忐忑。這位父王,一直沒個正形。有時候朝堂之上就講葷笑話,迫得一眾臣子哭笑不得。他從不跟自己的武將講策略,比如有人奏報老丞相私受了五千兩銀子的賄賂。他直接就對丞相薜紹成說:「你少貪點啊,免得哪天孤看你家大業大,見財起意……你身敗名裂倒是沒什麼,污了孤賢主之名,才是罪該萬死。」
薜紹成哭笑不得,但是自此以後,再也沒幹過出格的事情。
他會跟太尉周抑說:「軍中你威望高,提攜一下我兒子啊,將來我兒子要是比你兒子還沒用,肯定要害怕。他一害怕,還不殺你兒子啊?我兒子要殺你兒子,我不幫著按手按腳就是仁義了,你還指望我幫你啊?」
周抑身為太傅,對所有皇子俱是傾囊相授,並且處處教導自己兒子,要時刻謹記身為臣子的本分。雖然他兒子好像根本沒記住……
燕王慕容宣,六個兒子,私下結黨營私、爭權奪利的事兒沒少干,但是沒有一個人不敬重他。慕容博與慕容厲舉兵叛變,都已經攻下晉陽城。而他病重之中一句話,說都回來吧。三軍解劍卸甲,,城牆之下的兵戎相見,立時就成一場鬧劇兒戲。
這世間有一種人,能以一言化干戈。
他慈愛地摸摸慕容慎的頭,說:「君王主要靠頭腦,次要的才是拳頭。」慕容慎正想恭敬地答一個是,就聽他一本正經地說:「只有像你父王我這樣的人,才能靠魅力。」
慕容慎:「……」媽的有這樣的父王,真的好丟臉啊!
香香替慕容厲夾菜,會很細心地剔肉去骨。慕容厲旁邊坐的是他四哥慕容儉,六兄弟裡面,四皇子慕容儉是最與世無爭的,不從黨派,也沒有野心。
香香這是第一次見到他,他不同與慕容氏其他幾個皇子,顯得有點文弱,膚色也白得過了分。
這時候他正在打量自己身邊的人,看了半天,突然問了一句:「你是老幾啊?」
香香夾菜的手一抖,菜掉案几上!他……他不認識慕容厲?
四皇子是個傻子?看樣子也不像,而且沒人說過啊!
慕容厲睨了他一眼,冷哼,懶得答。慕容儉卻似乎突然認出他來:「啊,老五!好久沒見你了,聽說你受傷了,現在如何了?」
慕容厲冷冰冰地說:「你關心這些有用?」我要是死了你認得出少了哪個兄弟嗎?廢物!
香香聽他語氣不善,倒是很抱歉地沖四皇子笑笑。慕容儉倒是絲毫不以為意,只是說:「我這病……」
慕容厲也懶得說了,埋頭想要喝酒,發現面前只有奶羹。
他瞪了香香一眼,香香戰戰兢兢地說:「太醫說,王爺還不能喝酒……」他一喝起來沒完沒了,章文顯早早就叮囑香香一定要看住了。
慕容厲拿起奶羹吃了一口,覺得一般,又放下。香香小聲說:「四皇子……有什麼……」女人嘛,再如何嫻靜,還是八卦。但是一看慕容厲臉色不好,她又不敢問了,就此打住。
慕容厲卻說話了:「他分不清人。」一雙狗眼,也不知道長了有什麼用。
「啊?」香香傻了,還有這種事?她低聲問:「分、分不清人?」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厲說:「意思就是,任何人他看過就忘了。記不清父王的長相、認不出我們兄弟幾個,連貼身的宮女、嬤嬤也分不清。」
香香算是漲了見識,天底下還有這種毛病啊?
慕容厲見她不停地打量慕容儉,有些不悅地放下筷子。香香趕緊又替他夾菜,慕容厲覺得兩個人難得說幾句話,於是說:「以前他宮裡有個宮女,不小心打破了他的頭。他從屋子裡追到屋外,外面有兩個宮女。他就分不清是哪一個了。」
香香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見慕容儉看向她,趕忙又捂住嘴,雙肩猛抖。這天下真有這樣的事啊……她忍著笑,問:「那其他事能記住?」
慕容厲說:「能,他又不傻。只是分不清人的面孔。最多能分清男人和女人。」
香香覺得很有意思,轉頭見慕容儉盯著她看,不由笑得不行:「那他下次就不記得我了?」
慕容厲說:「下次?你起身出去一下,回來他就不記得了。」
香香一臉好想試一下的表情,慕容厲沒有發話,她不敢。慕容厲當然不能讓她試一下——讓自己女人玩自己的哥哥,有意思啊?
再說慕容儉其實人不壞,幾個兄弟里,他真是最厚道的人了。
但是一轉臉,看見香香眸光亮閃閃的。他說:「拿點芝麻醬過來。」
香香答應一聲,興沖沖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特意在慕容儉面前轉了一圈,慕容儉果然是全無反應了。
到底是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她恨不得去戳上一戳,問上一句:「喂喂,你真不認識我啦?」好在還是不敢太過分,又坐回慕容厲身邊。
慕容厲只是想,她笑起來還挺好看,眼睛里的光水汪汪的,像是要流淌出一條溪流一樣。至於兄弟,唉,玩玩就玩玩嘛,反正又不會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