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七、皇后之怒(下)
皇后李佳氏現在很是惱火,在她眼裡自己外孫乖巧懂事,孫女嬌俏可愛,分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還是親上加親,多好的婚事啊!
偏生佟家做奴才的,偏偏膽大包天地來橫插一杠!
佟佳氏兩朝後族,可如今也不過只剩下一位皇貴太妃罷了!李佳氏想到此,是如何也不肯退卻半步,何況是關乎自己最疼愛的孫女的婚姻大事呢?!
李佳氏端了神色,道:「這事兒,我自會去和皇貴太妃談談!」——嘴上說「談談」,可那語氣顯然是不容置疑的。
宜萱不禁頭疼,額娘如今貴為中宮,兒子的名字更是十拿九穩被擱在了正大光明牌匾後頭,自然心氣與當年做側室、妾妃之時不可同日而語!皇貴太妃固然是長輩,可也不過只是佔了個「長」而已,算不得「尊」。何況皇上厚待皇貴太妃只不過是看在昔年早逝的養母孝懿仁皇后的份兒上罷了!如何會偏心這個姨母,勝過自己嫡長孫女?!
所以李佳氏很有自信。
可這份兒自信才是叫宜萱最頭疼的地方,她嘆氣道:「可是……熙兒喜歡。額娘若是強行叫佟家熄了心思,又有何益?」
李佳氏聽了這話,重重哼了一聲,「若我記得沒錯,熙兒瞧上的可是她堂嫂的妹子?」
宜萱點頭,「正是。叫做令茹,只比熙兒小一歲。」——之前原也該參加選秀的,可不巧她祖父誇岱病逝,守孝中自然是不能參選了。好在年紀小,不至於太耽誤了去。
李佳氏眼裡滿滿的都是疑恨之色,他語氣冷冷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促成勇毅候與佟家的婚事!如今竟叫佟家玩起了近水樓台先得月了!皇貴太妃倒是好算計,想叫兄弟倆娶了人家姊妹倆?成就一段佳話?!」——話說道最後,已然盡數是諷刺之意了。
事到如今,宜萱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這幾年勇毅候府連出兩個嫡出的哥兒,喜事不斷,熙兒這個做堂弟的少不得去賀,佟家姻親自然不能缺席。如此一來。也便偶遇上了。」
李佳氏哼了一聲。「偶遇?你又沒親眼瞅見,怎知是不是真的『偶遇』?!佟家教養出來的女兒,又豈是簡單貨色?」
見額娘一竿子打死人的架勢。宜萱倒是很不贊同,可是想到之前自己兒子差點被引進佟佳令茹更衣的廂房,便也沉默了下來。
李佳氏如此以諸多懷疑揣測佟家,倒也是揣測對了幾分。她心下愈發不順暢,嘴巴自然刻薄了幾分。「若真是個有教養的好姑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兒來的那麼多『偶遇』?!」
宜萱雖然對佟家人也多有不滿,可見額娘竟然把佟佳令茹這個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質疑了進去。心中忍不住吐槽,額娘可真真是偏心極了,和鸞還不是時常去她的公主府?怎生人家做妹妹的去看望出嫁的姐姐都不成了?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滿人入關前也不見得有這些酸腐規矩了。
只是這話宜萱也只敢在心裡嘀咕。額娘可是出身漢家書香門第,自然在這上頭愛計較許多。
李佳氏轉臉瞧著宜萱。便擰著老臉道:「佟家格格是決計不成的!這事兒我不許!」
宜萱不由一噎,便道:「熙兒的性子看著溫和,實則是最執拗的,您要是不許,只怕他連媳婦都不肯娶了。」
李佳氏面帶氣色,「那佟家丫頭有什麼好的?到底使了什麼狐媚手段夠了熙兒去?!」
「額娘!」——見額娘竟然連「狐媚手段」這麼損人的話都說出口,宜萱皺了皺眉頭,「佟家固然是為家族長遠計,可到底是著姓大族,教養出來的嫡出的格格,還能差了去了?額娘若不信,大可召進宮來瞧瞧,看到底是不是狐媚的!」——那佟佳令茹如今什麼模樣宜萱不曉得,但打聽到那次的事兒,她是哭著離開勇毅候府的,宜萱便起碼可以肯定女德教養自然不缺。
李佳氏大約也察覺自己說得過了些,想著佟家好歹是皇上的養母家,若她說的這些刻薄話傳揚出去,只怕難免叫皇上覺得不暢快,便也不再說那些那些難聽的話。李佳氏沉思了一會兒,便道:「我自然是要掌掌眼的……」
李佳氏眼睛一眯,她想到了外孫已經遠在西北,如今那佟家丫頭也的確到了許配人的年紀……不如趁此機會,她親自保媒,把她許出去,也能斷了熙兒的心思,好叫他回來之後安安心心娶了和鸞。
可是……雖說佟家官職最高的誇岱去了,佟佳令茹之父清額僉事道(如今守孝在家),可到底是后族人家,著姓大族,要真做媒,還不能許得低了去!
想到此,李佳氏突然眼睛一亮,「我記得誠郡王的嫡長子似乎也到了該娶福晉的年紀了。」——她隱約記得誠郡王弘晟的嫡長子永璞似乎比熙兒大一兩歲,上回選秀原該指婚了,可一則皇上不喜誠郡王府,二則已廢誠親王允祉又突然去了……
宜萱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大約十六還是十七,我也記得不是太清了。額娘問這個做什麼?」
李佳氏笑而不答,只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宜萱待要再問,徐一忠滿臉帶笑地進來稟報說,皇上來了。
宜萱忙收起了疑惑,起身隨額娘出殿外迎駕。如今雍正真的顯老了許多,自打怡親王故去之後,眼角的魚尾紋又多了好幾條,最近又忙著西北戰事,軍機處自然是白天黑夜連軸轉,也皇帝更是宵衣旰食,沒個歇息。
李佳氏瞅見皇帝眼中滿是血絲,臉色也頗為疲憊,便吩咐底下去跑了杞菊名目茶來,親手端給皇帝。
雍正大約口渴了,倒是一口氣喝了大半,「朕也是好不容易得了幾分清閑,便來這兒坐坐。」
李佳氏笑面道:「永瑜這會子想必午睡該醒了,不如臣妾叫人抱了來?」——永瑜養在李佳氏膝下也有一年多了,養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討人喜歡。
雍正擺了擺手道:「不必了。」——顯然是興趣缺缺的樣子,對於這第二個嫡出的孫子,雍正並未表現出太大的重視來。
宜萱也心下狐疑著,當初汗阿瑪何等看重永珪,如今對永瑜卻表現得如此平淡尋常。從當初取名,便可看出一二。永珪當初分明是被視為江山社稷繼承人,而永瑜……卻也只是個「瑜」而已,和旁的皇孫並無太大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被養在皇后李佳氏膝下。
想到董鄂氏產後壞了身子,汗阿瑪又對永瑜的淡然視之,宜萱突然覺得有些微妙。
「萱兒。」雍正忽然喚了她的名字。
宜萱忙抬起精神,不敢繼續胡思亂想了,董鄂氏大約也只是倒霉罷了,便抬頭微笑看著已然蒼老的雍正。
雍正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突然又擺手道,「罷了,無事。」
「嗯?」宜萱頓時滿頭霧水,沒事兒突然叫她做什麼?!如今這模樣,倒是叫人覺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雍正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朕只是想告訴你一聲,盛熙一切安好。」
宜萱點了點頭,「這個女兒知道,前兒他堂哥盛煦還派人送了平安信回來呢。」
雍正聽了,低頭看著茶盞中金黃中微微泛紅的枸杞菊花茶湯,良久無言,方才西北嶽鍾琪的八百里快急到了,出戰告捷,但是葛爾丹策零狡猾得如泥鰍一般,不但沒能擒獲,還叫他帶著主要兵力躲回了大漠中,沒了蹤影。
這種事情,雍正倒是沒有發怒,准格爾三代祖孫都是狡猾如狐狸般的性子,雍正也沒指望能一舉獲勝,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但是——岳鍾琪的奏摺中說,裨將納喇盛熙不聽軍令,貿然帶著一對人馬深入大漠追擊,失去了音信。
這事兒,讓雍正很苦惱,但他又不能告訴告訴自己女兒,畢竟當初合夥矇騙萱兒,也有他一份兒。萱兒獨獨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所以雍正才格外厚待,屢次給盛熙建功立業的機會。可若是因此出了什麼好歹,雍正真不曉得該如何跟女兒解釋。
這岳鍾琪素來穩重,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住?!雍正此刻不由自主地便遷怒了旁人。盛熙是他唯一的外孫,在雍正心裡,疼他就跟疼親孫子似的,可盛熙到底是外姓,若無軍功,連個高點的爵位都得不了!否則雍正也不願意送這唯一的外孫上戰場!原以為交給岳鍾琪這個常勝將軍,必然十拿九穩,可岳鍾琪到底恃才傲物,只怕是看不起盛熙這樣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就來「撈軍功」!
因此一到西北,岳鍾琪便只安置盛熙在帳中聽事,卻不叫他衝鋒陷陣。從之前的加急奏摺中,雍正也能看出端倪,他雖然覺得岳鍾琪門縫裡看人,可也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穩妥的法子。可雍正忘了,自己這個外孫,又豈是甘願蟄伏的?若無機會還罷了,一旦有機會,他必然要一飛衝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