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八、月華九重

三百五十八、月華九重

乾隆元年的冬天,弘時下旨加封盛熙為平南大將軍,挂帥出征,剿平西南土司之叛亂。盛熙終於如願離開京城了,宜萱耽擱了大半個月,也終於要啟程去昌平了。

啟程的那一日早晨,和鸞哭著跑來,「姑姑……」

看著她滿臉淚水的模樣,宜萱便道:「好了,盛熙出征的事兒,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如今哭有什麼用?」

和鸞卻道:「我不是為這個哭的,而是——我、我月信來了!」

月信?宜萱面色有些古怪,來了就來了唄,當女人的,誰不得遭點這個罪呀?不過想著如今她嫁過來,這種事對她說也正常,便道:「我那兒有上好的阿膠,你拿回去並紅糖、紅棗一起熬了喝,很是管用。」

「姑姑!我不是那個意思!!」和鸞一臉的委屈之色,「我是說,我月信準時來了!!」

「準時來了是好事啊!難道不準才好?」宜萱古怪地望著和鸞。

和鸞的臉色頓時又難過又糾結,竟是一副沒法說清的樣子。

宜萱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哦,你是那個意思啊,我明白了。」——月信準時來,就是沒懷孕唄!

宜萱只得笑呵呵安慰道:「你和熙兒也就大婚那晚同房,就一晚上,如今這般也正常!」——現在她也只能這麼安慰,她總不能說你和熙兒不可能有孩子吧?

和鸞哼哧了兩身,「可是、可是我想有個孩子……」

宜萱嘆了口氣,和鸞自己還是個孩子脾性呢,想要孩子?宜萱真覺得有點不太合適!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免得這小妮子受不了。

安慰了一通。才叫和鸞略略止了哭聲,宜萱吩咐玉簪去端了一盞牛乳燕窩給她壓壓,心中思量著和鸞這性子,身邊又有個不安生的馮嬤嬤,日後和熙兒的夫妻生活,只怕只會往壞的方向發展。盛熙雖說要考慮一下是否留下,可宜萱瞅著他的心思。怕是多半不會為了和鸞留下來的。

唉。心中嘆了一口氣,宜萱見和鸞已經平復下了心情,便諄諄道:「鸞兒。你身邊的教習嬤嬤馮氏,可是你皇額娘安排的?」

和鸞點了點頭,「統共兩位教習嬤嬤,馮嬤嬤是額娘得力的人。還有一位陳嬤嬤,是皇瑪嬤賞賜的。」

宜萱認真地看著和鸞那張嬌嫩漂亮的臉蛋。語氣也是無比認真,「這個馮氏心思不正!」

和鸞垂下頭,「我知道姑姑您肯定還在為大婚之夜的事兒生氣,馮嬤嬤那麼做也是為了我好。」

宜萱正色道:「可她這種『好』。只會叫你和熙兒的關係越來越不好!!」

和鸞面色一震,嘴唇一顫,沉默了下去。

宜萱徐徐道:「那晚的事兒。就算我不計較,可熙兒是真的生氣了。可到最後。你都沒給他一個交代,他心裡窩這一口火,所以要出征西南,也算是出去消消火吧!」

和鸞咬了嘴唇,「可我已經罰了馮嬤嬤三個月月例銀子了……」

宜萱突然笑了,三個月月例?呵呵,看樣子和鸞是當真倚重馮嬤嬤啊,叫她笑得愈發無奈得緊,「馮嬤嬤固然忠心,可她的忠心是想法設法幫你壓制熙兒,有她在,你和熙兒的關係好不了。」

和鸞盈盈望著宜萱:「姑姑是讓我把馮嬤嬤攆回宮?」

宜萱輕輕點了點頭。

和鸞急忙搖頭,「那怎麼行?我出嫁前,皇額娘還連番囑咐要我多依仗馮嬤嬤呢!而且要是把馮嬤嬤攆回宮,只怕額娘還不曉得被氣成什麼樣呢!」

宜萱不禁笑了,「你額娘自然也是為了你好,可她派來的人,只會教你如何做固倫公主,卻不會教你怎麼給人做妻子。」

「我……」和鸞有些凝噎。

宜萱神態溫和,「當然了,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決定權還是在你自己手裡。」——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清楚了,剩下就看和鸞自己如何抉擇了。

和鸞走後,她把一枚摺疊得四四方方的浣花箋紙遞給玉簪,「這個是給錦屏的孩兒取的名字。」——翻閱了不少書,宜萱總算找出一個雅緻的名字了,也算是兌現了之前對錦屏的承諾了。

玉簪忙打開一看,脫口而出便念出了上頭的兩個簪花小字:「其志?」

宜萱點頭,笑吟吟道:「是陶淵明自傳里的一句,『銜觴賦詩,以樂其志』,陶淵明號五柳先生,選他自傳里的詞兒,也算相合了。」

玉簪溫溫道:「奴才不懂詞賦,只聽著『柳其志』三字,覺得順耳又好聽,想必是極好的。以後,錦屏和柳淮的兒子,便叫『志哥兒』了。」

志哥兒?倒是叫人覺得十分親切可人。

宜萱望著無憂殿外高升的太陽,今兒原打算一早就啟程去昌平的,沒想到都耽擱到這個時辰了,秋風掃落葉,風有些涼涼,看著這陽光,倒是叫人暖和了幾分。

宜萱起身披上件緙絲斗篷,問道:「車馬都準備好了嗎?」

玉簪說:「一大早就備好了呢。」

宜萱又道:「玉簪,你就留下吧。留下照看我在京中的府邸,也時常去敬慎公主府走走。和鸞的性情,我終究不大放心,若有你留下,我才能安心去昌平。」

玉簪臉上微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畢竟多少年了,除去她剛剛嫁去布爾圖家的最初的那幾年,她一直都是侍奉在宜萱身邊,無論是在京中的公主府、京外的鳴鶴園、昌平的溫泉山莊、還是遠去木蘭圍場、熱河行宮,她都日夜跟隨,這回……玉簪還是順從地做了個萬福:「奴才明白。固倫敬慎公主身邊有那樣心思不正的奴才,難怪公主不放心。」

玉簪的話切中宜萱心聲,他是不放心,才叫玉簪留下的。那馮嬤嬤萬萬全全是複製了董鄂氏的心意而來的。而董鄂氏,以她如今的偏執。顯然是想要幫著和鸞做一個尊貴的、高高在上、也凌駕於額駙之上的公主。她所盼的便是自己唯一的女兒不受委屈。

董鄂氏在做她認為對的事情。但不巧的是,宜萱卻認為她在幫倒忙。

若是別的時候,宜萱會慢慢地、潛移默化地把和鸞的傲嬌心思一點點掰過來。但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子文。

她和子文已經分別太久了。

現在,皇額娘已經走出了汗阿瑪駕崩帶來的創傷,如今她也是時候該去和子文相會了。

宜萱是愧疚的。因為她要離開自己的母親了。

想到此。她心中有一絲動搖。

若非還有弘時、弘晉的兩個弟弟,她還下不了這個決心。

昌平溫泉山莊,本來就是記在宜萱名下的。因此子文「死」后,玉簪便安排人接手了,這麼多年也一直打理著,一些地方也做了小的修繕。不過這裡頭的一切還跟從前子文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後花園成片的茶梅迎著秋日冷肅吐露了點點花苞,她依稀已經能夠聞到記憶中茶梅的幽香。倒是牆角的幾株鐵骨紅梅還需些時候才能傲雪怒放。

如今貼身伺候宜萱的是金桔、玉蘭兩個大丫頭。叫她不禁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幾年,伺候他的是金盞和玉簪。金盞外嫁,玉簪卻嫁給了公主府陪嫁包衣人家,服侍了她一輩子。

金桔是個梨渦漸漸的圓臉丫頭。已經十七歲了,十分細心周到。玉蘭則是個長相十分出眾的小姑娘,瓜子臉、秋水眸、櫻桃唇、柳葉眉。在她的公主府包括昌平鳴鶴園以及這溫泉山莊都是數一數二的。只是這丫頭卻是個極穩重,上上下下事務也都打理得面面俱全。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倒像是個管理家務多年的管家娘子。

不過身邊有這麼兩個人,宜萱自然放心。

泡了個湯泉,宜萱也便開始了閉門修鍊的日子。因對外說是為先帝祈福,自然她住的堂屋一早就拾掇妥當,除去了鮮艷華貴的裝飾,一應以樸素為主,內堂供奉了地藏王菩薩金身像。宜萱盤腿坐在佛龕前的柔軟蒲團上,聞著供奉菩薩的檀香,心神漸漸寧靜了下來,月華吐息訣也平穩地運轉了開來。

如此日夜兼修,又遠離了世俗煩擾,宜萱的進境自然飛速。不過月余,便已經到了即將突破的臨界點。

一日日過去,便到了乾隆元年的十一月十五,這是難得的圓月之夜,天底下陰華靈氣最是濃郁,也是最適合月華吐息訣的日子。

宜萱知道,想要至臻巔峰,突破第八重的臨界點,這是最好的時機。

這一夜,她用過了素齋完善,沐浴更衣,焚上檀香,便命人誰都不許打擾。

溫泉山莊燒著地龍,堂中不必燒炭便暖烘烘的,置身其中,宜萱只穿著一身寬鬆的漳絨緞寢衣,盤腿坐在裡間的圍子床上,靜心安神,緩緩便進入了那個玄妙的境界中。

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濃郁上乘的月華靈力注入丹田世界,彷彿濃霧一般,積蓄著,衝擊著那一層薄膜般的瓶頸。

這對宜萱而言,是最難的一個瓶頸。畢竟固倫長公主只表示比固倫公主輩分高了罷了,爵位上並沒有突破性進展。其次,第九重作為巔峰境界,本來就是極難達到的,若非她又這個帝女龍女命的作弊利器,只怕還修鍊不到如今的境界。

外頭月上中天,在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點點月華靈力恍若滿天星辰一般彌散到溫泉山莊的每一個角落。

後花園滿園的梅花一夜綻放,朵朵綻開,彷彿一團團火苗,花蕊如同鎏金一般,散發出從未有過的馥郁芳香,似乎要衝破雲霄一般。

天亮了。

宜萱睜開眼睛,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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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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