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往事如煙
財神真的是因為天界混戰而來到這裡嗎?我心裡還是有點疑惑,總感到這是個借口而已。算了,管他什麼理由,我們也算舊相識,照顧照顧也無妨。
不過不管怎麼說,財神還是能帶來福氣的,嘿嘿,一想起我贏到手的王羲之真跡,心中不禁美滋滋。
「你來得也好!」我嘿嘿笑道:「當初向你借的三顆寶石,我可沒有動一下,今天先來個完璧歸趙!」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個銅角包邊的厚木柜子,從絹包中取出那三顆寶石來。
財神眼珠滴溜一轉,哼了一聲說道:「你現在有了這麼多家財,三顆寶石自然是算不上什麼了,不過你可別忘了,這可是你起家的本錢呢。要不然,你哪來的錢做生意?哪能有現在這麼風光?你小子休想過河拆橋!這三顆寶石,到現在起碼也能抵得上三十顆!不、三百顆寶石!」
嘿,這老頭子居然擺出了一幅敲詐勒索的嘴臉來?三顆寶石几個月時間就變三百顆,你當那是播種收穀子是不?
我哈哈大笑道:「您可別說得這麼嚴重,我這裡有各種單據可以證明,當初開玻璃坊的十幾萬貫資金另有來源,後來向錢莊借款更和您沒關係。」我這話可沒有哄他,這錢本來就是薛蓮給我的,當然也出自步金鎮王大老闆的無私奉獻。至於那三顆寶石,只不過在王老闆的錢櫃中呆了一小會兒,就又回到了我的背囊里。
財神有些尷尬,伸手接過寶石,仔細地用袖口擦拭了一下,放入袖中。又看了看我,忽然笑道:「別當真啊,我是什麼人,還能在乎這三顆小小的寶石嗎?別的不說,光靠猜大小賭錢我就能把整個開封城給贏過來,上至皇帝的紫辰殿、下至乞丐的破陶碗,一個也不拉下。」
見我頓時一副崇拜之極的神情,他笑得更舒暢了,又說道:「想當年我和陳摶賭,這老兒使遍了千種神通,也贏不了我,哈哈!」神仙們互相賭博?一定極有意思。我趕緊問道:「你們賭什麼啊?」
財神翹起二郎腿,微微笑道:「這老兒賭我不知道他手中酒杯之中有多少滴酒。」
我聽了一呆,說道:「這可是如何賭法?水滴大小並無一致規則,形成的水滴小數目就多,形成的水滴大數目就少,如何賭得?」
財神哈哈笑道:「賭倒是不難,只需要將酒杯傾斜,一滴一滴倒在桌面上,倒干為止。我也懶得想,只是隨口回答他道:你說有多少?我反正就比你多一滴。那陳老頭就喜歡和我抬杠,當下說老夫猜是四十九滴,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比我多出一滴來。當時就傾斜杯口倒酒,酒水滴到桌面上,每一滴都凝聚成一個圓球形狀,整整齊齊,一行十個。滴到第五行還差最後一個時,酒杯便幹了,陳摶高興之極,伸掌往桌上一拍道:這次是我贏了罷?」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看到我聽得聚精會神,便接著笑道:「他這一拍,末尾那滴酒水居然滾動了一下,又分出一滴來,成了兩滴小水珠。哈哈,你不知道那時候老小子氣成了什麼樣子!」
我不由得回想在馬行街下賭的那一注,依照我平素的賭運,本來估計是要輸的,卻鬼使神差讓我贏了,看來,這財神的運氣還真不是吹的。
「你們的賭注是什麼?」我問道,心想神仙們總不會是賭些金銀財寶之類的俗物罷?
「賭的一瓶蟠桃酒。」財神說道:「你要知道雖然我不靠它益壽延年,不過滋味確實難得,上回群仙會上才得到一瓶,早喝光了。」
蟠桃酒?我心中靈光一閃,猛撲上前,扯住財神的衣襟大喊道:「正好!正好!把這酒給薛蓮喝了,一定能讓她復原!」
財神將衣袖一揮,把我隔開來,嘿嘿笑道:「這蟠桃酒可是仙界異品,你想要就要啊?」
我一看他的神態,心中便有了底,整了整衣衫坐下,微微一笑道:「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想我要拿什麼來換,只管說明白。」
財神又嘿嘿笑了,分明一副奸計得逞的小人模樣,我懶得看他,只將頭偏開看書案上的古藤雕筆筒,聽他說道:「你這麼大方?你不怕我要你的全部產業?讓你變成個不名一文的窮光蛋?」
我冷笑道:「首先,我並不害怕變成什麼窮光蛋,千金散去還復來,丈夫腳下無窮途。其次,你一個財神還在乎這麼點銀錢?少來了,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
卻聽得財神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以為做財神就有花不玩的金銀珠寶了是不是?不瞞你說,金銀這東西嘛,在天界上是用不著的,金山銀山也不過是泥土堆。只有到了人界,這才派得上用場呢。」
我不由得兩眼發直,口水似乎都要流出來了,只顧說道:「既然天上金銀無用,不如你多帶些下來,也好派上用處,造福人間嘛。」
「你少妄想了,既然天界金銀無用,自然也就沒有金銀可用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神仙身上帶銀子的?就算有金銀,也不過是些金器、銀器,金飾、銀飾,難道我偷來給你?」財神嘿嘿笑著,雙掌在身上到處拍拍說道:「不過現在我是在你這裡做客,你不能不盡地主之宜罷?」
我呸,說了半天,原來也就是個窮神仙。我禁不住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是神仙么?你應該將拂塵一擺,****有詞,要什麼便出現什麼才對。」
財神揪揪自己的鬍子,說道:「那搬運法術我自然精通,不過天界自有律令,不得在人間隨意施展神通,否則定受重罰。而且……」他忽然止住不說了,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我也沒興趣深究下去,接著說道:「你有什麼理由我不管,反正,那蟠桃酒我是一定要拿到手,要不,你用其他的什麼仙丹神水換也行。你有什麼要求就說,只要我能夠做得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財神盯著我半天,漸漸地笑開了,說道:「既然你這麼替朋友著想,我也不能太吝嗇,只要你能幫我辦好一件事情,那小丫頭就一定能活蹦亂跳,比從前還健康十倍。」
「那你先說,是什麼事情?」我問道。這老小子拐彎抹角說了這麼久,其目的就是現在這句話了,到底是什麼事情呢?他好歹也是一個神仙,雖然法術可能不算高明,但總不至於要我這麼個凡人來幫忙吧?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我心中不由得告誡自己,冷靜下來。
「這事情說來話長。」財神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也別擔心,觀察你來此處的所作所為,我們應該算是志同道合。對了,照你們人間的說法,叫做同志!」
我瞪了他一眼道:「誰跟你同志?別用這種過時修辭手法,有話快說!」
財神有些莫名其妙,說道:「你們又換稱呼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小事。我先從九百多年前說起,不對,應該說是從三十年後說起。」
九百年前?三十年後?我給弄迷糊了,心中琢磨著,三十年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只聽到財神說道:「現今皇帝趙頊駕崩以後,繼位的皇帝是趙煦,也就是哲宗皇帝,趙煦卻過世得早,死後又無子嗣,所以引發了一場奪位之爭。」
我點了點頭,說道:「原來你說的三十年後的事情是這麼一回事,不錯,後來是宋徽宗趙佶繼位,歷史上有名的風流天子嘛。」
財神說道:「你可知道,趙煦是趙頊的第六子,趙佶本是趙頊的第十一子,中間還隔著幾個兄弟。趙煦死後,按照兄終弟及、長幼有序的規矩,這皇帝也輪不到趙佶來做的。」我笑道:「皇帝的位置誰都想坐,弟弟把哥哥擠下去不算稀奇,宮廷之爭,歷來如此,也沒什麼奇怪的。」
財神嘆道:「確定趙佶皇位的是向太后,但你可知道,促使向太後作出這個抉擇的,就是我了。」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哈哈大笑道:「原來這皇帝的位置連你這個神仙也感興趣,哈哈、哈哈!真想不到,想不到,你做你的神仙,趙家爭趙家的皇帝,你又要平白無故的插上這一杠子做什麼?」
就聽到他說道:「看來你真是糊塗啊,難道你不知道大宋朝皇家供奉的始祖是哪一位?而我堂堂財神的尊姓你都不知道嗎?」
財神姓什麼?姓趙啊,我忽然想起來了,宋朝的皇帝也是姓趙,而且據說他們供奉的祖先就是財神爺趙元朗,就像唐朝李氏供奉的祖宗是老子李耳一般。當然,他們的祖宗到底是不是這兩位就不清楚了,不過再怎麼說,攀上個有名聲的神仙祖宗總不會有虧吃。
看到我張大嘴巴驚訝不已的樣子,財神也不說下去了,端起茶杯慢慢喝茶。我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難道這是真的?你就是趙家的始祖?我還以為是傳說呢。」
財神笑道:「你有沒有去過景靈宮,那裡除了供奉大宋歷代皇帝的牌位畫像,當中供奉的是誰?」
我站起身,上下打量了財神幾眼,忽然嘿嘿笑道:「我有一個問題!我到這裡來沒有發現誰把你供奉做財神的,倒是有文財神、武財神的說法。」「你說得不錯,原來是如此,但你也想一想,哪有一個職位做上千百年的?打宋以後,我就取代了原來那些神仙成了新財神。」財神解釋得倒還有幾分道理。
「嗯,這倒也是,不過還有一個大漏洞。」「什麼漏洞?」財神有些莫名其妙,問道。
我笑道:「我見過的財神畫像也好、塑像也好,都是一張黑臉,怎麼你是白臉呢?分明不對。」財神「哦」了一聲道:「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在畫像和塑像上都是黑臉?」
「這還要問?」我回答道:「據說您老人家當初是為張天師燒爐子的,燒得久了,臉也就給熏黑了,是吧?」您當年的職業是鍋爐工啊,我心中暗笑,要換作二十一世紀,起碼也得是個世界五百強CEO級別的人才有資格做財神吧?
「謠言!謠言!」財神臉色變得有些紅了,大聲說道:「那是後人附會說的奇談怪論!你也要想想,我堂堂大宋始祖,聖祖保生天尊,張道陵也是我輩道友,怎麼可能是燒煉丹爐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了一陣,我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是不是每次宋朝皇帝更替,你這個老祖宗都要插手管一管?」
「不是!僅此一次而已!」財神嘆了口氣說道:「天界諸神禁止隨意干預人間事務的。本來宋、遼、夏等國各有其國運,我們若是貿然干預,恐怕造成難以意料的變化。只不過,因為我預見到後來的女真人崛起,給宋朝造成莫大的威脅,思量再三,總是難以聽之任之。所以,我想從那些皇子中找出最為聰明好學的來繼承皇位,好確保大宋的江山社稷。」
「啊哈!所以你就找了趙佶來做皇帝,卻沒想到他聰明是聰明,好學是好學,就是不認真做皇帝!結果反而斷送了大宋朝的錦繡江山!」我一下明白過來,不由得大聲說道。
財神一臉痛苦,手指在頭髮中抓來抓去,連連嘆氣道:「我也沒想到,真沒想到!天意冥冥,輪迴無常,唉!」看到他一副自責的模樣,我也不好再幸災樂禍了。
只聽到他喃喃地說道:「趙煦死後,趙頊諸子大多平庸,只有這十一子趙佶自幼聰穎過人、勤奮好學,書畫皆精,有鶴立之勢。我琢磨著,我大宋以文立國,若讓他做了皇帝,應該只會是國勢日上,成就太平盛世。」我接著他的話說道:「只是可惜,此子沉溺享樂,寵幸奸臣,致使好好的大宋朝竟然稀里糊塗的就滅亡了。」
財神只是連聲嘆息,我又說道:「如果換了個平庸的皇帝,輔佐他的也是平庸的大臣,宋朝恐怕還不會被滅亡,你這一杠子可沒插好。」財神卻道:「最初繼位那兩年,趙佶也還能體恤民生、勤於政事,不想後來竟然寵幸蔡京這個大奸賊,這廝居然說什麼:人主當以四海為家,太平為娛,歲月幾何,何必良苦?揮霍無度不說,還先後弄了一大堆梁師成、王黼、童貫這樣的小人把持朝政,以至國勢衰微。唉!」
我雙掌一擊道:「你說得不錯,蔡京那小子就是個十足的大奸賊,可恨還有人認為他是個什麼青年俊傑!」雖然我看上去和他頗有同仇敵愾的架勢,但財神沒有接話。
看他那幅懊惱的樣子,我也不好再說下去了,就問道:「你怎麼讓向太後知道你的意思的?」他回答道:「我曾託夢與她,又在皇家家祭上顯瑞兆於趙佶身上,她和朝中許多大臣就相信了。」怎麼聽起來像個鄉村神漢蒙人的故事翻版啊,雖然知道他現在心情不算很好,我還是禁不住不懷好意的嘿嘿了兩聲。
「後來女真鐵騎南下,宋朝危在旦夕,你老人家怎麼就沒有想辦法力挽狂瀾?」我有些疑惑,問道。
財神抬起頭來,說道:「怎麼沒有想?只可惜徽、欽二帝都昏弱,有可用的忠臣名將都不能用,對各地勤王的兵馬又不信任。仙凡有隔,我又不能代替他們做皇帝,最後沒辦法,我便讓一名道家弟子郭京率人布法陣困住女真人。不料,女真的國師十分厲害,法陣被他破除,功敗垂成,開封城最後也被攻破了。」
「當時我便拚命想辦法,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天條仙律?開封陷落以後,我冒著天條處罰的風險,將皇九子康王趙構救離女真人掌握,南渡江淮,好延續大宋國祚。後來又勸說大鵬金翅鳥精魂下降人間,附在一位英雄少年的身上,讓他具有非凡的本領,只望著他能擊敗女真人,光復失地。」
我立刻想到一個名字,不禁問道:「這少年人是何人?」財神回答道:「這還用問?自然就是姓岳名飛字鵬舉的那位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又出來個叫秦檜的狗賊,壞了我的復興大計。」
我猶如聽天書一般,半天才長嘆了一聲道:「你的第二次選擇顯然又失誤了,趙構只有偏安之**,卻沒有復興之志,不過還算好,又給他混了百幾十年。前有蔡京,後有秦檜,兩大奸臣都出現,大宋朝也算倒霉了,只可惜了岳武穆、宗留守!」
財神接著說下去道:「後來我還想做些什麼事情,不料因為屢屢觸犯天條,被天帝抓了起來。本來是要奪去仙籍貶為凡人的,幸得眾仙說情,最後罰我拘禁五百年,降為財神。」「五百年?乖乖,等放出來,那不是已經到了十七世紀了?」我計算了一下時間,說道。
「是啊,等我出來後下凡察看,早就改了江山換了姓,趙家子孫已經音信渺茫了,而且那朱氏明朝也到了風雨飄搖之時。更奇的是,北方女真人的國家竟然還在,正在大舉入侵關內。我看到復宋已然無望,也就死了心,返回天界了。」財神說著,神情明顯悲戚起來。
我淡淡一笑道:「此女真非彼女真,不過還是有很多淵源的。你也不用太過在意啦,世事如輪,總是轉來轉去,讓人有似曾相識之感。」
財神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這一晃就過了三百多年,我本來已經心灰意冷,沒想到竟然有一個機會不期而至。這個,就與你有關係了。」
我立刻警惕起來,問道:「和我有關係?你想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