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為審美範疇的「寂」(三)(12)
申生平時喜歡卻不能得到的東西,嬌娘都不惜重金買來送給他。一天晚上,家宴結束,申生回房就寢。他因醉酒而不能安睡,嬌娘就在一旁秉@燭侍候。申生從容問道:「近日以來,你對我的照顧為何更加周到呢?」嬌娘答道:「起初我以為可以將終身託付給你,如今既然不能如願,侍奉表兄的日子也是有限了。即使盡我所有,也不足以來報答你的深情啊。」申生聽后既悲傷又感動。
過了數日,嬌娘忽然病了,兩個月沒能與申生見面。一天舅父外出拜客,申生用重金賄賂家人,想要見見嬌娘。侍女扶著嬌娘到了申生的卧室旁邊,申生上前迎接,哽咽不能自已。許久,嬌娘說:「樂極生悲,俗話說得對啊!我的病恐怕不能痊癒了。生前不能和你在一起,死後也要和表兄相隨左右。我是在所不惜了!」說完,倚在申生懷中,似乎已沒有了氣息。左右人驚恐地扶她進入卧室,許久才醒轉過來。申生從此也悶悶不樂,做事顛倒,言語恍惚,就連剛做過的事也轉眼就忘記了。舅父非常奇怪。
八月,帥府公子送來彩禮並催促婚期,舅父答應了。嬌娘的病剛有好轉,因為小事罵了小丫鬟綠英。綠英懷恨在心,乘機將嬌娘平時所為告訴了舅父。舅父很是生氣,把飛紅叫來審問,並要懲罰嬌娘。飛紅騙他說:「小姐知書達理,難道不知道失身是最大的恥辱嗎?況且她平時穩重少言,潔身自好,擇地而行,適時而動,相公你是知道的。申生已取得功名,平時舉止從不張狂,廳堂內室,不得老爺命令從不敢進入,從沒與嬌娘說過一句戲笑的話。倘若有這樣的醜事,我怎會不知道呢?如有小人讒言,不必相信。況且婚期在即,不該自家裡說出不好的事呀。」舅父正寵愛飛紅,於是聽信了她的話,就不再追問了,只是小心加以防範。
申生考慮不能久住了,就告訴嬌娘說:「事到如今,舅父已經知道真相,我也該走了。你的婚期還有兩個月,以後要好好侍奉新夫君。我從此與你決別了!」寫了一首《好事近》贈別嬌娘,詞云:
一自識伊來,便許綰同心結。天意竟辜人願,成幾番虛設。佳期近也想新歡,遣我空懸絕。莫忘花蔭深處,與西窗明月。
嬌娘看到這首詞,氣憤地說道:「表兄是大丈夫,堂堂六尺之軀,竟不能保護一個女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卻要我委身他人,你怎麼忍心呢?我不能再受侮辱了,既已以身相許,我就是你的人。」於是掩面大哭。申生這才醒悟,正在無法決定去留之際,突然收到家書一封,說是父親病了,家中派僕人駕車前來接他回去。申生讓人告知嬌娘,自己則進入廳堂拜見舅父,與他告別。舅父正在中堂坐著,嬌娘也跑出來站在舅父身後,二人相對凝視,卻說不出一句話。舅父說:「你回去以後,如果令尊沒有大礙,最好再回來。嬌娘的婚期就要到了,家事繁多,家中卻沒有能管事之人。」申生推辭道:「小姐婚期已近,我回去侍奉父親也需幾個月,加之上任的時間又要到了。這一去將是數年,不知何日才能再來拜望舅父。請舅父多多保重身體!」申生再拜。舅父說:「嬌娘即將出嫁,你又不知何時能來,你們兄妹未必能再見面了。」於是叫嬌娘上前與申生道別。嬌娘聽說此話,淚流不止,又害怕被父親看到,於是不敢上前,轉身跑回房裡去了。舅父再三派人去叫,她始終不肯出來。申生只好告別舅父,起身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