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即見君子
子矜猛地回頭,看清來人臉上扯了個苦笑,有氣無力地叫道:「林大哥……」
身形高大,濃眉大眼,不是林常還有誰。
他見她臉色蒼白不由一愣,心中一急,伸手扶住她,狐疑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這些日子身體不舒服罷了。」子矜不著痕迹的挪開手,掩住胸口濕了的衣襟,看了看四周,問道:「林大哥怎麼有空過來。」
林常俊臉浮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紅,訕訕笑道:「我路過這裡,便順便來看看,沒想到能遇到你。」
「哦。」子矜一笑也不便多話,纖細蔥指緊緊地抓住衣領,指節開始泛白,良久,她咬住蒼白粉唇,緩了口氣才啞著嗓子問道:「林大哥,你……那裡有沒有好些的金瘡葯。」
林常覺察她的不對,又顧於禮數不敢貿然上前,只得微微前傾了身子,擔心的道:「有是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過你要這個幹什麼,難道月美人罰你了?」
「哪的話,我自己不小心把自己弄傷了,你若有便送小妹些吧。」
看她的樣子,可沒有她說的那麼輕鬆,林常狐疑看她一眼,還是心中關心佔了上風,點了點頭,扔下一句「你等著」就快步跑出了院子。
子矜等不到他再跑回來,一步一步挪著上了樓,艱難的脫了衫子,胸前,發著黃的茶水和泛著血色的短衫混合在一起,慘不忍睹,咬著牙扯開,裡面肌膚已經泛紅,濕濕的繃帶軟軟的貼在傷口上,撒了鹽巴似的痛。
子矜清理了傷口,傷了葯又換了繃帶才穿上寬大的中衣,疲倦的縮進被子。
整整一天又疲又累,不一會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無夢,清晨迷迷糊糊的起了床,胸口的傷沒有一絲好的跡象,身上又口乾舌燥的不舒服,雙頰紅的像是秋日裡熟透的果子,只怕是染了風寒,頭昏腦脹的敷了葯,換了乾淨衣裳,這才出門。
她這樣的侍妾也是有差事的,本來住進了樓里,差事會輕些,偏偏她被分到了月美人這裡,又撞見了她不為人知的秘密,不要她的命已是不錯,子矜這時候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嘆氣。
菊兒大清晨的就傳了話,要她一個人將戲台前的院子掃了,本不是什麼太累的活,她胸口受了傷,最動不得胳膊,月美人是想著法的折磨她。她突然記起昨天那一盆衣服,若是讓她記起來了,還指不定怎麼罰她。
子矜下了樓,抬頭看向尚未大亮的天際,薄霧朦朧,瓊樓玉宇隱沒其中,萬籟寂靜,只留小片蒼穹,她眯著眼看著隱隱飛過的鳥兒,幽幽的嘆了口氣,她的天空,只可以這樣小么?
黎明尚至,天色依然有些灰暗,遠遠的一輪近似透明的彎月掛在樹梢,一旁依稀留著幾顆閃爍微星,昏暗的閃著。
渺小如它,儘管沒有那樣耀眼奪目,卻還是堅強的閃爍著,在這無際的蒼穹那麼不起眼卻終究落入了她的眼中,滾滾紅塵,又會有哪一雙眸子能夠注意到微不足道的她,哪怕送她一個溫柔眼神,為她駐留片刻?
清風徐徐,吹淡了臉上嫣紅,她拂了拂鬢邊零亂髮絲,覺得自己果真燒糊塗了,大清早的竟然做起夢來,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向戲台走去。
本來戲台的活不歸月美人管,也不知她怎麼從中插了一腳,將這活從王總管手裡攬了過來,子矜嘆了口氣,這月美人為了折磨她還真是不辭勞苦。
人生如戲,她便是這台上戲子,濃妝艷抹,為自己花上一層又一層的面具。
戲台對面可容百人,精緻格欄達成的棚子,用來遮陽,也用來防雨,上層是王爺們坐的雅座,下層才是閑雜人坐的坐子,子矜站在空曠的戲台上有些發獃。
這裡平時倒是清靜,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周圍樹葉沙沙,紅黃相間的落葉隨風飄落。撒了滿地,踩在上面,沙沙直響。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卧聽南宮清漏長。
嘆了口氣,子矜拿了掃帚一下沒幾下的攏著地上殘葉,傷口隱痛,只得掃幾下,歇幾下。
天漸漸亮了起來,薄霧卻還未散去,一襲青衫的她置身於朦朧輕紗中,修眉微蹙,—肌妙膚,弱骨纖形,娉婷婀娜,便如西子捧心,越發美的不真實。
斂首攏落葉,枯葉堆積,凋零的散落跟前,便如逝去的紅顏,青春褪卻,帶著蒼白的衰老容顏,不甘的離開大樹,孤獨無依。
子矜笑著搖了搖頭,今天這是怎麼了,偏偏生了這麼多煩惱。
用力一揮,落葉借著力道洋洋洒洒的上揚,雪花般的飄落,彷彿將腦中不該有的想法遠遠的拋走,不留一絲痕迹。
動作卻牽了傷口,咬著唇拂著胸口吸了口氣,睜眼,卻不期然的掃到一雙白靴。
靴面是上好的雲紋錦緞,卻沾了碎碎枯葉,紅黃點點,立於其中,白色的衣擺隨風浮動,衣角翩然。
子矜吃了一驚,頭都未抬就扔了手中掃帚施禮:「賤妾見過王爺。」
安王起早散步,無意進了戲園,在遠處瞧了她一會,心中一動便走了過來,卻不想剛剛過來就被她掃了滿身落葉,洋洋洒洒的漫布下來,惹了一身細碎。
他眯眼看著眼前女子,見她螓首微低,腮上浮紅一片,便若那三月桃花,嬌潤爛漫,小巧鎖骨若隱若現的藏在領口,極力在腦中搜索這女子相貌,半晌才沉聲開口:「免了吧。」
子矜這才抬眼看他,卻見他烏髮輕攏,面容如玉,劍眉入鬢,清冷的目光看她,一身白衣勝雪,本來出塵冷冽的氣質被身上細碎落葉破壞,多了几絲人味,徒增了幾份親切感,她不由抿嘴勾了勾嘴角。
安王自然將她細微的笑看在眼裡,掃了一眼身上落葉,抬手攥了子矜下顎,微微皺眉:「你覺得很好笑?」
子矜一驚,急忙低下眼帘,乖巧說道:「王爺恕罪,賤妾這就給爺拭了去。」說著小心掙脫鉗制,抓了袖口幫他輕輕擦拭那上好錦緞上的落葉碎片。
安王卻也沒有拒絕,冷冷的收回了手。
兩人靠的很近,她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碧山中的綠竹,冷潤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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