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未變初衷
三月十七日晚上的會議中,神州出版社通過了議案,決定要出版我的武俠小說:「血河車」故事系列,即「大宗師」、「逍遙遊」、「養生主」、「人間世」四本一套全集,聯同近日出版的「神州奇俠」故事系列:「劍氣長江」、「兩廣豪傑」、「江山如畫」、「英雄好漢」、「闖蕩江湖」、「神州無敵」、「寂寞高手」、「天下有雪」八本一套全集,共出版了我十二部的武俠小說。為了這十二部武俠小說,真可以說是多災多難。可是這十二本小說依然如同煉火過後的寶刀,終於出鞘了,雖仍自身未修,可是大火煎熬、冷水浸寒、用鋼鉗夾,用鐵打,並沒有把它敲折擊斷,反而使它能紫電穿雲,摧金碎石!
這的確是熬煉:好像武俠小說里的人物,飽歷了許多辛酸悲苦,才有吐氣揚眉底一日。
這段日子,我沒有出來交際應酬,婉拒了許多真摯邀約、演講、座談、會議,為的是深思自省,抱著「臨大難宜靜,處大事宜簡」的心情,故總統蔣公的訓示:「處變不驚」,來逐件應付,等塵埃落定。這些打擊來自內內外外,形形色色,生平待人不薄,但恩將仇報者多,無辜戕害者更不少。但是我只是繼續存在,也不圖什麼復譽妄言,只是肯定了我們屹立就是我的勝利。絞盡腦汁、花盡心血、設計陷害、引以竊喜的人,實在不明白我因何並不心如槁灰,反而活得安翔怡盪,萬里一空!
以前有段日子,就是一天寫一篇散文,後來因欠武俠小說稿債欠下近二百五十萬字,所以才中輟,而這一段日子來,卻是一天至少三個「連根拔起」式的打擊,居然也給我渡過來了。奇怪的是,我漸漸視這種打擊為我生命中必須歷煉之過程,宛若登畢造極的決心者必須經過翻山越嶺之磨難。我記得朱炎先生在「苦澀的成長」里說過一句話:「……在閱讀某人的傳記時,筆者所特別注意的,不是他那些顯赫的事功,而是他承受挫折,迎接挑戰的勇氣。」我深以為然。今日在神州里之所以生變節、反目向者,其根由乃失去自信、信人,在人生的坎坷歷程里據然否定了自己,而一時無所適從,故自傍徨、失落的桎梏里,變作攻擊自己恐懼的前身,並將之擬作敵人的假象:這種心態已夠可悲的了,其實又何復加以譴責、怨尤?只要立定我們的腳步,不旋踵即能證實自己,渡過危難,且視挫折為自己成長的左右手!小山勝清曾寫下迷惑於抉擇、甚至遇到強大阻力以致放棄原則而氣餒的人一段這樣的文字:
人們常駕著雙馬馳騁於人生旅途上。清醒不迷時,端賴兩馬能比肩齊步而驅,但一旦到了歧路,兩馬如或背道而馳,左手?右手?御者困惑,見者驚心,而未知孰可?
而今見背義棄信者如中裂的景象,真是觸目心驚,且寄於深切之同情。又慶幸我們這些未變初衷的決鬥者,在風雨交加的無情長路上,依然縱僵騁馳,繼續恪守我們兵刃鐵石般的「執善而從」。
香港讀者鍾德強先生以廣東歌:「願與你、盡一杯,聚與散,記心間,毋忘情義,長存浩氣,日後再相知未晚。」相和我書中的:「情與義,值千金,刀山去地獄去有何憾。」。
如今我要交代的還是兩首廣東歌的歌詞:「持劍衛道,刀山火海我願到,劍光中判善惡,誓要將奸討;投身化劍,千古悲哀我獨抱,我心中滿熱血,無情利劍斷情路。」是此刻的心境,並希望能早日轉化成:「常為俠客羨慕,劍道至高,內心中感愛念,價值更高,恨偏偏得不到,我心底愛慕,願得知心愛伴,忘劍道。」前者是「一劍鎮神扛7b」中擷錄的,後者是「無敵是寂寞」中的歌詞,皆為顧嘉輝曲,江羽詞。「血河車」故事系列中,方歌吟初求「快意恩仇」,后求「生要能盡歡,死亦能無憾」;至於「神州奇俠」故事系列,蕭秋水初意「闖蕩江湖」、「神州無敵」,到最後也不過是「寂寞高手」、「天下有雪」。一個人若生而無歡,死而有憾,佯作忘情,充作無情他本身已移痛苦了,又何必再咄咄相迫?至於未忘初衷不負初衷的我們,眼前儘是萬里晴空啊!
溫瑞安稿於民國六十九年三月十九日
「神州」與「長河」榷商版權事宜妥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