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幽冥血奴
方歌吟從未見過如此深不可測的功力,他機智過人,及時變招,剛才第一招中,他探出了幽冥血奴比較畏忌劍招,所以他右手致彈出「長空神指」,左手斬出少林派的「火焰刀」。
「長空神指」專破內家罡氣,「火焰刀」為佛門正宗,幽冥血奴的「飛血陰功」,對此確有避畏,忽然閃身挪步,血影幢幢,方歌吟看得眼花撩亂,分不清有多少人影多少招式。
方歌吟猛呼一聲,「錚」地拔出金虹劍。
金虹如灼日,在幽黯的山夜裡,溉然金亮,幽冥血奴似極厭惡光亮,手遮臉,毗齒怒道:「你是宋自雪的什麼人?」
方歌吟冷笑道:「鬼也會說話么!」
幽冥血奴發出極其尖銳、夜梟一般的厲嘯,忽然一陣拍擊空氣的聲響,已越過方歌吟頭頂,向他後腦拍出一掌。
方歌吟一仰身,一招「天河倒瀉」就劃了過去!幽冥血奴怪笑縮手,道:「好!江湖上已數十年未出天才了!」一說完,他的指甲又尖又長,已劃在方歌吟脈門上!方歌吟手腕一麻一酸,長劍脫手落地;金虹劍乃是天羽門信物,怎可有失,方歌吟另一手及時抄住。
幽冥血奴咭咭一笑,一爪向方歌吟當胸抓去!這一抓之聲勢,足可將方歌吟撕胸掏心裂肺!方歌吟把劍一橫,「海天一線」,穩穩守住。
幽冥血奴微噫一聲,一連換了六種身法,一十五指,但方歌吟始終以一式「海天一線」,險險守住,幽冥血奴居然攻不進去。
幽冥血奴攻不進去,方歌吟可要反攻了。
他一出手就是「天下最佳快招」:閃電驚虹!「閃電驚虹」一出,斯無及閃避。
但就在方歌吟蓄勢即發之際,幽冥血奴已翻了出去。
劍芒一閃而逝。
劍落空。幽冥血奴咭咭怪笑,又到了方歌吟的頭頂。
除昔日與「武林狐子」任狂在血河車上對這一招外,方歌吟生平未見如此可怕的敵手。
幽冥血奴掠上天空,方歌吟立即做了一件事。
他攬轡掉頭,竟衝上斜披,不走山路,闖路奔上坡頂,直馳而下,血車唬唬,石濺沙揚,方歌吟另闢途徑,再轉入山徑,想撇開幽冥血奴。
這時山風狂吼,血車飛馳,奔得一陣,方歌吟不見幽冥血奴追來,心中稍安,忽然耳邊又聞輕輕的「篤」地一聲。
方軟吟猛回頭,又乍見這血肉霉爛的「東西」。
這時血馬放足急馳,時帶長嘶,車中顛撲不已,方歌吟知道再不相拼,今日就難逃毒手,一招恆山派的「點點雪峰」,飛刺而出。
幽冥血奴雙手一拍,竟把行起的點點劍光,盡皆抓住,一張口,竟向方歌吟頸邊大動脈噬來。
那血盆大口,又腥又臭,犬齒尖露,方歌吟將頭一偏,反肘部用劫餘門的「反手奇招」,一肘撞了出去。
幽冥血奴吃了一驚,不料方歌吟有此,被撞開了兩步,卻如無事一般,獰笑道:「你的雜學倒是蠻多的。我……要……吸……盡……你……的……血……」
說又如野獸急喘起來,又一幢血霧,湧向方歌吟;這血霧奇勁無處落,連擋、閃、避、退都不可能,方歌吟一想,反正躲不了,一招「玉石俱焚」,迎擊出去。
幽冥血奴猛見金虹乍亮,聲勢實非同小可,他的人也在急劇的幾個旋身之中,血氣紛飛,只見一大團血意,連人也看不清在那裡,方歌吟人在血霧之中,那一招「玉石俱焚」,無從出手,也失去了鵠影。
只聽幽冥血奴幽幽如鬼域傳來的聲:「這是「化血奇功」,你……死……期…
…到……了……」
方歌吟只聞臭惡,不禁頭暈腦漲,勉力使出「天下最佳慢招」:「老牛破車」。
他決定再冒險一搏,以「老牛破車」吸引住幽其血奴,反懾住他的精魄,自從他這招闖出少林三十六奇僧大陣后,對「老牛破車」此招自然信心倍增。
他這一招稱使出,幽冥血奴突然脫下血衣,在方歌吟還來不及看清楚這人的真容實貌前,已迎頭罩套下去。
方歌吟的一招「老牛破車」,使到一半,便眼前儘是血光,先是一悶,又是一窒,同時間,幽冥血奴已一掌拍實了他。
方歌吟大叫一聲,狂噴一口鮮血,他知道再不脫出此血衣,便即要被幽冥血奴活生生打死,他不顧一切,辨識風勢,往逆風處標出。
這一下判斷正確,果爾越車投出。
幽冥血奴回身一扯,想抓住方歌吟,但這剎那間相差不過毫釐。他只抓中了血衣,沒抓實方歌吟;方歌吟仍然落下車去,而血衣抑給幽冥血奴劈手搶了回來。
方歌吟跌落地上,滾了幾滾,仍在吐血,血染紅了雪地。
幽冥血奴生性本就好殺,有方歌吟這等年輕而武功又高的對手,他自是非殺之不可,但又怕追不上血河車的急奔,一遲疑之下,血車已過里許。
待他控制得住賓士申的血河車后,再調回來尋方歌吟:只見雪地上有殷紅的血。
方歌吟已不見。
幽冥血奴仰望蒼天,心裡暗忖:這年青人的生命力兌地強頑,中自己結實一掌,居然能夠不死……
他想想……忽然嘴角牽起一絲獰笑,這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血河車,已為他所得,車中所傳說載有武藝,此時不看,更待何時?
他用手觸摸車壁,借一點點血河車本身瀑發的血光,摸索了半響,終於發覺有字,他正想好好的探索下去時。
突然長空一聲尖嘯。
千仞上,壁崖頂,一條散發身影,直撲而下!幽冥血奴大叫一聲,雙掌迎上拍上,血蒙蒙一片紅光,直託了上去!那人狂吼一聲,兩道湛藍掌氣,直壓了下來。
兩道氣流甫一接觸,幽冥血奴震下車來,那人足已到地,略一聳肩,幽冥血奴忿而叫道:「任狂!」語音微帶極點憤怒、驚懼、戒備。
「武林狐子」任狂,披頭散髮,嘯吟道:「幽冥血奴,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
幽冥血奴切齒道:「我與你河水不犯井水,我的事,你少管!」
任狂哈哈大笑道:「天下還有我任狂不管的事!」
幽冥血奴陰笑道:「你想怎樣!」
任狂大笑道:「揭穿你的真面目!」
幽冥血奴似對任狂頗為憚忌:「既然你已知道了,我也容不得你活!」
任狂發出一聲鋪天卷地的大笑道:「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就算你真是蕭蕭天,也鬥不過我。」
任狂散發張揚,厲聲道:「我任狂生平只怕兩人:大俠蕭秋水和血河派衛悲同,但他們都不在人世,」
任狂傲然道:「這世間里已沒有我任狂怕的人!」
幽冥皿奴冷笑道:「三十年前,你被譽為世外一奇人,我就從來沒服過氣……」
任狂笑道:「我教你服氣!」
一出手,五點飛星疾打而出。
幽冥血奴揚手一接,忽然臉色大變。
他的臉本來是血肉模糊一片的,臉色劇變時,就愛成慘青色。
幽冥血奴驚道:「指鏢!」
任狂大笑道:「我這不是桑書雲的「長空神指」,而是內家功氣最高峰的「從心所欲」。」
任狂笑容一斂,雙目如刀鋒一般盯他道:「如果你真是蕭蕭天,又焉會不知這是「血河派」的登峰造極神功!」
幽冥血奴全身忽然化作一團蒙蒙的紫氣,如黃果飛雨,直酒任狂!任狂冷笑道:「唔。
這的確是蕭瀟天的「化血奇功」。」他說,突然吐出了一口氣。
白練般的真氣。
那血雨忽然盡消。
幽冥血奴七八個翻身,落在五丈之外。
白練打空,擊在岩上,碎裂為十。
十片岩石,呼嘯轉射,仍襲向幽冥血奴。
幽冥血奴整個身形卻似麵粉團一樣,長了起來,把岩石都「吸」在身上,再消力后落下地去。
任汪動容道:「果是蕭蕭天「吸髓大法」。」
幽冥血奴卻說道:「你……你這「一氣貫日月」……在何處練得?」
任狂笑道:「果是識貨,這是「血河派」第一任開山祖師「血沉天河」盛長風的絕技我是在血河車壁繪圖中所學得的。」
幽冥血奴猛回身,身形一竄,已撲上血河車。
任狂哈哈大笑道:「莫緊張!急也沒用!血河車上的武功,我學盡了,便盡皆毀去,你搶得它,也沒有用……」
幽冥血奴臉上並出了血汗,似對這事十分關切,急得用手亂摸車壁,只覺車壁寒氣浸人,如觸模在寒血上一樣,但車壁確有被人以利器或極犀利之掌力削擊、陷過的痕迹。壁上已只圖不留。
幽冥血奴咬牙切齒地道:「任狂,我要你好看!」
說出,一揚手,一道血般的光芒,在天空劃了一道血傘一般的圖形,任狂冷笑道:「想叫幫手來么?」
話一說完,人已搶入車中。
車子雖大,不過七尺來地,兩人在同一車中,瞬間交手已近百招。
但兩人交手雖劇,血馬連嘶鳴也沒一聲;兩人手上功夫重,但身法卻比兩片落葉還輕。
只見白氣一盛,血芒頓挫,呼地一聲,一血影長空劃過,落在丈外地上,任狂大笑道:
「你的武功,只可勉強對「三正」聯手;我的武藝,卻尤在「四奇」合戰之上!」
幽冥血奴拍拍血翼掠起,已到任狂頭頂,一道血雲,直向任狂頭頂壓來。
任狂隨手執起馬鞭,「咄」地一聲,電割血雲而入,如霹靂一般,鞭稍已攻入幽冥血奴。
幽冥血奴長飛衝天,斜飛七丈,撫胸喘息。
任狂大笑道:「這是「血河神鞭」的招式。若我手中執的是血河神鞭,你早已……」
話未說完,場中忽然多了二十個人。
陰山天黑,黑得無復能已。
這二十人一身黑衣,黑如黑夜。
然而任狂知道來了人,二十個人。
而且是二十個高手,二十個極其厲害的人。
二十種不同的殺氣,從任狂被包圍的圈中攻來。
可是這二十個人現在還沒有動手。
只有怕於殺人,而又極會殺人的武林高手,身上才會散發這種殺氣。
這正如嚴蒼茫、車占風等人身上凜烈的殺氣。
但是就算「三正四奇」盡出,也只有七個人,而今卻有二十個人。
二十個無名無姓、不知是誰的人。
他們是誰?
任狂額上已滲出了汗。
他們究竟是誰?
他這次再出江湖,為的是追索這一群隱伏的極厲害的殺人者、陰謀者。
而今他們顯然已經出現了!但他仍然不知道他們是誰?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他一定要見桑小娥。
他在地上滾動,幽冥血奴犀利的掌力,加上所中天象大師的掌力,一併發作,血氣浮蕩,眼目昏亂,幾乎暈了過去。
可是他一想到桑小娥,他就爬了起來。
他要見她。
他一定要見她。
他拖沾血又帶雪的身子,一步一步行,一步一步走,縱然沒有了血河車,他也要上恆山。
他一定要上恆山。
一個人如果「一定」要做一件事,那他就會「一定」做得到。
但天意是不是如此?人力辦不辦得到?
要是他中途脫力了呢?
要是他中途放棄了呢?
要是他有限的生命,不再等他了呢?
任狂還是不知道這二十個人是誰。
可是他知道現在遇上的是他一生最可怕的對手。
他曾七次過黑白兩道,甚至血河派、少林、武當的追殺,也敵過天下無人敢惹的「三正四奇」,但都不會比這一次兇險。
縱然如此兇險,他還不知道來人是誰。
來人是誰?
他突然有所悟。幽冥血奴待喘息平復后,又咭咭笑、笑了良久、拍手,一直拍,任狂問:「你是向我喝采?」
幽冥血奴道:「人生的事,很難說,你說是不是?」
任狂沒有答話,他在等他說下去。
他果然說了下去:「像剛才,我隨時可能被你所殺;可是劇然情況互換,我現在隨時可以取你之命。」
任狂瞪他說:「不過我現在還沒有死。」
幽冥血奴覺得聽到很好笑的事一般,笑了又笑,任狂冷冷地道:「你笑什麼?」
幽冥血奴笑得快已喘不過氣來似的:「天下間沒有人能在這二十人聯手之下活得下去……就算衛悲同在,也沒有用。」
任狂刀一般的眼神又亮了:「你果然不是蕭蕭天。」
幽冥血奴斂起笑容,問:「為什麼?」
任狂冷如刀鋒:「因為蕭蕭天不敢如此對衛悲同不敬。」
幽冥血奴仰天大笑道:「精采。」又笑了一會,才道:「所以像你那末有趣的人死前,我要為你鼓掌、喝采。」
任狂居然也笑道:「謝謝。」
第一個「謝」字出口,人已如天箭一般,射到了幽冥血奴的眼前:到第二個「謝」字時,他已出了十七招手十九招腳。
他認準了幽冥血奴。
先制住他,可望有生機。
那二十個人武功雖不如幽冥血奴,但也不如幽冥血奴重要。
他絕不能讓幽冥血奴再逃出去。
方歌吟已到了恆山。
到恆山腳下,已近黎明,但天色仍一片漆黑。而且寒冷。
天色未明時,總是更黑更冷的。
他能不能再看見旭日呢?
他不知道。他用金虹劍支身體。咳血。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此刻他只想到那陰山可怖的夜晚、悚目的血人……桑小娥,你在那一山、那一梁、那一層岩上?
恆山寂寂、錦雲無盡。
幽冥血奴還是逃了出去。他一早好像已預防任狂有此。
任狂武功雖高,但要殺他,至少要連番險搏,才能勉強勝他,要三幾招內殺了他,根不可能的事。
任狂一動,那不動的二十個人,就忽然動了。
二十種武功,同時出手。任狂半空中的身形,突然一抑,躍回了血河車中。
一人倒下,被他的「氣貫日月」劈為兩身。
但任狂嘴角溢血。
只一招,二十個高手中折損了一人,任狂受傷。
任狂大呼道:「我知道你們是誰了!」
他們是誰?
起風則冷,有雲則雨,這是恆山天氣常見的情形。
沒有旭陽。方歌吟穿過恆山嶽廟后不久,即見「北嶽恆山」四字,到了潛龍一苦一甘二泉。
方歌吟捧了一些水,雨就下了,雨霏霏下。方歌吟抬頭望去,岫稍作彩色,原來是太陽透過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