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01

第二十章往事01

大年三十終於如期到來。

中午的時候，宋白率領大家去「皇家糧倉」的「大董烤鴨店」吃一頓。在大家極興奮的時候，宋白清清嗓子，告訴諸位：「各位，這頓飯價值不菲，攤在每人頭上也不少錢。我個人建議，就當是今年的年終獎了。大家是否同意？」

話音一落，席上鴉雀無聲。宋白的表情極其認真、極其無辜，就好像他在『政府』聽證會上的發言一樣，一板一眼，面無表情。

褚麗麗猶豫了一下問道：「宋白，你是說真的？」

宋白反問：「你同意了？」

褚麗麗連忙擺手。

談笑慢悠悠地說：「可以反對嗎？」

宋白繼續追問：「你反對？」

談笑說：「你還沒宣布表決程序，怎麼表決？」

說到這兒，大家也如夢初醒，嗡嗡嗡地議論起來。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人趁著混『亂』，大聲建議宋白撤回該項motion。

宋白食指一點，一反往日的平和說：「這麼說你認為我這項提議是對大家有利的了。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已經同意，只是等其他人表決？」

談笑反駁道：「動議是在訴訟中向法官提出的，請求做出有利於申請人的裁決、命令或指示的行為。我不認為，這裡有人可以充當法官或法庭這種裁決機構。」說著她看了一眼眾人。大家利益相關，心有戚戚，隨目光所至，紛紛後退。

宋白說：「我們不妨參照議會制度，我也是很民主的。」

褚麗麗說：「那就先把我們這兒的議會制度說清楚吧。」

這時又有一人站起來說：「我看不妨把這個作為來年的課題，等研究出來再決定吧。」

宋白無辜地說：「那就是不發年終獎了？」

褚麗麗說：「我們有現成的年終獎制度，在新法未出台之前。舊法生效期內依然有效。宋白，該掏多少掏多少，一個子兒都別想少！」一錘定音，眾人哄堂大笑。這一輪論辯，宋白顯然落了下風。

宋白跟著大笑起來，連連擺手說：「好好好，你說了算。我掏錢，我掏錢。」

褚麗麗得理不讓人。跟著說：「不許開發票！」明擺著是讓宋白當冤大頭。

席間還有律師「憐憫」宋白，接著說：「別別別，怎麼能縱容企業逃稅呢？麗麗，不如這樣，我提議開個人抬頭的。同時呢，也給宋白一個中獎機會。」他說得悲天憫人，好人好事做到底。宋白卻一定要自己掏腰包了，而且不能開所里抬頭的發票。

沒辦法。誰讓他拿大家地年終獎開涮。宋白看了一眼談笑，那邊笑意盈盈，見他看過來，張大嘴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宋白認得。在學校，無數次看她和那嬌倩這樣千里傳聲。他早就熟悉了那句話的意思——

「活該！」

吃完飯，回到所里就是領紅包。雖然通過電子轉賬和郵件完全可以解決這件事，但是宋白認為只有真金白銀地拿到手裡才能讓人的腎上腺真正分泌出東西來。所以，他總是扣下一部分現金。用漂亮的紅包包好，然後一個個地發給每個人，同時再加上一句祝福。至於是什麼祝福，就取決於他當時能記得什麼了。曾經有人聽到過他用《大話西遊》的一萬年作為祝福語，給人家發獎金。結果人家老公就在外面，差點兒誤會了！

這些都是談笑聽說的。等宋白像模像樣地把紅包發到她手裡，原汁原味地背誦了一段電影《莎翁情史》的對話作為祝福之後，她再也憋不住。笑場了，捂著肚子走出宋白的辦公室。

褚麗麗就在門外，扶著她說：「滑稽吧？我早就說了，他特能裝。連發『阿堵物』都弄得跟羅密歐和朱麗葉似地，沒見過有人愛錢愛成這樣的！」

談笑本來就笑得不行，聽了褚麗麗如此解釋宋白的苦心，再加上宋白戲劇『性』的表演，乾脆就近找了張凳子。趴在桌子上埋頭「苦」笑起來。笑完再說吧！

下一個是褚麗麗。鑒於她無法無天的個『性』。保不齊能搞出什麼樂子來。早有人圍在門口，伸長脖子等著。談笑笑得眼淚流個不停。不敢再看，趕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還沒到門口，手機就響了。

「今天幾點下班？」是陸楓的，「我在家裡，你下班來接我一下吧，我們一起回家。」

談笑奇怪地問道：「你沒回家啊？」他不黏著娘，還真是奇怪。

陸楓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打遊戲忘了時間了，早飯還沒吃呢，你回來時帶點兒東西啊！」

「啊，我現在不能下班。」

「沒事兒！呀，重啟好了。就這樣啊，別忘了！」陸楓匆匆忙忙掛掉電話。談笑無奈地搖搖頭。隔壁傳來哄堂大笑，不知道褚麗麗和宋白又出了什麼洋相？

歡天喜地地拿了錢，大家各自準備回家。宋白站在門口剛要開口說話，褚麗麗立刻堵住他，「別！看在過年的分兒上，您就免開金口讓我們舒坦點兒吧！」實在怕了他地烏鴉嘴，眾人真擔心他又蹦出個加班什麼的。

宋白委屈地一攤手，「祝節日快樂也不行嗎？」

辦公間里響起友善的笑聲。宋白一拍手，「好啦，節日快樂！大家明年見啦！」

有人收拾好行李，要直接奔車站的；有人拎著禮物，要直接走親戚的。一一從宋白門前走過，揮手笑著道別。所里業績不錯，拿著豐厚地禮包，迎接未來歡暢的七天。

談笑記得陸楓還沒吃飯，猶豫了一下，走到宋白面前說：「你什麼時候的飛機？」

宋白看看錶，「七點。」

談笑亦看錶。才三點，「有些早。準備去哪裡？」

宋白指指辦公室，「收拾一下吧。」

談笑看看四周已經快沒人了，說：「不介意的話去我家坐坐吧？」這大過年地，剩一個人在辦公室的味道，她知道，也習慣了，卻不忍見別人如此。

宋白微一沉『吟』。說：「也好，聽說你先生回來了，還沒拜會過。」

談笑笑著點頭。旁邊褚麗麗擠過來說：「談律師，我沒車，方便帶我一程嗎？」說著指指自己座位上地一堆東西。

宋白奇怪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褚麗麗說：「淘寶啊！送來的。我哪有時間去逛街，這不是讓我媽『逼』的嘛！」

談笑轉了下手上的鑰匙，說：「不嫌我的車小就一起吧。」

褚麗麗歡呼一聲，催著宋白收拾東西。待他轉身進去，沖談笑一擠眼，「您真地要帶他回家？」

談笑點頭。褚麗麗搖頭說：「我暈，那些謠傳豈不是要崩潰！」

「什麼謠傳？」談笑明知故問。

褚麗麗倒也沒有芥蒂，直接說：「您和宋白啊！您這麼光明磊落地讓他和您先生見面。那還有啥好傳的？哼，除非他是gay，不然真沒嚼頭了！」

談笑知道這些都是緊張生活地飯後談資，一向不是很介意。倒是看褚麗麗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聊這些。率直明朗，對她反倒有幾分好感。她笑著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送褚麗麗到家，折回來的路上，談笑繞過景山前街，從慶豐包子鋪里買了二斤包子。陸楓飯量不小，希望這些夠他吃的。

宋白有些沉默，但也沒說什麼。談笑說了些新房子裝修的事情。宋白說：「陸楓在部隊。你一人若是忙不過來，所里可以幫你。」

談笑知他願伸以援手，又怕她拒絕，所以抬出所里的名義。她心裡只念宋白體貼，無意間冒出一句：「想不到這麼多年，你也變了一些。記得在學校的時候，你可是一定要黑白分明地較真呢！」

宋白笑道：「地水太多，都攪成泥猴了。誰還能黑白分明？」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談笑。「你不也是？」

談笑倒是沒猶豫，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她提前給陸楓發了一個簡訊，告知宋白要來地事情。主要是擔心陸楓不收拾，弄得家裡像狗窩，讓人笑話。沒想到，陸楓開門地時候穿得精神抖擻，屋裡冷風颯颯——他不僅收拾了，而且還在大年三十，寒冬臘月地時候開窗通風！談笑一眼瞥見躲在暖氣下邊無比哀怨的小瘋子，就知道這窗子開了可不是一時半會兒。

談笑還沒開口，宋白先奉上一個大噴嚏。小瘋子搖搖尾巴看看宋白。談笑覺得它不太願意讓出自己的「寶地」，對小瘋子的掙扎送上一個鼓勵地微笑，趕緊說：「怎麼開這麼大的窗戶？」

陸楓接過談笑手裡的東西說：「這不是鍛煉身體嘛！我來不及帶小瘋子出門散步了，就讓它自己在家裡跑跑算了。」

談笑哭笑不得，指著宋白說：「這是我同學宋白，他晚上七點的飛機，來咱們家坐會兒。」

「歡迎歡迎！」陸楓熱情地伸出手，使勁兒和宋白握了握，「常聽談笑提到您，歡迎啊！」

談笑對宋白說：「家裡小，陸楓你去把門窗關上，我去給你弄飯。」

陸楓想了想說：「好吧。到裡屋坐吧，外面地方太小了。」

裡屋是卧室，但是也收拾出一塊地方讓大家聊天閑談。談笑還用碎花布弄成所謂地田園風光，用足了心思。宋白從沒去過談笑的寢室，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她的生活。他看著牆上淡青『色』的牆紙，周圍是溫暖的淡紫『色』花系，桌上還有蔥綠修長的觀音竹和一看就知道是從辦公室拿出來的綠蘿，不禁感慨地說：「想不到談笑還真有生活情趣。」

陸楓說：「啊？她啊，沒事兒就瞎弄。」

「挺好的，真地挺好。」宋白看著周圍，坐在軟椅上感嘆著。

陸楓說：「謝謝誇獎啦。我平常老說她瞎弄，要是她聽見你誇她，還不定怎麼高興呢！」

宋白說：「談笑在學校的時候有個外號，說她不太理人。我們男生有時候聊起來，都說她的宿舍肯定是跟冰窟一樣。沒想到，呵呵……」他笑了笑，沉浸在回憶里。

陸楓眨眨眼說：「談笑在單位還好吧？」

宋白走出回憶，答道：「不錯。她是高級律師，而且又有自己的專長，所里還要依靠她呢！」

陸楓說：「哦，我聽說您是……」他想說單位領導，但是又覺得不太好意思張口，乾脆停在那兒，等宋白接話。

宋白說：「哦，同事。我們一起做case，就是接案子。一般接來之後，會按照情況進行分配。嗯，我會負責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比起專業內容，我可不如談笑。」

陸楓哦了一聲，說：「談笑啊，有時候死心眼兒。做事還行，做人呢就差點兒。你們是同學又是同事，平常還要幫幫她。」

他說得老氣橫秋，好像談笑她爸。但是宋白卻聽出點兒別的味道，心裡苦笑，人家終究是夫妻，關係怎麼也比他這個外人近，說話也不用像他那般客氣。

不過，宋白骨子裡的厚道沒有讓他說出什麼，只是接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所里其實還是很尊重大家地個『性』地。說起來，談笑工作還是很勤勉的。所里業務量比較大，工期也短，談笑很好強，總是能按時完成。有時候，我們都勸她注意休息。」

最近談笑地工作狀態不太穩定，時而加班很久，時而很早下班，宋白知道這和陸楓回來探親有關，但是卻不能明說，只能隱晦地告訴陸楓有關談笑的工作狀態。

也不知道陸楓聽明白沒有，他只是說：「嗯，她身體不太好，是應該休息休息。」

這時，小瘋子活蹦『亂』跳地跑進來，後面是談笑，對陸楓說：「飯弄好了，你去吃點兒吧。」

陸楓站起來，弄平衣服上的褶子，「行，那你們慢慢聊，我去吃點兒東西。」

談笑和宋白聊起工作就沒完，從各式數據到各種程序，甚至說起客戶的秉『性』，直到五點鐘陸楓走進來問是不是該去機場了，兩人才驚覺時間過得很快。

陸楓帶著小瘋子坐在後排，宋白坐在前排，談笑開車。一行人趕赴機場，路上稍微有點兒擁堵，好在時間充裕。下了車，宋白與他們夫妻揮手告別，看小車絕塵而去，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看來，談笑夫妻雖有嫌隙，至少目前的生活還算和諧。自己先前想的那些，有些多餘了。

機場人來人往，寬敞的候機樓里燈光明亮如白晝，各式商品照得人眼花，宋白卻覺得這個來往了無數次的中轉站突然很冷清。所有的人和物都如背景一般漸漸消失，唯有他自己看著窗外一排排的飛機，還在無限期地等待，等待，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