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慕容春風跨騎在馬背上,放足的四隻馬蹄可以用「急如星火」這四個字來形容。
他有這個機會再遇到談笑,心胸中不禁充滿了淋漓的快意,那是因為怨太深后所產生的一種奇異情緒。
他甚至可以確定一件事。
自己這一生除了面對談笑出劍以外,世間絕對沒有任何一件可以吸引自己的事。
在寒風中一路挺進,他已進入了一種迷茫的情景中,座下的馬匹像是知道他的目的似的,奔展的四蹄不在主人的控制下便往潮天鎮一路快馳而去。
兩旁的景物四周的,反方向快速倒退著。
在這百里內,他經過了幾個村莊也經過了幾個城鎮,他已經不記得踢倒過多少人,踢毀過多少東西。
反正他知道,在見到談笑以前是不會停下來的,這時,已經連奔了一天一夜,潮天鎮已近在三里內。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慕容春風第一次留意到東方晨曦在白雪上的感覺。
他並不是留戀。
更不是突然有了閑情雅趣想風花雪月一番。
這是一種計算,計算太陽的位置以便自己在出手時所受到的任何影響。
慕容春風收回了目光,便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在走著,這個人的速度並不快,也是往潮天鎮的方向而去。
從他背後背了兩把斧頭來看,是個樵夫。
慕容春風並不想理會他,甚至念頭轉也不轉的放馬壓近到了那人的背後。
如果被踢死了是你自己不長眼。
如果只是踢成重傷那是你上輩子欠我的。
如果你能躲得過去,那……。
那個人在一個閃身,一個肉眼幾乎難以看出的速度下果真閃了過去。
「這將是一個大高手。」慕容春風接著想完剛才的話時,那個人已經冷笑的出手。
到了這時,慕容春風才注意到這個人的斧頭有點奇特,像兩把大菜刀似的。
方形斧!
他就是「暗殺神的男人」馮天棄!
座騎已倒,倒在噴涌的血泊中。
慕容春風的臉色很嚴肅,握著劍的手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而顫抖了起來?
看了方才對方的出手,任誰也會為之心顫。
「你是馮天棄?」他問,心中第一次除了談笑以外另外有了別人的名字、別人的影像。
「不錯!」馮天棄冷冷挑眉,看了慕容春風一眼,嘿道:「你可能值得我出手,叫什麼名字?」
「慕容春風!」
「很好,果然是沒讓我失望的人!」馮天棄落眼看了看手中的方形斧,淡淡一笑道:
「我們在這裡碰面也真是有緣。」
慕容春風冷嘿一聲,挑眉道:「想決鬥慕容某一定奉陪,不過,我現在先得要去殺一個人!」
馮天棄一雙眸子凝起,冷冷道:「嘿嘿,有誰這麼值得你不要命的去殺他?」
他可以看得出來,慕容春風是經過長途的奔馬跋涉才到這個地方來,難免有點好奇。
當然,也是一個參考這麼有「價值」的對手是誰?
「談笑!」
「談笑?」馮天棄的臉色有了異樣,道:「他在那鎮里?」
馮天棄的眼光落向了潮天鎮。
「是!」慕容春風似乎發覺了一個「朋友」,淡淡道:「我非殺他不可,所以……」
「所以你想我們之間一戰往後緩?」
「你不願意?」
一陣沉默里,肅殺之氣在兩人間越集越濃。
「我在想一個很簡單的問題。」馮天棄緩緩的抬起雙眸,眼瞳子里有一絲譏誚。
「一個人如果對自己的武功有自信,又何必怕事先傷了元氣?」馮天棄暴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什麼意思?」慕容春風的臉上充滿了憤怒。
幾乎是忍不住要出手。
「以你的境界,到了談笑面前也是送死!」馮天棄沉沉一笑道:「像你這種人,不配作為談笑的對手!」
慕容春風大喝,終於出劍。
這一劍精妙絕倫,原本是想對談笑才使用的天下第一必殺絕技。
他為什麼對馮天棄使用狙殺?
是不是自己信心動搖,面對這樣一個敵人一點把握也沒有?
一個人一旦沒有把握的時候,不是往往把最珍貴最重要的法寶拿出來?為的是求得一線生機。
一對方形斧來得更猛、更快、更有力。
馮天棄根本雙腳在原地上動也沒動,慕容春風卻像是自己把身體湊向前去讓人家用斧頭砍殺似的。
他實在太不甘心了。
真的,苟延殘喘到了現在,竟是近在咫尺被一個莫名其妙的斧頭砍殺。
「我說過你不配做談笑的對手。」馮天棄看著慕容春風睜大了雙眼的體冷冷道:「像你這種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仍舊是那付冷笑的表情走了。
不徐不緩,一步一步往潮天鎮而去。
這條路就留下了一頭馬匹和一個人的體,以及落在雪地上的殷紅血跡。
不,如果還有的話,那就是一個怨恨的靈魂。
人間世不是有太多的事就是這樣?
無論你曾多麼叱吒風雲,或者是曾經下過了多少的苦功。
當你、當每個人都認定一定會怎樣發生時,不也常常出現了令所有人訝異的結果?
中國人在很早以前就說過了,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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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雖然不如天算!」閻千手哈哈大笑著,神情充滿了得意,道:「但是,如果你計算得夠精準,很多事就像你手中的棋子可以一步一步進逼去將對方的軍。」
他笑著,隨手將指間的傳書交給了旁坐的簡一梅。
很簡單的幾個字在上面,「馮天棄殺慕容春風。」
簡一梅在訝異中也有著一絲恐懼。
眼前這個男人太過於可怕。
誰能猜想到他下一步「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你早就設計好了,知道慕容春風會連夜趕路?」簡一梅道:「而且,你必然在路途上早已有了安排,讓慕容春風沒有阻礙的趕往潮天鎮。」
最重要的,至於馮天棄要進入潮天鎮以前慕容春風要遇上了他。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這樣!」簡一梅搖了搖指上的紙條,道:「叫馮天棄殺慕容春風!」
要做到這點,不但要能知道慕容春風的個性,要能百里沿途作了布置,要能知道馮天棄的行蹤。
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馮天棄會殺害慕容春風。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簡一梅嘆了一口氣,她實在有些不明白。
「你猜呢?」閻千手似乎有把玩著酒杯的習慣,沉沉的望著簡一梅笑著,回道:「會是什麼理由?」
「因為你的女兒?」簡一梅挑眉道:「因為她喜歡談笑,所以……」
「這會是理由嗎?」閻千手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誚,淡淡一哼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不相信你還能活到現在。」
簡一梅的臉頰紅了紅,這個理由可連自己都不信。
「如果真要有理由……」簡大美人雙眉輕蹙,沉吟道:「那就是你希望談笑活下去,而且很快的到你這裡來見面?」
「不錯,然後呢?」
「為什麼?」簡一梅自問自答的道:「唯一的可能是你和談笑目前共同的敵人是羽紅袖,嘿,顯然他現在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羽紅袖一部分的秘密……」
所以,兩者合則大大有利。
閻千手的雙眸一亮,滿意的點頭道:「很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簡一梅猜不透這個男人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她想知道的是:「那麼馮天棄呢?談笑現在必須對付他!」
閻千手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雙濃眉挑了挑,道:「你難道不知道『回劍大勝心法』是一門可怕的武學?」
所以,馮天棄也必然有所內創。
如果他硬要去找談笑,結果只有一樣敗。
「因為馮天棄也知道談笑就在潮天鎮附近。」閻千手為自己的智慧得意極了,道:「他一定有能力找到。」
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這一計可以讓談笑和閻霜霜很容易的就到了紫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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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城,顯現著完全不同的氣氛,談笑皺眉看了一眼,道:「看看城裡城外兵馬交接,當真要大戰了。」
閻霜霜輕嘆了一口氣,從這山兵望下,的確是可以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
很驚人!
「看來福努赤那傢伙也不怎麼樣!」紅香小美人忽的道了這麼一句:「像這個地方可以監視城裡內外,怎麼沒有派兵駐紮?」
耶!這小女子的話倒是頗有道理的。
談笑心念一動,忽的苦笑道:「你們那些朋友來了。」
果是,在右首的枯木林內緩緩走出了三個人來。
尤大江、青龍、白虎。
「看來你爹早就算計好我們的一切行蹤。」談笑朝閻大小姐一嘆道:「現在也知道為什麼這兒沒有扎兵了!」
顯然閻千手和他們之間的會面不想讓福努赤知道。
「大小姐別來可好?」尤大江捋了捋頷下的短髭,含笑道:「老闆思念得很呢!」
閻霜霜微微一笑,問道:「我爹他老人家可好?」
「他很好!」尤大江看了談笑一眼,淡笑道:「談大公子,你可是有意要見見我們閻大老闆?」
「當然!」談笑哈哈大笑道:「我想,那位閻大先生早已料想到了吧!」
他嘴上說得輕鬆,心底下可是嘀咕不已。
閻千手這個人真不可忽視,自己的一舉一動不但在人家的掌握中,甚至連想法也在人家掌股間左右。
肚子里雖然嘀咕著,但終究是隨著尤大江他們三個別開了一條路進入城裡。
他和閻千手見面的地方並不是福努赤的王府,而是一間叫「滿意客棧」的地方。
滿意客棧的前頭是茶坊,樓上是廂房,而它的後院則另有三間雅緻的木屋。
閻千手早已執掌著酒杯含笑的坐在裡面。
「爹……」閻霜霜叫著,仆向前,道:「女兒不孝!」
閻千手可難得露出慈受的神情,輕摸著女兒的肩頭,微笑道:「你不是很相信爹可以對付羽紅袖?」
「是!」閻霜霜擦了擦溢出的眼淚,笑了。
「你們練大自在心觀無相波羅蜜神功是不是?」閻千手看了看女兒,朝談笑嘿聲道:
「成果如何?」
閻霜霜抬起了頭,朝她爹嬌哼道:「爹,也不請人家坐下就像逼供似的問著。「「哈哈哈,女兒幫起外人說話了!」
閻千手瞧自己寶貝女兒的神情,心下可明白清楚這個獨生女兒愛上了眼前這小子。
他當然也得到尹小月生下談笑第一個孩子的消息。
「談公子,咱們何不坐下來把酒談笑一番?」
「正有此意!」談笑呵呵一笑,便大剌剌的坐到了閻千手的對面。
這時閻千手揮了揮手,那尤大江他們三個退了出去,至於紅香則楞在那兒,進退站立都不是。
「紅香,到我旁邊來坐吧!」閻霜霜立起拉了紅香坐到旁側,聽著爹和談郎君之間的談話。
「你到紫雲城來的目的是為了找老夫?」閻千手開門見山的問道:「而目的是為了對付羽紅袖?」
「是!」談笑回道:「就是這麼簡單。」
「你認為我會答應?」
「當然!」
「哦!憑什麼這麼自信?」閻千手眯起了一雙眼,打量眼前這名男子,看他如何回答。
「大先生何必設計馮天棄殺了慕容春風?」談笑的話可讓閻千手吃了一驚,道:「當然,在這個一石二鳥之計的背後,就是要在下早點兒到紫雲城來會面,不是嗎?」
閻千手的一雙眼眸眯得更細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了!」談笑輕輕笑了,朝霜霜看了一眼,道:「對不起,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你!」
「我爹又沒責怪你!」閻大小姐「咭」的一笑,接道:「再說,男人不一定非得把每一件事都告訴女人是不是?」
她說著,好像發覺有語病似的紅起了臉。
閻千手眼角一瞅,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小子,這件事除了冷明慧以外沒有人可以猜得出老夫的用心!」
「佩服!」談笑可真心的道:「閻大老闆的反應令人訝異!」
「冷大先生也來到了關外?」閻千手的表情可凝重了。
「不,冷大先生是憑著飛鴿傳書上的記敘判斷出來的。」
談笑也盯著閻千手,一笑道:「他還向老闆敬意!」
「哈哈哈,得冷大先生一句話勝過他人千語。」閻千手大大一口飲盡了杯中殘酒,一嘿道:「看來,他為了羽紅袖的事已投入了全部的心力!」
因為,冷明慧的另外一支伏兵是李嚇天、董斷紅、魏塵絕。
他們是進攻雪瓊山莊的主力。
但是,天下恐怕除了他們自己和冷明慧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甚至閻千手和羽紅袖都翻找不出來。
「冷大先生的確很重視這件事!」談笑輕輕一笑,道:「閻前輩,是不是?」
閻千手哈哈大笑,頷首道:「小子,看來冷明慧挑上你也不是沒幾分道理!」
言下之意,是有幾分欣賞了。
那旁兒紅香拉了拉閻大小姐的衣袖,作了個鬼臉。
閻霜霜的一顆芳心當然是「撲通撲通」跳著,紅潮都湧上了耳根來。
「哈哈哈!」閻千手當然將這一切都放在眼裡,大笑道:「談公子,你覺得我們怎麼合作的好?」
語氣很親熱,不得不讓人認為除了正事以外還有別的意思在字面後轉著。
「閻前輩覺得怎麼好?」談笑微笑的反問了回去。
「簡單!」閻千手一拍腿,哈哈大笑道:「如果你不嫌棄小女的話,我將霜霜許配給你,然後……親家的事當然就不分你我,好做了!」
窘了!
談笑可壓兒也沒想到這個「神通賭」會上來這麼一注押局。
如果不答應的後果不知道會怎樣?
他瞧向閻霜霜,伊人一雙翦水眸子正凝著過來。
此情此景,能說什麼?
「怎的?談公子是嫌小女不配?」
「當然不是!」談笑臉上輕鬆得很,用辭卻是相當的謹憤,道:「在下不談什麼國難當頭,也不談什麼天下蒼生……」
「好!」閻千手點頭道:「那些狗屁話只是下三流的藉口!」
「但是,在下卻不能不對我的愛妻負責!」談笑相當嚴肅的道:「更河況閻前輩也知道,小月近日才為在下產下一子……」
他淡淡一笑,卻堅決道:「閻前輩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見異思遷不負責任的男人吧?」
這個反將軍可漂亮極了。
閻千手卻不愧是天下第一賭坊的老闆。
「霜霜,爹問你一句話!」閻千手看向女兒微笑道:「這位談公子已經有了妻室,你可願意委屈?」
閻霜霜剎時通紅了雙頰,嬌羞別過了頭去。
這端的談笑可是心底叫苦,慘了。
如果人家願意,自己怎麼善後?
「小姐願意呀!」紅香叫了起來,喜孜孜的道:「她是一百萬個願意,只是不好意思說,由我回答著……」
閻千手輕輕一哼,搖頭道:「不行,這事兒霜霜若不親口說出來,只怕以後有人撥掏了藉口。」
那閻霜霜的臉更紅了,好半晌才點了點頭道:「女兒一切憑爹作主!」
這好,換成咱們談大公子的回答了。
「這件事……」談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道:「如果內人也答應了,在下自然十分樂意。」
好,一推二五八,全送上了尹小月那邊。
閻千手嘿嘿一笑,道:「那簡單,你寫一封信給尹小月,閻某以飛鴿傳書送出,來回三天之內便知!」
真厲害。
談笑不得不佩服的嘆了一口氣,他現在除了盡心儘力把情況寫下來之外,還能怎樣?
「如果尹小月不答應……」談笑沉吟道:「那麼我們之間就……」
「敵人!」閻千手回答得很乾脆,道:「但是,如果我們成了親家,嘿嘿,紫雲城自然是不戰而降!」
好大的誘惑。
咱們談大公子忽然發覺自己肩頭上背了好大的責任。
大到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能背負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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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不答應!」
有誰看了談笑的信能將它在指間粉碎,而且說出這句話來?
有誰會氣得青筋暴浮,連蘇小魂、鍾玉雙這一對大俠夫婦都不好說什麼?
甚至連尹小月百般請求答應,他還是氣呼呼的搖頭。
如果有,那只有忘刀先生。
談笑的師,談笑的父。
他到鍾家絕地來看看自己徒弟義子的老婆生下了孩子。
那稚嬰在眼前心底簡直是天使的化身。
當然,除了看孩子以外還有一個目的。
看刀!
看俞傲的刀。
「爹!」尹小月輕輕喚道:「談哥哥信上所說的也是萬不得已啊!為了天下千萬生靈,您就……」
「沒這種事!」忘刀先生可是氣虎虎的朝杜乘風和王懸唐叫道:「你們說,這像話嗎?」
杜乘風是杜三劍他爹。
王懸唐是王王石他爹。
他們可真懂得做朋友的道理,一起聳肩道:「別問我們,我們可不知道。」
「養母!」尹小月轉向鍾玉雙求救,道:「你就勸勸我爹吧!」
鍾玉雙當然有她的法子,道:「小魂哥哥,這檔子男人的事由你負責!」
啥?我蘇小魂來勸這個牛脾氣的忘刀?
「我不行!」
「你不行?那誰可以?」
「當然是俞傲了!」
俞傲?忘刀先生的眼睛可亮了起來。
那個倒楣的俞大刀客正好千里迢迢的跨進門來。
「各位別來無恙?」俞傲笑著用左手打了個招呼。
他的右臂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砍斷。
但是,俞傲的左手一刀仍舊沒變。
「俞傲一刀,驚鬼泣神!」
「什麼?你這蘇小子是什麼意思?」俞大刀客聽完了始末,大叫一聲道:「為什麼要我來勸他?」
「為了天下蒼生!」好多人異口同聲的說著。
「難怪忘刀在我進來的時候便一直盯著俞某的左手猛瞧!」俞傲苦笑了一聲,問道:
「怎麼勸?」
「比刀!」
這當然是唯一的答案。□□□□□
鍾家絕地有一處天武台,相當的遼闊。
這兒是鍾家子弟們教練場,也是競武大會之地。
今天有點特別的是,比的是刀。
而且比試的人並不是鍾家絕地的子弟。
俞傲和忘刀一戰,無疑是驚動人心的大事。
最少,鍾家絕地內外有三千名以上的子弟聞風而至。
誰會錯過這麼精彩的一戰?
或許在三十年內天下再也沒有比這一戰更吸引人了。
大俠的刀砍向大俠,將是江湖中最大的傳奇。
忘刀和俞傲在喝酒,地點就在天武台的正中央,他們像極了一對好朋友,整個給人的感覺是互相尊敬卻又互相有一番競爭。
「義母,你瞧他們誰會贏?」尹小月忍不住問著。
雖然這件事早有遠因,遲早有一天會發生。
但是,發生在現在卻是為了自己。
「喂,你怎麼不問義父?」蘇小魂呵呵一笑,道:「怎的一天到晚粘著你義母?」
尹小月臉一紅,撒嬌道:「那……義父的看法呢?」
「不知道!」忽然一個大光頭冒了出來,是大悲和尚哈哈在笑道:「蘇小子如果會知道,和尚的頭髮給你。」
和尚怎麼會有頭髮?尹小月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你們都來了?」有人扯開嗓門叫道。
另外一端,潛龍、趙任遠,甚至唐門門主唐雷全都冒了出來,彷彷然,讓人家誤以為時光倒流了三十年。
三十年前,是這批人的天下。
他們和杜乘風、王懸唐打招呼,正是東西兩境的武林大俠,終於相見於向稱神秘之地的鍾家絕地。
「你看誰會贏?」
這句話在每個人的口中傳來問去,最後全問到了蘇小魂的頭上。
「耶!為什麼大家都問我?」
「你怪了!」潛龍大叫道:「人家不問也有事,問了也有事,幹啥?這裡是你的地盤就老大了啦!」
蘇小魂大大嘆了一口氣,眯眼向場中緩緩站立起來各自掌刀在手的兩人,片刻之後才道:「真的要我說?」
「廢話!」
「不知道!」蘇小魂聳了聳肩,瞪了大悲和尚一眼,哼道:「和尚,你的『頭髮』不用輸了。」
和尚輸頭髮,賴賭嘛!
尹小月瞧著這些傳奇人物,忍不住笑了,現在,在這些叔叔伯伯面前她的心可愉快了不少。
懷抱里的談談正舞著雙手「呀呀」叫著。
她由心底升起一股幸福的感覺,原先看了談笑的信,任哪一個女人,身為妻子的女人都會不高興。
但是她現在有了更深的感受。
一種出自內心真正覺得談笑娶了霜霜並沒有錯。
這可以說是自己浸身在幸福中,以大心胸推及每個人也希望他們幸福。
如果談笑娶了閻霜霜而得到閻千手的助力,如此可以消弭一場兵燹劫殺,自己是衷心的喜悅呵!
尹小月充滿了這等感覺的領悟,抬眉。
兩把驚天動地的刀已在眾人屏息中劃破了天地。
沒有人可以形容眼前的刀法,更沒有人可以看出這一刀下去誰勝誰敗。
「這一刀實在太驚人!」大悲和尚叫道:「這兩個老小子是在玩真的。」
「他們已不能不如此!」蘇小魂回答得好快,道:「因為雙方的刀罡已然相互牽動,不得不全力揮出!」
他最後一個字說完,忘刀和俞傲也各自收刀回鞘。
「老小子要得!」王懸唐叫道:「已經三十年沒見過他出手,竟然猶勝當年幾分。」
「俞傲這小子有一套!」趙任遠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道:「真令人回想起三十年前他出刀的模樣!」
他們都在說一些旁兒話,到底誰勝誰敗?
尹小月實在很想知道,她看向了鍾玉雙。
「沒有人知道!」鍾玉雙嘆了一口氣,笑道:「以後,如果你聽這些人說些不相干的話,在那兒胡言亂語,那就表示他們不知道。」
可是不能不知就沒有勝負啊!
□□□
忘刀先生大笑了起來,他很少這麼大笑。
俞傲也大笑著,他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大笑過。
除了他們以外,絕對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方才一戰,雙方的確都使出畢生精英於一刀中。
刀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可以說,是達到了佛家中的「空」、「定」覺悟。
那一刀砍的不是對方的肉體,而是刀與刀之間彼此的一種印證,一種心悟。
所以,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可以體會得出來。
禪宗不立文字,直證於心。
刀法至上妙覺,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在大笑著,足足有一刻之久,冷不防潛龍扯起大嗓門叫道:「喂,你們有完沒完?」
「就是嘛!」王懸唐順接了下去,道:「到底是誰贏誰輸,別這樣笑得悶煞人了成不成?」
□□□
誰贏誰輸?
現在他們又回到了尹小月的卧房中,拿刀的手已經換成輕握著酒杯,笑著。
「輸和贏的分別在哪裡?」忘刀先生笑著,問著每一個人。
這問題是不是很好笑?
太簡單的問題有時叫人家無法回答。
就好像「一加一為什麼是二」這種問題,在數學上可以讓你證明了十幾頁的高等代數一樣。
「有時很簡單的問題想起來會變得很有哲理。」蘇小魂輕輕笑道:「既然什麼是輸、什麼是贏我們回答不出來,輸贏又有什麼關係!」
耶,這小子講話也變得有學問了。
趙任遠可不死心,拉了拉唐雷的衣袖道:「他們在說些什麼玩意兒,你知道嗎?」
「不知道!」唐雷大力的搖頭,叫道:「喂,唐某可是千里迢迢趕來赴這個盛會,沒結果就太傷感情了吧?」
這廂的杜乘風也忍不住好奇問道:「老忘,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了?」
忘刀先生笑了笑,笑得有點賊。
「應該說沒有勝負。」他聳肩一笑道:「就是平手啦!」
「平手?」王懸唐叫了起來道:「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忘刀瞪了過來,哼道:「這個結果不好嗎?是不是一定要有一個血濺五步你才滿意?」
王懸唐先生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沒有勝負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的確是如此!」俞傲淡淡一笑,道:「因為我們的心並沒有要殺死對方,甚至連打敗對方的意念也沒有。」
「那你兩個在幹啥?」好多人叫道:「在玩呀?」
「這麼說也沒有不可以!」忘刀先生哈哈大笑道:「因為我們已經進入『無刀』的境界,真正的交戰並不在於『刀』上。」
不在刀在哪裡?
「心!」蘇小魂和大悲和尚同時笑道:「他們比的是一種境界,已經超乎武學外相的境界。」
所以他們沒有勝負。
「因為心和心之間只有印證。」鍾玉雙緩緩的道:「印證,只有喜悅,沒有死亡!」
「好吧!」王懸唐嘆了一口氣,看向尹小月道:「那這檔子事怎麼處理?」
他是指談笑的事,指談笑和閻霜霜的事。
「我不贊成!」忘刀先生很堅決的回答。
然後,每個人都看向俞傲。
「我也不贊成!」俞傲的理由很簡單,道:「我們都年輕過,也曾經有過在當時認為不能拒絕的引誘……」
他頓了頓,正色道:「但是我們都做到了,那表示一個真正的男人如果有心,不會守不住自己的原則!」
□□□
談笑當然知道自己寫的信閻千手一定看過。
如果閻大老闆沒看,那才真的是麻煩。
現在,在發信到回信的這三天里,是他唯一的機會。
「我不得不跟你說實話!」談笑對著閻大美人嘆一口氣,道:「別說我師父不會答應,也別管尹小月是不是贊成,但是,身為一個女人的丈夫,我不能再娶你!「閻霜霜的表情竟然是異常的平靜。
「我明白!」她笑了笑,雖然眼眸的深處有以後未曾有的一絲嘆息,表情卻是微笑著,道:「我願意幫助你在這兩天內從我爹那兒取得羽紅袖的秘密。」
談笑當然非常的感激。
甚至,有些感動得不能自己。
「不,你不需要從你爹那兒探取羽紅袖的秘密。」談笑很明白,閻千手是個聰明人,不可能說出來的。
「那你的意思是……」
「把我們知道的秘密告訴你爹。」談笑淡淡道:「結果不是一樣!」
因為,同樣是有人針對羽紅袖的弱點痛加打擊。
「這樣我們便可以旁觀。」談笑誠懇的道:「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在最必要的時候給羽紅袖一個痛擊!」
閻霜霜點了點頭,輕聲道:「為了天下蒼生,我願意這麼做!」
她是有著相當委屈,談笑明白。
但是,除了心中抱歉以外他什麼也不能做。
不能做,否則他將不能挺起胸膛在天地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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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千手沉思的表情讓簡一梅覺得有股不安的感覺。
「剛才的情景不是很好嗎?」簡一梅輕笑著,想緩和屋子裡凝重的氣氛,道:「霜霜已經把所有的資料全告訴了你。」
「好嗎?」閻千手嘿嘿笑道:「我知道了又如何?」
「可以對羽紅袖採取行動啊!」
「哼哼,我採取行動?」閻千手哈哈一笑道:「結果便宜了談笑那小子在旁兒觀虎鬥落個輕鬆!」
簡一梅不禁訝住,這些人的腦袋是什麼做的?
她大大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談笑這點用意已經很明顯了。」閻千手嘿嘿一笑,冷哼道:「他並不想娶霜霜……」
簡一梅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原先就沒把女兒嫁給他的意思吧?」
閻千手雙眉一挑又復一沉,「呵呵」兩聲乾笑。
「其實談笑倒也是不錯。」
「可是有好到能犧牲你在福努赤這邊的得勢?」
「嘿!老夫倒是對你另眼相看了。」閻千手沉沉一笑,道:「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似乎不該被埋沒!」
簡一梅輕輕的笑了,嫵媚動人得很,道:「閻大先生有何重用之處?是不是要小女子去離間談笑和閻大小姐?」
「嘿嘿,你原本不就是喜歡談笑?」閻千手哈哈大笑,雙目一閃又一閃,道:「這下豈不是你我兩相合意?」
簡一梅嘆了一口氣,輕緩道:「那就得看閻大先生如何妙計幫著小女子了!」
她嘴上說著,心裡可明白了閻千手「收留」自己的目的為了談笑。
不,更深入的說,是為了女兒。
當然,真正還有一個目的,為了自己的霸業。
這是閻千手的目的,那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簡一梅肚子里在笑著,閻千手果然不是好色之徒,而自己又何嘗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這個世界上,不到最後誰知道誰才是最聰明的人——
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