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詩會
新年過後,百廢待興。
皇宮的房舍已經簡略的修復,皇族又搬了進去,因為我上次勸柬有功,父皇特賜明德宮給我住。這算是很大的恩賞了,因為歷代以來,皇子到了八,九歲,稍微懂事時才能有自己的寢宮,聽崔承佑說,象我這樣的六歲就有寢宮的,大唐朝還是第一次。
現在是初春時節,萬物復甦,感覺多了很多生氣。
因為我和新羅學子走的很近,且最近父皇心情大好,所以破例准我出宮隨意。這日,我和崔承佑正在東市場遊逛,熙熙攘攘,十分熱鬧,絲毫看不出兵亂的痕迹。
這時前面行來一隊士兵,看服飾似乎是禁軍,領頭之人是一個少年將軍,身材壯碩魁梧,好象在哪裡見過。
正當我思索他是何人時,那少年已經快步跑上前來,向我深施一禮:「殿下,一向可好,可還記得小將?」
「哦,原來是存孝將軍啊。」我想起來了,他是李克用的義子——李存孝,晚唐第一猛將。當初李克用進京領賞之時,我曾見過他一次。後來被李克用留在京師,作了禁軍的左軍指揮使(應該算是禁軍一把手了)。
「殿下這是去哪裡?可需小將效勞?」李存孝恭敬有加的問道。
「我正要和崔大人去新羅坊,今日和新羅學子有個詩會。將軍有軍務在身,不便打擾。」我想現在和藩鎮的人不便有什麼瓜葛,萬一讓父皇猜疑我和晉軍有什麼勾當,怕是要象五哥景王李秘一樣被貶為庶人了。(景王就是去年兵柬時被李茂貞等打算要擁立的新君)
「謝殿下關心。小將巡街回來,已然無事。早就聽聞京城學子文才卓絕,今日正好隨殿下同去觀賞一番。請殿下稍等。」不等我回答,李存孝就走向那隊士兵,對一個校尉交代了兩句,又走了回來。
對此我措手不及,現在也不好再駁他的面子,無奈的向新羅坊走去。
出了東市場,轉過幾條街,李存孝看四周行人稀少,躬身向前,在我耳邊小聲說道:「聽聞殿下兵柬之時曾向皇上獻策,催成了今日之局勢,可確有此事?」
我聽了這話,大吃一驚,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李存孝一把扶住我,虛情假意的說:「殿下當心!」
當日在莎場鎮大廳之內只有父皇,母后和我三人,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正在想怎麼應付他,崔承佑適時的幫了我一把:「呵呵,哪有此事啊,我一直隨侍在旁,我怎麼不知道,李將軍這是聽了誰的讒言,切不可當真啊。」
「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都是一些市井小人瞎傳,殿下受驚了。」他雖然笑呵呵的說,不過我注意到他根本不相信。
這時剛好到了新羅坊,李存孝不好再糾纏下去,也就閉口不說了。
因為我的到來,詩會異常熱鬧,大家都知道崔承佑就因為我幫他在皇上老爹面前美言了幾句當上了翰林學士,誰不想在大唐謀個一官半職,歸國時也算光宗耀祖了。學子們紛紛拿出最近新做的詩詞來,在眾人面前買弄。我看到李存孝一言不發,靜靜的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喝著僕人拿來的酒,目光一直鎖定在我身上,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麼呢。他這那是來觀摩詩會,完全是在觀摩我。我可要小心應付,不要落什麼把柄在他手裡。
這時一名叫崔彥撝的學子走到場中,打了四圈揖,說到:「鄙人去年隨朝廷一起逃難到了莎場鎮,前些日又故地重遊,剛巧趕上新縣官上任,有感而發做了一首七律,請各位仁兄品評品評。
去歲曾經此縣城,
縣民無口不冤聲。
今來縣宰加朱紱,
便是生靈血染成。」
眾人聽罷這詩,不免想起去年倉皇逃亡,顛簸流離的情景,一時間唏噓聲,哀嘆聲此起彼伏。這首詩確實很好,我不禁重重嘆了一聲:「唉~」(詩確是好詩,可惜人卻沒品,後來我才知道此詩乃是崔彥撝剽竊他人之作。)
「彥撝此詩使人感嘆世態炎涼,小弟金行深受感觸,也獻醜奉上一篇。」我旁邊的一名學子站了起來說道。他走到場中,沉思片刻后抬頭吟到:「
今古山河無定數,
畫角聲中,
牧馬頻來去。
滿目荒涼誰可語,
西風催老丹風樹。
幽怨從前何處訴,
鐵馬金戈,
青冢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
深山夕照深秋雨。」
「好」,「好」,叫好拍掌之聲不絕於耳,上一首詩道盡了亂世中官宦的不仁,這一首詞又說透了戰爭的殘酷,雖然兩首的切入點不同,但都是字字珠璣,詩情凄楚,吟來潸然淚下。學子們聽完這首詩,紛紛咒罵起藩鎮,指他們不聽朝廷號令,妄起紛爭,最後受苦的只有平民百姓。一時間群情激昂,完全沒有顧慮到還有個左軍指揮使坐在門口那裡。這時我發現李存孝虎目圓睜,正怒視著我。
嘁,又不是我叫你來的,是你自己樂意跟來,怪不了別人,再說了詩又不是我做的,你能管的了我,還能管的了別人的嘴么。我心裡不忿的想。不過我轉**一想,暗叫壞了,他一定以為我不讓他來,是因為我早就知曉想今天的詩會是為諷刺藩鎮而設的。這李存孝並不是什麼知書答理之輩,惟一蠻夫耳,今日這般難堪,他必定會構陷於我。哎,處處提防都是白忙,還是落了口實給人家。
我正在懊惱呢,這時候有學子提議讓穎王來一首,眾人都齊聲贊同。反正這個冤大頭是作定了,還怕作首詩么。我笑著向眾人點了點頭,緩緩的站起身來,心中揣摩著,想起我五年不能說話的委屈,想起朝廷的軟弱,想起藩鎮的霸道,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壓抑,真想大喊三聲。猛然間,我想起石達開在九江潯陽樓上作的一首詩。我大聲的**了出來:「
揚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
只覺蒼天方憒憒,要憑赤手拯元元。
三年攬轡悲羸馬,萬眾梯山似病猿。
妖氛掃時寰宇靖,人間從此無啼痕!」
「好~~!」我自己先大喊了一聲,真舒服啊。
眾人聽的心情澎湃,畢竟他們不敢作出這種泄憤,但是忤逆的詩的。
再看李存孝,只留給我一個背影,已大步奔出了新羅坊。
註:因為小弟胸中墨水有限,只好借用古人的詩句了。
第一首詩是晚唐詩人杜荀鶴寫的《再經胡城縣》
第二首詩是清初詞人納蘭性德寫的《蝶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