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不準離開
第1章:你,不準離開(本章免費)
夜深,無月。
御書房內,兩對幾乎一模一樣的眼怒目而視。
「顏初瑤,朕絕不容許你任性。」
「顏贏,你是本公主的弟弟,別拿皇帝架子來壓我。」
「你不許離開朕!」暴怒之間,他十指鉗制住她過於消瘦的肩。
微微嘆了口氣,顏初瑤那張酷似母親的柔美面頰上寫滿了無奈,「贏兒,我們玩不過老天的,姐姐生下來就是為了等待今天的到來,你不能因為捨不得就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她不在意地晃晃青蔥般的五指,粉嫩的菱形嘴唇一張一合,「再說,我也不是真的死掉了,按照時空平行的理論,我只是到另外一個地方生活,雖然從此以後咱們不能見面了,但總算是知道彼此還好好的活著,這不也挺好。」
顏初瑤老是拿這種哄小孩的語氣來碎碎念,平日里顏贏也只是一笑置之,今晚卻無法壓抑胸前的積鬱之氣,他又有了狠狠搖晃她的衝動。
「天下的男人女人多得是,沒了她或者他都不打緊,只要咱們想,隨便可以找多少個。」他冷峻的聲音中透出一絲哀求,「姐,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美眸流轉,顧盼生輝,哀傷緩緩瀰漫,顏初瑤秀氣地捂住嘴,打了個很含蓄的哈欠。她踮起腳,像拍小狗似的摸摸他的後腦,「傻樣,也不見你對父皇母后黏得這麼緊。乖乖的,這事兒以後再說。」
標準的太極推手,顏贏怎麼會聽不出她只是因為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不放,所以才蹦出這句沒啥誠意的敷衍。
「顏初瑤!」語氣忍不住又抬高許多,冰冷的音調幾乎可以凍結世間萬物,連隱在暗處的侍衛九曜也跟著下意識哆嗦了下。
爺真的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幸好,屋子裡的人是長公主顏初瑤,若是換成其他人,皇上怕是非得拆了那人的骨頭不可。
她攬住他的脖子,撅起誘人的紅唇在他的眉心重重啵了一下,「贏兒,代我跟父皇和母后辭別,你和弟妹的大婚之禮姐姐參加不了,那一屋子的見面禮麻煩你轉交給她。乖弟弟,要幸福哦,姐姐一定每天為你祈禱,護佑我的贏兒平安。」
離別,在倉促之際來臨。
顏初瑤去意已決,無論顏贏怎麼阻止,都無法讓她打消離去的決心。
他開始惱火,為何當初父皇會縱容顏初瑤學武?女孩子家,躲在房間內繡花,出了房門撲撲蝴蝶,再等他為她選個好夫君,像母后似的被男人寵愛地過一生不是很好么。
正是因為顏初瑤擁有可自由調動內侍營的虎符將令,不受包括皇帝在內的任何人約束,害得他現在就算是下令把她關起來也做不到。
正想著,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絕美容顏嬌滴滴地湊了過來,「贏兒,前期的準備工作就麻煩你了,記得在祭台底下鋪個大墊子,免得摔傷你未來的皇後娘娘。」
她像往常一樣,笑得很奸詐。顏贏每次瞧見她這樣的笑容,都頭皮發炸,恨不得立即躲出老遠,免遭連累。
可是,此時此刻,他恨不得顏初瑤的笑容永遠都不要結束。
兩人心裡都清楚,這一別,便是永遠。
此生此世,再無相見之日。
他們本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一母同胞,骨血相連,如今,竟是生生被拆散。
顏贏的心中,竟有些怨恨那即將到來的她,彷彿全是她的原因,才害他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
顏初瑤冰冷的指尖習慣性地戳了戳他僵硬的面頰,「贏兒,這樣可不行哦,你就當我和父皇母后一樣只是去遠遊,這不就行了。夜深了,好睏喔,回房睡了。」
她說完,立即有貼身的宮娥為顏初瑤披上輕紗。她黑亮的長發披散而下,墨絲飛舞,美得不可方物。也唯有從那輕靈的步伐之中,才能依稀瞧出她並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可憐。直到宮燈的亮光消失在長廊的盡頭,顏贏才收回哀傷的目光。
「九曜,以長公主的脾氣,順著她的心意才是最好的吧。」他希望她快樂,可是她的快樂卻註定要凌駕在他的心痛之上。
「爺,公主也捨不得您,如果您不高興,她也不好受,沒準會哭的。」
顏贏又嘆了口氣,不再說話,轉過身,緩緩往回走。
九曜不敢再多言,說多了,招人煩。
到寢宮門前時,顏贏低沉而冷漠地命令道:「九曜,傳朕旨意,修建祭台,一切都按照公主的心意。還有,去國庫里挑選些小巧珍貴的寶物,能拿多少是多少,她要去的地方,金錢為上,多帶些總是好的。」
九曜點頭,領命而去。
三個月後,京郊三百里荒野。
一座巨大的祭台突兀地架在半空中。
周遭三千侍衛和五千御林軍將其圍得水泄不通,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過去。
最中心的祭台四周,顯得有些空落落。燕國的國師吳琥鑠身著盛裝,立於一旁,與長公主不時交談。
日冕帝顏贏冷麵肅穆,面色鐵青,心情仍舊不大愉快。那雙握緊的雙拳藏在袍袖下,顯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克制,壓抑!若非如此,他也許一個控制不住,便要上前,毀去一切,把顏初瑤留住。
「陛下,時辰快到了,去和長公主道別吧。」吳琥鑠抬頭望天,萬里無雲,一片蔚藍,也不知道他從這尋常的景色之中看出了什麼。
「贏兒,姐姐走了,不知道到那邊咱們之間的感應會不會中斷,可你要記得,不管在哪裡,我都時時念著你。」顏初瑤終於現出了一抹擔憂,離別的清愁佔據了她靚麗的容顏,但又立即轉瞬即逝。她習慣性地眯眼淺笑,日光下,彎曲向上的睫毛掛了一點露珠,美得越來越不真實。
她走上前,雙臂擁抱住顏贏的脖頸,他習慣性地彎下腰,讓她可以像往常似的對自己咬耳朵,「不要告訴父皇和母后我去了哪裡,贏兒,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們都要幸福,明白嗎?」
顏贏身體始終僵硬著,不答應亦不忍心拒絕。他的胸口劇烈地疼痛,彷彿是有什麼在撕裂,那感覺和用刀子割掉心尖上的一塊肉沒有區別。
顏初瑤心中何嘗好受過,她強自壓抑下情緒,推開顏贏。再抬頭時,少女已經恢復了平日里三分戲謔,三分嬌媚,四分調皮的可愛神情。
她微微皺起鼻子,「贏兒,姐姐要走了,不許哭鼻子喔,如果將來想我,就對那個女孩子好些,把她當成我,好嗎?」
顏贏拉住她的手,「瑤瑤,不走好嗎?」
顏初瑤就那麼定定地望著他,深邃悠遠的眼神穿透了顏贏的身體,落在一處遙不可及的地方。「贏兒,我註定只能守護你十六年,這是從我們出生起就註定的。那個交換而來的女孩才是真正能守護你終生的女子,你要好好愛她,連帶我的那份一起。」
東方一顆暗紫色的星冉冉升起,它以極快的速度靠近祭台中心,吳琥鑠拎起袍子,踮著腳往臨時搭起的架子上跑,「公主,長話短說,時辰到了。」
顏初瑤仍舊用那種慈悲的目光望著顏贏,甚至沒有掙扎。彷彿哪怕是顏贏就這樣死扯著她不放手,她也會任由他如此。
顏贏的胸口緩緩地起伏几下,沉重的呼吸喘息不定,他狠狠地閉上眼,鬆開雙手,冷聲道:「朕為你準備的小包袱里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即使回到那裡,也能保證你衣食無憂地過一生。瑤瑤,保重。」
顏初瑤輕靈一笑,揮手扯去始終覆蓋在肩膀上的薄紗,露出穿在裡邊的一套怪異服飾——這是一套沒有任何裝飾品的衣服,簡單輕巧,在這裡出現顯然不倫不類。
「贏兒,我走了!再見。」
她揮手道別,背上的包袱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看起來有些可笑。
顏贏直接扭過頭去不看她,他怕自己會在關鍵時刻出手,阻止這場命運的交換。
吳琥鑠呢喃著怪異的語言,諸人頭頂的紫色暗星越來越亮,甚至遮蓋住了太陽的光輝……
荒野上,風雨驟起。
也許是過了許久,或許才過了一瞬間。
祭台最頂端的平台上方一聲巨響,長公主顏初瑤的身形在淡紫色的光芒中變得透明。在她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間,另一具嬌小的女體憑空出現在半空中。稍微停頓,女娃兒便像破布娃娃似的直墜下來。
對顏贏而言,只要伸出一隻手臂就能免去她跌傷的命運,可年輕的皇帝卻沒有出手,只是冷漠淡然地望著,直到她和預先鋪設的棉墊之間發出一聲沉悶的碰撞聲——
女娃娃有一張姣好的面孔,精緻的五官,可愛的眉毛糾在一起,顯然這一趟長時間的旅行並不那麼愉快。
那異常瘦小的的身子讓顏贏大皺眉頭,顏初瑤的離去換回的卻是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這丫頭甚至連身子還沒發育完全,怎麼看都像個孩子。
他實在不能接受只為了這麼個小女孩,自己就要永遠失去雙生姐姐的事實。
一肚子的火氣積鬱到此時,已瀕臨爆發的極限。
「九曜,帶她回宮。」
和煦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落一地。
宮娥往來頻繁,妙步蓮花,輕微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偶有低聲交談,也刻意壓抑了嗓音,生怕擾了室內沉睡的孩子。
溫若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十七年所背負的沉重、疲憊都在這深眠之中得到了舒解,她心頭一陣輕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她翻了個身,把覆蓋在身子上厚實的棉被往上拉,蓋住頭部,也擋去了窗外透入的惱人陽光。
「娘娘醒了,快點傳御醫。」十幾天來,第一次見溫若若自己有動作,負責看護的宮娥慌忙地跑出門。一方面派人去御書房送訊,一方面將徹夜守候在宮外的太醫們都喚進來問診。
溫若若認為這是個夢,就像每天早晨不情願起床之前,她總要胡思亂想個幾秒鐘,希望能繼續沉浸在溫暖中不清醒似的。明知道自己在貪戀、逃避,也要放任自己任性這麼三五分鐘,再咬咬牙爬起來,面對現實。
今天的夢有些詭異,竟然有人叫她娘娘,多麼古老的稱呼,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古代。
一絲被忽略的記憶爬回了心底,她忽然記起了陷入昏睡前的自己正在醫院裡打零工——看護一個患了癌症的八十歲老太太。老太太就像個頑皮的小孩子似的,總是提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例如,爬上二十八樓的天台去看日食。
後來呢?那個頑皮的老太太好像從背後推了她一下。
緊接著,猝不及防的自己完全失去力氣,從頂樓栽了下去。在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漫天的煙花,絢爛而美麗,有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她耳邊道,「祝你幸福。」
是呵,死亡,有時候就是一種幸福。
爬過了生與死的交接點,迎接她的,便是永恆的平靜。
意識浸泡在溫潤的水中,那種滲入毛孔中的舒適,讓人捨不得離開。
她以為自己是堅強的,無敵的,勇猛的。
也許,始終欺騙她的,也正是自己。
「太醫大人,娘娘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呢?奴婢剛剛真的看見她掀了下眼睛……」
「娘娘睡了十幾天,一時之間無法恢復神志也不算稀奇,大家切莫慌張,待傍晚時候,娘娘就差不多能起來了。你們準備些清淡的吃食,等娘娘醒過來,就服侍她進一些食。」
「奴婢知道了。」
溫若若耳邊響起這樣的對話,她抿緊的唇無言地撇了撇,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真是太強大了,就連做夢都這麼戲劇性,等睡醒了她一定要回味一番。
至少在夢裡,她也當了一回人上人,娘娘耶,聽起來就是地位很尊崇的稱呼。
半個時辰后。
溫若若「嗖」的一下坐起來,環視一周后,大眼睛眨巴眨巴,使勁深呼吸。
這還是夢,一定是的!她怎麼會睡了這麼久還停留在同一個夢境之中?看來自己平時想過舒適優裕的生活都想瘋了,連睡覺做夢都不忘這些。
她重新躺好,閉眼,繼續睡。
對,睡醒了,她就又會回到自己不足十平方的小卧室里,那裡雜亂堆積的物品擺放得哪兒都是,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隔夜剩菜令人作嘔的味道。
可是……大約是軟榻過於舒適,她輾轉反側,反而睡不著。
溫若若只有再次張開眼——頭頂上精美的雕刻在提醒著她,自己正身處於怎樣富麗堂皇的環境中。身側兩個低垂著頭的美麗少女正惴惴不安地緊凝著她。
六目相接,皆詫異非凡。
這些少女身著宮服,華麗秀美,裙擺袖口均刺繡了精美的花紋圖騰。
溫若若曾經醉心於蘇綉,一眼就瞧出那是出自於名家之手的手工錦繡——針腳細密,繁複秀美,透著說不出的艷麗,在她小半輩子的人生中,她怎麼也想不通有人會將這種精美的藝術品隨意地穿在身上。
要知道,一副這樣的手工蘇綉,市價都在十萬左右。而且就算有錢,這種手工蘇綉也是很難入手……想買?得靠運氣!
溫若若嘴裡念念有詞,做夢做夢做夢……
不對,這該死的不是在做夢。
她她她,她……穿越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
此刻,溫若若就十分後悔。為什麼自己從來都不關注女孩子們鍾愛的言情小說?要不,她也不至於這樣驚慌失措。
她想都沒有想過,穿越這種狗血的情節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穿就穿吧,身子不知為何還萎縮到了她十歲時的模樣,就連當年自己修剪的一頭短髮也絲毫不差,這頭短髮滑稽地頂在頭頂,怎麼看都是要受人嘲笑的!
如果註定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之前她幹嘛要那麼辛苦地拼死拼活地打工存錢上大學?
溫若若心疼銀行里超過五位數的心血錢,這回可真的要化為烏有,血本無歸了。
現在,她已經確定自己根本沒有死——被那個得了癌症的老太太推下樓,墜落過程中自己大約是因為某種原因,來到了這個時代。至於這具怪異的身體,也許是時空穿梭之中發生了某種意外,致使她的身體逆向生長,又必須經歷一次童年,才能重新長大。
既然還活著,就得生存。
溫若若哀痛兩天後,鼓起精神,決定儘快地適應環境,並儘力尋找回去的機會。能來就能回,穿越到古代這種事情都會發生,那麼再穿回到現代,自然也不是夢想。她要堅定耐心地尋找一切機會,直到達成目標為止。
溫若若很快就搞清了自己目前的身份。
大燕國日冕帝後宮之中的一位最不起眼的娘娘,入宮時間短到大多數宮娥太監都不認識。
自己是以側妃的身份,獨居在皇宮最角落的紫霞宮中。
大家都說是日冕帝親自帶她入的宮,那麼他應該能從她的穿著打扮看出奇怪啊……什麼時候古代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隨隨便便就可以把一個可疑的女人弄進宮來當娘娘?
無所事事的生活是溫若若一生都不曾享受過的。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餐都是八菜一湯,飯後有時令水果,還有入口香甜的貢茶。
如果不是回歸到十歲模樣,她幾乎都要歡呼,自己慶幸地能穿越到古代,再不必每日早出晚歸地打零工,為那麼一點點錢就累得像頭死豬似的。
想想自己這副模樣,小姑娘尷尬地垂下頭,第一萬次無奈地瞧著自己平板的身子,天啊,真的是十歲,十歲?為什麼一點都沒有發育的跡象?
都說後宮環境複雜,不過,自己的身體都變成這個樣子了,短時間之內應該沒有人會拿她做對手加以迫害吧。她可不想攪和到無聊的宮斗之中,算了,且在此地逍遙個三五年,等身體再強勁些,就想辦法出宮去。
遍尋江湖,她就不信找不到回到未來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