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是個人才
第10章:真是個人才
天色徹底暗下來,福喜走在最前,手裡提著宮燈,連呼吸都靜靜的。
從冷宮的小路一個旋轉,豁然開朗的場景令溫若若精神一振,早就猜想到燕國的後宮不會如紫霞宮那般蕭條破敗,真的置身其中了,卻是另一番說不出的滋味。
處處笙歌艷舞,琴瑟之樂飄蕩入耳,此處若仙境縹緲,人間再難尋得佳景。
盛世之下,難掩奢華,極致的享受,是腐化的邊緣。
顏贏嘆息一聲,「如此鋪張,每年耗損近二成的國庫存銀,若是節約下來,將有數萬百姓受益的大工程修建起來。」
可惜他暫時心無餘力去約束,也只能寄希望於若若,將來她可以把這部分銀子都省下來。
瞧著顏贏陰沉的臉色,若若悄悄吐了吐舌,他的大小老婆可比她想象中的強悍多了,得不到丈夫的全部寵愛,就花光丈夫的錢袋,反正她不花還有別人花,這麼互相較勁攀比下來,難怪顏贏大呼吃不消,要她站出來當惡人呢。
好吧,她得承認,惡人還須惡人磨。
而必要的時候,若若會惡到這些古人都想不出的境界。
一路行至勤政殿門前,顏贏還拖著若若的手走不停,她忍不住笑問,「燕隱哥哥,難道你要把自己的寢宮騰出來給若若嗎?這怎麼好意思。」
擠擠眼,嘴上推脫眼中偏偏寫滿了期待,這可是歷代燕國帝王住的地方耶,裡邊隨便抬出件擺設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偶爾她也會幻想生活在古董中央、半夜夢醒了用的夜壺都是純金打造,還是從老祖宗那輩流傳下來的。
輕刮若若的鼻尖,顏贏唇角綻出微笑,「想得美,隨我來,還沒有到。」
直接繞過了勤政殿,緊挨著它的是一座寬敞的宮殿,門前也是有侍衛守護,可大門上卻落了鎖。
若若抬眸,橫在頭頂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長公主府。落款處寫著「顏贏」二字,沉思許久,她反應過來,這竟然是先皇紫浩帝親筆所書。
「是瑤瑤公主的府邸嗎?」那個經常掛在顏贏嘴邊的名字,每每提起,總會瞧見他寵溺的笑意。後來聽說公主已經離開了皇宮,去向不明,沒想到顏贏還依舊派人守著她之前的住所,彷彿這裡隨時會迎回它的主人。
顏贏笑而不答,只是道:「若若,用你手中的鑰匙去開門。」
她遲疑了下,怎麼都沒料想到顏贏要給她的竟然是這裡。「燕隱哥哥,這裡可是長公主府。」她重重強調,淺咬紅唇,「不好吧,萬一公主回來瞧見自己的住處被人佔據了,她會不開心的。」
反正宮裡的空房子還有許多處,前些天孫安還列舉一排要她選呢,沒必要來跟長公主搶地方,她畢竟是顏贏在乎的親姐姐啊。
「不礙事的,瑤瑤離開時,囑咐我把她的公主府轉交給信得過的女人,我想,這皇宮之內,再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攬著她的肩,顏贏鼓勵地望著她,他已經許久沒有再進入這裡,公主府內到處都是瑤瑤的氣息,所承載的是無盡的思念。
若若仍是心中惴惴,並不怎麼贊同顏贏的決定,鑰匙握在手中,手臂不願抬起。
長公主府,先皇所賜,她跟著湊什麼熱鬧,萬一住熟了,瑤瑤公主再回來,她又得麻煩一次,找地方搬家。到時候,需要重新適應還是小事,要是因為這樣再把那個曾幫助顏贏「統御六宮」的公主得罪了,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光用想的,她都能猜出這位能幹的長公主精明利落,沒幾把刷子她能製得住那些個心機重重的宮妃?
腦袋搖晃得像撥浪鼓,若若連進門參觀的心思都沒有,趨吉避凶一向是她所信奉的法則,到了古代無依無靠,她生活得小心翼翼,保持低調盡量不惹事,尤其「BOSS」級人物,更要重點避退。
例如,這位爹寵弟愛的公主殿下。
「若若,相信我,你一定會愛上這裡。走,帶你進去參觀。」順勢接過若若手中掛著的鑰匙串,顏贏利索地打開房門,九曜和福喜就留在公主府的正門前等候。
雖然許久無人居住,僕役清潔打掃卻未停止,府內一如過去般纖塵不染,亭台樓閣、花草樹木,仍是舊時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一進到這裡若若就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若非身邊的的確確站著個身著龍袍,長發俊美的古代皇帝,她真的要懷疑,公主府的正門就是時光穿梭機,她一腳跨入,又會莫名回到現代。
高大的樹木整齊對稱,隔出一條林蔭小路,青石板鋪著綿延到遠處,兩邊是碧綠的草叢,繁花怒放,點綴其中。
左手邊一排簡單的木椅,造型就像在現代經常能在公園之中見到的供遊人休憩的長椅,可容兩人並排而坐,每隔一段距離就擺放一張。
還有粗繩架起的鞦韆,綠藤纏繞,正對著一面薔薇花牆,上千朵粉嫩嬌花爭奇鬥豔,晚風縹緲,異香撲鼻。
顏贏說的沒錯,要愛上這裡其實很容易,相似的氣場勾起了若若心中隱藏的回憶,她的心彷彿就在這兒生了根,魂兒也全落在這似曾相識的景緻之中。
顏贏將她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中,「喜歡嗎?這些都是瑤瑤親自設計的,每一處小細節都獨具匠心。若是白日里來,卻是另一番風情,若若,將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公主府離勤政殿只有一牆之隔,瑤瑤還設計了一道暗門相連。以後我想看你,就不必再繞個大遠跑去紫霞宮,一來一回至少半個時辰。」
他話中篤定,彷彿早就預計到了若若不會拒絕。
溫若若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回不過神,因為繞過了林蔭道,她居然在公主寢宮門前見到了一處小噴泉。
掙脫開顏贏的大手,她小跑著過去看,卻沒找到什麼動力來源,不過是利用水流循環的落差,硬是將水霧噴向半空,就算是沒穿越前,若若也從沒見過這般巧妙心思所創造的奇迹。
「瑤瑤公主真是個天才!」她由衷讚歎,對這位傳說中的公主愈發好奇,真希望以後能有機會見上一面,她想把能創造出現代奇迹的古代女人記在心中。
「是啊,瑤瑤的確是天才,『老頭子』最疼的就是她,捧在手心縱容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她在的時候,整個後宮雞犬不寧,宮妃們見了她就好像是老鼠見了貓,避之唯恐不及。」塵封的記憶被若若掀起,沒有想象之中的劇痛來臨,他知道顏初瑤在那遙遠的地方一定活得輕鬆愜意,現在他的身邊已經有了若若相伴,他真的很希望瑤瑤也找到了她命定的良人,開開心心地生活著。
寢宮的設計一如庭院風格,簡潔明快,絕無拖沓。
這個時代的貴族家庭習慣性擺放在房間內的古董器物在瑤瑤公主的房中很少見到,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晶瑩剔透的水晶所製造的器皿隨意地擺放著,彷彿主人隨時都會回來取用。
在瑤瑤的睡塌上,若若發現了華麗的八件套床上用品,心形抱枕上綉著可愛的加菲貓,甚至還有夜晚休息時候用來抱在懷中的長條圓形枕,若若彷彿能看見在無眠的夜晚,長公主修長的玉腿搭在上邊,嬌顏輕輕往裡邊蹭了蹭……
還有絲制的性感睡衣,隨手掛在一旁的木椅上,那款式和若若曾經在商店中覬覦過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公主,也未免太天才了些。
設計出現代的庭院可以說她是誤打誤撞,可是這抱枕上的加菲貓,難道她是在夢裡曾見過的?
怎麼可能?
難道她也是……
若若捂住眉心,止不住的想笑,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不止穿越了,還萎縮到了童年時的模樣重新長大。
那麼長公主也是穿越來的又有什麼可驚訝的。
只是,這件事顏贏知道嗎?
她抬眸,望向在身後始終靜靜無言的男子,瞧著他的目光在這室內的一切用品上飄過,眼底未起漣漪,顯然對此處非常的熟悉。
「公主的閨房真的和別處不大一樣,好別緻呢。」她笑得很乾,懷中始終擁抱著可愛的加菲貓抱枕,湊近了看認出那是針腳細密紮實的蘇綉,「這是什麼貓,我可從來都沒見過。」
眼光一眨不眨凝著顏贏,她探尋似的想從他眼底發現更多秘密。
「瑤瑤想出來的花樣我也沒問過,也許是她從什麼書上拓下來吧。」顏贏推卸乾乾淨淨,無辜的臉彷彿什麼都不知。
若若狐疑地再次打量,把手中抱枕放回原位,「燕隱哥哥,我答應搬到這裡來住,可是能不能別把公主的東西撤走,我保證很小心很小心,不會碰壞了任何一件。」
她需要尋找更多證據來證實心中的猜測。
公主府在她眼中成了巨大的寶藏,每發現一件熟悉的用品,她的心臟都震撼莫名。
顏贏說瑤瑤公主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她禁不住要去想,若公主與她來自同樣的地方,她現在是否已經尋到方法,找到了回家的路。
如果結論不是這個,那麼為何她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而不肯再與家人相見呢?
想到這兒,若若頓覺血液沸騰。
漫無目標地尋找,可老天早把線索送到了她身邊,假設公主是穿越女成立,再假設公主已經回到了本來的世界,那麼在她留下的日常用品之中,一定會有某種線索可以指引若若找到回家的路。
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的尋找,雖然不敢肯定最後終能得償所願,但好歹是有了一線希望,從此不至於漫無目的在古代閑晃,惶惶不可終日,讓此身的未來掌握在別人手中。
顏贏微笑,「你喜歡自然可以留下,瑤瑤的東西交給你,她和我都很放心。若若,隔壁是間書房,你沒事的時候可以過去看書,不遠處瑤瑤還建了琴房和畫室,這一切從此都歸你。有你在,長公主府彷彿又活了過來,有了生氣。在夜裡的時候,我抬起頭就能從勤政殿里看見這裡的燈火,心裡會很溫暖很溫暖,因為,我在乎的人就在身邊。」
他抬高她的下頜,意有所指,星眸點漆,深邃之中閃爍的是若若所不理解的幸福。
「那麼今晚我就搬過來吧。」她表現得異常熱切,先佔優先,萬一明早上顏贏又反了悔,不把公主府給她住怎麼辦!皇帝的心情就像是梅雨天氣,說變就變沒個定數,雖說顏贏在她跟前並沒出爾反爾過,若若仍舊非常擔心。
這公主府對她來說意義太重大了,既然被她發現,就寧死不會放手。
「怎麼?你壞了條被子晚上都睡不著,一下子連房子都換了,就不怕瞪著眼無眠到天明嗎?」他不客氣地取笑她。
「沒事沒事,這麼美的地方,睡不著也值得呀。」大不了她就整晚翻騰公主留下的私人物品,越早找到線索,離回家的夢想也就更近些。
顏贏笑著摸摸她的發,透亮的目光彷彿能看穿了她,「這裡本來就是準備送給若若的,只要你願意,什麼時候搬進來都可以。」
「耶!」一蹦三尺高,她歡呼雀躍地抱上顏贏的脖子,身子懸空搖晃,心緒淡淡哀傷,若是回去了,她一定會很想念很想念燕隱哥哥的,無論前世今生,再也沒有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人。
托住她的腰,顏贏笑而不語。小丫頭,那麼點心事他豈會猜不透,總要讓她好好努力一次,才會斷絕了念想安心地留下。
這是一場鬥智斗勇的博弈,勝者為王,顏贏勝券在握。
撤掉了瑤瑤公主貼身蓋過的被褥,若若剛想命人換上自己的,顏贏阻住福喜的動作,牽著若若的手來到外間的儲物間,熟練地踩著凳子爬到櫃頂,取出了一套類似的八件套被褥,這回抱枕上繡的是櫻桃小丸子和蠟筆小新手牽手,憨態可掬的模樣,逗笑了若若,讓她禁不住眼眶濡濕。
「這是瑤瑤早就準備好的,她說有一天你會住進公主府,或許這些東西會讓你開心些。」顏贏心疼地望著她眼角的淚花,換了種輕快的語氣戲謔道:「怎麼?就這麼感動?瑤瑤那傢伙最喜歡用小恩小惠收買人,收了她的東西就得替她賣命,我要是你呀,立馬把這些玩意扔的遠遠。」
若若下意識抱緊,蠟筆小新的臉扭曲地貼在櫻桃小丸子的嘴上,一抹淡淡薄荷清香飄散鼻端,也是她最喜歡的清新氣息。「瑤瑤公主好像早就知道我要來似的,不會是你假傳軍令逗我開心吧。」
「就算是吧。」比較重的被褥都讓福喜和身邊的宮娥抱著,若若把抱枕捏在指尖,任由顏贏熟稔地握住柔荑,十指交叉,心心相印。
「今晚上我還陪著你睡,若若別怕,你一定會做個好夢。」尾音飄散老遠,攜手的兩人消失在寢宮盡頭,而天空之中,陰雲散盡,鑽石般璀璨的星星一閃一閃,把長公主府籠罩在旖旎的氣氛當中。
翌日,紫霞宮側妃三級跳晉級為皇貴妃后,又被賜住長公主府的消息不脛而走。
所造成的轟動是空前巨大,幾乎所有的宮妃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久久回不過神。
紫霞宮小小的側妃,無緣無故,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成了高高在上的溫貴妃,還不只如此,皇上竟然連最心愛的姐姐所住的府邸也讓給了她,那個位置離勤政殿最近,更是長公主從小長大的地方——平日里宮妃們稍稍靠近都要遭到呵斥,更別提自由出入了。
長公主顏初瑤已經整整三年沒回皇宮了,有關於她的去向傳言許多,不過大多是虛構的。皇上下過嚴旨,不許大家隨意猜測,並在狠狠教訓了幾個多嘴的奴才后,這股子風氣已經淡了許多。
可現在長公主連府邸都被人佔了,皇上也不聞不問。是溫貴妃手段高明,枕頭風吹得太硬,還是長公主與皇上早沒了姐弟情誼,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呢?
沒有人知道。
內務府的賬本和鑰匙,正式從孫總管手中讓出來送到長公主府中。
再次謝絕了孫安提出更換匾額的建議,若若不想破壞公主府內的一草一木,對她來說,腦袋頂上不管掛了多少的稱號都沒啥意義,她權當是顏贏的女官,為他辦事,一切披在身上的華麗外衣不過是便於行事的制服而已。
交接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可比想象中龐雜許多的事務佔據了若若所有時間,以至於排隊上門的宮妃們她都沒空接見,一概叫人打發回去,並謝絕了要大操大辦一場慶祝她晉級為皇貴妃的「好意」。
娘娘說了,從此之後,後宮中要杜絕鋪張浪費,就從這次開始,能免掉的不必要的排場,還是算了吧。」福喜傲然地挺著小胸脯,轉達完若若的意思立即轉身離開,不給宮妃們機會留住她問東問西。
「她這是什麼意思,一朝得勢,倒要騎到咱們姐妹頭上了。」瑞雪宮呂妃的茶杯「啪」一聲摔出去,官窯燒制的上好青花瓷茶杯瞬間粉碎,熱水和茶葉末混攪著四散飛濺,站在門附近的不少宮娥都遭了殃。
「姐姐,溫貴妃現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比咱們姐妹的分量重多了,現如今她畢竟已經收了皇上的金冊,是名正言順的貴妃娘娘,切不可像以往似的胡言亂語,小心隔牆有耳。」碧水宮恬貴人永遠都是暖場救火的角色,偶爾也喜歡不動聲色挑撥幾句,她長相嬌憨,同樣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即便是諷刺也不覺得很難入耳,所以平素里人緣還不錯。
「呸,這狐媚子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讓皇上神魂顛倒的,內務府的鑰匙交了,長公主的府邸賜了,若將來再懷了龍胎,生出一兒半女,陛下還不把她供到天上去。」永福宮荷妃的臉從始至終都是黑的,前些日子她才收到父親的來信,要她想辦法把這個側妃娘娘的身份弄清楚,還沒機會動手,側妃變成了皇貴妃,這口氣就此嘔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難過的滋味就甭提了。
「姐姐們別吵了,還是要想個法子應對才是,咱們每個月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內務府供著,之前長公主在的時候不偏不倚的按照品階去領,後來孫總管主事兒了,對咱們也不敢怠慢,現在內務府的賬冊和鑰匙都進了溫貴妃住著的公主府,若她公報私仇故意來尋晦氣,可如何是好啊?」幕霞宮的譚貴妃只關心她的生活會有所改變,至於皇上的心落在哪裡,她倒真不太在意。天生膽小怕事的個性非常不適合在後宮之中生存,只要生活還過得去,有吃有穿不冷不餓,她就非常滿足,也沒心思陪著眾女聲討。
「要不,咱們再去找找皇上吧!」有人混在女人堆里出了個餿主意。
「不,我不要去。」驚慌失措的幕霞宮譚貴妃立即搖頭反對,上一回的慘烈回憶還停留在腦海之中,幾十個宮妃被侍衛們困在了御書房之外,不許吃喝不許睡覺就站在原地說話,直到第二天天明才放了回來。她當即大病一場,近兩個月才恢復過來,從此對日冕帝的行事手段有了更深了解,而對他的恐懼也徹底蓋過少女的懵懂,再不把他當做夢中良人日日嬌羞等待。
他簡直就是個魔鬼,不然為何能下的出那種嚴苛的命令用來對待自己的女人,即便這些女人只是他名義上的妃子,也該留足臉面吧。
「是啊,陛下脾氣剛直,來硬的絕對不行,本宮也不贊成同樣的計謀再用第二次。」瑞雪宮呂妃心裡也犯怵,能不親自招惹顏贏就不招惹,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陸續有宮妃同樣表示反對,那個出主意的人一縮脖子隱回女人堆,竟沒人看清是誰最先提出的。
「雖說貴妃娘娘不允鋪張浪費,但該有的排場是體面,這事兒可無關乎她一個人。哼,她躲在紫霞宮裡三年多,眾姐妹愣是沒人見過,現在當了貴妃,還住在長公主府,再藏著掖著好像也說不過去了。索性咱們就大大方方的去拜見,每個人都準備些禮物,不用內務府的銀子,姐妹們自己給溫貴妃慶祝,這主意可好?」荷妃一字一頓,嬌滴滴地說完,眉目流轉,掃在眾妃身上,雖一句挑撥未講,眾女卻已經了解她的用意,均眼睛一亮。
幕霞宮譚貴妃還是晃腦袋,「本宮不去,不去,你們愛誰去誰去。」
這個膽小鬼,是被嚇破了膽子,虧她還是跟溫貴妃同階的娘娘呢。
呂妃轉了轉眼睛,笑盈盈道:「娘娘,您可也是位貴妃耶,眾貴妃之首,您不去怎麼成?若落人詬病,將來溫貴妃還不記恨你到骨子裡去。」
怯怯抬頭,譚貴妃眼眶已然紅了。
會嗎?溫貴妃會記恨她嗎?她又沒想去奪皇帝的寵愛,她幹嘛瞧她不順眼。
「譚娘娘,您別忘記了,這後宮之內,也只有您地位能與溫娘娘媲美,同樣身為貴妃,一山不容二虎,她不找您斗還能找誰呢?」呂妃分析得頭頭是道,句句站在譚貴妃的立場,可真的仔細琢磨,顯些牽強附會。「所以在她出手前,您要主動出擊,有咱們這麼多姐妹幫襯著,不必害怕。」
瑞雪宮呂妃朝附近相熟的幾個貴人、嬪妃擠擠眼,她們立即心領神會,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無外乎是順著呂妃的心意勸譚貴妃出馬。
她仍是搖頭,不管身旁的人怎麼說就是不肯答應,逼得急了,終於記起貴妃身份,怯生生地把臉一板,「本宮要回幕霞宮了,你們想做自己去,甭想著讓我去當擋箭牌。」
這話說得極重,一下就點出呂妃等人的用心,在宮裡磨礪這麼多年,再膽小無措也生出了腦子,不會懵懂單純到逮誰信誰。大家都說溫貴妃是禍害是狐狸精,可這位娘娘從來沒出現在她生活中為她帶來恐懼,倒是身邊站著的這些笑容可親的宮妃們,一次又一次算計她,欺負她不太會處理人情世故,又沒皇帝的庇護,從不把她的貴妃身份放在眼中。
挺直身子,假裝堅強地從令人憋悶的廳堂之中擠出去,幾個貼身伺候的宮娥立即將譚貴妃環繞其中,她心下稍定,也不回頭,直奔寢宮而去。
呂妃兩眼冒火,若目光可殺人,譚貴妃的後背上現在大概已經插滿了鋒利的小刀。
她居然不肯去!
吉妃還在禁足中,不準出來,眼前這麼多嘰嘰喳喳的女人根本派不上用場,好不甘心,難道要白白便宜了佔了那麼多好處的溫貴妃嗎?
紫霞宮的原班人馬進駐長公主府,謝絕了顏贏加派人手的好意,若若不想讓這處特別的存在讓過多的人踏入。
還沒來得及去尋找她想要的線索,就陷在總管太監孫安送來的一大疊資料之中,老太監笑得油光滿面,「娘娘,這事兒本就不該是老奴這種身份去管,由您接下來,真是太好了。」
把困在手心三整年的燙手山芋扔出去,孫安樂呵得很。
若若面前攤放的是從開春到現在的進出賬務,足有一百多冊,摞起來小山似的,擋去大半截身子。
「都放這兒吧,等本宮看完了,自會叫人收好。」
顏贏要她「管家」,若若還什麼都沒鬧明白,可不敢隨意插手瞎管。
一動不如一靜,在這個時候,等著看笑話的人比真心希望她好的人多太多,若她如了別人的意,她就不是從小到大像棵堅韌的雜草一般成長的溫若若。
堅韌的性格是二十幾年培養出來的,根治在骨子裡,即使又變回童真模樣也依舊不會消逝。或許三年的安逸生活會讓最開始的銜接變得稍微艱難,可真的下定了決心,若若還是若若,那個曾被人笑稱過「拚命女三郎」的頑強女子。
傍晚時,九曜傳來顏贏的口訊,公務繁忙,要晚些才來瞧她。
若若低垂著頭,埋在一堆賬目之中回不過神來,這個時候顏贏不來剛剛好,她也沒有時間去招待,一旦思路中斷,再想連貫起來又要浪費許多時間。
各忙各的,到了深夜的時候,眼眶通紅的若若對上嗓音嘶啞的顏贏,皆是一臉苦笑,想當個好的領頭人其實並不那麼容易,尤其在「眾人皆懵懂唯你清醒」時,光是要下邊的臣子明白你的想法,徹底理解,並最終準確地實施,這個過程就夠煩惱的了。
「累了,睡吧。」他扶著她的臉頰,心疼地望著若若的疲憊。
「燕隱哥哥,我需要十個靠得住的人手來幫忙。」桌面上是已經分好類別的賬目,若若拉著顏贏的手過去,「具體要怎麼做,我會教他們,最好給我找些識字的,這樣上手也會相對簡單些。」
顏贏搭眼一瞧,已然看出那是一套更加簡便有效的管理方法,只是沒時間細看,還不清楚細節。
只用了短短三天時間,她就能做出這麼多名堂,若若沒有盲目地運用手中權力,就做了一番細緻的了解,這令顏贏愈發刮目相看。「若若,後宮之事,並非一朝一夕就可解決,你也不要過於難為自己,該休息就休息,別熬壞了身子。」
溫若若笑而不語,享受著顏贏的關心,被愛護的感覺讓她很是受用,先前的辛苦就在顏贏的溫語之間消失無蹤。
「賬目這一塊雖然瑣碎卻是最簡單的,適當的方法加一點點耐心,很容易就理清楚。燕隱哥哥,我是想快點完成這塊,然後才能抽出全部心力來,應對更難的挑戰。」說到底,顏贏的小老婆們才是若若最頭疼的,今天她擋回了要替她「慶祝」晉陞皇貴妃的排場。福喜回來說,娘娘們並不滿意,還有一位當眾摔了杯子,攛掇著一起來找她麻煩。
若非另外一位皇貴妃幕霞宮的譚娘娘避開,明天長公主府的正門就得讓人給堵了。
「燕隱哥哥,這位幕霞宮的譚娘娘是什麼來頭?」她查遍了玉牒坊登記的資料,從簡短的記錄之中,一點都看不出她真正來歷。倒是其他宮裡的妃嬪,巨細無遺地記載著資料,恨不得祖宗十八代的姻親關係都要登記清楚。
打死她都不會相信,這位之前後宮裡唯一的皇貴妃出身會如此平淡。
顏贏濃眉緊蹙,坐在桌旁托住腮,直直望著若若。
她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此地無銀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你要不願意說或者有什麼隱私不能讓人知道的,就當我剛才沒問。」
顏贏困惑地抓抓後腦,大手堵住她溢出唇瓣的解釋,嘆息道:「若若,沒有什麼需要隱瞞你的,剛才我只是在想,幕霞宮的譚娘娘是哪個……」
溫若若大窘,圓溜溜的眸子不可置信瞪視著顏贏,他是在開玩笑吧,好歹這譚娘娘可是位皇貴妃,她可算得上是顏贏的老婆堆里最碩大的一枚,若是個貴人、嬪妃什麼的他記不住還情有可原,幕霞宮的譚娘娘他要都不認識,若若真不知道要怎麼為他辯解了。
「呃,你別急,我傳孫安過來問問,他准知道。」關鍵時刻,顏贏想起了他的萬能太監總管。
說罷,竟真的拖著疲憊的身子站起來,走到門口去喊人。
若若連忙上前拉住,嘴角可疑地抽搐著,心說我的爺,您也不嫌丟人,自己的皇貴妃是誰都要問太監,傳出去可怎麼得了。「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也就是好奇一問,等明天見到了孫總管,我自己問他,你別再操心了,快去睡吧。」
顏贏順勢倚過來,左臂攬住她的肩,大部分重量都壓給了若若,「那好吧,若若,我真的想睡了,明天早晨也不想起床,讓早朝見鬼去吧。」
她扶著他往床邊走,聽見顏贏孩子氣似的抱怨,忍不住笑了,「陛下,您想學個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今晚兒可得移駕去別的宮睡,若若可不敢擔上這一代妖姬的罵名。」
顏贏眯著眼,打了個大哈欠,順口接道:「若若又不是楊貴妃,呵呵,你沒她那麼胖。」
和衣躺在床上,身側的顏贏早就進入了夢鄉,若若費了很大勁兒才把他的衣服都脫掉,再沒力氣讓他換上睡袍,索性任由顏贏半裸著,反正還是在夏末,天氣悶熱得很,不必擔心他感冒。
昏昏欲睡,頭腦發脹,在溫若若即將沉墜入夢境的那一刻,她忽然被一個念頭驚醒,「嗖」地像個挺直的殭屍似的坐起,莫名驚駭地望著顏贏。
——陛下,您想學個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今晚兒可得移駕去別的宮睡,若若可不敢擔上這一代妖姬的罵名。
——若若又不是楊貴妃,呵呵,你沒她那麼胖。
這三年來,溫若若早就搞清楚了自己所處的時代,這應該是三國兩晉南北朝這段天下分裂歸合一國的時期,她歷史研究不透,大略知道,卻搞不清楚具體的時間。
不過這都不要緊。
最重要的是,現在離唐朝貌似還有個幾百年的距離,她知道唐明皇不稀奇,燕隱哥哥卻知道楊貴妃……
誰能給她解釋下,楊貴妃她親娘到現在還沒生出來呢,燕隱哥哥卻未卜先知了一回。
搖醒他,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若若自然的想起了上回顏贏用平行四邊形來形容月亮,當時他推脫是她聽錯了,而她後來每次想起,都彷彿真的記不清顏贏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好吧,平行四邊形就算是她耳鳴誤聽了,那麼楊貴妃呢?他該如何爭辯?還說是她耳朵的問題?
亦或是,睜眼之後裝無辜,來個抵死不承認。
這男人絕對幹得出來。
顏初瑤留下的床上用品八件套還墊在若若的身子底下,抱枕上蠟筆小新和櫻桃小丸子望月狀,既然顏初瑤有可能是穿越而來,那她身邊的這個男人,難道……
顏贏翻了個身,一把將若若攬回懷抱,咕噥幾聲,按在胸口處抱好,間或還夢囈了句,「若若,乖乖睡,我在呢,別怕。」
溫若若便身子不動地任由他把自己當做睡眠娃娃,腦中思索不定,睡意再也無法降臨。
月光下,顏贏稜角分明的五官略微柔和了些,少了幾分白晝間咄咄逼人的氣勢。薄唇略微向上撇,不知夢見了什麼愉悅的場景。
她被突如其來的想法轟擊得心煩意亂,這巨大的秘密若是不想辦法拆穿,以後她每次見到顏贏,將不可避免的心潮澎湃。
一整夜,身側的男人深沉入睡,若若的臉貼在他胸前,所有綺思都長了翅膀飛走,她翻來覆去研究著顏贏的身份,有一萬種可能又被她一一否定。猜測,永遠都是最憤怒的自我掙扎。
天快明前,顏贏一如既往地準時張開眼,他垂頭望了會兒懷中女子的睡眼,半晌,淺吻落在她微張的小嘴上。
若若起床后,九曜就領著她向顏贏索要的「幫手」候在門外,待若若梳洗完畢,長公主府的某一處臨時改裝成「會議室」的小宅子,一道竹簾阻去十幾道注視的視線。
雖然覺得不方便,若若也不得不入鄉隨俗注意起男女之防。
她現在的身份是日冕帝的皇貴妃,與十幾個「六根不凈」的男人共處一室,再不用道帘子擋住以示姿態,明兒傳出去,將來必定變成宮妃們用來攻擊她的借口。
承諾顏贏接管處理後宮事宜后,若若幾乎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哪怕再小也不會忽略。
她怎麼會不明白此刻正置身於危機當中,暗中有多少雙眼睛在等著看她的笑話,這幾日的初步了解之下,她可以肯定的告訴自己,除了日冕帝身邊的幾個近身奴才之外,其他人都在以消極對抗的態度來面對她接管內務府這件事。
不必想,就知道是誰授意的,之前若若早就推測到,顏贏的大小老婆們不給她下絆子使壞才怪呢。
「就按照本宮剛才說的,把賬目分門別類的重新錄入,以後再有採買支出,也照此辦理。」其實是很簡單的統計學原理,擱到現代,連個高中生都能在半天之內領悟,從頭構建的工作若若已經完成,留給這十幾個人的,不過是核對和瑣碎的錄入工作,偏偏就是這麼點事,若若口乾舌燥的講了一上午,還不斷有人站出來問這問那。
倒也不是他們故意為難,實在是他們有生之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處理辦法,淺顯易懂,用幾個符號和標記便可以搞定,將來查找起來,也是出奇的簡單,分門別類,言簡意賅,想找什麼就直接奔著小分類,翻到對應的頁數,一目了然。這些個人都是老賬房了,個個眼高於頂,今兒才知道是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不趁此機會多問多學,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溫若若一開始還有點得意,到後來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敢情她是普及基礎教育來了,這些人越問越細,有些甚至是完全脫離賬務的問題,目光灼灼地期待著若若的解答。
最後還是拿出了皇貴妃的派頭才勉強鎮住賬房們的熱情,若若脫身而出回到卧房,邊喝著福喜送上來的茶水邊叨嘮,「世上最苦的差事果然是傳道授業解惑,尤其是跟些個學習熱情高漲,可偏偏知識還停留在加減乘除階段的人討論統計學和會計學,真是太強人所難了。」
福喜聽不懂主子說話,站在一旁抿著嘴笑。
若若眼睛一瞪,「鬼丫頭,別又站那裡聽本宮說話,去去去,找些個手腳麻利會看眼色的小太監,去給賬房們送些茶水糕點,現在最辛苦的人還是他們,這些個要命的核算工作,真要做起來絕對要頭皮脹痛。」
福喜還是笑,「娘娘,這事兒奴婢早就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嘻嘻,自從紫霞宮搬過來長公主府,您精神好了許多呢,臉色也紅潤潤的,瞧起來面色真喜人。」
是啊,原來是坐吃等死當米蟲,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現在呢,每天忙忙碌碌做這忙那,時不時還有人來請示彙報,她哪裡還會像過去似的懶著不動呢。
「行了,你也別看熱鬧了,快去張羅午膳,簡單弄些就好,下午還有事呢。」她的目光飄向左側,那裡是仍舊被封存的書房,瑤瑤公主曾經使用過的,而若若從搬進來,就有預感會在其中發現些什麼。
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去探險,就被瑣事纏住了身子,一牆之隔也沒時間過去。
「娘娘,勤政殿那邊來人傳話,皇上備了午膳邀您共進,奴婢瞧著,您這頓怕是沒法對付了。」福喜幾句話就打散了若若的計劃,她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氣勢,「娘娘,托您的福,那些個小太監現在都喊奴婢『大姑姑了』。」
若若無奈地搖搖頭,福喜的願望一向簡單,年輕的時候做最出色的宮娥,老了做最資深的嬤嬤,她的意識里沒有男人、沒有家人、沒有親人,能在宮中站穩腳跟,受人尊重就是追求的一切。
「娘娘,皇上這次可是請您去勤政殿用膳呢。」福喜美滋滋地忙來忙去,把若若換下來的衣衫整理好。
若若盤膝坐在床頭,獃獃看著,「勤政殿不就是前邊那幾座房子嗎?離這兒好近的,皇上還說長公主府和勤政殿之間有暗門,估計陛下是今天犯懶了不願意跑過來,所以才要我過去。」
唉,她真是命苦啊,忙裡忙外,連吃個午飯都不得安寧。
「娘娘,今兒咱們可不能走暗門。」福喜嗔怪地阻止了若若的天馬行空,「陛下是讓人傳來的口諭,您就應當梳妝打扮好,穿上皇貴妃的宮裝,坐著暖轎從長公主府的正門而出,繞一圈到勤政殿門前,被奴才們迎進去才成。」
不是吧,若若張開嘴,「這麼麻煩啊,還得換衣服,不要啦,大家都是熟人,皇上也不會介意我打扮不打扮。」
「娘娘,若只是單純的想跟您用餐,皇上就不會鄭重其事的叫人來傳口諭,宮裡的事情您還沒揣摩明白,這一次,請一定要聽奴婢的。」福喜跪在若若腳下,鄭重其事請求道,以她混皇宮多年的經驗來判斷,今天中午絕對還有意想不到的安排。
若若沒有堅持。
反正換衣服梳頭髮簪花描眉潤唇……福喜全都一條龍的服務到家,她手腳麻利,做事迅速,若若只需要「忍受」片刻,便能「重獲自由」。
費心勞力的福喜都沒說什麼,她一個享受派的主子幹嘛還要指手畫腳,打擊手下的積極性。次數多了,會把人家一腔熱血都冷凝掉的。
一炷香的功夫過後,若若果然已經坐上了寬敞的暖轎,福喜氣派地跟隨在一側,走路的節奏與眾太監一致。
勤政殿門前,常寧和幾個相熟的大臣站在一處,低聲交談。
遠遠一隊人踏風而來,步伐極快,幾個呼吸之間已到面前,避無可避,常寧只好隨眾人一塊跪下,「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轎子里的若若也被嚇了一跳,暖轎未停,怎麼就有人大喊「千千歲」了,是在和她說話嗎?
「娘娘,是朝中的大臣停留在勤政殿門前,來不及避開,奴婢幫您打發了吧。」福喜輕輕詢問道。
按理說,勤政殿的位置已經和後宮相接,大臣們一般不會來到這裡和皇上商議國家大事。
若若囑咐一聲,「態度和藹著些,別太盛氣凌人,咱們要低調。」
福喜果然從命。
聲音仍是冷冷的,卻沒使出小妮子慣有的高高在上,「轎子里的是溫貴妃娘娘,急著要去見皇上,諸位大人請退開吧。」
一行人消失在勤政殿盡頭,常寧站起身。
身邊有位同僚疑惑地問:「溫貴妃?以前怎麼沒聽說過?本官好像就記得有位貴妃是姓譚的。」
「這位娘娘是前些天才被封為貴妃的,聽說原來不過就是個住在那偏僻簡陋紫霞宮裡的側妃,唉,天子家的事咱可想不清楚,只要皇上喜歡,立為皇后也不稀奇。」
「散了吧散了吧,在勤政殿門口也敢胡言亂語,不怕被陛下知道了,拔了你的舌頭。」
眾臣分散展開,拘謹著不再多言。
而常寧,整個人已經呆愣在原地。
溫貴妃,原來她就是紫霞宮的側妃娘娘,那不就是前些日子,國師所說為他向皇上求情保住性命,還苦勸皇上派出御醫去診治家中愛妻的恩人嗎?
他總盼望著有朝一日可以當面謝謝這位善心的娘娘,沒想到剛剛與他擦肩而過的就是娘娘的轎子。
今日陛下設宴,款待治理水患有功的大臣們,而溫娘娘此時受召而來,八成是要陪皇上一起。
那也就是說,呆會他就能親眼見著這位救了他全家的紫霞宮側妃娘娘。
心臟莫名震蕩,噗通噗通的恢復不了正常,常寧原地轉悠幾圈,深呼吸再深呼吸,才把激動的心情壓制回去。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大恩呢。
傳旨的太監尖利著嗓音「傳皇上口諭,眾臣入席」。
同僚輕拽常寧的官袍,把他從沉思之中拉扯回來,「常大人,您是不是等太久覺得腹飢了?居然在勤政殿門前走神了。」
常寧自嘲地笑笑,勉強應付幾句,心神還停留在那頂暗藍色小轎之中。
竟有一霎,他莽撞地想追上去,跟在溫娘娘身邊軟語溫言,感謝一番。
「常大人,本官瞧著你像是真的餓了,待會可得忍住,細嚼慢咽,今天做東的人畢竟是皇上,御前失儀,是要被治罪的。」同僚話裡有話,不屑地瞥著最近大出風頭的狀元郎,抗旨不遵沒治他個大不敬之罪還不算,皇上居然還派御醫給他快病死的女人診治,何等風采人物當受得此種待遇,虧了這廝方才還色咪咪地瞅著溫娘娘的暖轎發獃,遠遠眺望直到不見也捨不得收回眼神,呸,什麼玩意。
常寧自是聽出他話中譏諷,心神一凜,面容不變,卻是不動聲色地離開了眼。
此處人多嘴雜,等著瞧他笑話的人比比皆是,可不能因為管不住眼睛,污了娘娘聲譽清明。
眾臣有秩序的排隊進入勤政殿,常寧跟隨著右丞相安真走在最前,他們倆負責這次防洪工程的改造任務,現在俱已完成,當記首功。
日冕帝的龍位空著,豐盛的酒菜已經擺放好,常寧注意到,慣於獨坐的陛下身旁,破天荒擺了一張梨花椅,上面鋪著涼席和軟墊子,造型也都是女子慣然使用的風格。
在這種與臣同樂的場合,日冕帝近身處從未有女人伴著,今日的不同很快就引起了敏感臣子的注意。
會不會是溫貴妃呢?常寧心中揣測,方才瞧見娘娘的暖轎急匆匆地進了勤政殿,她應該就是為了赴酒宴而來吧。
不一會,宮樂裊裊而起,幾名勤政殿伺候的小太監左右拉開薄紗,日冕帝握著一個嬌滴滴的美貌女子並排而出,之前不知談論了什麼有趣的話題,二人面上皆還殘留著愉悅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