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宮奪寵
第8章:深宮奪寵
呂妃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吉妃鎩羽而歸的消息,慌忙命人把瑞雪宮反鎖了,生怕一不小心被牽連進去。
吉妃莽撞,仗著父兄權傾朝野天不怕地不怕,說話辦事兒無意之間得罪了不少人。
可她這樣的性格相對還是單純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一目了然。
正因為她的衝動和在宮中相對特殊的地位,才讓呂妃選中了她去紫霞宮探路,她碰一鼻子灰回來是在意料之中,可皇上親自下旨要禁足她半年,呂妃可就沒有算計到了。
要知道,嚴格來算,皇上這可是第一次插手後宮之事。他為那紫霞宮的側妃破例還真多,第一次恩寵,第一次為她打擊對手,第一次夜宿紫霞宮中,第一次……
數不盡的第一次都被那該死的賤人佔了去,她究竟是何種天仙絕色,竟然讓陛下為她神魂顛倒到這個地步。
呂妃心裡跟貓抓似的難受,恨不得現在就帶人殺過去,瞧瞧她紫霞宮裡住著是什麼貨色。
可還得要慎重啊,那被緊閉在宮中不需任何人探望的吉妃就是響亮的警告。
暖房內精心伺候的牡丹花已沒剩下幾朵,呂妃觸手可及的皆已慘遭分屍,那些個離她較遠的也逃不開被毀滅的命運。
她踮起腳,伸手又折了一隻下來,指尖細細捻。
一念起一念滅,既要達成所願,又不可以引火燒身,這個尺度,她必須要把握得剛剛好。
她能忍、會忍,有勇有謀,必要時刻,也可化身為最貼心的手帕交,與那皇帝迷戀的側妃娘娘做對「好朋友」。
溫若若在紫霞宮的小院內溜達一圈,就蹙著眉返回了前廳。
偷覷面色不善的娘娘一眼,福喜又退了兩步才懾嚅著問:「誰惹著您啦?娘娘好像不太高興。」
手指尖指住宮門方向,若若氣鼓鼓地控訴:「那邊為什麼不派一隻軍隊來把守?三五十個侍衛不夠吧!」
一聽主子就是在說反話,福喜心念流轉,大概明白了若若發火的原因。
「陛下是怕有閑雜人等來紫霞宮打擾娘娘,所以就多派了人手,娘娘若是不喜歡,奴婢這就去叫那些侍衛都站到宮門外去,不準踏入宮門。」
「皇上這不是還嫌我不夠招人恨嘛,再招搖下去,趕明個再來個貴妃皇貴妃,我哪招架得住嘛。」若若現在就想低調再低調,最好像從前一樣,不被任何人放在眼中,她又不想在顏贏哥哥的老婆堆里爭光出彩,何必招麻煩呢?
福喜愣了一下,旋即笑著搖晃腦袋。
側妃娘娘能意識到她所處的位置是好事,但是,現在來關心這些恐怕已經晚了。
吉妃娘娘被皇上凶了一頓,又把人攆回宮裡禁足,此事不到半個時辰就傳得人盡皆知,隨之而來的是側妃娘娘名聲大振,宮中女子皆對紫霞宮另眼相看,就連宮娥和太監們的待遇也直線提高,內務府每次送來東西都很及時,挑選的也是極佳的上品,連最細枝末節的小玩意都不會忘記,就連見到了紫霞宮負責接洽的太監,也是笑臉相迎,不敢稍有為難。
這一切,都是得寵的主子所帶來的。
側妃娘娘雖不想與人爭鬥,可身處在後宮之內,本身就已是一腳踏入戰場,為了捍衛舒適的生存空間,就算她想保持默默無聞地躲在偏僻角落,其他的娘娘也不會允許她這樣。
皇帝就只有一個,他的心在誰身上,誰就是眾女子除之而後快的首要目標。
陛下在紫霞宮門前布下幾十個侍衛,大概就已經預測到這種情況會發生,一方面增加侍衛以表明他護衛的態度,一方面也不希望昨天吉妃闖宮的事件再次發生。
可平靜慣了的溫若若一時還接受不了這種「大陣仗」,只覺得平日里寬敞肅靜的紫霞宮忽然到處都是眼睛,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遠遠的尾隨著,一舉一動皆在掌控之下。
她心頭一陣壓抑,所有的生活空間都曝光在別人的眼中,這種滋味和沒穿衣服的感覺十分類似。
「娘娘,您若真不習慣,奴婢下去交代一句,讓下人們別在主子視線內晃就是了。」
若若仍是無精打採的,「隨便!」
治標不治本的辦法,都藏起來又不是真的消失,還不是一樣在暗處偷窺著。
金鑾殿。
在天牢里反省半月有餘的狀元郎身形消瘦,直挺挺地跪在日冕帝腳下,視線定格在斜下角錦繡江山圖案的地毯上,不敢直視龍顏。
大臣們按照官階品級分行站立,把中央的位置空出來,給便裝的狀元郎獨自跪著,等候皇帝對他最終的處罰。
之前被關在天牢里不過是一段不值得關注的前奏,今天才是決定他命運的關鍵時刻。
日冕帝的臉色一如往常,看不出真實的想法,不過即便沒有陰雲密布,群臣也不敢輕視這位少年君主。
他是那種可以笑著砍掉別人腦袋,也可以綳著臉大赦天下的皇帝,不遵聖旨的狀元郎常寧的生死,對站在金鑾殿上的官員來說,並不值得關注。
可若是他的生死牽扯到幾派人馬的臉面,要他活著或是死掉,就成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於是,一如往常,日冕帝將議論權力下放,眯著眼聽群臣引經據典地辯論,中途並不發表意見。
常寧耷拉著頭,目光漠然,對生死早已不太在意。
大不開一面,任誰都逃不掉被斬殺以儆效尤的命運。
自認為運氣一向不大好的常寧早就沒了求生的慾望,即使他的恩師頻頻使眼色提醒他注意儀態,他也彷彿沒瞧見似的。
顏贏腦子裡飛快地盤算,這新科的狀元郎倒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富貴面前,不忘糟糠,為了病重的妻子,連聖旨都敢不遵,此等氣概,他頗為敬佩。
原本他是最適合若若的夫婿人選,若再有他提攜,暗中培養,假以時日,此人必定成為肱骨之臣,也不算是委屈了若若。
只可惜他派去給常寧髮妻瞧病的御醫醫術太高超了,三下五除二把那女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雖然常寧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消息,等回到家發現妻子沒死,怕是不會願意接受若若吧。
要想個法子,讓他知道若若的好。
手指交替在椅子上點啊點,日冕帝以權謀私不停琢磨該怎樣不動聲色地客串一回紅娘,像常寧這種硬骨頭,威逼利誘反而取不到好效果,他動不動就脖子一昂,來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把命都豁出去了。即便是皇帝,有聖旨,可人家根本就不甩,除了要他命之外,誰也沒辦法。
顏贏最終的目的可不是要得到死屍一具。
他要常寧好好地活著,還要一步步爬上高位,最好位及人臣,這樣才不至於讓小若若受委屈,等以後萬一她受了欺負,顏贏也好「作威作福」的給常寧點顏色瞧瞧。
呃,想的有點遠,拽回來捋捋。
在那之前,常寧的這個性子得磨,還得加大力氣使勁用磨刀石銼,軟硬適度,既要讓他觸幾次霉頭砸掉書生意氣,還得不能把那股子闖勁都弄沒了,尺度之精準,讓顏贏也忍不住暗嘆當皇帝難,當個紅娘皇帝給已婚的男人介紹對象更難。
常寧的結髮妻子命雖然撿回來了,身體仍是孱弱的。說不準哪天就把正妻的位置騰了出來,而顏贏又沒想讓若若那麼早出嫁,小女娃才十三歲,怎麼都得想辦法拖到十七八歲,一里一外,他有的是時間跟常寧磨。
若是不成功,寧可放棄這個候選人,顏贏絕不會讓若若受一點點苦,他已經失去了瑤瑤,現在若若就是他的半條命。
腳底下一般大臣辯得正樂呵,誰能料到皇帝腦袋裡竟然是在琢磨怎麼給自己「戴綠帽子」,就是身為當事人的常寧,琢磨的也是會得到哪種死法,因為他能感覺出陛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詭異。
快到正午了,顏贏肚子有點餓,腦子裡轉悠著去紫霞宮蹭頓午飯的事,於是「好心」地決定提前結束群臣所受的口乾舌燥的折磨。
他清了清嗓子,身體坐正,不耐煩道:「新科狀元不遵聖旨當屬大不敬!」
想常寧被砍頭的一派大臣喜上眉梢,贏了。
保常寧活命的一派垂頭喪氣,白費勁了。
只有少數幾隻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聽見了日冕帝的總結髮言,眉毛掀了掀,沒忙著被皇帝牽著情緒走,垂著頭,賊溜溜的老眼渾濁卻掩不住精光,屏息等著皇帝把嗓子眼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常寧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再次表現了他「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硬骨頭,都到這個份上了,常寧還是一點軟話沒有,二話不說,就是求死。
好小子,心裡沒有羈絆,玩瀟洒是吧?
叫你瀟洒!
顏贏若無其事地跟著點頭,「聽說狀元郎家裡沒什麼親人,孑然一身,倒也瀟洒,不過好歹你也算是為髮妻抗了一回皇命的有情男子,如果就這麼撒手走了,家中重病初愈的妻子要讓誰照顧呢?」嘖嘖兩聲,難得日冕帝會在金鑾殿上開起了玩笑,「身體孱弱的夫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常寧呀,你真是害人不淺,人家一傷心,弄不好,就變成兩命歸西。」
常寧再傻,此時也聽出了皇上話里話外的意思,他連規矩都忘了,眼中狂喜,抬頭正對上顏贏似笑非笑的黑眸,「陛下……陛下……臣的妻子……她……她……」
顏贏沒有言語,點到為止。
倒是有好事的大臣聞到了和平的氣息,立即蹦出來,嗔怪地對常寧道:「狀元郎,你難道還不知道皇恩浩蕩,當日你抗旨不遵,陛下雖責令將你打入天牢反省,卻也派出十幾個御醫為你夫人診治,聽說御醫們守在你府上,不只救了你夫人的性命,還留下來幫她調養身體,若是你還有機會從天牢里出去,想必夫人正站在門前,生龍活虎地盼著你歸來吧。」
常寧身子猛的一僵,頭立時垂下去,大力叩首。
「臣感謝皇上,雖死無以為報。」咚咚咚,三五下,常寧的額頭磕得血肉模糊,他是真心感激,此時就算是顏贏要人拖下去砍了他的腦袋,大概狀元爺也會歡呼萬歲,慷慨赴死。
顏贏托著下巴,也不阻止他自虐,懶洋洋地說:「現在還是來研究下,狀元爺大不敬該如何治罪,眾臣的意見朕已經都聽過了,現在想聽聽你的說法,是要朕從嚴辦理,砍了你以儆效尤嗎?」
日冕帝手刀在眼前重重一揮,把金鑾殿瀰漫的濃烈氣氛全部打散。
大臣們總算聽明白皇上的真實意思了。
保常寧的一派揚揚得意,猜中了陛下的心意,夠炫一陣子的。
之前吆喝著喊打喊殺的臣子們安靜下來,不好意思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折去幫常寧說話,也不願再堅持著要常寧的小命,尷尬地站立在一旁,恨不得今日的朝會早些散了,明天再在別的事情上找回場子。
能考上狀元,還被影衛和內侍營兩個組織考核,可以列為重點培養對象的常寧顯然並不若最近表現出來的那般膿包,他一直以為妻子死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所以也就沒啥求生的意志,恨不得立即到下邊來個生死相隨,這會兒聽說事情還有轉機,他的求生慾望又佔據了上風,還想保住這條命回家團圓呢,方才的硬氣全沒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常寧垂下頭,眼眸咕嚕嚕轉了轉,日冕帝有心要赦免,可總得搭個台階讓陛下順勢而為吧。「皇上,常寧以下犯上,不遵聖旨,罪無可恕,此例不可開,您不必猶豫,叫人把我推到菜市口,一刀砍了,殺雞儆猴吧。」
噓聲一片,狀元郎天牢坐太久,瘋了。
顏贏眸中閃過一抹讚賞,不錯,這小子腦筋轉得很快,他總算是沒看錯人,顏贏隱隱開始有些期待著常寧真的可以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既然如此,那……」顏贏聲音拉得老長……
一直在朝堂上很少插話的老狐狸之首國師吳琥爍抬腿邁出來,恭敬地彎曲身子行禮,「陛下,臣……有奏。」
顏贏濃眉挑高,「國師請講。」
「狀元郎常寧雖然違抗聖旨,是為大不敬,可確是情有可原,人生在世,父母最親,妻兒次之,狀元郎無父無母,妻子是他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在生死離別的關鍵時刻,他能不棄髮妻,生死相隨,實在令人感動。臣以為,這種沒黑了心腸的臣子,有情有義,糟糠之妻都寧死不負,將來必定對皇上忠心耿耿,成為寧死不屈的一代名臣。」吳琥爍搖頭晃腦,說了一段廢話,又從胸口把他吃飯的傢伙取出來。那是幾片珍貴的龜甲,顏色已經漆黑,他半蹲下身,在金鑾殿上起卦,念念有詞一陣后,龜甲丟在地上,嘎巴變成幾片。
「皇上,您瞧,此卦正應了臣之所言,狀元郎將來必是皇上身邊用得上的臣子。」吳琥爍「嘿嘿」傻笑兩聲,又換了一本正經的語氣,「法外開恩啊,陛下。」
眾臣之中有研究周易的大家,可對著龜甲推衍懂的卻是不多,那是吳琥爍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家族絕學,外人也就看個熱鬧,實際上其中的含義除了他自己,別人還真的就弄不明白。
老狐狸之二,本朝丞相,三朝閣老閻威也顫巍巍地擠出來了,「皇上,老臣……也……也有本啟奏。」
「丞相,您說吧。」這位老爺子是日冕帝幼年的太傅,教了顏贏五年有餘,學識淵博,為人正直,顏贏登基后,拜他為左相,國家大事是指望不上老爺子了,掛個名號讓他安享晚年而已。
他是極少說話的,今日也跟著出來湊熱鬧,「皇上,常寧的確罪該萬死,可留著他的命,於國家來說開一面,寬恕他吧。」
得,三尊大佬兩位保常寧,另外那個沒吱聲的還有點懊惱,若不是閻威那老傢伙出腳拌了下,他應該更早一步出來保常寧的,雪中送炭愣是成了錦上添花,冤枉冤枉。
右丞相安真腹誹完畢,笑得像尊彌勒佛,施施然來到閻威身邊,嘴唇不動,牙齒髮音,小小聲抱怨,「閣老,您可真是不地道。」
閻威低沉笑了幾聲,耷拉的老眼眯著,來個默認。
安真把心裡都準備好的辯解之詞全吞下,臨時起興來了段即時演講,從國家大義掰扯到民族英雄,繞了一大圈回來,也沒人聽懂他要表達什麼意思,反正就是出來攪和的,水越渾魚才容易跑,直到連日冕帝都忍不住清咳提醒他不要扯得太遠,快到正午了,大家還等著用膳呢。他掰扯個沒完真不道德。
安真笑眯眯地直接來了句總結,「臣也認為,天子寬宏乃萬民之福,請陛下饒恕狀元郎,暫時記下這一筆,若將來再犯,一塊算總賬。」
台階搭得很高,剛好讓日冕帝的紅羅靴踏上穩穩地走下來。
他沉吟片刻,姿態做足后,才道,「也罷,既然這麼多人保狀元郎,朕就暫且赦免了你的大不敬之罪,常寧啊,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自己掂量好,若再莽撞,定然不饒。」
驀然驚醒,常寧忙趴伏在地,欣喜萬分,「臣叩謝皇恩,定然記住這次的教訓,再也不敢妄為了。」
日冕帝略微點頭,「行了,朕也乏了,今兒早朝提前點結束吧。」
眾臣緩緩而退,一個小太監踩著小碎步來到跪著不敢起來的狀元郎身邊,小聲道:「常大人,傳皇上口諭,散朝後命你御書房覲見。」
抬眸,常寧驚喜萬分。
今兒不死已經是萬幸,難道還要別的好事兒要砸到頭上?
三尊大佬,左右丞相相攜而走,正在爭論絆腳那件事兒。
而國師吳琥爍只是沖他笑眯眯地點點頭,鼓勵的小手揮了揮,彎腰撿起他的寶貝龜甲,緩緩離開。
九曜先一步去了紫霞宮,顏贏手裡還有點事兒要處理,若若事先不知道他要來,肯定不會等他一起用膳。
換去龍袍,顏贏輕便打扮,神清氣爽地坐在龍案后,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這時的他才像個少年模樣,慣有的凌厲眼神也都掩藏在平和之後。
常寧散了朝就跟太監來到御書房,沒有立即見著陛下,跪在地上等了許久,才被人引進房門。
「常寧,你來了。」皇帝冷冷淡淡的,沒什麼溫度的開場白,似一盆涼水把熱血沸騰的狀元郎心頭火熱全部澆滅。
先前還想著被私底下叫過來會是好事,這會兒瞧著,未必啊。
日冕帝雖然年歲不大,可沒有半點稚氣,他把持朝政沉穩老練,極善於操縱別人的心情,冷與熱輪換著,比最老辣的政治家還可怕。
「皇上,臣有罪!」還能怎麼樣呢?犯下大罪的人是他,以德報怨的人是皇上,常寧再倨傲,這會兒也什麼脾氣都沒有,變成一攤捏好的餃子面,軟趴趴的任顏贏隨便捏。
「哼,豈止是有罪,從前朝紫浩帝到本朝日冕帝,你有聽說過誰能在抗旨不遵后安然無事嗎?常寧,朕只能說是你運氣好,有人想保護你,偏偏那個人的一句話對朕來說,遠比你這個小小狀元郎的腦袋有分量。」寒惻惻的語氣讓常寧不自然地哆嗦了下,好恐怖,皇上是想宰了他再敲碎骨頭嗎?
不過,究竟是誰這麼大的分量能讓皇上改變主意,饒恕自己大不敬之罪呢?常寧腦袋裡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他當然不敢當面問,又不是活膩歪了,還去挑逗陛下的真火。
「行了,你跪安吧,以後的路都在你自己腳下,該怎麼走也不必朕來教,希望你不會讓朕有一天後悔寬恕你今天所犯的罪過。」一揚手,把常寧打發走,顏贏心裡不自然地彆扭起來,尤其是湊近了更覺得這狀元郎真是難得的一表人才,這個認知讓他很不爽。
真的要把若若交給他嗎?顏贏還要猶豫再猶豫,琢磨再琢磨。
常寧家裡還有個情深不悔的髮妻呢,她可是被自己派去的御醫團把小命從鬼門關給揪回來的。
若是她還在,常寧就變卦喜歡上若若,這種男人顏贏非得一腳踹出去,叫內侍營剁碎了喂狗。
可是常寧要是不舍糟糠,又想佔有若若,他會捨得放手,眼睜睜瞧著他最心愛的「妹妹」當他小老婆嗎?開玩笑,除非他死了。
看來,常寧雖然不錯,還真不一定是最合適若若的選擇,日冕帝找到充足的理由,精神振奮起來,時日還長,繼續好好觀察,他要用極挑剔的目光,把常寧身上每根骨頭都掃描到,力求做到萬無一失。
女孩子的出嫁,多重要啊。
他這個當哥哥的,可得把好關。
挑剔出狀元郎身上的毛病,顏贏說不出的興奮,在去往紫霞宮的一路上,他的腳步幾乎是飄著走的,惹得太監總管小步子快速跟在背後,心裡還在暗自琢磨,陛下這是遇到什麼好事兒了,高興成這樣。只是因為中午到紫霞宮側妃娘娘處用餐,所以連喜怒不形於色都忘掉了?
看來,這位側妃娘娘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
以後對待紫霞宮,必須更謹慎一些,小心駛得萬年船,對皇帝寵愛的娘娘尊崇是一個有眼力見的奴才應做到的,他孫安從一個採買小太監一路爬到現在大總管的位置,得到兩朝帝王的賞識,可不是光憑運氣而來的,
顏贏的身份徹底暴露后,唯一的好處是見到他的時間明顯增多,沒了顧忌的日冕帝愛什麼時候出現就什麼時候出現,像昨晚半夜摸到若若的卧房陪她,亦或是大中午的偷個空來這裡用午膳,都頗為坦然。
早晨吃了不少,又沒怎麼活動,若若吃了幾口,就不再動筷。
反觀顏贏,狼吞虎咽,風捲殘雲,彷彿是從重災區來的難民,已經很久沒飽食一頓,所以見到好吃的就拚命往肚子里塞。
拿手指磕磕桌面,笑盈盈的若若手肘支在椅靠上,撐著下巴望著他。「皇上,您是不是怕這副吃相被宮娥太監們瞧見,傳揚出去名聲不好,所以剛剛才會連孫總管都一併趕出去候著?」她大膽地臆測,可不把顏贏的威嚴放在眼裡。
在這紫霞宮內,他的地位首先是若若的燕隱哥哥,其次才是威風凜凜的日冕帝,兩人獨處時,若若最多只能裝半柱香的功夫,就再維持不了一本正經。
沒辦法,早就習慣了的相處方式,要改還真是難。
一陣低沉的男性嗓音失笑道:「若若,我早晨就喝了一小碗米漿,早朝才剛結束,肚子空得很呢,你還取笑,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聽起來還真的蠻辛苦呢。
「你在御書房和勤政殿也是這麼吃東西的?」嘖嘖感嘆一下,若若沒大沒小的撇撇嘴,「宮娥太監們背地裡肯定要討論你的吃相,哪有做皇帝的像你這樣,把自己餓得都快吃掉盛裝食物的碟碗了。」
手裡不停,把顏贏面前的湯碗裝滿,若若乖巧地推過去,是與言語完全不搭調的溫柔。
「在那邊當然不能這樣,至少也得保持皇帝的威嚴感。」喝一口,半碗湯不見,顏贏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其實當皇帝真的很辛苦,能像這樣放肆大吃大喝的地方並不多,食物嘛,還是大口吞咽的感覺比較爽,改天帶你去勤政殿見識見識什麼是皇帝的用餐方式,幾十個太監圍著,幾十道菜肴擺著,吃啥喝啥都得先拿銀針試過,再一小點一小點的由人分好送到嘴邊,一連串的工序下來,食慾就這樣沒了。」
說得倒是也在理兒,一開始若若在紫霞宮的時候,每天也是二三十道菜,連烤的小乳豬都有,擺在那兒十分誇張。
她連連幾天都吃不好,最後在強烈的抗議后,才縮減為四菜一湯,每日搭配更換,這樣反而食慾大振,餐餐飽食。
顏贏打小就生活在這種環境下都沒能適應,這充分說明當皇帝也不完全是幸福的。
若若同情地把一隻鹵鴨腿夾到顏贏碗中,「燕隱哥哥,多吃點吧,若若幫你把風,不叫別人進來看你吃飯。」
他微微一笑,真的把鴨腿塞進了口中,難得好胃口。
坐在若若對面用餐輕鬆又自在,食慾和心情成正比,吃吃喝喝成了一件很愜意的事。
倘若將來真的把若若給了常寧,他到時候怎麼辦呢?
這是個小問題,可就是因為問題不大,阻礙不了生活,等到若若離開,他才會感覺到,什麼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了。
就像是瑤瑤走前的那三個月,每每想到可預期的分離,他都心情暴躁無法抑制。
那份心情與對若若的感覺還不一樣,由於時間太早,顏贏還理不清到底有何分別。
「你居然目光放空,天,皇帝也會走神?」若若捂住嘴,驚訝萬分,一蹦三尺高,臉湊過去,幾乎貼到了顏贏的鼻尖,「來,說說看,什麼事兒想的這麼著迷?」
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像害了相思病,無緣無故的傻笑,又繃臉又歡愉的,他和平時不大一樣。
若若咬緊嘴唇,心裡不大是滋味,既然想念某個人,那就去找她嘛,幹嘛到自己面前擺出一副陷入愛情不可自拔的痴獃樣。
這或許是個好機會,不漏痕迹地把常寧引入若若的生活,將來他們是否有緣分生活在一起,提前了解是十分必要的。於是,顏贏就把這位「名震朝野」,抗旨救妻的狀元郎的故事娓娓道來,一邊讚揚常寧的痴情,一邊還觀察若若的反應,瞧她果然露出欽佩的目光,心裡有個裝調料的瓶子被踢翻了,一股子嗆人的酸味熏得顏贏自己連打三個噴嚏。
「一聲噴嚏有人想你,二聲噴嚏是有人罵你,燕隱哥哥,你剛剛打了三個,嘻嘻……你怕是染了風寒,來來來,再喝一碗熱湯,大熱天的傷風最不容易好。」取笑完畢,若若難得笑話到顏贏,心裡非常受用。
顏贏凝視她良久,「若若,聽完常寧的故事,你心裡有什麼感覺?」
她有沒有很感動,覺得這樣的男人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或許第一印象良好吧,以後只要他不斷在她面前提起常寧,若若就會對他產生一種期待相見的衝動,等將來她們正式見面的時候,常寧那邊的阻礙會小得多。
顏贏一邊心裡泛酸不是滋味,一邊還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斷幫常寧說好話,心裡又酸又痛擰來擰去,滋味真是不好受。
若若不說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如果可以鑽進去,他真想親自瞧瞧他的若若是抱著何種態度。
終究還是忍耐不住這樣的沉寂,顏贏沒了繼續享受美食的胃口,「若若,你怎麼不回答呢?」
「常寧和我有什麼關係?他是好是壞,她的妻子關心就行了,我的感覺無所謂吧。」若若不解地眨巴著眼睛。「燕隱哥哥,你今天怎麼這麼關心常寧?難道你看上了人家的夫人,又不想擔上奪人妻子的惡名,所以很是煩惱?」
顏贏一口茶水噴出老遠。
咳咳咳!
他的若若是絕對的天才。
「我說錯了嗎?」顏贏過激的反應令若若自覺反省,指尖入口,啃了會兒,震驚地瞪圓眼,「難道你看中的是常寧,天啊!」捂住嘴,晃晃腦袋,一臉惋惜,「燕隱哥哥,你真是前衛。」
咳聲停止了,顏贏有氣無力,再不想繼續任何與常寧有關的話題。
「若若,我只對女人有感覺,這點你不必懷疑。」好久沒見識她突然爆出的驚悚之言,顏贏算是見識了若若的威力,恍惚回到了三年之前,她一臉稚氣地蹲在樹上,笑問自己是哪一宮的太監,亦或是刺客?
「我回御書房批閱奏摺,晚點再來陪你。」還是躲開吧,再呆下去,她指不定想出什麼更讓人噴血的話題。
顏贏再次落荒而逃,腳步比三年前快了不知多少倍,他熟練的輕功用在這事兒上特別頂用,溫若若甚至還沒來得及與他道別,已目送他淡藍色的背影消失在紫霞宮宮門盡頭。
好快……也好窘……
輕捂住眉心,若若悶笑不停,顏贏有時候麵皮薄到吹彈可破,對她偶爾溜出口的火爆言辭更是毫無抵抗能力。
除了逃,還是逃,等她忘了這碼事,再若無其事的回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
不過,他今天在紫霞宮裡大談痴情狀元郎抗旨救髮妻,究竟是什麼用意?以若若對他的了解,的確不太像是單純講個故事給她聽而已。
顏贏可不是那種沒事兒嘴皮子必須上下張合,不說話就著急得睡不著覺的人。
他沉默的時候,甚至一整天都不會說半個字,看書、喝茶、寫字、畫畫,在沉默之中獨自品嘗韻味,就連對她也不願意分享其中樂趣。畢竟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所以,溫若若有理由相信,他今天的不正常絕非心血來潮,這個常寧,究竟有何種魅力讓燕隱哥哥一提再提,生怕她注意不到似的,反覆強調。
福喜進來收拾房間,若若還沉浸在思緒中,回不過神來。
福喜抹乾凈桌子,正準備出去幫若若把參茶端進來時,她的主子忽然大聲尖叫——
之後,怒氣衝天的吼道,「該死的男人,他玩真的,隨便找個人想把我給嫁出去!」
福喜腿一軟,幾乎栽倒,聽懂了若若的話,卻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怯怯地望著側妃娘娘。
她中邪了嗎?要不要請孫總管過來看看,萬一真的沾了不幹凈的東西,也好早想辦法……福喜瞧著若若青紅交加、莫名憤怒的模樣,怪瘮人的。
「娘娘,您怎麼了嘛,別嚇唬福喜啊!」她壯著膽子到若若身邊,抓住她冰冷的手,輕輕搖晃。
若若瞳孔之中總算現出焦距,莫名其妙地望著福喜,「我不是在和你發火,你別怕,我剛才是在罵皇……我哥哥!他八成想做一件很讓人火大的事情。」
差點就把皇上給說出來了,給福喜聽了,可更要驚慌失措。
在福喜心目中,顏贏就是頭頂的藍天,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真是盲目的個人崇拜。
沒有心情給福喜解釋更多,若若為自己的猜測懊惱不已。
那個混蛋燕隱哥哥究竟腦子是怎麼長的,一個願意與別的女人生死相隨的男人,可能會為她留下個位置,空在那兒隨時等著她到來嗎?他不會是想用權勢強壓那個叫什麼常寧的傢伙迎娶自己吧,想想還真有可能,一道聖旨下去,先攪和的人家妻離子散、家宅不寧,再把她當做傘兵空投過去,至於她是不是招人待見,顏贏可就不管了。
不過就是叫顏贏陪著睡一晚,還是他主動要求的,這麼快就不耐煩她的存在,想一腳把她踢出去嗎?
有沒有搞錯,如果顏贏腦袋還正常的話,他應該不會忘記,她現在的身份可是皇帝陛下的側妃娘娘,把名義上是自己的女人賜給臣子做夫人,這事兒說起來怎麼如此彆扭。
顏贏一口一個對她好,為她著想,可他的行為分明是把若若當成個貨物似的,想給誰就給誰,連提前打招呼都沒有。
好受傷,心裡滴著血,若若鼻子酸澀,哭音顫抖。
她恨死那個自作主張的傢伙了,比吉妃來紫霞宮鬧事、比他隨意在門口扔了幾十侍衛、比若若身邊莫名其妙多出許多雙眼睛,顏贏做的事讓她更加的不滿。
「福喜,傳本宮的命令,門口的侍衛把門堵好了,包括皇上在內,誰都不許再放進來!」若若氣嘟嘟地下達她三年來最正式的一道命令,以側妃娘娘的身份大發雌威。
福喜驚喘不已,娘娘真的瘋了嗎?這燕國的皇宮,甚至於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私產,門口的侍衛和紫霞宮的奴才長了豹子膽也不敢阻止主人回到屬於自己的領地啊。
側妃娘娘是嫌那些個侍衛和太監礙眼,所以要借皇上之手,玩個借刀殺人嗎?
還沒等答應,若若像是不解恨似的,繼續道:「還有叫人傳話給那個太監頭孫安,叫他轉告皇帝大人,說我紫霞宮供不起他這尊大佛,以後沒事兒少往我這邊來,不然別怪本宮翻臉無情,給他下不來台,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
慘了,側妃娘娘已經開始口不擇言說胡話了,她居然叫奴才們去給皇上下最後通牒,是看不慣大夥日子越過越好,所以要玩次大的,讓紫霞宮的奴婢像割韭菜似的換一茬嗎?
福喜嚇得抖起來了,風雨之中飄搖的小樹大概此刻心情與她一樣,不知道未來的命運如何,腳底生根,只好眼睜睜地瞧著巨大的風暴直奔著紫霞宮而來,除了以身相迎,再沒有辦法趨吉避凶。
「還有……」若若還是不解恨。
福喜嗖一下撲上,小手逾矩地捂住若若的嘴,哀聲懇求,「娘娘您有火還是沖著奴婢發吧,要打要罵都沒關係,求您別去惹皇上,咱……咱紫霞宮可惹不起啊。」
溫若若眨眨眼,沒有推開福喜。
她和顏贏之間實在太過熟悉,而顏贏給她的感覺從來就像是家裡一個最親近的人,所以若若發火才無所顧忌地胡亂咆哮,怎麼解恨怎麼來,若非福喜的提醒,她都快忘記顏贏除了是她的燕隱哥哥之外,還是燕國的皇帝呢。
小嘴抽搐了下,若若承認福喜說的對,在沒離開皇宮之前,她的確是惹不起顏贏,先別說怕連累紫霞宮的大小奴才,就是她自己,在與顏贏徹底鬧翻之後該怎樣生存也是個未知的謎。
人在屋檐下,想不低頭,又怎麼可以?
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安逸了,若若幾乎懷疑自己離開了顏贏,還能不能獨自在人世間生存。
一定可以的,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麼活著,沒道理跟顏贏享了幾年福,就折了雙翼必須攀附他而生活。
他想甩開她,把她丟給那個什麼狗屁痴情狀元郎。
那麼她就要先離開他,逃得遠遠的,想嫁,自己穿上大紅新娘袍,坐花轎上門吧。
「唔唔,唔唔唔唔。」若若的嘴還被福喜捂得死緊,說話含糊不清,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雖然若若安靜了下來,不再露出嚇人的癲狂,福喜還是不大放心,稍微移開手掌,輕輕地問:「娘娘,您好些了嗎?」
若若點頭,指指她的手,美眸顧盼。
「奴婢逾矩了,請娘娘責罰。」福喜直直跪下去,等著若若治罪。
她並不後悔剛才那樣做,娘娘年歲還小,不懂得隔牆有耳,宮中兇險萬分,她能幫襯著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若若長長呼吸一口氣,雙手把福喜扶起來,恢復慣有的嬌嗔,「沒事別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福喜啊,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沒發現膝蓋一直都是青青紫紫的嗎?女孩子,要愛惜自己,唉,以後若是我不在了,你可得好好記住這句話哦。」
「娘娘,您在說什麼?什麼不在了,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您別胡亂說話嚇唬福喜啊。」福喜這回也帶了哭音,一顆心臟被若若驚得七上八下。
「傻丫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雖然不知道那天什麼時候到來,提前說說總是沒錯的,你別胡思亂想。」不忍心福喜跟著她擔驚受怕,若若迅速地轉移開話題。
假託要睡午覺,若若把福喜趕出去,確定她走遠了,躡手躡腳地溜進書房,書櫃後有幾隻巨大的紅木箱子,平素用來放置若若暫時不會穿的過季衣物,還有些是顏贏賜給若若的珍寶,都被妥善地保管在這裡。
她要出宮,需要花銀子的地方多得是,若若可沒忘記過當年一文錢憋倒英雄漢的生活,她準備能順多少就順多少,反正顏贏的國庫里這玩意被當成垃圾似的堆成山,她帶走的只不過九牛一毛,他應該不會小氣到不允許吧。
話又說回來了,這些東西現在都是屬於她的,想拿走就拿走,不需要經過任何人同意。
玉如意、紅瑪瑙,漂亮、名貴,可惜體積太大了。
溫若若財迷地撫摸一會兒,合上箱子蓋。小可愛們,不是不想帶你們走,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背著這麼兩個玩意,還沒到宮門就會被發現。
幸好,還沒來得及研碎成珍珠粉的項鏈、手鏈、發簪還有許多,若若挑大的拿了不少,用紅布裹緊,拎在手中,繼續尋找以後可能用得到的東西。
一直佩戴在手指上的藍寶石戒指不知什麼時候轉了個方向,若若聚精會神地尋著可能用得到的東西,根本就沒注意到紅木箱子開合極其沉重,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擋,一股巨痛霎時從指間傳來,她立即抽回手,右手已經被最鍾愛的寶石劃破了個大大的口子,紅得發黑的血液汩汩流出,沾在衣衫、裙子、地板上,觸目驚心。
「破玩意,他欺負我,你也欺負我?壞蛋,爛人,我就那麼差嗎?幹嘛沒事就想把我送走,還選個已婚帶老婆的男人,嗚嗚嗚,燕隱哥哥你個大笨蛋……」血流著,可及不上心裡的缺口,她只能邊抹眼淚,邊用裙子把傷口包好,那顆曾經怎麼都無法摘掉的藍寶石戒指,應聲而落,被若若丟棄在地毯上,還順便再狠狠地踩個幾腳。
她揚長而去,淚花未乾。
想在重兵守衛的後宮出逃,不是那麼容易的,先不提數不盡的明崗暗哨,就是那堵高得嚇人、還完全沒有落腳處可以踩著攀爬上去的高牆就滅了她的決心。
更別提若若身處之地,被顏贏明裡暗裡的放下上百人護衛,內侍營的人馬在明處,影衛的那班人在暗處,十二個時辰交替輪換,就是只蚊子想從紫霞宮飛出去,也得留下一對翅膀當過路費。
若若從充滿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嘗試了她心目中所有的辦法,最後還是連門都沒出去,又灰溜溜地迴轉,一股火不知道往哪裡撒。
她怎麼就這麼倒霉,世界這麼大,穿越到哪裡不好,非得進宮,還尋了個籠子似的地方,進得來再也出不去。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在紫霞宮裡玩失蹤,走自己的路,叫皇帝帶著大小奴才找去吧。
紫霞宮側妃娘娘失蹤了。
失蹤的地點是紫霞宮,有二十個影衛、六十個侍衛、太監十二名、宮娥十二名伺候的娘娘,就在二百多隻眼睛的關注下,不見了人影。
福喜帶著人將紫霞宮上上下下翻騰一圈,確定側妃娘娘的確不在之後,被嚇得魂不守舍,慌忙派人去尋太監總管孫安。
孫安惱火萬分地帶人趕過來,再里裡外外搜索一遍后,挨個把宮娥太監都盤問個遍。
最後一次見到側妃娘娘的是貼身服侍的福喜,可據她回憶,娘娘和皇上用過午膳之後,陛下離開,娘娘說要午睡,之後她就退了出來,沒敢打擾。
因為大家都知道側妃娘娘睡覺的時候最不喜歡身邊有人陪著,就連夜裡也是獨居的,守夜的宮人們都睡在最外間,離她隔了幾間大屋。
有侍衛回憶說,娘娘曾經要求出宮,到外邊看看,可是她身邊沒人陪伴,而且皇上又早有吩咐,所以就沒敢放她離開。
紫霞宮位置偏僻,與之相鄰的又是後宮女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冷宮,平素里願意來這兒的人本來就少。況且,那天吉妃娘娘來鬧場,皇上還下了嚴令,紫霞宮加強保衛,絕對不容許任何人有機會騷擾到側妃娘娘。
鏗鏘有力的話音尚在耳邊繚繞,紫霞宮裡的娘娘芳蹤不見,杳無音信。
這幾十個奴才皮綳得很緊,他們是幹什麼吃的,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活人都看不住,生生叫娘娘在紫霞宮裡丟了。
孫安選擇繼續瞞著皇上,再加派人手尋找。
直到傍晚時,都沒有結果。
一草一木,一房一屋,除了娘娘放置財務的的書房暗室沒有鑰匙不敢擅闖之外,孫安都恨不得叫小太監掘地三尺了。
側妃娘娘啊,您到底在哪裡,這個玩笑可開不得,讓陛下知道了,非得剝了這一院子奴才侍衛們的皮啊。
紙里包不住火,天色快黑時,孫安橫下心來,親自去御書房領罪。
顏贏瞧見孫安罕見地露出驚慌神色,不祥的感覺爬上脊梁骨。
「皇上,老奴代紫霞宮的大小奴才來向您請罪了。」
「從頭仔細說,廢話去掉!」紫霞宮三個字把顏贏的全部注意力都鎖住,而孫安的表情更是令他不自覺抑制住了呼吸。顏贏兩手緊握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
孫安舔了舔乾燥的唇,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側妃娘娘……她……她……失蹤了。」
在這幽靜且令人昏睡的夏夜裡,溫暖的清風徐徐吹拂,在深幽的天空中,高掛的滿月灑下一地清輝;玉蘭花香在風中飄揚,海棠、牡丹在月下怒放;游廊曲徑、雕窗鏤刻的萬春亭下,點點銀光在粼粼水波中閃爍著,碧水淙淙、清流潺潺,煞是幽雅宜人。
紫霞宮內,燈火通明,宮娥、太監、侍衛……皇帝,手裡都拿著照明物,在第N次將紫霞宮掘地三尺之後,大家頹然地聚集在廣場之上。
日冕帝的臉色陰沉得嚇人,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他的身邊提前進入嚴寒冬季,靠近三丈內,連血液都要凝固掉。
福喜的眼睛腫脹,嗓子都已經哭啞了。
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紫霞宮所有的角落都找了很多次,可有個地方,大家至始至終都沒進去過。
那裡常年幽閉,鑰匙由側妃娘娘親自掌管,就連福喜進去取東西,也得到主子那裡說明情況,才得以允許進入。
至於在外房伺候的宮娥,就連那個地方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只知在紫霞宮中,那間位於書房側的暗室是絕對的禁地,稍有接近,福喜就劈頭蓋臉地罵過來。
娘娘,會是在那裡嗎?
顧不得害怕,她踉蹌地來到顏贏身旁雙膝跪倒,「陛下,奴婢想到了個地方,可能……可能……」
「說!」顏贏眼一瞪,愣是讓福喜立刻忘記慌亂,流利應答。
「娘娘放私房錢的密室,奴才們沒有鑰匙,所以至始至終沒有檢查過。」
話音才落,顏贏身形已動,快得不可思議。
該死的,怎麼會忘記了那裡,若若就是個小財迷,每次得了好東西,總是賊兮兮地藏好,那間密室還是在顏贏的授意下特別打造的,專門為了滿足若若的這點小愛好。
鑰匙只有若若才有,那麼她在那裡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在紫霞宮裡消失呢。
密室門前,死一般的寂靜。
遣散跟隨的宮人,命他們守候在門外,顏贏獨自進了書房。
閉上眼,感覺不到若若熟悉的氣息,可仍不願放棄這份希望。
「若若,你在裡邊嗎?」他敲敲門,嗓音暗含內勁,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透牆而入。
回答他的除了無言,還有沉默。
於是對著門鎖處飛起一腳,踹得門框都晃了晃,鎖壞門開,一縷淡淡的血腥氣飄散,顏贏這回是真的急了,她受傷了嗎?傷在哪裡?人怎麼樣了?
幾口大箱子安靜地擺放在角落裡,顏贏腳步輕輕走過去,雙眸緊凝著,五指攥緊,冷汗一滴滴滲出來,濡濕了掌心。
狹小的空間之內一目了然,那麼可以輕鬆裝下若若的紅木箱就成了最後的懷疑對象,顏贏是知道這東西的厚度的,若是她真的在裡邊,也許早已經窒息。
沒有呼吸聲,哪怕是極淡的呼吸聲,都不存在。
心中飄過不好的預感,念頭一閃入他的腦海,就立即生根發芽並不斷茁壯。他不想用生死來猜測,可從未慌亂的心這次是真的急了。
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腳下千鈞,武功再高也失去力氣。若若不在這裡,她一定不在這裡,顏贏寧可找不到她,寧可再費盡心思重新修整組織人馬再次開始找,也決不願在那幾口箱子里看見若若已經失去生機的軀體。
她是他心尖上的肉,三年之間,不知不覺已經生根,從未想過有一天要撕扯分裂,更不知道,原來若若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對他所造成的衝擊會如此之巨大。
與瑤瑤的離去完全不同,對於若若,他完全是另一番心意在對待。
該死的,原來他也是個傻瓜,非得需要用這種方式,才肯面對內心的想法。什麼妹妹,什麼親情,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自己騙自己的借口。
他不能失去若若,絕對不能,否則這長長的一生該怎樣度過。
咚!
一聲脆響。
什麼東西被顏贏踢到,飛起撞擊在紅木箱上,一道醉人的藍在空中劃過彎曲弧線,燭光下那抹轉瞬即逝的璀璨引起了日冕帝的注意力。
他彎腰拾起,聞見血腥氣,已經乾涸的斑駁血跡還掛在寶石上,卻無法擋住它自身的華麗。
這顆寶石來自遙遠的北方,那裡大漠蒼狼,戈壁無垠,每年為了祈求和平,那裡的人都會命人送來珍貴的寶石,而這一顆就是其中最純潔美麗的。顏贏把它打造成戒指,他想若是戴在若若手上,不知會美麗到何種程度。
他甚至故意縮小了戒圈,讓若若戴在手上既不會感覺到特別緊,又無法那麼輕易地脫下,食指青蔥,寶石璀璨,相得益彰,彷彿那是一種承諾,此生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攥在手心,華麗的寶石几乎割破他的手掌,戒指在這裡,那麼它的主人呢?又身在何方?
她會是在何種情況下脫下這帶血的寶石,丟棄於此處。
顏贏的呼吸停止了,砰砰作響的心跳聲在暗室之中回蕩,紅木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手上卻有了萬金重擔,怎麼樣都無法伸出手將蓋子掀開。
「爺,屬下發現了新的線索。」九曜沒敢輕率闖進,他站在門前咽了口唾沫,盯著不遠處閃爍的燭光輕輕報告。
顏贏一個激靈,從冥想之中回神。
鋼牙緊咬,手搭在紅木箱之上,是福是禍,也要闖闖。
瑤瑤離去,若若到來,她就是要陪著自己度過一生的女子,老天爺既然這麼安排,就不該在中途把她奪走。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吱嘎!第一口木箱打開,是若若暫時不穿的過季衣物,整齊地碼放著。
顏贏有了點信心,趁著心緒尚穩,動作極快地掀開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若若不在!太好了,她真的不在這兒。
顏贏的身子順著木箱滑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顧得形象,用手背抹掉額心臉頰水洗一般的汗珠。
顏贏總算從密室中走出,與九曜擦肩而過,不知怎的,侍衛忽然察覺出皇上的怒火似乎降了很多。「線索在哪?去看看。」
九曜疑惑不解地跟在主子身後,實在想不出為啥暴怒的主子這會兒走路帶風,給人一種特別快樂的感覺。
娘娘不見了,他剛才還想著要把院子里的奴才們都推出去凌遲處死,現在似乎情緒轉變得也太快了些。
「九曜,別發獃,若若受傷了,她一定還在紫霞宮的某處,或許……」頓了頓,顏贏目光落在不遠處,與紫霞宮一牆之隔的冷宮,沒來由的心念一動,「你們將搜索的範圍擴大出去,不必僅僅局限在這兒。」
「爺,剛剛侍衛們在後邊的樹上,發現了有樹杈被踩斷的痕迹,斷裂處創口尚未變黑,應該是今天斷的,屬下想這是否與娘娘失蹤有關呢?」
樹?他的若若像個小猴子似的最愛爬樹,心情不好的時候,顏贏總能在宮殿後的大榕樹枝杈間找到她,因為這個原因,顏贏把影衛布置在那附近的暗哨都撤掉了,目的就為了給若若留一處可以自由發泄情緒的空間。
如果她是爬上了樹,再踩著枝杈爬上宮牆,由此離開,也可以解釋了為什麼那麼多高手,愣是沒一個發現她。
顏贏體貼的舉動,倒成了防守上的漏洞,小妮子聰明絕倫,誤打誤撞鑽了個空子。
想到這兒,顏贏腳步加快,半路上,大小奴才黑壓壓跪了一地接駕,他也不理會,與九曜二人直奔著那顆有細微斷裂的大樹而去。
若非極度細緻的探索,幾滴已經風乾的血跡絕無可能在夜裡被發現,顏贏的鼻子湊到樹枝間,嗅了嗅,「叫他們都散了,朕親自去找。」
這小東西膽子還真大,一個人就敢往冷宮裡闖,幾丈高的宮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爬過去的。
等找到了她,一定要結結實實的「伺候」下若若的小屁股,疼痛能使這孩子記住有些事千萬不能做,尤其是妄圖從他身邊逃離,更是絕對的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