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孤嶼陰陽道
雷歡感慨地詳說經過,只聽得雷不同和黃龍冷汗直流,事已成過去,講起來仍然心驚膽顫。黃龍回頭望望雷不同:「這樣看起來,海角瓊樓八成是完了!否則他們不會找隱秘之地呆下來,顯然是在練長生訣了。」
雷不同嘆聲道:「我們一直沒有找到海角瓊樓之地,也許至今連屍身都無人去埋!」雷歡知道他們已探得萬能羽士的落足之地,恨聲道:「他們距此有多遠?」黃龍道:「七十裏海道,非船不能到達。」四人進了城,黃龍道:「各位當心,他們在城中有眼線。」他將三人帶到一條僻巷之內,推開一個非常破爛的小門,急急道:「三位快請進。」門內霉氣甚重,左轉右彎,經過了數處才來到一家古老的房子內。
黃龍讓三人坐下后道:「我臨時想到這地方最秘密,不同兄從前沒來過嗎?」雷不同微笑道:「看樣子準備就要下船?」黃龍道:「黑夜行船最秘密,吃的船上都有,到此之意,只是商量計劃而己。」雷歡道:「線索是誰發現的?」黃龍道:「就是令叔和我親自探出的,那是一個非常冷僻的小島,但離此卻只有半里地,我們不敢將船駛近,只發現齊秦威和一個道人偷偷地從這兒坐船上的。」
有道人與齊秦威在一塊,萬能羽士和死神兄弟必在該處無疑。雷歡沉吟一會,他急對寇敬道:「大哥請和家叔、黃龍坐一船,我單獨坐一船,船上不宜多帶人手,只帶幾名駛船的就行了,一旦到了目的地時,你們的船不可接近,僅我一人去就可。」雷不同聞言大驚道:「我和你黃叔不去可以,難道不要寇大俠去幫助你?」
雷歡道:「小島上除了幾個重要人物之外,他們不會帶人手在彼,惟海岸上才有他們的群眾,叔叔這條船甚至還不能靠岸太近。」雷不同深知他的判斷從不出錯,於是默認不語。二更剛起,港口外偷偷的駛出兩條如飛快船,船上沒有燈火,沿岸南駛,順風揚帆,船行似箭。
天還未曉,兩船到達一處危崖之下,一船即告停航,另一支船直向海外一個黑點進發,速度卻漸漸緩慢。黑點越顯越大,船上忽然傳出一聲輕喝道:「黃明兄快停航,將船下錨。」這正是雷歡的聲音,詎料他身還未動,距離約一箭之遠的岸上,突起一聲陰森森的長嘯震耳,聲落話斷,有人大蠍道:「姓雷的,你們的行動貧道早知甚詳了,你竟敢迫死我兩個弟子!」雷歡聞聲大驚,已知隱秘不住,朗聲叱道:「萬能道長,現在我們是該決鬥的最後一場了。」
他聲落人動,陡然拔空衝起,竟如流星般射到岸上!一箭之遠的海面,他連生命都不要。萬能羽士似己知道他上了岸,聲音不知從何處傳出,接道:「決鬥的時間確是到了,不過,貧道還想查探一點消息。」
雷歡腳踏實后,停身大笑道:「彼此都是同感,你先問罷。」他早有預料,背上雙劍此際全藏衣底,他知道,如死神一旦發現他雙劍在握,很可能就會遠走高飛。萬能羽士無疑就是因這個而探問,只聽他陰聲冷笑之後介面道:「貧道那座大陣的滋味如何?」雷歡聞言暗笑,心想:「你套問罷!」不加思索,立即道:「算不了什麼厲害,依然有人生還!」
萬能羽士陰笑道:「卜昌一定活不了?」雷歡聞言有悟,忖道:「他在查雙劍是否合璧了!」沉聲道:「卜昌現也在找你算帳!」他來上一句虛實莫測的話,硬叫萬能羽士上當。萬能羽士陡然大笑哈哈道:「再說下去?」他似確定卜昌已死了!雷歡道:「六老功力全失,二十八位洞主和符顯,南疆兩佛卻不知下落,據我想,很可能是早出來了吧!」他又加上句半真半假的話。
萬能羽士更笑得非常開心,介面道:「小施主,貧道剛才始回此島,你知道曾去過那裡?」雷歡道:「由天門峰迴來,經過欽城,探得令徒之死,且知我們要來?」萬能羽士大笑道:「全對了,貧道還告訴你,當年六老現在少林寺,這一點你說了真話,他們功力全失了,哈哈,那還是未近七情六慾陣主陣之故。你仗金母玉露液救得一命,附帶還將寇施主拉了出來?這點是死神失算之罪,只可惜那些洞主之輩死得冤枉,他們本來是替你陪葬的,結果主人未死,而他們到全在陣心回老家去了!」雷歡聞言一呆,暗忖道:「那陣自我出來后又復原了,雙劍合璧竟只能破去一時!」忽又慶幸地笑了:「這也好,這老道無法猜出我已得雙劍!」萬能羽士又笑道:「撒謊你不是內行,下次再加以考慮再開口,現在輪到你問了。」
雷歡道:「你被海角瓊樓中人物打敗到此?」他問得巧妙使萬能羽士愕了一下,介面笑道:「你很聰明!」停一下,似在考慮什麼!接著道:「你相信那場奪寶之斗如何?哈哈,貧道帶去的屬下死在瓊樓之下的海底.但他們卻全數無存!」雷歡聞言又驚又疑,厲聲道:「本少爺雖未查出海角瓊樓之地,但卻不相信你的鬼話!」
萬能羽士大笑道:「假設長生訣己到了……死神手中又怎麼樣?」雷歡聽出其有點含糊,暗忖道:「長生訣落到他們手中是不假了,這真是要證實其言之事,否則他不會說出,但不知是在死神手中還是在他自己手中,既然長生訣被奪,那海角瓊樓也就真完了,所死的都是我非親即友,這個仇非報不可了!」
他本就有動手之意,但想到長生訣為拯救六老唯一之物時,又咬牙忍住不動。
萬能羽士顯已看到他所立之地,又哈哈笑道:「怎麼樣,長生訣使你著迷啦?」他不知雷歡與海角瓊樓有層非常關係存在,還認為雷歡是在思索奪取長生訣之計,這聲大笑立將雷歡喚醒,沉聲道:「你既得長生訣,那就施展訣上神打試試?」萬能羽士顯又存了什麼陰謀,只見他忽然現出身,傳音雷歡道:「長生訣非常難解,不是短時間可以悟澈其奧的東西,何況現歸死神兄弟霸佔!除非你我合作,設法將死神兄弟除去,得手后共參其妙如何?」
雷歡何等謹慎,撒謊道:「如何才能將其兄弟消滅?」萬能羽士又行近一點道:「非雙劍合璧不可!」雷歡聞言大悟,忖道:「他仍在試探!」立接道:「除非你設法叫死神撤去七情、六欲大陣的陣心石室,否則何能得手?」萬能羽士似是大放寬心,陰陰笑道:「另外還有一法可想,不知你願不願意?」
雷歡道:「說出聽聽!」萬能羽士陰笑道:「他們無法近你,相反,你也無法看出他們兄弟的身形,如要消滅他們,只有將其兄弟引到一處死洞之內,由你把住洞口,貧道則在外放出吸天瓶,雙管齊下,既不能避,也不能隱,如此則一舉成功。」雷歡明知他是陰謀但不得不順從其意,點頭道:「如要確悉長生訣在那裡,那只有慢慢下手。」於是他點頭道:「你以何法引其上當?」
萬能羽士陰笑道:「如何引法,那是貧道之事,你傷只要照計行事即可。」正當這時,萬能羽士身後出現三人,雷歡一見,不禁立起緊張之心,暗道:「這三個怪物可能就是死神兄弟,哼,他們真認為我不能看見哩!」他裝著毫無所見!萬能羽士暗暗大喜,招手道:「此島方圓不過五畝,他們兄弟現在石洞之內苦練長生訣!」
他們忽然看到雷歡來船又道:「你最好將那隻船打發回去,咱們要提防萬一,一旦圍他們不住,縱逃亦在此島之上,他們如失去血霧功,這海面是渡不過的。」雷歡聞言大喜,簡直是正中心懷,忖道:「我正在怕你逃走哩!」思忖罷,立即傳音黃明將船開走,但還不放心,繞著小島急奔一圈,看看是否另有船隻,心想:「你們是決計將我消滅,我也不會讓你們一個生存,大家走著瞧吧。」
萬能羽士看出他舉動有異,追著問道:「你在查看什麼?」
雷歡朗聲道:「看看有無其他船隻。」萬能羽士暗忖道:「我不將你消滅后,船在海岸不會來的!」陰笑一聲接道:「島上除了石頭,連一草一木都沒有,咱們來此之前,曾經發過重誓,除非將長生訣練成,否則永不上陸地!」雷歡哈哈笑道:「我的船已遠離,你可以請死神兄弟見面了。」他語音剛落,突然一聲怪笑升起道:「我們只等你來送死了,否則無法靜心,武林有你存在一日,我們永遠不能安定,長生訣非要毫無外患方可練成。」
萬能羽士看出雷歡毫無異樣表現,心中不由咚地跳了一下!雷歡眼看三個怪物到了身前,立即沉聲道:「你們鬼計只怕沒有成功!」中間忽停的怪物就是死神,聞言陰聲道:「仗著一支陽劍能逃生嗎?」
雷歡叱聲道:「你兄弟的血霧功現在尚未失去,最好提前逃走。」死神怪笑道:「血霧功在陸地日行千里,在水面還不如你登上此島時之遠,這點連真人都不知道,今晚之斗,勝者可練成永生不死之術,敗者生命難逃,除此毫無他途。」雷歡冷笑道:「長生訣到底在何人之中?」萬能羽士突然閃退.哈哈笑道:「你要嗎?就在貧道手中?」
雷歡道:「你這陰謀百出的邪道別得意,先拿出看看如何?」萬能羽士顯出勝算在握的大笑道:「如不給你看一眼,至死恐不能瞑目!」他說著亮出一隻玉盒道:「秘籍就在其中,要想奪取,先動手罷。」雷歡生怕他們還有逃走之法,上前兩步道:「如願逃的先退後,一旦動起手來就抽不出身來了。」
萬能羽土收起玉盒大笑道:「此島海底深及萬丈,除了船隻可渡海岸,憑內功是沒有希望的,你不要試探脫身之方,今晚之斗.除了生存就是死亡。」雷歡知他言中無詐,確定其早有決心,朗聲笑道:「你四人可能是惡貫滿盈的日期到了,任何地方不擇,獨獨選定這個死島,少爺再問一句,你們是否還有同黨未到?」
死神急急怪笑道:「只有齊秦威率領真人六大弟子在那邊海岸,目的即為消滅你同來之人!」他回頭忽指著對岸道:「你看,海岸火光衝天,殺聲隱隱傳來,你同伴的人船俱毀了!」雷歡確見火光紅紅,不禁大吃一驚,陡然抖出雙劍在握,大喝一聲道:「你們手段真正歹毒無比,拿命來吧!」死神兄弟猛見銀光突發,同時驚叫後退,一個個全身發抖!萬能羽士自知上當,立即大喝道:「我們中計了,只有硬拼啦!」
死神兄弟恨他入骨,剎時向他圍上,七情神陰陰叱道:「雙劍之秘未探出,這是你無能的又一證明,我兄弟被你脅迫至今,今晚要殺你泄恨了。」雷歡確定他們無一能逃,乾脆就等其內鬥后再動手,於是按劍不上。萬能羽士一見大震,急喝道:「你們怎能這樣糊塗,大敵當前,只有聯手才有力量,為何反向貧道尋仇?」
死神陰聲冷笑道:「你這雜毛不明銀漢綠之奧,至死還要抗拒?雙劍一旦合璧,你人數再加五倍亦徒喚奈何!」萬能羽士顫著聲音道:「事還未到絕望,你們兄弟何必深信銀漢綠之奧,先試試血霧功到底如何。」死神兄弟大怒道:「我們早就知道了,難道還要你這雜毛來提醒,在他亮出劍之剎,我們身上血霧功已被破解,你真是臨死不悟。」萬能羽士這下可真著了急,突然狂吼一聲,雙掌全力劈出,企圖衝出跳海。死神兄弟齊起動手,立刻展開死拼!這一仗莫不都存了死前泄恨,誰都不存一絲生望,其拼之烈,真正無法形容。雷歡面無喜色,他這時滿腔悲痛,腦海里充滿了慘不忍睹的幻影、海角瓊樓的血,似泉水般地流著,對岸的火光里,他聽出雷不同、寇敬、黃龍等哀嚎,尤其是雷不同——他唯一的親人也遭不幸,現在,他真正成了孤獨無依的孑然一人了,他的奮鬥,他的成就,至此已對他毫無興趣,心一陣比一陣灰。痛!一到比一刻加重。
他眼看著萬能羽士倒下去了,甚至還被死神兄弟撕成片片,他沒有憐憫,也沒有得意之色,只一步一步的,如機械式地行了過去。死神兄弟沒有後退,竟也沒有拚鬥的神情,眼看著他走到五尺之近。雷歡停下了,雙劍交叉在胸前,芒尾一閃一閃的,下映著海水,上映著皓月和星星,發出無以倫比的威勢。
死神兄弟排立著,六隻手都向下垂著,此際,他們已沒恐怯,如奴僕似的立著,等候主人的發落!一聲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緩慢地出自雷歡的口中:「你們還有繼承人?我是說廣文華和血霧陰魔。」死神低沉著,已往的陰森之氣沒有了,輕輕的答:「都被消滅在海角夫人之手!」雷歡無何表示,目注死神道:「你兄弟已沒時間練長訣了,我要把它給幾個老人!」他的聲音冷極了!
死神探手摸出,輕輕的放到地上。雷歡長劍一跳,問道:「你兄弟誰先走?」聲音雖輕,威能摧出。死神緩緩行出,在接近劍芒時,低頭一頂,剎時腦漿四射,灑了雷歡一身,屍體倒下后,接著七情神、六欲神,一個一個地同樣死去!雷歡視若無睹,插好雙劍后,舉步踏屍而過,俯身拾起玉盒,緩緩踱到海邊!
這時月落星稀,東方己現曉光,而對崖卻漆黑一片,火光不知什麼時間消失了。海邊雖未降雪,寒風較內地更勁,早晨的霧氣,漸漸高漲而變濃,突然一條船,如飛駛向雷歡所在的小孤島,他雖似如疾如醉地呆立,但一見不由喜上眉捎,喃喃禱告道:「天老爺保佑,希望是叔叔和寇大哥等依然無恙!」
來船瞬息接近,船上竟是六個中年道人,雷歡一見,剎時面色大變,在希望破滅之際,心頭的悲痛和仇火同升,大喝一聲,臨空拔起,閃雷似的飛登來船,雙劍出鞘,舉手猛揮!六個道人原來就是萬能羽士的徒弟,他們作夢也想不到師父與死神兄弟會死於雷歡之手,變化不測,措手不及竟連跳海逃亡之機都沒有,呼吸之間倒下五個人!雷歡欲求口供,即將最後一人制住,迫其駛船回航,登上對岸后,厲喝道:「齊秦威哪去了?」那道人早已魂不附體,嚇得全身發抖道:「他自從敵船火起,敵人全部打下海去后,一直就未現面。」雷歡確定自己人遭難之際,不禁悲痛更甚,良久問不出話來,但又急待追查齊秦威下落,心中剎時大亂。強忍了片刻之久,又喝道:「去海角瓊樓你沒參加?」
那道人縮作一團,顫聲答道:「貧道自天門峰將群雄送進海邊上船后,又奉師找尋齊秦威,海角瓊樓之斗卻沒有參加。」
雷歡突飛一腳,頓將那道人踢得慘叫飛騰,他也不問對方死活如何,長身拔起,盲目追去.四處找尋齊秦威的下落。雪消冰溶,春臨大地萬物漸漸發生,一切呈現著欣欣向榮,惟路上的行人卻感到泥濘跋涉之苦,但為了生活所迫,他們不得不奔向前程。
半個月的時間又過去了,雷歡仍然沒有找到齊秦威的下落,此際,他正消極地走在青海境內一條山道之上,滿是創傷,致使他減退了往日的英姿,面目消瘦得已不是過去那般,身上的衣著不整,骯髒得不如乞丐。時近黃昏,前途沒有鎮市,但他也沒有饑渴的表示,仍然緩緩地行著。
忽然,他耳聽一座林中發出了幾聲人語!音一入耳,他顯得有點興奮,筆直就朝林內撲去,忖道:「那似是赫連洪的兩個兒子!」林內確是兩個人,甚至真是赫連弧和赫連獨,他們的神色非常緊張,顯出在商量什麼大事。雷歡閃身而出.冷聲道:「你們計劃下手什麼人?」赫連兄弟聞聲似感一驚,同時躍起注目,但看出后卻又顯得鎮靜了!雷歡見他們不逃,於是行近道:「你們不怕死?」赫連獨臉色變了一變,介面道:「我們逃不了!」
雷歡點頭道:「你們一向躲在什麼地方?」赫連孤大聲道:「我們兄弟沒有躲!」雷歡哼聲道:「一直都在作壞事?」赫連獨突然大吼道:「你要殺就殺,我們兄弟不願受侮辱!」雷歡忽倏嘆口氣道:「只要你們從此不作壞事,我看在孤潔面上,已往恩怨,從今一筆勾銷!」赫連兄弟聞言,感覺又喜又詫,怔怔的不知所以。
雷歡道:「你們商量什麼?」良久,赫連獨才嘆聲道:「我們兄弟商量復仇!」雷歡淡然道:「你們不是我的敵手,此生焉能辦到!」赫連孤聞言大聲道:「我們只欠你的債,為什麼要尋你,我們兄弟要報復的是齊秦威!」雷歡愕然道:「你們已探到什麼?」赫連獨忽倏兩淚流道:「家父與潔兒之事,我們兄弟全部知情了,你還替我妹子立了一塊大墓碑。」一旦提起赫連弧潔,雷歡頓覺凄然,介面道:「齊秦威至今毫無下落……縱或讓你們找到,那也只有白白送死!」
「齊秦威的下落我們已知道,就因為不是其敵手才商量暗處之策!」
雷歡突然跳起道:「在那裡?由我下手!」赫連兄弟聞言大喜,立即領路道:「請隨我們兄弟來,他在一處山谷里。距此不到三十里。」雷歡立即隨行,暗暗忖道:「那傢伙似知我在找他,所以躲藏不出,這一次看他再往那裡逃。」三人展開輕功,三十里地,不過頓飯之久就到,赫連獨指著前面高峰道:「他就在高峰那面!」
雷歡搶先衝出道:「你們慢來,千萬別露面。」他剛剛登上那座高峰,突見一處谷內縱起兩條人影,不由大喝一聲追擊!
那兩條人影不是別人,竟就是齊秦威和另一位老者。那老者雷歡曾見過,即為齊秦威叫他回堡解散手下之人。雷歡通過數座山,距離逐次接近,心想:「他們居然發現我來這了。」
那老者功力到底是不行,這時已落到齊秦威背後數十丈遠!但雷歡卻點足即到,舉手一掌揮出,那老者回身想封解,但哪能擋得住分毫,被打得慘叫拋出。齊秦威聞聲膽落,竟連全部內勁都運到腳底奔竄,簡直連去路的方向都無法認清了,其恐駭之甚可見。雷歡邊追邊喝道:「老賊,你這次如能逃脫,我姓雷的從此自殺!」
齊秦威耳聽他的喝聲逐漸接近,面色慘變不說,連目光都沒神彩了,頭上的汗珠如雨點般飛灑。在這段死追中,路程竟不下九十餘里,齊秦威要想籍森林的躲避之機都沒有!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雙言尚差三十餘丈,忽然,前途現出兩座高峰!齊秦威拚命朝兩峰之間衝進。雷歡追進之際,忽見眼前是條非常奇險的狹道,齊秦威恰好轉到狹道之內去了。這狹道他非常眼熟,因此怔了一下,暗忖道:「赫連洪、余龍祖不是正在這狹道內遭齊秦威殺害的嗎!」回憶中,他又想寇敬受傷,而赫連孤潔卻葬在那端出口之處,往事不堪回首,致使他凄然欲淚!這一耽擱,齊秦威已不知走出了多遠,再追時,前途已失去蹤跡。他一直追出狹谷之後,突見齊秦威竟在繞著一塊大石碑轉動,低著頭,如被鬼迷一般,觸情又使他一愕,驚訝道:「他怎麼不逃?」忽然一點靈感觸發他想入虛無之境,暗嘆道:「孤潔一生愛我,處處幫我成功,唉,齊秦威是她顯靈迷住了。」
無暇多想,猛衝接近,響起一聲驚天大吼道:「齊秦威,看看我是誰?」他這一聲大喝,完全是全部內勁發動,只震得齊秦威喊叫不出,頹然坐地!雷歡現己到了他的身前,再也不怕他逃脫了,伸手一把提住齊秦威衣領.使勁摔在赫連孤潔墳前,喃喃道:「孤潔,我沒有殺你父親,相反,我還放了你兩位兄長,現在你面前跪著齊秦威,他才是你的殺父仇人,同樣也是我的仇人,這點,相信你是知道的。」說罷,提掌劈下,頓將齊秦威的腦袋劈成粉碎,連叫都沒有叫出來。
緊接著,雷歡一腳掃開屍體,突然縱聲大笑不禁!那是大仇全消,心無一絲掛牽的表現,繼之,他又放聲大哭,只哭得聲嘶力竭,聞之使人酸心。他的哭,是包含著各方面的悲痛,和無法彌補的創傷。時間快近黃昏,他已呈現出神思迷糊之況,繼而倒在赫連孤潔的墳上喃喃囈語道:「孤潔,我一切都完了,縱或有一點什麼未了那也不關重要啦,仇人死了,恩也斷了,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他仍是哽咽著細訴,眼睛已漸漸合攏,最後他吐出不甚清晰的語句道:「你在此太孤獨了,我要替你找個好地方,找個有山有水,非常熱鬧的地方。這樣,我才放心,唉!孤潔,我什麼都灰心啦,何處是歸宿?……」他雖暈迷,但依然未睡,恍惚中,耳內似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道:「歡!不要將我請開,這地方正合我的意思,你知道,我-生凄涼,只有這凄涼的地方才適合我安身。」雷歡似發現了什麼,身體微起顫動,但仍未醒,那醒悟聲音又使他聽到了似的道:「歡,我曾經對你說過,雲霓答應我一件大事,那是她答應嫁你啊……」
突然,他猛地跳起來大叫道:「孤潔,你別走,我還有話說!」他這一聲大叫,剎時引得迴音四起,同時也驚醒自己,睜開雙目,朝四野驚顧不停,良久才醒悟過來,喃喃道:「我剛才是做夢?」回憶良久,又凄聲道:「孤潔,陰陽路遠,再見無期,你如真不願離開此地,我也只好照你的意思了,唉,至於雲姐也和你是一樣啊!……」他忽然下了個決心,自語道:「我只有出家才能有所寄託!」言罷,他又俯身墳上痛哭良久,之後,他默祝道:「孤潔,我決心出家為僧了,但我每年仍要來看你一下!」停了一停,他又喃喃自語,仰首望天道:「要出家,那只有少林寺最好,如此附帶還可看看當年六老,順便將長生訣送給他們。」
忽然,他又想起齊秦威身上尚有仙鈴翁的七仙鈴,於是,他自屍體內翻了開來,看一看,見確是一隻非常古怪的鈴子,然後他再向墳頭默祝一會才離開。
三日後,他以最快的行程趕到高陽城,目標向越城行進發,是晚,他發現一個尼姑始終盯在他的後面,舉動有點鬼鬼祟祟,因之他放棄在高陽落店而空城前進,似有心要看看她是什麼人物。
離開高陽將近四十里后,那個尼姑依然或隱或現的跟著他,假設是過去的那些日子,雷歡早就會返身將其迫出實情,但現在他卻沒那股子勁了,人家不接近,他也就裝著不理。那尼姑顯出有不敢露出真相之情,但不知有何企圖?在盯到五十餘里后,她已開始運起功力從左例超出,速度竟是非常驚人!
雷歡本已消極至甚,對江湖大有不聞之心,在親、仇皆了之餘,似已毫無意氣之急,但他感到那尼姑太也有點神秘起見,一股查明之欲居然又湧上心頭,他察覺對方功力不淺之下,不禁暗忖道:「這個女尼從來未曾發現過,不知是正是邪,她為什麼要跟蹤我的行動呢?」心中想著,腳步在無意中竟也加了幾分勁,身不由主地直往對方追去。以雷歡現在的成就,瞬息之間,那女尼即被追近。「師傅請停!」雷歡忽然覺出那女尼的背影甚熟,於是發生叫喚。女尼竟未感覺他己到了背後,聞聲似感一震,在避無可避之下,顯出十分為難地轉身回頭!
雷歡一旦看出對方真面目之下,不禁大詫叫道:「是尹姑娘!」原來那女尼竟是關洛善人之女尹玉姬!只見她合十道:「雷施主,貧尼冤孽深重,請恕跟蹤之罪!」雷歡見她滿口都是出家人的語氣,不禁嘆氣道:「姑娘出家之說,在下早有所聞,不瞞姑娘,我亦將步姑娘後塵,但不知姑娘追蹤在下何故?」尹玉姬長聲嘆道:「施主還記得不久以前有人遞給寇施主一張字條嗎?」雷歡聞言恍然道:「通知我和寇敬追家叔的就是姑娘?」
尹玉姬點頭道:「請施主改變稱呼。」雷歡慨然嘆道:「師傅還有什麼指教?」
尹玉姬道:「家師為一武林異人,她老人家有一秘函想請施主帶往少林寺,面交少林掌教親啟,貧尼願跟蹤施主欲見又避即為此。」雷歡知她是因己往事而羞愧,點頭道:「令師法號是如何稱呼,在下不久將赴少林寺,相托之事,一定帶到!」尹玉姬遞過一封密函道:「貧尼還有一事想煩施主一行!」雷歡道:「莫非是令父母處有何事故?」尹玉姬嘆聲道:「貧尼不孝,再無面目去見雙親,希望施主一探是幸!」雷歡道:「這是我份內之事!」
尹玉姬合十告別道:「施主請了,如有時間,請到峨嵋山一行,家師即靜修該處。」雷歡默然點頭,目送其去遠后,這才直奔山西王屋山的尹家莊。一月之後,雷歡辦完一切俗事,心無所掛,即決心赴少林寺出家,但因他行動不秘,竟早被少林寺僧侶探得消息,以致引起整個嵩山少林寺震動。在三月十五日清晨,嵩山少林寺鐘鼓齊鳴,山門大開,掌教方丈親率兩千餘高僧弟子分兩行直於山下。於時,雷歡閉好行近山腳,他一見不禁大異,自己還不知是為他而來,只見一個九十餘歲的老僧趨前向他合十念佛道:「阿彌陀佛,雷施主除魔衛道,功德無量,駕臨敝寺,嵩山增光百倍。」雷歡心中一陣嘀咕,暗忖道:「這老僧身著紅袍袈裟,莫非就是少林掌教?」他立即拱手道:「老禪師為何認識在下?」他看出情形非常莊嚴而隆重,雖有所詢,但卻欲言又止,只怔怔地停下步來。
老和尚慈顏一展,微露笑容,又道:「雷施主快請上山,當年六老,此際正在大雄寶殿候駕會晤。」
雷歡微有所悟,他己看出老僧率眾竟是前來歡迎他的,立即又是一個長揖道:「禪師莫非是專為在下而來?」少林掌教合十道:「雷施主為武林共仰之英豪,敝派能得安枕無憂,那完全是施主一人所賜,惟恐迎接來遲,尚幸未曾失禮。」雷歡感動地道:「老禪師言重了,在下如何敢當。」他一面隨著老僧上山一面呈與尹玉姬所交秘函,問道:「老禪師可知該致函人是誰嗎?」
老僧似有所梧,將函接過後並未折閱,僅含笑看看封面道:「施主不知此人嗎?她就是峨嵋掌門之師,當年聞名武林的先覺神尼。」雷歡搖頭道:「江湖老輩人物,在下除了會過的略知十幾人外,其餘一無所聞。」他口中在答,眼睛直往上望,目力所及,只見兩旁高僧一直排到山頂,一個個閉目合十,口中佛號連宣,狀至肅然。老僧領其到達山門時,鐘鼓之聲更覺隆重,瀰漫似的香煙,竟籠罩住整個嵩山之頂,進入大雄寶殿之際,當年六老由七槐居士和仙鈴翁即刻領先出迎。雷歡以晚輩之禮一一參見后,經少林掌教領其向各殿隨喜進香,朝拜諸佛聖家,禮畢,即隨掌教與六老至方丈室休息。於齋食時,雷歡自身上取出玉盒呈於六老之前道:「晚輩已將長生訣得手,現請六位前輩收下吧。」七槐居士接過一看,微笑道:「哥兒,此事早聞少林掌教靜坐預言,萬能羽士所得者並非真物,可惜費了你一番心血。」雷歡聞言大愕,注目少林掌教道:「老禪師,真物落在何人之手?」少林掌教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不怕泄漏天機,長生訣仍在海角瓊樓,只怕與施主略有緣分。」
雷歡搖頭嘆息道:「海角瓊樓己成焦士,人亡物毀,那還有什麼仙物存在?」他立將殺死神兄弟和萬能羽士經過詳細說出后又道:「晚輩己生心灰至極,情傷無救,此次來到寶剃之意,擬請掌教大發慈悲,許可晚生在少林剃度為僧。」
六老聞言默然不語,少林掌教則連聲念佛道:「施主一生遭遇,貧僧莫不了如指掌,誠屬人海第一不幸,惟施主塵緣未了,皈依尚非其時。」雷歡仰首長嘆道:「舉目紅塵,親友俱亡,晚生哪還有什麼塵緣?老禪師莫非嫌我心念不專嗎?」少林掌教謙然道:「施主千萬不可誤會,老衲如存私心,得施主進入本派,少林武學必將大放光輝,適才之言,確是出之至誠,不唯施主塵緣未了,甚至於十九年後,江湖浩劫更甚於今,到時非施主難挽狂瀾,如施主一旦出家,在我佛戒殺之旨下,只怕武林欲拯救無人了。」
雷歡搖頭道:「晚生己下了大決心,從此不再過問武林之事,如果老禪師不予收留,那就只有轉赴南海普陀了。」六老知他就有起程之意,七槐居士急接道:「哥兒,我們六老廢物全仗你來伸出援手,難道你就不替我們去尋長生訣了?」雷歡誠懇地接道:「六位前輩放心,晚輩一旦剃度之後,必定專心尋找長生訣去。」少林掌教含笑接道:「施主,你先替老衲跑趟東粵龍門港再回來剃度如何?」雷歡欣然答道:「老禪師何事須辦?晚生尊命就是。」少林掌教微笑道:「施主只須到達該地,老衲之事就算完成。」這一莫測之言出口,立將六老和雷歡愕住了,大家都被搞得莫名其妙,雷歡立刻起身道:「晚生出家心切,今日不如就行。」他雙手一拱,舉步就朝門外行去。少林掌教並不阻止,甚至未起身送行,惟目注其背影連宣佛號,大力獅王忍不住問道:「老和尚,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少林掌教似知雷歡已運起最高輕功去遠,念聲佛號答道:「施主不明其因,難免有此一問,貧僧剛在袖內暗佔一卜,算定雷施主在十日後有段姻緣奇遇,且定為海角瓊樓人物,地點恰好是在龍門港。」
他話語未住,忽見一僧人走入稟道:「現有兩位施主求見。」少林掌教微笑點頭道:「莫非是姓雷,姓寇的兩位施主嗎?」那僧人合十道:「正是。」少林掌教擺擺手道:「雷少施主剛剛下山,去還不到五里,悟明,你快點轉告寇、雷二位施主,其欲尋之人,就是雷少施主,無須見本座宜速追趕前去。」那僧人應聲退出的時候,仙鈴翁詫異道:「老和尚,來人莫非就是雷不同和寇敬?他們沒死?」少林掌教含笑道:「貧僧推算所知,確如施主所測。」仙鈴翁大喜道:「只要有此二人在世,雷歡不致出家了。」少林掌教微笑道:「不但這二人已脫火危,就是海角瓊樓中所有人物亦未遇難,雷少施主此去之後,非於十九年後不再現身江湖,他必定歸隱海角瓊樓,貧道擬親送六位施主亦赴該地如何?長生訣出世在即,該地正適合六位靜養潛修。」六老聞言,又驚又喜,同聲道:「全仗大師操勞了,我們何時起程?」
少林掌教道:「明日起程不遲,貧僧尚有瑣事未了。」豈知他言還未了,恕見外面衝進一個瘦小人來大叫道:「老和尚,好大的架子,居然擋起我寇殘廢的駕來了。」仙鈴翁面對門口,觸目認出竟是半隻手寇敬衝進來,隨即大笑罵道:「寇殘廢,聽說你已遭齊秦威收拾了?哈哈,怎麼又還魂了?」
來人確是寇敬,只見他呆了呆又鬧道:「啊呀!六老都在座呀,嗨嗨,我殘廢這一輩子死不了啦,齊秦威雖將我們打到海底,但卻被豬婆龍黃龍救起來了。」少林掌教立同六老起身,合十道:「寇施主請坐,剛才不是老衲故意不見,實因雷少施主去勢太遠,唯恐施主追之不及,現既耽誤,不如請坐下一談往事如何?」寇敬聞言大叫道:「剛才走的真的是小諸葛?真糟糕,我當是你那弟子胡說亂道呢,不坐了,我有急事必須追上他。」
他說完向六老一拱手,轉身退出門外,雙腳一點,箭似地沖往山門,人還未出,即大聲叫道:「黑天鵝,真是他,我們快追。」山門外立的正是雷不同,他見寇敬衝出就朝山下狂奔,立即上前道:「歡兒去了多久了?」寇敬急急招手道:「不要問了,我們只有拚命追才行。」雷不同知多問無用,立即展開輕功緊隨而進,誰料一連追了十天十夜,簡直連休息都沒有,僅僅在沿途略進飲食而已,但始終沒有追上雷歡,直至到達龍門港后,二人直赴豬婆龍黃龍家裡一向,竟打聽到黃龍恰於一刻前親送雷歡上船去了。寇敬拉著他就朝港口奔去道:「可能還追得及。」
雷不同的功力不及他一半,被他帶得又腳離地而起,追到港口,迎面撞上豬婆龍黃龍,黃龍一見大叫道:「你們真正跑趟冤枉路,為何這時才來,他走了。」雷不同急急問道:「他一個人開船去的?」
黃龍搖頭道:「適逢港口有條特製海上飛船,船上除了水手外只有一個姑娘,她一見雷少俠就高興得跳過歡迎,經打聽雷少俠后才知道是海角瓊樓中少主人,名叫樂正雲霓,為海角客之女,此來是專訪雷少快的,可惜我忘了問當日如何未遭萬能羽士毒手呢。」
寇敬歡聲笑道:「妙極了,我的小諸葛此去之後,必定與樂正雲霓結成連理,姑娘品貌無雙,也只有她才是我雷歡弟的真正配偶。」
黃龍道:「兄弟已將二位生還之事完全轉告,雷少俠聞悉之下,幾乎喜極欲淚,並且叫兄弟轉告二位,要求你倆一旦來到,務請速赴海角瓊樓會面,他因急於取出長生訣之故,因此沒有在此地奉候。」寇敬道:「黃兄,我們就此動身,一道去吧,江湖再無我們可戀的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