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現端倪
高人鳳說出林玄鶴的來龍去脈,望了九格格一眼,她臉上微紅,仍是大方地道:「沒關係,高先生說下去好了,在這種場合沒什麼顧忌的。」
高人鳳笑道:「馬容不知用什麼手段粘上了這老傢伙,用三百兩銀子,在青樓中買通了一個粉頭,把老傢伙哄得團團轉,結果就替他出頭了。」
晏四搖頭道:「林玄鶴是成名的江湖人,大概不至於如此吧!」
高人鳳道:「人可很難說,老傢伙自己很有錢,可是到他這份年紀,金銀也買不到佳人青睬,突然有那麼個美貌少婦,自動投懷送抱,老傢伙怎麼會不上圈套呢?」
晏四道:「既使如此,林玄鶴也不見得肯自降身份呀!」
高人鳳笑道:「對方的手法很高明,先叫那粉頭裝成良家少婦,等老傢伙上鉤后,又說她有個妹妹在龍府做使女,專門侍候謝小姐的,被謝小姐凌虐而死,央請老傢伙出頭報仇,老傢伙還會不上當嗎?」
晏四一拍腿道:「這手段太卑劣了,可是你怎麼知道的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跟侍衛營的人打了幾天交道,大把的銀子輸出去,多少總有點收穫的!」
晏四道:「那玉茜又怎麼會知道的?」
高人鳳道:「昨天晚間,小侄冒了謝大哥的名,寫了張字條,給謝小姐,請那位杜九老兄送去的,條子上就意說明這回事,叫她在今天對手時宣布出來!」
謝文龍一拍桌子道:「杜九這混帳,為什麼不告訴我!」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可別怪他,杜老兄也以為是大哥的命令,而且他得到兄弟的指示,送完條子就躲了起來,當然這也是兄弟假傳聖旨……」
謝文龍道:「難怪我一天都找不到他!可是兄弟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呢?」
高人鳳道:「這件事必須在當時宣布才有用,如果大哥知道了,稍微沉不住氣,被對方知道了一定會想法子加以設詞彌縫,豈不是白白糟蹋了一條好消息!」
龍格格笑道:「高先生的確高明,難怪謝姊姊昨夜接到字條后,連我都不讓看,說是要絕對保密,林老頭子這下子一定會氣昏了……」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高賢侄,你心計之工,老頭子是甘拜下風,可是這件事你辦差了!」
徐廣梁也道:「林玄鶴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如果私下把情形告訴他,他不甘受騙,可能會找馬容去算帳,現在當眾揭穿這件事,為了身份面子,他至死也不肯認帳了!」
高人鳳道:「一個成名的江湖前輩,總不能這樣不顧羞恥吧?」
徐廣梁嘆道:「正因為他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才必須硬撐下去,你看他不是出來了嗎?」
果然林玄鶴又氣沖沖地來到場中,謝玉茜笑問道:「你問清楚了嗎?」
林立鶴臉色十分難看,沉聲道:「問清楚了,你完全是一派胡言,趕快向老交道歉承認錯誤……」
謝玉茜道:「你要我認錯?」
林玄鶴道:「不錯!老夫念在你是官府千金,求勝心切,行事不擇手段,可以原諒你,而且也不忍心為難你,這場比武老夫也可以認輸!」
晏四道:「林玄鶴畢竟還是個江湖人,肯做到這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說完又高聲叫道:「玉茜!你應該認錯,林老英雄是前輩成名武師,能夠不計較勝負,已經給你很大的面子了!」
誰知謝玉茜一昂頭道:「我為什麼要認錯,我說的明明是事實,不信的話,可以把那個女的找來對質!」
林玄鶴陰沉地道:「好!你不認錯,老夫自然也會交代個明白,等比武之後,我們去對質一下!」
說完朝仲裁席上一拱手道:「二位請下令開始!」
卜逸夫看出他眼中的殺機,遲疑地道:「林兄!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紀了,身外浮名可以看得輕一點!」
林去鶴怒聲道:「你們只是仲裁人,除了裁決勝負外,別的事少管!」
史雲程默然片刻才道:「林兄當明白這不是江湖上的比武!」
謝玉茜道:「他當然明白,所以才想找機會下台,我偏不承這份情,要比就比,而且還得比徹底,生死不論,只計勝負!」
史雲程急了道:「謝小姐可知道林兄的盛名?」
謝玉茜笑道:「知道!我師父晏四先生說過他的五雲捧日釘出手就等於閻王令!」
卜逸夫忙道:「林兄對你尚不致如此。」
他的話中還是希望林立鶴能稍留餘地,可是謝玉茜偏不領情,冷笑一聲道:「不必!我怕你們為難,才說出生死不論的話,任何事都不要你們負責!」
卜逸夫還沒有開口,林玄鶴已大聲道:「卜兄!人家已經擺出話來了,當然有把握殺死我這士老頭子,難道二位還打算替我向人家求情不成!我可不領這份情!」
卜逸夫見他已經把話點明了,長嘆一聲道:「好在雙方都有見證人在場,萬一有什麼事,我們可不負責!」
謝玉茜道:「不要你們負責,我師父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不能給師父丟人,尤其是沒錯認錯,無影神拳的弟子做不出這種丟人的事,知錯而不認錯,林老頭今後在江湖上的名頭還會叫得更響亮呢!」
晏四在帳中頓足長嘆道:「這丫頭,簡直是找死,人家已經給了她天大的面子……」
高人鳳笑道:「四叔,年輕人只知道是非,這是武人的骨氣,謝小姐在您的教導下,實在值得敬佩!」
謝文龍既擔心妹妹的安危,又不能說高人鳳不知時務,緊鎖雙眉。高人鳳仍是泰然笑道:「這場禍是小侄惹出來的,小侄當負全責!」
九格格吁了一口氣道:「謝姊姊如果被人殺死了,你怎麼負責?」
謝文龍忙道:「這不能怪高兄弟。」
晏四也一嘆道:「的確不能怪人!高賢侄的安排已經使對方甘心認輸,誰叫這妮子不知死活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說負責自然全盤負責,林玄鶴為老不尊,自甘下流到如此地步,就是死在謝小姐的劍下,也是罪有應得!」
晏四一怔道:「你說林立鶴會輸?」
高人鳳道:「應該是他輸,如果象謝小姐這麼有骨氣的女子會死在他手中,那就是上天瞎了眼!」
說完泰然走過一邊。徐廣梁這時才咐聲道:「你們不必擔心了,我看這小夥子的預料不會錯!」
晏四道:「徐兄!玉茜的功夫你應該很清楚,若說她能勝過林玄鶴,兄弟實在難以相信!」
徐廣梁笑道:「高世兄算無遺策,他既然能安排下那等絕招,自然把林玄鶴的反應也預算在內,我相信他一定另有安排了!」
謝文龍道:「動手對陣完全是真功夫,哪能安排什麼花巧呢?又如何安排呢?」
徐廣梁道:「這個老朽可無法回答,你那個兄弟行事太莫測高深了,最好你問他自己去。」
高人鳳負手遠眺,狀極悠閑,口中卻有意無意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是急不來的,不過隔牆有耳,如果這些親隨老爺把我們著急的情形傳達到對面去,侍衛營的人一定會高興死了!」
謝文龍心中一動,果然看見那兩名長隨王伸了脖子注意聽他們的談情,遂會意不去問高人鳳了。
九格格被高人鳳一言提醒,回頭看見那兩名長隨的樣子,立刻沉下臉道:「混帳東西,你們不要命了,居然取在我面前來這一套!」
那兩名長隨嚇得連忙跪下來,高人鳳笑著過去,每人塞給他們一個小金元寶道:「工作辛苦了,馬侍衛給工作的腳力錢絕不會有這麼多,九格格光了火,要砍二位的腦袋時,他也救不了你們,二位是聰明的,就該明白了!」
那二人收下金錠后,叩了一個頭道:「是!小的該死!小的受人差遣,也是身不由己,不過小的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高人鳳一笑道:「免得二位兩面為難,最好還是站到個聽不見的地方,高某以後還會在京師多留一段時間,咱們交個朋友,高某從不虧待朋友的!」
那二人垂手起立,果然站得遠遠的。高人鳳過來道:「大哥!兄弟斗膽考考您的眼力,如果您能瞧出林老頭兒今天輸在什麼地方,兄弟就在萬花樓輸一台滿漢全席!」
謝文龍對這位老弟開始另眼相看了,同時也為這句話放了心,倒是聚精會神,注意著場中的發展!
卜逸夫與史雲程經過一番密商后,終於開口問道:「二位準備如何比試法?」
謝玉茜道:「自然是比暗器,我用劍對他的五雲捧日釘,各距三十步開始動手,任何手法不拘,不看勝負不停,這不算我欺負他年老吧?」
卜逸夫聽得目瞪口呆,因為三十步是暗器最得利的距離,過近則易為對方發覺,過遠則不易取准,謝玉茜如果用長箭,她應該爭取較遠的距離才對,面對著一代高手名家,她居然提出這個條件,不是瘋就是傻了!
林立鶴也大出意外,乾笑一聲道:「你別太叫自己吃虧了,還是挪到五十步吧,老夫還夠得到那種距離!」
謝玉茜道:「不行!三十步,不能多也不能少,你夠得到我夠不到,因為我除了長箭之外,還打算用袖箭,我力氣不足,只能發這麼遠,除非你怕我的袖劍……」
林玄鶴怒道:「笑話,老夫還會怕你!」
謝玉茜道:「你要拉長到五十步,分明是怕我用袖箭,何必還硬撐面子呢?」
林玄鶴氣得跳腳叫道:「請仲裁劃定距離!」
卜逸夫與史雲程同時下台,兩人十分慎重地量出三十步的距離,叫人用粉酒上線,林玄鶴叫道:「老夫就站在這條線上,如果腳離了線,老夫不但認輸,還要腦袋放下來!」
謝玉茜更為大方,走到自己的白線中央,用腳頓定兩個白點道:「我就站在這兩點上,動動腳步就認輸!」
林玄鶴一愕,其餘各人也一愕,因為謝玉茜這一手太絕了,她不管使用長箭也好,袖箭也好,站在一個固定的地位都能出手,這是以攻而言,站在守方面來說,五雲捧日釘虛實莫測,躲閃更加糟糕,倒不如站定一個地位,全力應付還好一點!
林玄鶴可呆了,他的五雲捧日釘一發十支,有虛有實,必須來回移動,站在各種不同的角度上分手,限於一線還不受影響,定於一點,最多只能發出三四支。
以他的身份,如果不照謝玉茜那樣,則老臉拉不下來,照樣辦一下,他倒不怕被對方的箭所中,只是勝不了這小姑娘,也只得抹脖子自殺了!
因此地呆了半天才怒道:「晏四這混蛋教得好徒弟,居然想出這麼個絕主意!」
謝玉茜沉聲道:「別罵我師父,他是個人人尊敬的大豪傑,絕不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這是我自己規定的方法,並沒有要你也一樣做!」
高人鳳在另一端哈哈大笑道:「罵得好!林玄鶴,反正你今天老臉已經丟盡了,還是保全老命要緊,就在線上跑跑吧!在今天的場合下,你怎麼也端不起身份!」
林玄鶴的臉已漲成豬肝色,憋了半天才道:「老夫從來不跟人比武,今天是第一次,不懂規矩就不懂規矩,反正老夫絕不會上當,被你限死在一點上!」謝玉茜一笑道:「如果你還夠聰明,現在就該退身找真正騙你的人去算帳,以後收收心,別再自命風流了……」
林玄鶴氣極怒吼道:「仲裁人!你們都成死人了,位子都站好了,為什麼還不發令開始!」
卜逸夫知道他已失去了理性,忍耐地道:「二位尚未準備妥當,在下怎能發令!」
林玄鶴大聲道:「我姓林的只要皮袋在身,就算是準備好了,你們也是老江湖了,怎麼越變越娘娘腔!」
卜逸夫雖然與他是老朋友了,卻也受不了他這種語氣,神色一庄道:「這是正式比武,兄弟必須按照規矩行事,林兄雖然準備好了,謝小姐還沒有準備好,以雙方的比斗標準來說,謝小姐的箭扣上了弦,兄弟才能發令開始,林兄如果認為兄弟舉止不當,兄弟可以退出仲裁!」
林立鶴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火了,乃歉然一笑道:「卜兄別生氣,兄弟實在是氣糊塗了,你我相交多年,一定知道兄弟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種窩囊氣,若不是在比武場上,照兄弟的脾氣,早就送這小娘們兒上西夭了!」
高人鳳在遠處笑道:「如果不是在比武場上,你這種老土豆兒,連謝小姐的面都撈不著一見,別說動手比武了,你連良家婦女與粉頭都分不出來,還敢以風流自命,今天有機會讓你見識一下大家閨閣的待人行事,該是你此生最大的榮幸!」
林玄鶴氣得又跳起腳來,歷聲吼道:「那邊的野小子,你過來,老夫先封了你這張憲嘴!」
高人鳳仍是笑吟吟地道:「老不死的,只要你能在謝小姐的箭下留得殘生,高某少不得會照顧你一下的!」
林玄鶴差點要衝過去收拾高人鳳了,還是卜逸夫叫住他道:「林兄!請守規矩,這一場還沒完呢!」
林立鶴氣呼呼地叫道:「小娘們兒,你快點!老夫等不及了!」
謝玉茜泰然自若地道:「急什麼,我出手向來就慢,先要試試弓弦的動力,然後在運運氣,試試準頭,你等不及不妨先開始好了,反正你不懂得規矩,錯了也沒人怪你!」
最後一句話太厲害了,林玄鶴以先人前輩的身份,卻不敢照辦,不僅丟了自己的人,連仲裁人都跟著下不了台!
照場面上看,自然是不太公平,尤其他們與林玄鶴是朋友,更難辭偏袒之嫌,可是他們無權也叫林玄鶴限於定點動手,事實上他們也明白林玄鶴不能限定一點的苦衷,所以三個老傢伙都有點訕訕然,林玄鶴苦在心裡,急在面上,站在那兒都全身不是滋味,兩隻手一下子摸摸皮袋,一下子摸摸腦袋,恨不得馬上開始!
謝玉茜故意吊他的胃口,好整以暇地慢慢調整弓弦,悠閑地在箭當中挑選長箭,又試著空弦,一切的花樣動作全搬弄了出來,好容易扣箭上弦,林玄鶴立刻就想出手,卜逸夫見狀忙喝道:「林兄!且慢!」林玄鶴叫道:「她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
卜逸夫嘆道:「林兄!兄弟實在替老朋友擔心了,你從沒有這樣失常過,謝小姐的背對著你,還是在準備狀態!」
謝玉茜的確是用背對著他,林玄鶴臉上一熱,心中卻頗為感激。卜逸夫的話給了他一個暗示,暗器對陣最忌暴躁,而他自己這種暴躁,的確是大失常態,說不定正是對方預設的陰謀,想叫自己在激動中失手!
他畢竟是個老江湖人物,心裡有了數,表面上仍是裝作不耐煩已極,在白線上跑來跑去,可是他的一雙手卻已異常穩定地下垂,游移在腰間袋口附近!
這證明他已進入了決鬥的奮戰狀態。謝文龍擔心地走到高人鳳身邊道:「兄弟!你是怎麼了,無緣無故又惹下這一身麻煩,這老頭子以後可難纏呢。」
高人鳳笑道:「謝小姐的用意在激怒他,兄弟不過是隨口幫她一個小忙!」
謝文龍嘆道:「她不同,今天是私官方式的公開比武,雖說生死不論,但是照一般的情況講,最多帶點輕傷,絕無性命之虞,因為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林老頭兒如果找上你,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高人鳳泰然笑道:「沒關係!他今天栽在謝小姐手下后,沒機會再找別人麻煩了,趁這個便宜罵他兩句,殺殺他的威風,何樂而不為呢。」
謝文龍始終不相信謝玉茜會勝過這一場,可是謝玉茜弓控滿月,回過身去,準備開始了,他也無暇再問下去。
卜逸夫高舉雙手,右手的令旗迎風輕揚,令旗一下,雙方就可以發動了,林玄鶴利用這個空檔發言招呼道:「老夫對人動手時,向來指定落手都位,今天念你是個年青姑娘,老夫不忍取你性命,五雲釘只取你的雙手,叫你以後無法動刀弄箭,規規矩矩地在家裡當小姐!」
他說話已合情合理,再也沒有躁急不耐的樣子,而且語氣中也表達出前輩豁達的胸懷!
謝玉茜卻怔住了,她還以為林玄鶴會在心胸等致命部位下手,按照先前商量的辦法,可以用腰間的雙刀護緊那些部位,所以才故意激怒對方,把話說得那麼漂亮,誰知林玄鶴卻要取她的雙手。
因為她要用手握刀,是唯一無法護藏的地方,而且雙手包括從指到肩,目標又大又顯著,連閃避都不易,何況林玄鶴的五雲捧日釘根本就無從閃避!
卜逸夫聽見林玄鶴的宣布后,心中大為安定,他們事先已得到和親王的招呼,不得鬧出人命事故,對別人還可以約束,林玄鶴是最難講話的一個,這種結果自然使他們最高興,唯恐謝玉茜再開口而使林玄鶴改變心意,忙不迭的將令旗往下一落!
謝玉茜為了想騰空雙手便於行動,崩的一聲,將長箭射了出去,隨手丟開長弓!
箭去很疾,認的奇准,射向林吉鶴的左肩,林玄鶴哈哈一笑,上身半扭就躲了開去,雙手在袋口一翻,立刻拋出一連串五彩奪目的勁線。正是他名震天下,聞者色變,當之無救的五雲捧日釘!
謝玉茜只聽說它的厲害,知道它有虛有實,卻無法知道哪一些是虛,哪一些是實,唯有依照自己所學的接暗器手法,往最有可能傷及自己的地道光華上抓去!
有些一掠而過,有些在她的指縫間滑過,帶著刺耳的呼嘯,不過終於被她抓住了一支,那片光華已全部掠體而去,謝玉茜怔了一怔后,隨手急發出一筒袖箭!
林玄鶴在江湖上有殺星之譽,他的五雲捧日針更是被稱為閻王令,自然不可能被謝玉茜空手接去。
因此謝玉茜手中撈到了一支五雲捧回針后,立刻明白這是對方的虛招,殺手也一定會繼之而來,所以情急之下,將右邊袖管中一筒小袖箭全數打了出去!
這是一種小巧的暗器,由機簧發射,可以單放,也可以連放,在行家高手的施為下,自然是單放較易取准,只有初學的人才一口氣連放,在亂箭中碰碰運氣!
謝玉茜從小就開始練這種暗器了,手法已極為精熟,可是面對著用暗器的大行家,這玩藝兒根本就不值一顧!謝玉茜的心裡根本沒想會命中,只希望能因此使對方緊張一下,阻遏以後的煞手施展!
出人意料的是林去鶴髮出那一片彩色鋼釘后,不但沒有繼起的行動,而且還站著發獃,連躲閃都忘了,謝玉茜發出的那一簡十支袖箭內,竟然三支釘在他的右肩上!
袖箭是黑色的精鋼打制,長不過寸許,釘在土黃色的衣服上特別顯眼,全場也為這結果而愕然不止。
身任仲裁的卜逸夫與史雲程忘了自己的職守,面對著兩人發獃,倒是司號的鼓手特別起勁,將鼓打得震天價響。
他們都是傳衛營的,照理該幫這一邊才對,可是林玄鶴心高氣傲,不太結人緣,他們竟為謝玉茜擂鼓喝彩來了。
鼓響三通后,林玄鶴才啞著嗓子問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的門下?」
謝玉茜英明其妙也發了怔,被他一問,才發覺自己勝了,內心萬分不信,口裡卻笑道:
「無影神拳晏四先生!」
林玄鶴慘聲一笑道:「好!雞窩裡鑽出鳳凰來了,無影神拳未見高明,你這個門人卻真了不起,老夫服了,後會有期!」
說完頭也不回,也不到那邊帳里去了,沖向來賓席,隨手掀起一方紗市,裡面坐的恰好是龍琦君,她身後那個中年蠻婦怒吼一聲,撲上來要抓他!
林玄鶴登的一腳,掃在她的骨脛上,那蠻婦嚎叫一聲,彎腰抱住腳直跳,龍琦君站起來扶住那蠻婦。謝玉茜唯恐林玄鶴會發橫加害了龍琦君,連忙趕過去。
可是林玄鶴只從那裡路過,閃過龍琦君,從後面一直去了,謝玉茜走到一半,也就退了回來。
這場比賽的結果分明,仲裁人卜逸夫只宣布了一聲就回到仲裁席上去與史雲程交頭接耳,可能是在商討交換所見的情形!
謝玉茜握著那支五雲捧日釘,帶著一種莫明其妙的驚喜心情,回到這裡帳篷。第一個向她道喜的是徐廣梁,豎起一個大姆指道:「恭喜謝小姐,你能偷傷林玄鶴,從此暗器的天下將唯你獨尊了!」
晏四道:「箭傷林玄鶴不足為奇,他完全是驚愕過度,忘記了躲避,要說那筒袖箭能傷得了他,那真是笑話了,不過你能躲過他五雲聯輝,十釘齊發,而且還接住了一支,那倒是真的了不起,雖然你說是我的門人,抬舉我也沾了光,老頭子可是十分慚愧……」
謝玉茜笑著道:「當他指定我的雙臂為著的部位時,我的確很擔心,那把我的計劃整個地破壞了,尤其是在他出手的時候,我真嚇死了,亂抓一通,雖然抓住了一支,我還是以為是他故弄的玄虛,糊裡糊塗地打出一筒袖箭!」
謝文龍帶點遣責地道:「你既然全無把握,為什麼不見好就收呢?尤其是他答應放棄比武的時候……」
謝玉茜怔然道:「是你信上叫我別認錯了,你說他聽見那個消息后,可能有兩種反應,他的表現正是你預料的第二種,我自然遵照你的話堅持下去!」
謝文龍愕然張嘴,但是看到高人鳳神秘的笑容后,立刻想起那封信是高人鳳冒他的名義發出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信上到底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現在是否要說明……
謝玉茜又笑道:「不過林老頭實在也役有什麼了不起,他的暗器手法固然別緻,也是唬人的多,我接住一支釘子后,還以為他沒有全部施展呢?誰知他竟是十釘齊施了,而且也沒有傷到我。」
晏四道:「今天的事,實在蹊蹺,林玄鶴如果真的是這麼不濟事,他的聲名是如何建立的?尤其是這支釘子,被江湖人稱作閻王令,怎麼會突然失效了呢?」
說著從謝玉茜手中接過那支鋼針,仔細地看了一下,然後嘆道:「五雲捧日釘的確名不虛傳,他的針后帶著翅葉,可以利用它們施展迴風手法,由側面迂迴進擊,難怪令人防不勝防……」
剛說到這裡,他的神色又是一動,訝然道:「奇怪了,如果是運用迴風手法,翅葉應該由左向右側斜才對,他怎麼會一半左側一半右側,那不是把力量對消了,變為毫無用處了嗎?」
高人鳳笑道:「也許他匆忙趕來赴會,帶錯了暗器!」
晏四道:「不可能,他的鋼針是隨身攜帶,寸步不離的,而且這枚釘子毫無用處,他留在身上幹嗎?」
高人鳳微笑不言,晏四怔然片刻才道:「高賢侄,我相信這一定是你施的手腳!」
高人鳳淡淡地道:「小侄昨夜把他的鋼釘研究了一下,也猜出那鋼釘尾部的翅葉是為了配合迴風手法之用,深夜我找了個鋼匠把它們挫歪了兩片……」
晏四失聲叫道:「我說五雲捧日怎麼會失手了呢,原來是你弄的鬼,不過他的鋼釘寸步不離身,你怎麼有機會弄到手改裝的呢?」
高人鳳道:「昨夜那個粉頭對他大獻殷勤,灌了他幾杯暖酒,酒中加了一點微量的迷藥,老傢伙一夜昏睡到天亮才匆匆趕來,不知道暗器被我施了手腳!」
晏四嘆道:「我說呢!林玄鶴為人十分精細,怎會出手不檢查一下,原來你又耍了別的花樣……」
高人鳳道:「小侄不得不如此,今天早上還是馬容把他從熱被窩裡叫起來的,為的就是不給他有檢查的機會!」
晏四道:「那還是太冒險了,萬一他在出手前,又檢查了一次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另有安排!」
晏四道:「如何安排呢?」
高人鳳道:「小使央求兩個朋友一直跟住他,他把五雲捧日釘視為不傳之秘,當著人一定不肯輕易出示!」
晏四問道:「你在侍衛營還有朋友?」
高人鳳笑道:「無非是酒肉之交而已,就是小侄在賭輸寶劍時,幫同侍衛營作弊的王正清,小侄事後去找他理論,他十分難為情,說是受人脅迫,無法推辭,侍衛營後來分給他一萬兩銀子,他要拿出來還給小侄,小侄沒有收他的,拜託他做這點小事,他自然樂於幫忙了。」
晏四點頭道:「你的計算可謂夠精絕了,但仍不免有疏漏之處,如果林玄鶴為了慎重起見,硬是先檢查了一遍呢?」
高人鳳笑道:「他囊中的鋼釘都經過改裝了,即使發現了,也無法再換過來,最多宣布臨時退陣,對今天的勝負仍無關緊要!」
謝玉茜這才明白了一個大概,雖然不知道是他代傳書信,卻可肯定這場勝利是沾了他的光,因此沉聲問道:「高先生,那個女的怎麼肯把鋼針偷出來給你的?」
高人鳳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馬容給她三百兩,我給她三千兩,還有什麼辦不通的?」
謝玉茜哼了一聲道:「三千兩銀子就把林玄鶴的一生英名給砸了!」
高人鳳淡然道:「這要怪他自己不好,老而無行,貪歡戀色,給他一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謝玉茜道:「林玄鶴固然咎由自取,但那個女子只為了三千兩銀子而送了命,似乎太不值得吧!」
高人鳳一笑道:「謝小姐是嫌我給少了?她一輩子傳阿賣笑,只怕也賺不到三千兩,馬容只化了三百兩,就等於給她贖了身!並不是天下所有女子都能有千金身價的!」
謝玉茜冷笑道:「一個風塵老妓能賺到三千兩白銀是夠多了,可是她要有命來享用它。
如果林立鶴髮現了鋼釘被人改動過了,一定會想到她頭上……」
高人鳳道:「林立鶴就是不為鋼針的事,也不肯輕易放過她的,因為馬容可能已經承認欺騙他的事,可是林玄鶴總不會去找一個可憐女子的麻煩吧。」
謝玉茜道:「如果他知道鋼釘是她輸出來的,就會不同了!」
高人鳳道:「林玄鶴如果夠英雄的話,他應該來找我,弄壞他鋼針的是我!」
謝玉茜冷笑道:「從今天的接觸中,我看出林玄鶴是個極端自負的人,絕不肯忍受任何的欺騙,你!我!馬容,將都是他找麻煩的對象,我不怕他,馬容有侍衛營為後台,你足智多謀,自然也不怕,可是那個女子呢?就為你三千兩銀子,她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晏四覺得謝玉茜太過份了,連忙道:「玉茜!你不能這樣說,如果不是高賢侄的巧妙設計,你早已傷在五雲捧日針之下了。」
謝玉茜沉聲道:「我不領情!」
晏四慍然喝道:「玉茜!」
謝玉茜抗聲道:「我不稀罕一場從欺詐中得來的勝利,尤其是這場勝利會危害到一個可憐的弱女子時,我寧願自己被殺死在比武場上!」
由於她義正詞嚴,使得晏四也無以為詞,倒是九格格微微一笑道:「高先生俠義胸懷,定然不致於如此輕率從事,我想他一定作了適當的安排。」
高人鳳微笑道:「我關照過她,林老頭一出門,立刻就收拾細軟,由那位杜九兄送她到一個隱僻處躲起來了,而且還另外送了兩千兩的程儀,這個安排是否妥當,我卻沒有把握!」
謝玉茜怔了一怔才道:「你可真有錢!花起銀子來像流水一樣。」
高人鳳談笑道:「我的錢雖非得自偷盜,來源也不算正當,用以資助一個風塵女子脫離苦海,總算是一件好事!」
謝玉茜默默無語,九格格又陪笑道:「謝姊姊就是這個脾氣,得罪高先生之處,我替她陪個不是吧!」
高人鳳依然含笑道:「不敢當,事實上高某倒是很感激謝小姐的教訓,行事有始有終,這才是武人本分!」
謝玉茜正色道:「豈止有始有終,更應該光明磊落,才是男兒本色,今天高先生完全是幫我的忙,我不能說什麼,但是以後尚盼高先生珍惜羽毛,你的年紀還輕,老是玩弄心計,殊非立身之道!」
晏四怕高人鳳臉上過不去,連忙喝止道:「玉茜!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謝玉茜漠然道:「論理這番話該是您二位前輩來說,可是你們都不開口,似乎還頗為讚許他的作為,只好由我來討人厭了!」
晏四的臉紅了,徐廣梁在旁也訕然,倒是高人鳳一拱手道:「謹拜嘉言,高某萬分感激,高某幼失庭訓,淪落江湖,學了很多壞習氣,這次追隨謝大哥,就是想多學學做人的道理!」
九格格一笑道:「謝大人稟性剛正,立身嚴謹,跟著他學一定錯不了!」
謝文龍一直都沒有開口,一方面固然覺得妹妹太過於使人難堪,另一方面卻也認為她的話很有道理,趁著這個機會,連忙哈哈一笑道:「慚愧!慚愧,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大哥,恐怕只能學成一個飯桶!」
大家也是哈哈一笑,算是把僵局帶過去了,高人鳳輕聲道:「對方連折兩陣,那個莫振南恐怕躲不住了,大哥留心看看他是否是那飛賊!」
對面的帳篷中走出一人,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可是看清楚后,卻又十分失望,因為那人留著又黑又長的鬍子,不象是飛賊的樣子!
那人走到仲裁席前一拱手道:「莫振南候教!」
九格格興奮地呼道:「是他!就是他!」
謝文龍惑然道:「飛賊沒有鬍子!」
九格格道:「不會錯!我記得他說話的聲音!」
謝文龍、謝玉茜與徐廣梁都跟飛賊照過一次面,晏四隻遠遠見過身影,都表示不太相信!九格格道:「我記得絕不會錯,他把我從王府中劫出來的時候,跟那個被殺死的鏢客說話時,也是這付腔調!」
徐廣梁道:「他跟老朽也談過話,聲音不太象!」
謝玉茜道:「身材也不對,飛賊要高一點,而且是個黑臉膛,這個人太白了,臉形也沒有這麼瘦削!」
九格格道:「他那副鬼腔調我一聽就知道……」
高人鳳道:「格格說是他,可能不會錯!」
謝玉茜道:「聲音、身形、外貌都不對!」
高人鳳笑道:「語腔可以別著嗓子講話,他見徐前輩時操著本音,一時不容易記得,可是故意改換音調,倒是給人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不太自然,一聽就有彆扭之感!」
九格格道:「就是這麼回事,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就有不順耳的感覺,第二次在謝家的花園裡,因為他壓低了嗓門,倒是不太注意!」
高人鳳含笑道:「欲蓋彌彰,這傢伙是聰明過度了。」
謝玉茜道:「其他部份的特徵呢?」
高人鳳道:「鬍子可以裝上去,臉色可以用易容葯,身材更簡單,他佝僂著腰,縮起脖子,再穿上長袍,微屈膝部,至少可以矮兩三寸,這些都是江湖上下三流的偽裝伎倆,這傢伙學得還不夠精,一眼就看出了破綻!」
謝玉茜道:「臉形的胖瘦總換不了吧!」
高人鳳笑道:「那固然改不了,可是留下長鬍子,使臉色變蒼白,加深鼻樑,看上去就會瘦得多,這是造成視覺上的錯誤印象!」
經他這一說,大家看看也象得多了,晏四一嘆道:「老夫跑了一輩子的江湖,竟不知有這套把戲!」
高人鳳笑道:「四叔交往的都是成名江湖人物,唯恐人家不認識,哪裡還會故意喬裝呢?而且這種末流江湖伎倆,只有雞鳴狗盜之流才會使用,四叔自然不清楚了!」
謝玉茜一笑道:「高先生倒是什麼都懂!」
高人鳳臉色微紅,訕然道:「高某是從江湖最低層混出來的,這些為人不齒的伎倆自然比較清楚一點!」
謝玉茜眨眨眼睛笑道:「高先生別誤會,我這番話倒是真心表示欽佩,小事情上可以看出大學問,知識絕沒有尊卑之分,今天如果不是高先生博學廣闊,我們豈非被這賊子瞞過了!」
謝文龍慎重地道:「這事情關係很大,我們必須弄清楚,千萬不能枉屈好人!」
九格格道:「管他是不是,先抓起來再說!」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謝某雖然立身朝門,也抱定寧縱毋枉的主意行事,尤其是關於名節方面,更不能魯莽從事,萬一弄錯了,那是很難彌補的。」
九格格有點不好意思,謝玉茜笑道:「飛賊的右手受了我的箭傷,短時間絕對好不了,用這個去辯認他就行了!」
高人鳳笑道:「那倒不必,偽裝術只能掩人耳目於一時,動手的時候,一切本相仍是會露出來的!」
謝玉茜忙問道:「高先生,我對這些可是一點都不懂,怎麼樣才能看出破綻呢?」
謝文龍也道:「兄弟!你就幫個忙吧,今天是比武的場合,對方是代表侍衛營出面的,一定要證據確實,才能對他採取行動!」
高人鳳想想道:「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由九格格對馬容下令,叫他把這姓莫的送過來,由兄弟解開他的偽裝,而後加以逮捕!」
謝文龍點點頭問道:「第二個辦法呢?」
高人鳳道:「那就是裝作不知道,由謝小姐出面迎戰,最好是斗拳腳或兵器,那樣他必須將行動的幅度放大,佝腰曲腳的偽裝就難以保持了,如果能把時間拖長一點,他一出汗,臉上的易容葯也會被汗水衝掉……」
謝玉茜道:「拳掌的功夫我恐怕不行,第一是氣力不如人家,再者他如真是飛賊的話,逆穴手法就不易對付!」
晏四點頭道:「這話有理,還是第一個方法省事!」
高人鳳道:「第一個方法固然省事,只怕得鹿非真,因為對方化裝成這個樣子,一定有所依據,至少會有個真人作為藍本,如果馬容送來的是另一個真人,豈非打草驚蛇,反而給他一個搪塞的機會!」
徐廣梁嘆道:「高世兄的話大有見地,當年綠林中有一個巨盜,號稱千面人,就是利用這種手法,真真假假,弄了十幾個替身,使得追緝他的仇家如墮五里霧中,不知道追蹤那一個的好!」
謝玉茜道:「那我就出去戰一陣吧!」
晏四道:「反正你已經贏了好幾場了,輸一場也沒關係,只要能揭穿他的本相,我們立刻可以上前接應!」
謝玉茜點點頭,裝束一下,徐徐地走出場去,仲裁席上對莫振南也不認識,卜逸夫開口問道:「二位準備如何比較法?」
莫振南啞著嗓子道:「既是比武,就沒有範圍,拳掌兵器,暗青子,都在武學之列!」
這傢伙的口氣好狂,好象什麼都在行,連卜逸夫都感覺得不以為然,冷冷地道:「這些只是小巧功夫,正統的武學是彎弓盤馬,長槍大戟,閣下是否也列算在內?」
莫振南毫不在乎地道:「如果對方有興趣,在下亦可奉陪,甚至於耍石鎖,舉仙人擔,手格猛獸,掌碎疊磚的氣功。在下都不辭一決!」
卜逸夫慍然道:「謝小姐是閏閣千金,不是走江湖,耍把戲的混混!」
莫振南冷冷道:「閨閣千金的本份是刺繡女紅,烹飪理家,學些相夫教子的道理,既然出來拋頭露面,舞刀弄槍,還講什麼身份,搭什麼千金小姐的架子!」
卜逸夫氣得混身發抖,厲聲喝叫道:「馬容!你出來!」
馬容從帳篷中出來了,走到場里拱手問道:「卜老供奉,不知有何命示?」
卜逸夫怒聲問道:「這傢伙是從那兒冒出來的?」
馬容道:「是再晚的朋友,受再晚之邀前來助拳……」
卜逸夫沉下臉道:「老朽系應和親王之請前來出任仲裁,因為一方面是名門小組,另一方面也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老夫才免為其難,現在你把這種江湖無賴也找來參加,老夫這種仲裁人可干不下去了!」
馬容十分作難,莫振南卻笑著道:「卜老伯有失身份,在下也不敢勉強,而且在下所能都是些江湖不入流的玩意,卜老仲裁時恐怕也難以公平!」
卜逸夫想喝道:「這是什麼話?」
莫振南笑道:「沒什麼!仲裁人的職責是評定勝負,卜老對某些項目不熟悉,自然難以評裁!」
馬容皺眉道:「莫兄!你不能這樣子說話!」
莫振南道:「這不打緊,卜老乃成名前輩,對於末流江湖手法根本就不屑一顧,說卜老不清楚這一套,正是對卜老表示敬意,如果我們硬要勉強卜老擔任仲裁,那才是侮辱了老前輩!」
卜逸夫被他說得無言可答,怔了一怔才道:「老夫既然無能為力,留此無益,告退了!」
史雲程跟著道:「老夫也告退!」
二人同時起立,拂袖轉身,從仲裁席上走下來,一直往外而去。莫振南笑笑道:「仲裁人走了,這場武也比不成了,今天就此結束吧!」
謝玉茜心細如髮,看見眼前的情形,分明是演就的圈套,莫振南說那番話是有心的,卜史二人的退席也是有心的,目的就是想了結這場比武,使莫振南不必出手。
因此她微微一笑道:「沒有仲裁人也一樣可以舉行,反正勝負大家心裡明白!」
馬容拱拱手道:「謝小姐,這是何苦呢,勝負對你毫無關係,對我可是關係著前程,小姐放開手就算了!」
謝玉茜冷笑道:「你以為這樣結束,王爺就會准許你復職了嗎?」
馬容笑道:「王爺只要我們這邊勝一場就行了,鄙人無可奈何,才找了莫兄前來幫忙,因為莫兄所能都是些江湖末流手法,小姐一定不懂,比起來也沒意思,馬馬虎虎認一場輸就算了,如此鄙人在王爺前面有個交代,對小姐的英名卻全無損失……」
謝玉茜搖搖頭道:「我看重的不是勝負,而是對莫先生所提的那些項目很感興趣,所以一定要請教一下!」
黃振南沉聲道:「你一定要比?」
謝玉茜道:「高明當前,我豈能失去個進益的機會!」
莫振南道:「真要比的話,項目不受限制!」
謝玉茜道:「那當然了,莫先生提出一項,我就接受一項,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應該讓我也有提出項目的權利!」
莫振南道:「那當然,在下雖然無賴,也不能欺負一個女流之輩,我們以七項為範圍,舉凡武功之屬,都可以作為比賽項目,各提三項,第七項則由負方選擇!」
謝玉茜道:「既然是各提三項,一定是各人揀自己最擅長而絕對有把握的提出,秋色平分,如何能見勝負呢?」
莫振南笑道:「在下所提的項目,小姐必無勝望……」
謝玉茜道:「那麼我提的項目呢?」
莫振南道:「在下可能有一兩項佔先,所以這第七項的機會,實際是為了小姐的方便!」
謝玉茜傲然道:「我不相信!」
莫振南微微一笑道:「那我們就試試看好了,因為小姐是女子,在下讓小姐先提一項以示公平!」
謝玉茜天生做性,如何肯受這種近乎悔慢的禮讓,大聲道:「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一直領先到現在,因此這前三項應該讓你們先提才是!」
莫據南笑道:「巾幗不讓鬚眉,小姐如此豪情,在下十分欽佩,而且我們這邊一直落後也是事實,在下想撐面子也撐不起來,卻之不恭,只好靦顏接受小姐的好意了!」
謝玉茜沒想到他會一口答應了,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對方是故意利用激將法對自己提出這句話的,話出了口,收不回來,自然只好認了,好在今天的目的非為爭勝,只要能留住一個機會,逼對方動拳腳而露出破綻,目的就達到了,因此大方地一笑道:「你提出項目吧。」
莫振南笑笑道:
「第一項單事切磚,那雖是粗功夫,卻是看本事,小姐一掌能切斷幾塊?」
謝玉茜道:「沒試過。你能切幾塊?」
莫振南道:「在下也沒試過,不過二十塊之內,大概不成問題!」
謝玉茜心中一顫,單掌切磚雖非難事,以自己的勁力,最多也只能三五塊,至於深達二十塊,恐怕連晏四也辦不到,這傢伙居然說得如此輕鬆,八成是吹牛?
略作思索后,她淡然一笑道:「誰先開始呢?」
莫振南道:「自然是在下先開始!麻煩馬兄叫人抬磚進來!」
馬容拍拍手,立刻有人挑著兩擔青磚入場,每擔都有五六十塊,每塊足足有兩寸厚。擔子放下后,莫振南用手一指道:「請小姐驗磚,以示其中無弊!」
高人鳳這時連忙搶進場中:「這是粗笨工作不適於小姐,由在下來代勞吧!」
說著走到擔子前面,將青磚拿起來,一塊塊地用手指叩擊,聽聽聲音是否有破裂的徵象,然後分成兩堆,每堆十塊,整整齊齊地疊好,退後道:「大家從十塊開始!」
莫振南見謝玉茜那邊的一疊上有幾塊凸凹不平,知道高人鳳故意使手腳幫謝玉茜的忙,因為磚塊不平,容易受力裂斷,乃搶著過去,手起一掌,將那十塊青磚完全震成兩段,然後笑道:「獻醜!獻醜!現在該小姐了。」
謝玉茜見高人鳳一開始擺出十塊磚,分明是要她出醜,因為她量度自己的能力。連一半都不能有把握,後來也見到自己這一堆磚塊上有點高低不平,而且是一塊隔一塊,才明白他的意思。
十磚齊斷是蠻力,隔塊斷磚是巧力,巧力自然勝於蠻力,可是又被莫振南先佔去了,望著另一疊平平整整的青磚,心中十分嗔怪高人鳳多事,對方已經施展過了,自己如果差得太遠,這個人實在丟得太大!
反正一定是輸,倒不如先行認輸還顯得漂亮些,因此她沉吟片刻后,勉強地一笑道:
「莫先生神力驚人,我自承不如……」
高人鳳不等她把話說下去,已經搶著道:「謝小姐乃無影神拳門下高足,晏四叔的無影神拳已至隔空碎帛的境界,謝小姐雖然到不了那種火候,卻也不可敝帚自珍……」
謝玉茜見他硬是要自己出醜,不禁慍然道:「高先生不是管得太多了一點嗎?」
高人鳳笑道:「高某不敢多事,此番乃是受到四叔的囑咐出來考究小姐一下,因為四叔也有很久沒有考較小姐的進境,不知小姐努力到什麼程度,所以高某出場之先,四叔已經指定了小姐出手的方法!」
謝玉茜一怔,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可是他把晏四抬了出來,自己不能不理,只得道:「老師要我如何出手?」
高人鳳笑道:「小姐乃閨閣千金,自然不能考較蠻力,四叔的意思要小姐只震碎其中三塊!」
莫振南道:「哪三塊?」
高人鳳道:「這一疊磚是十塊,自然要把首尾兩塊擊碎才算徹底,至於中間那一塊,任憑閣下指定!」
莫振南怔了一怔才道:「隔層碎磚乃上乘內力與氣功的會萃,一個年青的女孩子能有這種火候嗎?」
高人鳳一笑道:「謝小姐乃武林奇葩,連五雲捧日林玄鶴都不是敵手,這點能耐又算得了什麼?」
莫振南遲疑片刻才道:「這個在下倒是有點不相信,就請小姐把第五塊磚擊碎好了!」
高人鳳笑笑道:「台端最好在磚上做個記號,同時也檢驗一遍,免得到時又懷疑我們做了手腳!」
莫振南道:「不必了,姓莫的不是第一次出來見世面,想在莫某眼前玩花樣還沒有這麼容易!」
高人鳳道:「話雖如此說,為了表明本方心跡,還是請閣下麻煩一下的好!」
說著拿起三塊青磚拋給他,莫振南只得伸手接住,可是高人鳳拋磚的方法很缺德,他把三塊磚分為三次,連續地拋過來,莫振南雙手各按住了一塊,然後雙磚一合,夾住了第三塊,總算沒叫它掉下來!
高人鳳微微一笑道:「閣下的右手好象不太方便?」
說完朝謝玉茜示了一個眼色。因為莫振南出場以後,右手一直縮衣袖中,直到剛才接磚時才伸了出來,腕間赫然貼著一方小膏藥,證明他那兒受過傷,更證明了他就是那天晚上被謝玉茜射傷右腕的飛賊。
莫振南淡淡一笑道:「在下前幾天調鷹時,不小心被鷹啄了一口,算不了什麼,有勞台端操心!」
高人鳳一笑道:「閣下真是好運氣,禽獸是最難捉摸的,兄弟有一次打雁時,差點還被雁啄了眼珠子!」
莫振南打個哈哈道:「閣下真會說笑話!」
高人鳳道:「不是笑話,是千真萬確的事,所以兄弟現在特別小心,不敢再用弓箭打獵,寧可多張幾面羅網,叫那些扁毛畜生自已投進未。」
莫振南道:「羅網是捕捉鳥雀的,只怕收穫不大!」
高人鳳微笑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不知死活的大雁自以為聰明,把身上改裝了一下,混在鳥雀叢中想欺人耳目,結果仍是難逃羅網!」
莫振南笑道:「羅網只能網住扁嘴的野鴨子,如果是一頭老魔,憑它的爪牙之利,羅網就沒有用了!」
高人鳳道:「兄弟所用的網是鐵絲的,別說是一頭小小的貓頭鷹,就是大鵬鳥入了網,也有翅難展!」
莫振南一笑道:「現在是比武,關於措鷹的事,等比過武之後,我們再慢慢細論行嗎?」
他們之間一問一答,總算把身份都擺明了,莫振南也自承是飛賊了,使得在場的人精神都為之一震!
晏四在座上低聲笑道:「還是這小夥子有眼光,幾句話那飛賊的底子就抓了出來!」
九格格道:「那各位還不上去把他抓住?」
晏四道:「不!他很光棍,自己把話說開了,要等事後跟我們解決,大家把這個場面應付下去再說!」
謝玉茜也聽懂了莫振南的弦外之音,笑了一笑道:「我對獵鷹最感興趣,這場比武就算了吧!」
莫振南道:「不能算,在下受了馬兄之託,必須要把事情作個交代!」
說著將手中的三塊青磚批回給高人鳳道:「麻煩兄台將磚塊放在議定的位置上,請謝小姐大展神威!」
高人鳳巧妙地將磚塊一一接住,而且還用手上的玉石板指敲得叮噹作響道:「磚塊沒問題吧?」
莫振南道:「沒問題,聽聲音就知道了。」
高人鳳含笑將磚塊重新疊好,一塊在上,一塊在下,一塊夾在中間,然後朝謝玉茜一彎腰道:「小姐請!」
謝玉茜因為飛賊已自行招認,目的達到了,對比武也不再認真,為了要使交代得過去,勝負都無所謂,所以走到磚塊前面,掄掌直劈下去!
她明白自己的功力,一掌連劈五塊或許還行,隔層碎磚根本是不可能,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她只要把第一塊磚震碎就行了,第五塊與第十塊不碎,別人看來只以為是她沒有把力量用准,輸了也不太丟人!
所以她的勁力只作用在第一塊磚上,掌下磚裂,她輕鬆地退開了。高人鳳過去把上面三塊整磚搬開,第五塊青磚中間現出一道整齊的裂痕。他用手輕輕一撥,兩截斷磚落下,莫振南神色微變,自己走過來,把餘下的四塊磚推開,第十塊磚上又是一道裂痕!
他還是不相信,抬起斷磚一看,裂處齊如刀割,確實是內家勁力所致,不禁把斷磚一拋嘆道:「莫某從南到北,歷練江湖十餘年,從未見人能將掌力練至如此境界……」
高人譏笑道:「現在只是十塊,下面該增到二十塊了!」
莫振南搖頭道:「不必了,在下認輸,以謝小姐的掌上造詣,再比下去,莫某徒見其丑……」
高人鳳笑笑道:「那麼第一項就算謝小組贏了,請教第二項閣下準備比什麼?」
莫振南想了一下道:「舉重!」
謝玉茜先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掌力真能達到這種境界,別說是她只練了近十年的武功,以晏四幾十年的火候,也不可能有此境界,難道自己果真是天稟奇才嗎。
冷靜地思考了一下,才知道這是絕無可能的,一定是高人鳳搗了鬼,只是不知道他如何施的手法!
高人鳳笑問道:「舉重是怎麼比法的?」
莫振南道:「在下預備了三竹石擔,三百斤,五百斤,七百斤,在下力至五百斤為止,謝小姐如果能舉起最重的那一付,在下就甘心認輸!」
謝玉茜連忙道:「不行,我連三百斤都很勉強!」
莫根南不通道:「以謝小姐的內力火候何至於此……」
高人鳳笑道:「內家著重在巧力,舉重卻是粗功夫,又是外門功夫,人不能內外兼修,這一項是必須認輸了!」
這的確是事實,莫振南倒也沒有話說了,想想才道:「可是在下必須勝得明白,把五百斤舉起來!」
馬容早已叫人抬進一付石擔,因為兩頭的石塊都有磨盤大小,而且是鑿成球狀,以湊足兩百五十斤之重量,所以中間的擔竿都改用了鐵柱,加起來尚不止五百斤之數:莫振南彎下腰,雙手抓住石擔,奮力上舉,頭上青筋直冒,眼睛瞪得滾圓,石球把鐵竿子都壓彎了,不過依然被他高舉過頂,脫手擲地時,咚然巨震,把硬上地壓出兩個深坑,那是一點都不假的真功夫!
全場轟雷般地叫好,連謝玉茜都發出真心的讚佩道:「莫先生勇力絕倫,不愧為元霸重生,項工再世……」
莫振南喘著氣道:「過獎!過獎!謝小姐是否有意賜教?」
謝玉茜搖頭道:「不!我早已聲明認輸了!」
高人鳳幫著道:「這一項謝小姐輸得有道理,既使她真能舉起來,傳出去也不好聽,名門千金,總不能博個女霸王的凶名!」
謝玉茜笑道:「那還算好聽的,只怕有人會把我叫成母夜叉哩!」
高人鳳知道自己凶名兩字用得不當,乃微微一笑,轉口問道:「第三項呢?」
莫振南道:「馬兄從內宛借來兩頭大蟲,每人一頭,徒手相搏,先斃者為勝!」
馬容果然應聲命人推出兩架籠車,籠中各關著一頭班斕猛虎,謝玉茜童心未泯,興趣十分濃厚,笑道:「空手搏虎,這倒是很夠刺激!」
高人鳳卻搶著道:「這一項謝小姐也認輸!」
謝玉茜一翻跟道:「誰說的?」
高人鳳陪笑道:「高某斗膽作決定,因為謝小姐僻居深閨,從來不知道猛虎之威。」
謝玉茜道:「我偏要試試看,武松也是徒手打虎,我不相信這頭大貓能把我吃了!」
高人鳳神色一正道:「武松是草寇,是亡命之徒!」
謝玉茜高聲道:「他是個俠盜!」
高人鳳庄容道:「盜中無俠,俠是急人之急,救弱濟困的英雄豪傑,盜中固然也有一二心地較佳者,但是他們以巧取豪奪的手段,即使劫富濟貧,亦不足為法……」
謝玉茜為他的嚴詞所折,怔了一怔才道:「我只是想學學打虎的豪情,並不是要學他盜賊的行為。」
高人鳳一笑道:「武松打虎是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不葬身虎腹,小姐是為了什麼呢?這隻老虎關在籠子里,根本傷害不了你,如果你有十分把握打死它,則殺虎以求名,居心何忍,如果你沒有十分把握,則輕身而涉險,尤為不智!」
謝玉茜沒有話說了,只得道:「好吧!我認輸!」
莫振南笑笑道:「小姐雖然認輸,我是否就算贏了呢?照規矩我應該要在打死這頭大蟲后才能算勝!」
高人鳳道:「不必!反正是應付場面,台端既然提出這個項目,自然有相當把握,無須多此一舉了!」
莫振南笑道:「那在下就偏先了!」
謝玉茜道:「下面一項是什麼?」
莫振南道:「我們說好一人提三項,在下三項都已提完了,下面該小姐提示項目。」
謝玉茜想想道:「那我們就比武器吧!」
莫振南點點頭道:「遵命,小姐是使用什麼武器?」
謝玉茜道:「雙刀。」
莫振南笑道:「好極了,在下使的是雙鉤,大家都是雙勝的兵器,比來一定很有意思!」
謝玉茜微怔道:「你不是使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