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層層疑雲
盛九如不信劉半雲引火自焚,又解釋道:「酒醉失去知覺,碰倒了燭台,引起火災,這是常有的事!」
高人鳳道:「先師卧室中從不點火,連窗子都不開,為的是怕見到師母的遺物,觸景傷情!」
盛九如道:「這就是了,令師為什麼要摸黑,為什麼怕觸景傷情,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心中愧恨,雖然這是奸人有意誣衊,但也怪令師性情過份躁烈,不然也不會將令師母那一位粉紅俠女逼得含屈自栽,不過人已經死了,愧亦無及,恨尚未消,他會自焚輕生,怎麼也說不通!」
劉翩翩道:「老伯認為家父之死不是出於自殺?」
盛九如道:「我不在場,自然無法下定論,不過總覺得事情太踢蹺,個師即使是為了負咎而自殺,也應該到令堂的墳上去抽劍自刎,這才是一個劍手正常的行為,舉火自焚,這實在令人費解!」
高人鳳忽然問道:「我師母是受人誣陷的?」
盛九如點頭道:「是的,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兩三個人清楚,不過那賊徒的手段也的確太卑鄙了一點,你們對這件事知道多少?」
高人鳳道:「我們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師母的鳳釵落入秦守經之手,因此才引起師父的誤會……」
盛九如道:「這倒是難怪你師父,不過鳳釵是羅上春偷去的,他又不是存心偷盜,只是借用一下,拿去對付一個強仇,他偷借鳳釵之後,還留下了一張借條……」
高人鳳道:「師母可沒有看到借條!」
盛九如道:「事前怪你師母太疏忽,將鳳釵收起來之後,為什麼不經常去檢查一下!」
高人鳳道:「師母于歸之後,對於昔日所造的殺孽非常後悔,雖然所殺的都是江湖好惡之徒,卻也有干天和,因她歸釵於匣,先師封劍入鞘,相偕退出江湖,覓地潛隱,對於這兩樣殺人的利器,盡量不去看到它們!」
盛九如點頭嘆道:「他們是一對有心人,闖江湖成了習慣之後,的確難以歇手,只有遠遠地躲開那些足以觸發雄心的利器,才可以收心如水,可是事情也壞在這裡……」
高人鳳問道:「師父從秦守經手裡發現鳳釵后,也曾責問過師母,怎麼還是沒有看見羅上春的借據呢?」
盛九如有點難堪地道:「實不相瞞,那張借據是我偷走的!」
大家都是一怔,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后,寄存在一個人那兒,那個人卻不慎遺失了,他沒有辦法,怕你師父母向他追勒,才叫人帶個信給我,請我幫幫忙,將借據偷出來!」
晏四道:「你就幫他偷了?」
盛九如道:「我跟羅上春的交情非同泛泛,同時也不服氣他們倆夫婦的赫赫盛名,存心在他們面前露一手,施展我的妙手空空絕技,果然得了手……」
晏四忙問道!「那張借條呢?」
盛九如道:「交給那個帶信的人了!」
高人鳳問道:「那個人是誰?」
盛九如道:「最好不提這個人的名字,她也是受了人的利用,凄苦一生,我是見到劉半雲后,大家問清原委,才知道都是中了一個人的奸計,這個人你們已經知道了,我著早知道其中有鬼,說什麼也不肯干!」
晏四冷笑道:「結果你還是幹了?」
盛九如連忙道:「那個人射在背後,假借羅上春的名義來自我懇求,我才不察而上了當,這件事劉半雲自己也與我對質問清楚了,他並不怪我……」
高人鳳道:「盛老伯,我們不必繞圈子了,更不必用這個人、那個人來使事情更糊塗,直接了當地說了吧,在背後設謀的是秦守經,假託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您的定然是個女人對不對?」
盛九如只好點點頭,高人鳳又道:「那個女人自己已有了丈夫,卻又與羅上春情奔西域,最後又為秦守經所誘惑,羅上春因此才憤而棄世,那女人是受了秦守經的蠱惑來求您的……」
盛九如愕然道:「看來你知道得並不少!」
高人鳳道:「我經過多少年的打聽,大致有了眉目,只是不明白中間還夾了您在內,現在總算是差不多了!」
劉翩翩連忙道:「師哥,您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高人鳳一嘆道:「以前我又搜集了許多零亂的線索,真無法湊攏,今天總算全部明白了,只是有一點我想請問盛老伯的,你偷去羅上春的借條后,有沒有放進別的東西?」
盛么如道:「有的,我那時為了示能,曾經留下了一張字帖,說明鳳釵系一名江湖朋友所借用,雖然我沒有具名,你師父仍是借這張字帖而找到了我!」
高人鳳搖頭道:「您錯了,師父根本沒有看見那張名帖,他是從您行事的手法上找到您的!」
盛九如一愕,高人鳳又道:「師父在盛怒之下,向師母提出責問,當時我在旁邊,他們叫我去拿錦匣,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偷偷地打開了錦匣,發現一張字條,把它偷藏起來了……」
盛九如道:「你為什麼偷藏呢?我的字條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高人鳳道:「不然,那張字條才是師母致死的原因,現在我拿出來給您過目一下!」
說著在胸前取出一個小錦匣,打開后,仔細地從裡面取出一張析得很好的方紙片鋪展開后,卻是一張便箋,上面寫著:
「釵表吾心,用以贈君,珍重此身,躲期來生。」
盛九如看完了道:「這不是我的字條!」
高人鳳道:「不錯,可是我在錦匣里的確找到了這張字條,而且上面是師母的筆跡,這張字條也是您放進來的,您想我能不拿出來嗎?」
盛九如連忙道:「我敢發誓我放進去的不是這一張!」
高人鳳道:「您準備偷盜借據前,是否有別人知道?」
盛九如道:「只有那個帶信的人在場,她還幫我寫了那張字條,親手摺好交給我!」
高人鳳冷笑道:「您既然對江湖中各種鬼玩意都很清楚,怎麼會不注意這種淺顯的掉包手法呢?當著您的面寫的是一張,交給您放進去又是另一張了!」
盛九如默然半天才道:「我是叫人耍了,真沒想到她會跟我來這一手……」
高人鳳道:「到了這個時候,您還要替那個人隱瞞嗎?你應該說出那個人是誰了!」
盛九如想了一下才道:「是丁兆民的妻子林上燕!」
眾人都是一愕,高人鳳道:「這就對了,我判斷關鍵就差這一節,幸而真象大白,否則我會恨死我自己!」
劉翩翩愕然道:「師哥,你這是怎麼說?」
高人鳳道:「現在我可以說出真相了,師父母為了鳳釵在秦守經手中出現的事拌嘴后,叫我去拿錦匣來對證,錦盒拿去后,鳳釵少了一隻,師母說是羅上春偷去的,師父雖然不相信,卻也沒有別的話說,我因為發現了這張字條,對師母頗為不齒,背著人向師母責問了一番,還拿出字據為證,師母看了之後,只說了一句:『守經,燕妹,你們害死我了』,當時把我趕出了門,一聲不響服了毒……」
劉真真叫道:「師哥,是你害死我娘的!」
高人鳳苦笑道:「如果你看了這張宇據,也會相信師母是無辜的嗎?」
劉真真不禁默然,高人鳳又道:「師母死後,曾經留下一封遺書給我,她以為我一定會把這張字條給師父過目,所以不準備抗辯,只用一死以明志,不過她又叮囑我說她死得冤,字條是她寫的,是她代人寫的,怎麼放到錦盒裡她不知道,但顯系下流江湖手法的構陷,叫我替她查明真相,再告訴師父。」
盛九如問道:「你師父看到遺書了嗎?」
高人鳳道:「看到了,也看到了這張字條,他叫我不要管,他自己出去追查真相……」
盛九如道:「他找到了我,互相談起經過,說我害死了你師母,也就是那時,我十分後悔,從此退出江湖,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字條被人更換的事。」
高人鳳道:「師父對鳳釵之事,已經知道是羅上春所盜取,可是那張字條系師母親筆,可能心中仍有所疑,因此不願聲張,他準備再調查清楚一點的,可是兩天之後,他老人家就死於火中了!」
盛九如想想道:「事情已很明顯了,你師父的死可能大有問題!」
高人鳳憤形於色道:「這還用問嗎?羅上春偷去了鳳釵,交給林上燕保管,林上燕卻私贈給秦守經,羅上春一怒西行,秦守經仗著鳳釵作惡,被我師父發現了,他怕師父母聯手找他麻煩,所以才現出那一手,陷害師母!」
晏四道:「你怎麼知道羅上春的借條沒有被人發現呢?」
高人鳳道:「他以前還常到師父家中走動,知道師母將錦盒密封,更知道鳳釵失蹤之事尚未揭露,那張借條自然也好好地放在錦盒中,如果錦盒中的借條被取了出來,對他自然大為不利,他一定要設法取出銷毀!」
盛九如道:「他取出借條也就夠了,何必要陷害你師母呢?」
高人鳳怒聲道:「這就是他可惡的地方!」
盛九如道:「我還是不明白!」
高人鳳道:「鳳釵在他手中,雖然沒有證據,我師母還是會找他算帳,他留下那張字條,陷師母於有口莫辯之境,以師母的個性,只有一死以明志,而且我師父為人磊落,更不好意思找他追究了……」
盛九如嘆道:「這個人太惡毒了!」
高人鳳道:「現在那把火也成問題了,師父找到你問清向情后,對師母之死自然負咎很深,對那張字條自然更要追究清楚,他一不做,二不休……」
盛九如道:「你認為火是他放的?」
高人鳳道:「只有他有此存心,他不敢與師又正面相見,一定守伺左側,等候機會暗算,剛好師父因心情苦悶借酒澆愁,他放上一把火,豈不是乾淨而利落,我對師父之死,也存著相當懷疑,因為我在火場中撿到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江湖人用的五更迷魂香的銅盒,一件是硝煙硫磺彈的鋁皮外殼,所以我後來在江湖下五門中鬼混,也是為著追查這件東西的來歷!」
盛九如道:「那兩樣東西你帶在身邊嗎?」
高人鳳道:「在,我時刻留在身邊,就是為了我證據,只是我訪查了很久,都沒有結果!」
盛九如道:「給我看看!」
高人鳳從身邊又取出一個小包,打開後送過去,那是一個銅製的仙鶴噴霧器,一塊炸成平片的鉛皮,有著火熏的痕迹,盛九如見后一驚道:「這是羅上春的傢伙!」
高人鳳道:「不錯,有幾個老江湖客也認出這是羅上春的專用傢伙,我本來也認為事情與羅上春有關,可是聽四叔說羅上春早已死了,我才懷疑到羅上春後人的身上!」
盛九如搖頭道:「羅繼春是羅上春與林立燕的私生子,本來寄養在我這兒,你師父事發時,他才十二歲,絕不可能是他!」
高人鳳道:「我得知他的年齡后,才確定不是他,可是我師母失去的鳳釵又出現在他手中,我要找他問問!」
盛九如道:「這個我可不清楚,羅上春西行后,他在十四歲那年西去尋父,前一段時間才回到中原來,不知怎麼找到了我,可沒提起鳳釵的事!」
劉真真道:「我爹的死不是羅上春所為,他也有關係,否則他的東西怎麼會在火場出現呢?」
盛九如道:「這一定是你那不成材的表舅所為,羅上春的那套行頭都留給了林上燕,秦守經從她那兒得去,也不算是稀奇事!」
高人鳳一嘆道:「今天總算遇見老伯,把事情弄出個眉目,我由師母的遺書中,拚命去找秦守經與那個叫燕的人,輾轉打聽,只知道師母有一個姑表姊妹的小名叫什麼燕,曾經嫁給一個很有名的江湖人,可就是找不到其它的線索,誰知道她會是太極掌門丁兆民的妻室呢?」
晏四道:「原來丁兆民的妻子是跟羅上春跑了的,難怪我找到丁兆民,問他與羅立春的關係時,他含糊其詞,不肯說明白!」
盛九如苦笑道:「老婆跟人跑了是最丟人的事,誰肯說出來,江湖上一本風流帳,只有我一個最清楚,多少變故,都發生在男歡女愛的醋海生波上,羅上春也怪,丟下了自己的老婆,卻去搶別人的老婆……」
晏四忙問道:「羅上春的妻子凌寒梅又是怎麼回事?」
盛九如道:「我身上披了道袍,已經不管人間的閑事,尤其是揭人隱私……」
劉翩翩道:「盛老伯,你雖然不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但是你多少幫過兇手的忙……」
盛九知道:「林上燕假託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我時,我並不知道他已死,更不知道她會掉包換了一張字條!」
劉翩翩道:「那並不能證明你沒有過錯!」
盛九如道:「是的,我用雞鳴狗盜的方法去與你的父母爭勝,起初還很得意,可是你父親來找到我,用他真正的武功勝了我,問明內情后,不但不怪我,反而與我訂交,使我慚愧死了,為了內咎,我退出江湖,苦守著這間破廟,懺悔此生……」
晏四笑笑道:「你並沒有真正跳出是非場,不久前你還放走一個惡人!」
盛九如道:「憑良心說,我沒有放走他。」
晏四道:「你怎麼會溜到他房裡的?」
盛九如道:「我進去打算救他的,念在故人之情,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可是我到了裡面,那小子已經不在了,我簡直想不透他是怎麼溜走的!」
晏四道:「你別要花槍了,四面都有人守著,你不幫忙,他會走得了?」
盛九如道:「我說的是真話,他的確是自己溜走的!不過你們的防備也的確太疏忽了,我能無聲無息地溜進去,他自然也能草木不驚地溜走!」
謝文龍低聲道:「前輩躲在殿中時,小侄倒是有了感覺,不過那時個侄以為是高兄弟或四叔,所以沒有出聲招呼,至於前輩進去時,可能是利用小侄等兩眼受迷煙刺激時施為……」
盛九如臉上一紅道:「我還以為你一直沒發覺呢,看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是混不下去了!」
高人鳳一嘆道:「那傢伙一定也是趁著大哥揉眼睛的時候溜走的,只怪兄弟招呼打得太慢!」
晏四道:「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廟,有這個老妖狐做人證抓不到他也不打緊了!」
盛九如臉色一沉道:「你想拿我去抵帳?」
晏四笑道:「我姓晏的不會這麼沒出息,可是這小子乾的壞事你也知道了,無論如何你要幫個忙!」
盛九如道:「要我幫你們去捉他是不可能的,你們在別的地方拿住他我可以不管,但不能在我的廟裡!」
晏四道:「我不會要你幫這種忙,但對他的來龍去脈,你至少要說個清楚!」
盛九如沉吟不語,劉翩翩道:「盛老伯,我母親含屈而死,我父親死得更不明不白,你也不管嗎?」
盛九如道:「那是秦守經的事!」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在羅繼春的手中出現,要找秦守經,必須從他身上著手!」
盛九如想想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晏四道:「從羅上春的西行開始。」
盛么知道:「那沒什麼關係,羅上春原來與凌寒梅訂了婚,可是新婚之夕,卻發現他的新娘不貞,怒而絕裾而去,結果不知怎麼勾上了林上燕,私相繾綣,生了一個孩子后,林上燕又被秦守經誘了去,他再度離家出走,到了西域,結果死在那邊,不過他的死訊無人得知,還是你第一個傳了出來!」
晏四點點頭道:「凌寒梅是真的不忠嗎?」
盛九如嘆道:「說起來又是一場誤會,凌寒梅有兩個結義兄長!」
晏四道:「我都見過,他們叫凌蒼松與凌翠竹,不過現在又改了名,成為他的傭僕了!」
盛九如道:「這兩人本來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己的父母死得早,全靠一個乳母撫育長大,那兩個人都是她的乳兄,她為了感恩,就認他們為兄長,這兩個義兄對小妹妹倒不是無情,可是為了身份所關,不敢表示出來,凌寒梅與羅上春定親之夕,他們感動於心,說了幾句醉話,引起羅上春的懷疑……」
晏四道:「這聽起來太無稽了!」
盛九如道:「倒不是無稽,凌寒梅是兩個義兄提抱長大的,一向不避形跡,羅上春起初以為他們是親兄妹,倒也不在乎,那天看他們舉止失常,才起了疑心,問清內情后凌寒梅不該替他們說好話,羅上春才一怒而去,這隻怪她太年青不懂事,後來她的兩位義兄也相當後悔,自動又降貶為奴僕的身份,去找羅上春想挽回此事,誰知歲上春又跟林上燕粘上了,他們一怒之下,打了起來,雖然被羅上春打跑了,可是聲言必定再來,羅上春急著帶林上燕避仇,又因為林上燕身懷六甲,怕她動手不便,才偷了鳳釵,給她作為護身之用,誰知凌家沒找了去,林上燕生下了孩子,又跟秦守經不乾不淨……」
劉翩翩道:「這個女人也太賤了!」
盛九如道:「她原來就跟秦守經很好,可是秦守經對她始亂而終棄,她才嫁了丁兆民,丁兆民得知她與秦守經的過去,對她也不很好,一個寂寞的女人遭遇如此,倒也難怪她,羅上春離開凌家后,因為與丁兆民誼屬同門,暫居丁家作客,兩個人都是受過感情的刺激、同病相憐,就那樣好上了,他們私奔之後,本來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的,誰知被凌家兩個傢伙一鬧,泄了行蹤,而秦守經卻因為到處不能容身,躲到他們家去。憑他那張花言巧語的嘴,又哄得林上燕回了心,偷偷幫著他騙取了羅上春的逆穴手法,羅上春得知受騙后再度出走,這些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去幫她偷那張措據了!」
晏四一嘆道:「這簡直是一本糊塗帳,不過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秦守經!」
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原是給林上燕防身的,林上燕私贈給秦守經,秦守經用時不慎,又給劉半雲看見了,他們兩人逼得沒辦法,只好來求我,趁著劉半雲沒回家以前,偷出那張借據,而且更為了怕真相泄露,才使出那手移花接木的毒計!」
劉真真怒道:「這手毒計害死了我的父母!」
盛九如道:「林上燕也沒有得到好處,秦守經耍了她一陣,又把她丟掉了,她含垢忍辱,將孩子寄養到我這兒,重新回到丁家去,奇怪的是丁兆民居然不念舊惡,對她很好,她起初不明白,後來才知丁兆民是想她的逆穴秘訣,她傷心之餘,到我們這兒來看看孩子后,就到西邊找羅上春,以後就沒有下落了……」
高人鳳道:「秦守經後來也追到了西城是為了什麼呢?」
盛九如道:「我也聽說了,多半是為了逆穴的手笈吧,林上燕學會了羅上春的點穴秘技,自己卻不能練,因為那隻適合男人,她可能偷偷地教給了她的兒子,羅繼春在我這兒呆了兩年,也到西城去尋親……」
謝文龍忙問道:「以後呢?」
盛九如道:「以後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小子在西域沒找到雙親,卻在牧馬上發了一筆大財,而且認識了一個官家小姐,感情很好,卻苦於身份,無法結合,那位小組隨父親回到京師,他也帶了兩個夥計跟了來,那位小姐叫他博個正達出身,再上門求親,他花費了不少銀子,結交官府,卻毫無成就……」
晏四冷笑道:「這小子真是想昏了頭,一官半職,又豈是錢財可求的嗎?」
盛九如道:「這倒不能怪他,他結交的那些朋友都很有勢力,只要他肯改姓換名,弄個小官乾乾並沒有困難,只是這小子橫定下心,不肯斯祖滅家,他的家世履歷可實在見不得人,事情就這樣告吹了,以至於干出那些糊塗事,我雖然不贊成他,卻也不忍深責!」
晏四點點頭道:「這一點他倒還有點骨氣,不過他乾的那些事能幫助他什麼呢?」
盛九如道:「他想把官府的尊嚴掃地,使得門第的傳統站不住腳,也許會有點希望……」
晏四怒聲道:「這簡直是胡鬧!」
盛九如道:「我也知道這種做法太幼稚,可是他幹了之後再找我,已經來不及補救了,我只有告誡他不準再胡鬧,他也答應了,這小子人並不壞,只是少了教養,你們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吧!」
謝文龍正色道:「不能!」
盛九如面有慍色道:「謝文龍,別忘了你也是個江湖人,不管你在官府里幹得多賣勁,你始終是個江湖人,顯親揚名是沒有你的份!」
謝文龍道:「再晚並無此念,任職公門,只是先父的遺命報恩,再晚將來還是打算在江湖上求出身!」
盛九如道:「那你更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為日後留一條退路!」
高人鳳卻笑笑道:「盛老伯,謝大哥並不是個熱衷富貴的人,可是事情必須令他能交代得了!」
盛九如道:「他犯的案子有莫振南頂了缺,已經可以交代了!」
高人鳳忙問道:「莫振南是什麼人?」
盛九如想想才道:「是我從前的一個手下夥計,我息手不幹了,他還沒有改掉老脾氣,犯了事被保定府的官人抓住了,暗中托個人向我求救,我本來不理的,可是羅繼春偷偷去把他弄了出來!」
高人鳳微笑道:「盛老伯對這位世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賣出老面子把五雲捧日拖了來撐腰……」
盛九如連忙道:「你這小子幹得好事,暗地裡用那種手腕來坑了他一下,他恨死你了……」
高人鳳淡然道:「他自己為老不尊,我才給他一個教訓,倒不在乎他如何報復!」
盛九如嘆了一聲道:「老林受了傷之後,在我這兒養了幾天的傷,千方百計要摸清你的底細,等傷好后報仇,現在知道你是彩虹劍的門下,說什麼我也會替你化解這段過節,可是以後你對江湖前輩卻不能再胡鬧了!」
晏四道:「林玄鶴性子好比毛坑裡的右頭,又臭又硬,你壓得下嗎?」
盛九如笑道:「這個我還有把握,五雲捧日對我的老面子還得買一下!」
晏四道:「他一定有什麼把柄抓在你手裡……」
盛九如連忙道:「這個不必談了,老狐狸平生有一椿美德就是守口如瓶……」
高人鳳笑道:「老伯既然守義不阿,為什麼肯把手下的夥計去替羅繼春送死呢?」
盛九如正色道:「我雖側身黑道,乾的事卻全部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羅繼春把莫振南弄來之後,我問清了他犯的罪知道他盜財劫色,還殺死了一個受他蹂躪的女人,當時將他痛斥一頓,還叫羅繼春送他回去,羅繼春說他反正都不免一死,不如讓他項個缺,我才答應了!」
高人鳳點點頭道:「如果羅繼春真的就此改過自新,謝大哥自然也不會追究,可是……」
盛九如忙問道:「他又幹了什麼壞事!」
高人鳳道:「他對那位小姐還沒有死心,想利用莫振南這種事作為要挾,脅迫那位小姐的父親丟官,然後再把女兒嫁給他!」
盛九如道:「不會吧!」
高人鳳道:「羅繼春派了兩個手下冒充保定府的官人,就是想干這一手,幸虧被我碰上了……」
說著將賈行飛與賀志傑到衙門投文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他的意思是取得龍正堂的親筆字據,以為要挾,如果龍大人不答應,他就要以字據為憑,告到御史衙門,害龍大人家破人亡!」
盛九如沉吟片刻道:「這小子是太辣手了一點,可是我想他目的不在此,最多是用來威脅龍錦濤把女兒嫁他!」
謝文龍道:「不可能,龍大人鐵面無私,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飛賊有染,他會先殺了自己的女兒,然後再自求一死……」
盛九如道:「當大官的人最重視身家名譽,我想他不會如此輕率從事!」
謝文龍道:「再晚與龍大人相處有年,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做出有敗門風的事,否則早就活活氣死了……」
盛九如道:「那就由他去氣死好了,羅繼春除了出身不佳外,並不是個壞人。他瞧不起江湖人,才阻擾兒女的婚事,氣死也是活該!」
謝文龍神色一變道:「盛前輩,這話就使再晚不服氣了,如果你有個女兒,肯把他嫁給羅繼春嗎?」
盛九如道:「為什麼不肯,江湖人嫁江湖人……」
高人鳳笑道:「沒這個可能,我一輩子當不了大官,完全是站在江湖人立場上講這句話,你們是江湖人,對羅繼春應該儘力幫忙才對!」
謝文龍沉聲道:「江湖人之間固然有互助之義,可是更有恩怨分明之認識,前輩這番論調,再晚不敢附和!」
盛九如笑道:「龍錦濤對你不過是一番提拔之恩,實際上也是在利用你,談不上什麼恩情!」
晏四一笑道:「老狐狸,原來你根本沒弄清楚,龍錦濤對文龍說不上什麼恩情,對他死去的老子卻著實出過一番力,當年謝萬里受仇家所誣,陷身囹圄,是龍錦濤一力替他洗刷的,因此謝萬里才叫文龍必須報答此恩!」
謝文龍正色道:「龍大人澤及先人,再晚任職公門就是報他的恩情,如果有人要傷害到龍大人,再晚一定捨命以赴,不讓人得逞!」
盛九如一怔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大的曲折,難怪各位對羅繼春緊迫不放了……」
晏四道:「我們原來準備借莫振南的機會放過此事了,可是羅繼春又玩出了這一手,我們當然要追究到底!」
盛九如愕然良久,才輕輕一嘆道:「那我也管不了啦,隨便你們去鬧吧!」
高人鳳道:「看在先師的份上,你至少該幫個忙!」
盛九如道:「你師父母之死,我間接要負點責任,可是事情都說穿了,與羅繼春並無關係,你們該去找秦守經!」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到了羅繼春手中……」
盛九如道:「我沒有聽他說過,不會錯嗎?」
高人鳳道:「莫振南就是被那鳳釵中的銀針殺死的,鳳釵現在龍小姐手裡,而且是羅繼春送給她的……」
盛九如道:「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羅繼春再來,我會問問清楚,而且找到秦守經后,我也不能饒他,一來是報復地愚弄我的仇恨,再者也是替你師父母盡點心意,這樣你們總滿意了吧!」
正說到這裡,忽然內間一亮,冒出熊熊的火焰!
盛九如神色一變道:「有人放火!」
首先搶往門口撲去,可是裡屋白光一閃,有人用刀朝他砍來,勢於十分凌厲,把他逼得退後!
晏四冷笑道:「老狐狸,你又在弄狡猾了,屋子裡明明有人,那小子還沒有走吧!」
盛九如怒聲道:「胡說,那分明是個女子!」
晏四不禁一怔,劉翩翩與劉真真急於找到羅繼春問明秦守經的下落,自然不肯相信,兩人山拉彩虹劍,同時搶進屋去,可是迎面一片火光逼得她們退了出來!
晏四搶到門口喝問道:「裡面是誰?」
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四叔,是我,那賊子一定藏在屋裡,我要燒他出來!」
那分明是謝玉茜的聲音,眾人僅是一驚,謝文龍急叫道:「妹妹,你瘋了,快出來!」
他想撲進去,可是門口的火勢太猛,謝玉茜的聲音又在裡面叫道:「他出來了,快堵外面……啊……」
最後一聲驚叫的是繼兩三聲金鐵交鳴之後再發出的,分明是兩個人已動了手,而且謝玉茜還受了傷。
高人鳳脫下身上的外衣,裹著頭,就地一滾,衝進火堆里,沒有多久,他抱著謝玉茜又沖了出來,兩個人身上都著了火,因此他不敢怠慢,繼續拖著謝玉茜滿地打滾,其他人也七手八腳地幫忙熄火!
好不容易把他們身上的火撲煉了,高人鳳的頭髮都燒焦了,滿臉黑灰,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
可是謝玉茜卻昏厥在地下,一動都不動,她的手中卻握著一個刀柄,連著寸來長的刀刃,其餘的部分好象是被什麼利器削斷了!
謝文龍手足情深,連忙上去搖著她大叫,謝玉茜卻牙關緊閉,一聲不發,晏四道:「她身上沒有傷,恐怕是受了點穴手法……」
謝文龍連忙又檢查了一遍,搖搖頭道:「沒有,她的脈象通暢,並無受阻的現象!」
盛九如道:「是不是受火氣所遏悶昏了過去?」
劉翩翩蹲了下去,用手撥開緊閉的眼皮瞧了一瞧道:「師哥,你來看看,恐怕是中了毒!」
高人鳳連忙彎腰省視片刻,然後沉聲道:「不錯,大哥,兄弟救人要緊,請你不可誤會!」
說完擦的一聲,撕開了她胸前的衣襟,果然在乳上找到了一個小黑點,他不進嫌疑,低頭在黑點匕用嘴吮吸,片刻后,他張口一噴,吐出一口黑水,裡面夾著一根小銀針,謝文龍見了心中大驚!因為這根銀針正是與殺死莫據南的細計完全一樣,劉翩翩也認出來了,失聲叫道:「這是紫鳳釵中的毒針!」
高人鳳連吸了幾口黑水后,自己也支撐不住了,啞著喉嚨道:「師妹,快找奶娘去……」
說完這句話,他也昏了過去,劉翩翩一言不發,抱起謝玉茜,謝文龍也抱起高人鳳飛速出門,晏四走在最後,沉聲道:「老狐狸,咱們回頭再算帳!」
盛九如欲待解釋,可是他們都走遠了,他只好嘆了一口氣,默默地去到屋中撲救火勢。
這過六個人卻因為有兩個人昏厥不省人事,急待拯救,大面都不敢耽擱,一徑飛奔回到城裡,立刻就往柳葉衚衕而去,劉家姊妹住在衚衕府的一家小院子里,來不及叫門,他們都從牆上跳了進去!
劉翩翩直奔上樓叫道:「奶娘,快起來,有人中了針毒,你準備解救!」
一個中年婦人披衣出了房門,先看見了謝玉茜,立刻問道:「中毒多久了?」
劉翩翩道:「大約有一刻工夫!」
那中年婦人道:「這恐怕太遲了……」
劉翩翩道:「不遲,高師哥當時就起出了針,還吸出了很多毒血!」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那還行,可是這針毒見血即化,沾都沾不得,你師哥最怎麼吸的!」
劉翩翩道:「用嘴吸的!
中年婦人一驚,也看見了謝文龍手中的高人鳳,連忙奔過去,撥開眼睛看了一下,才吁了一口氣道:「還好,總算他知道厲害,事先用氣護住心脈,還可以一救,這孩子也是的,救人就不顧自己了!」
謝文龍又急又愁,慌忙問道:「大娘,他們不打緊吧?」
那中年婦人點點頭道:「不要緊,把人交給我好了,真真幫忙去調解藥,翩翩招呼一下客人!」
劉翩翩把謝玉茜交給中年婦人,劉真真接去了高人鳳,那中年婦人朝晏四與謝文龍一笑道:「老婦擔保他們死不了,但必須立刻清毒施救,不能招待二位了!」
劉翩翩也道:「謝大人,你放心了,奶娘是家母最貼身的人,她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紫鳳釵中的毒針她最清楚,也只有她能救,她說不要緊就一定不要緊!」
謝文龍拱手道:「多謝大娘了!」
中年婦人帶著劉真真進屋去了,劉翩翩卻帶著謝文龍與晏四走到樓下,點上一盞燈火道:「客居簡陋,連客廳都沒有,委屈二位就在這兒坐坐吧!」
屋子裡只有一張椅子,她端來給晏四坐了,又歉然如謝文龍一笑道:「謝大人如果不嫌臟,就在床上坐坐!」
謝文龍見那床上鋪著紅綾被褥,知道是她的卧床,雖感冒昧,可是她那樣一說,又不便拒絕,只得坐了下來,劉翩翩在銅壺中倒了兩杯茶,因為銅壺外面有棉套護春,茶水倒還溫熱。
她先給晏四送去一杯,謝文龍接過茶杯時,發現杯蓋上用釉彩燒著一個翩字,不由一怔,知道那茶杯里是她用的。
劉翩翩一笑道:「這是我用才的,卻保證乾淨,每天都洗的……」
謝文龍臉上一紅,連忙道:「我不渴!」
晏四笑笑道:「文龍,你也太拘謹了,江湖兒女,不拘這些,你大方一點不行嗎?」
聽了這話后,謝文龍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劉翩翩為了想破除他的拘謹,湊趣說笑話道:
「也許謝大人認為我們根本還夠不上江湖之流,所以才跟我們鬧客氣!」
謝文龍一聽急了道:「謝某如有此心,叫我天誅地滅!」
劉翩翩一愕道:「謝大人,我是開玩笑……」
晏四翻翻眼晴道:「這可不能算是開玩笑!」
劉翩翩急了道:「老爺子,你怎麼也認真了!」
晏四笑道:「是你自己認真,本來大家卻已經說好了,大家不拘形跡,你們管文龍叫大哥,現在作開口大人,閉口大人,他自然要搭搭大人架子!」
劉翩翩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老爺子,你真會挑眼兒,我是喊順了口,今天雖然拜了大哥,以前卻是喊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晏四道:「以前你們也談到文龍嗎?」
劉翩翩笑道:「自從高師哥再次找到我們,學了一身流氣,奶娘就狠狠地數說他一頓,還舉出謝大人……不,謝大哥為例,說大哥才是江湖男兒的典範,身處公門,不減本色,行事待人,處處方正不阿,說江湖人個個都家謝大哥一樣,誰還敢對江湖人不尊敬!」
謝文龍受誇以後,紅著臉訕然道:「這太不敢當了!」
劉翩翩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高師哥刻意與你結交,一來是為了便於追索鳳釵的下落,再者也是受了奶娘的影響,所以他第二次來找我們,叫我們去客串那種下流的角色,如果不是有大哥在座,奶娘說什麼也不肯答應的!」
晏四一嘆道:「高人鳳這小子鬼聰明是有的,今天他出的主意是不太正經,但沒有這一著,想從那兩個傢伙口中間出羅繼春的下落,倒還真不容易!」
劉翩翩紅著臉道:「是的,賈行飛與賀志傑都是十足的江湖人,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別想問出真話,要想從他們嘴裡套消息,只有一個色字……」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晏四笑道:「你們在樓上布風流陣,老頭子在隔壁瞧隔牆戲,那不得不佩服你們唱做俱佳,即使是我老頭子身臨其境,恐輸也會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劉翩翩臉更紅了道:「老爺子,你又取笑了,誰不知道你是江湖中有名的錚錚鐵漢!」
晏四哈哈一笑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了,老頭子是命苦,從來就沒有佳人垂青!」
劉翩翩道:「你客氣,當年就有位名門俠女,追著想嫁你,你偏偏躲著她!」
謝文龍從來不知道晏四也有一段艷史,聞言倒是一怔,可是晏四臉色一沉道:「別提那些老古話,你是聽誰說的。」
劉翩翩道:「是奶娘說的,那位俠女現在還沒嫁人,在小孤山帶髮修行呢!」
晏四似乎一愕,卻變轉話題問道:「你奶娘貴姓?」
劉翩翩道:「姓周,她實在不能算是我們的奶娘,因為她也沒嫁過人,只是她要我們如此稱呼……」
晏四道:「她是不是叫周菊人?」
劉翩翩道:「好象是吧,我們不太清楚,只是看見她的箱子里有一幅畫像,是她年青時候的小影,那上面題著菊人兩個字,可是我們不敢問,因為她對那幅畫像很珍貴,根本不給我們看,我是偷偷看見的!」
晏四神情呆了一呆才道:「天地太小了!」
劉翩翩忙問道:「你認識奶娘?」
晏四一笑道:「認是認識的,不過沒有多大深交,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你以後也別提起我問過這件事……」
剛說到這兒,門口有人介面道:「晏四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當著小孩子翻我的舊帳,還想裝作不道,我梅影姊姊在小孤山的菩提庵里就白挨苦了!」
說著正是那中年婦人進來了,晏四十分難堪,連忙站起道:「菊娘,你這是何苦呢?」
中年婦人進了門后,斜倚在桌子旁道:「乍一見面時我沒認出你,這些年你老了不少!」
晏四笑道:「大家都老了,否則我也不會想到你就是名震江南的白菊花!」
中年婦人感喟了一聲,然後道:「如果知道了,你恐怕連門都不敢進吧!」
晏四連忙道:「沒有的事,如果知道你在京師,我早就來看你了,你怎麼……」
中年婦人苦笑一聲道:「我沒什麼,舊日的白菊花算是死了,現在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老太婆!」
晏四默然片刻后才道:「你說梅娘在小孤山……」
中年婦人道:「不錯,我們以前錯得厲害,後來才知道那太傻,你躲開她一溜,她跟我說了實話,說她鍾情的是你,可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晏四道:「我到回疆去玩了一趟!」
中年婦人苦笑道:「這一趟玩得真有價值,把四君子玩散了伙!」
劉翩翩忙問道:「什麼是四君子?」
中年婦人輕嘆了一聲道:「那是我們年輕時鬧著玩的,我,晏四哥,方梅影,還有一個叫黃秋楓的……」
謝文龍驚問道:「一葉知秋黃秋楓,一支梅方梅影,白菊花周菊人,紫海棠晏無影,就是你四位?」
中年婦人道:「是的,那時年紀輕,大家湊在一起,自號四君子,幹些行俠仗義的事兒,覺得很有意思,只可惜四君子湊在一起不到三年……」
謝文龍道:「再晚聽家父說過,四君子在江南俠名昭著,如日麗中天,只是不知道四叔……」
中年婦人一笑道:「我也不知晏四哥改了名,後來從無影神拳的外號才想起是他,他改名晏四,可見他還沒有忘本!」
晏四笑道:「我在四君子中排行第四,改名晏四,表示並沒有忘記你們這些老夥伴,黃二哥呢?」
中年婦人道:「你走了,梅姊為了躲他,到小孤山息影,他混了幾年,才打聽到梅姊的下落找了去……」
晏四道:「梅娘還記恨地嗎?」
中年婦人道:「怎麼不恨他,差點沒拿劍宰了他,結果他自知無望,在金山寺落髮出了家,行腳天涯,以後再也沒有聽見他的下落。」
晏四一嘆道:「當年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怕引起誤會,才悄然遠遊,只以為我一走,黃二哥會……」
中年婦人恨聲道:「你倒好,一定了之,梅姊以為是他逼走你的,他以為是我逼走你的!」
晏四道:「梅娘誤會他還可說,他誤會你可大沒道理!」
中年婦人道:「怎麼沒道理,梅姊對你有情,我對秋楓有情,秋楓對梅姊有情,這是很明顯的事實,你一走,他以為我是藉此報復她,使大家得不著歸宿!」
晏四嘆道:「這是從何說起!」
中年婦人道:「當時她不能不這樣想,直到秋楓出了家,我到小孤山看她,總算釋清誤會,但是已經遲了,但不遲又能怎麼樣呢?感情就是這麼絕,偏偏都愛鑽牛角尖,我想開了,也對世事灰了心,剛好她們的母親于歸彩虹劍,借她息穩,我就住在她家,誰知又出了事!」
劉翩翩道:「奶娘,我只道你一直就跟娘在一起的!」
中年婦人嘆道:「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們的武藝是一個師父教的,我到了你家后,為了不願意再見到江湖上的故人,才隱姓埋名,算是你們的乳母,以免引人注意!」
說完又對晏四道:「四哥,老實說一句,你對梅姊到底有沒有意思?」
晏四道:「大家都老了,還說這些幹嗎?」
中年婦人道:「不,我一定要問清楚!」
晏四道:「梅娘對我有情,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看黃二哥對她用情極深,為了不傷友情,我只得硬起心來!」
中年婦人笑道:「你還是愛她的,否則你就不會逃避!」
晏四笑道:「多少年來,我一直不成家,實在也是怕這些煩惱,我總以為走了之後,你們三個人中,總有兩個人會得到歸宿,哪知……」
中年婦人也苦笑道:「我是自尋煩惱,為了秋楓畫了一張像給我,害了自己一輩子,梅姊實在太冤枉,只為了秋楓夾在中間,也受了一輩子的罪,她在小孤山修心養性,卻不肯落髮,表示還在等著你,你該看看她去!」
晏四忙道:「不必了,事隔多年,大家的心裡好容易平靜了下來,再見面又有什麼好處呢?」
說完又對謝文龍道:「文龍,這一來大家更不是外人了,你叫三姑吧!」
中年婦人搖搖頭道:「四君子散了,我聽見這個三字就煩心,還是用我的本名菊人吧!」
謝文龍恭恭敬敬地抱拳叫了一聲:「菊姑!」
周菊人笑道:「你很了不起,很替江湖人揚眉吐氣,那女孩子是你的妹妹?」
謝文龍道:「是的,她……」
周菊人道:「不要緊,她中的毒比人鳳還輕,現在已經醒過來了,在幫忙照料人鳳!」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她會比高兄弟輕呢?」
周菊人道:「紫鳳釵的毒很奇怪,中針的人受毒還輕,毒性和人血混,才變為劇烈,人鳳在替她吸毒時,一定太匆忙了,把毒血吞了一點下肚子……」
劉翩翩道:「高師哥如果不立刻吸出毒血,謝姊姊就沒有救了!」
周菊人道:「說得也是,不過他懂得厲害,大可以慢慢地吸,用不著那樣急呀!」
劉翩翩一笑道:「你聽他今天談起謝姊姊時眉飛色舞,就該明白了,假如謝姊姊死了,他說不定會抹脖子呢!」
周菊人哦了一聲,隨即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他急得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說完又朝劉翩翩著了一眼,劉翩翩連忙道:「高師哥跟謝姊姊是很相稱的一對!」
周菊人微微一愕,忽然看見謝文龍身前的茶杯是劉翩翩的私用之物,突然明白了,笑笑道:「不錯,是很相稱,我就不用擔心了!」
晏四問道:「你擔心什麼?」
周菊人剛要開口,劉翩翩連忙道:「奶娘,高師哥要緊吧!」接著又道:「謝大哥,我們瞧瞧去!」
周菊人道:「不要緊,躺兩天就會好的!」
說完拖了謝文龍就走,謝文龍有點窘,但還是被她拖著走了,周菊人望著他們的背影視出了欣慰的微笑!」
晏四道:「菊娘,你笑得很古怪!」
周菊人輕吁了一口氣道:「我聽真真說了當時的情形,很替她們姊妹擔心,你知道……」
晏四笑道:「我明白了,你怕她們終身落了空!」
周菊人一嘆道:「她們等於是我的女兒,為了申雪冤情,我不得已帶她們拋頭露面,卻管得很嚴,她們也很自愛,因此心目中只有一個師哥,我想他們師兄妹能成為一家也是好事,因此聽了人鳳與謝小姐的事,我很愁,唯恐我身受的不幸又會輪到他們頭上!」
晏四微笑道:「你白操心了,感情的事很玄妙,她們兩姊妹對師哥倒不怎麼樣,對我這個世侄卻一見傾心!」
周菊人道:「能這樣最好,不過謝文龍呢?」
晏四道:「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盡點心!」
周菊人道:「他沒有別的意中人吧?」
晏四笑道:「你放心,文龍這小子我最信得過的,他見了女孩子就瞼紅,否則三十齣頭了,怎會仍然孤家寡人一個,我勸他成家,他卻當作耳邊風,不過他是否看得中這一對姊妹,我倒不敢說!」
周菊人道:「論人品,論才貌,論家世……」
晏四道:「不是這個問題,文龍根本是對女人沒興趣,否則他還怕娶不到老婆,現在看在你的份上,我老頭子出頭壓著他,管教他答應就是了!」
周菊人道:「你別這麼神氣,翩翩跟真真也不是沒人要,公子王孫,量珠而聘……」
晏四笑道:「你要這麼說,我就不管了!」
周菊人瞪起眼晴道:「四哥,我這兩個乾女兒如果受了一點委屈,我就跟你拚命了!」
晏四一笑道:「瞧你急了吧,我這對老眼瞧事情最准,那兩個丫頭對文龍是認定心了,不過沒有我老頭子排忙,恐怕她們還不容易稱心如意!」
用菊人冷哼一聲道:「你看事情很准,所以才把梅姊孤零零地拋在小孤山!」
晏四神色一沉道:「菊娘,你再提這些事我可就生氣了,我晏無影至今不娶,總算對得起她了,黃秋楓當和尚可不能怪我,你的事更怪不上我……」
周菊人臉色變了一變,但是忍了下來,輕嘆一聲道:「是的,不能怪你,在友請你是全無虧缺,我受苦活該,梅姊也是活該!」
晏四道:「你們都愛上了不值得愛的人,只得認命!」
周菊人忍住性子道:「我們認命,小一輩的年紀還輕,不應該再受苦,我求求你行嗎?」
晏四笑道:「行,謝萬里的孩子我還作得主,高人鳳與謝玉茜是兩廂情願,如果你那對寶貝侄女鍾情高師哥,我倒是沒辦法,難得她們互不衝突,我樂得玉成其事!」
周菊人道:「謝謝你了,把兩個孩子託付出去,我就想到小孤山陪梅姊去,你……」
晏四連忙道:「你見著了她可別提我,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周菊人想想道:「好吧,我也有十年沒見她了,不知道她是死是生!」
晏四道:「如果她死了,你託人捎個信到京師,我給她墳上去磕個頭,如果她沒死,你就什麼都不提!」
用菊人道:「假如她問起你呢?」
晏四道:「那你就說晏無影死了,本來不是你提起,我也把晏無影當作死了。」
周菊人張口似欲有所言,晏四卻道:「別說了,白菊花死了,紫海棠也死了,一支梅與一葉知秋都遁入空門,這就是四君子的歸宿,我們上去看看孩子們吧!」
周菊人掌著燈,在前面引路,又重新上了小樓,晏四見屋子到處都很破舊,那樓梯走著還支支直響,不禁感慨地道:
「菊娘,我記得從前你最喜歡鋪設的,我們合居的君子樓就數你的屋子最漂亮,現在你怎麼不講究了?」
用菊人苦笑道:「凡事得配合環境!」
委四道:「你又不是窮!」
周菊人道:「不錯,我有私蓄,劉家的產業也盈千上萬,我們就是高樓連雲,也還住得起,可是要唱戲,總不能擺出那種排場!」
晏四笑道:「那真虧你受的,不過今天已經有了眉目,我們居然找到了龍尾狐盛九如,一本舊帳全在他身上翻了出來!」
周菊人道:「我聽真真說了,可是秦守經沒找到,我的責任依然未了!」
晏四道:「你跟秦守經也是親戚,劉家夫婦遭變,你應該想到是誰在搗鬼!」
周菊人一嘆道:「就是這隻鳳釵把我弄迷糊了,我知道師姊極厭棄秦守經的為人,完全是為了親誼才庇護著他,絕不會把鳳釵給他作惡的,可是劉半雲的確親眼看見鳳釵在秦守經手中使用,還取下釵中的銀針為證,叫我不知道相信誰的好,尤其是師姊糊裡糊塗一死,我更莫明究竟了,這都要怪高人鳳那小子,他不該偷藏那張字條,更不該到現在才告訴我,否則就不會鬧出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