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國手聚診
幾個丫頭回過頭時,只看見蕭侍郎的背影,便一起閉上了口。
我們的許渺同志,這時應該稱作蕭公子了,自然是不會聽見丫頭們這一番議論,此時的他,正躺在一張黃梨木大床上發著愣。
昨晚上本想從那侍奉的丫頭嘴裡問出點東西,誰知道剛問出口,就嚇得她失手打翻了洗面盆。從今天早上開始,又有一連串的郎中跑來幫他診脈,還不斷的問他吃了沒,喝了沒,上茅房沒,問了一大堆奇怪的問題,還好沒有一人幫他扎幾針。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郎中都走乾淨了,自己才可以安靜的睡下來思考思考,可是思考什麼呢?問幾句話就把人嚇成那樣,想跑出去看看,門口還站著兩個壯碩的家丁。對自己倒是很客氣,就是想出去,沒門。
我們的蕭大公子無聊至極,又不得出門,只能躺在床上不停的胡思亂想,想的腦袋生疼,也沒一點頭緒。
「蕭大人!」蕭天馭的腳剛剛踏上偏廳鋪就的西域大紅羊毛氈,裡面坐著的一群醫師便紛紛站起行禮。
整個京城最出名的醫師幾乎都聚了個齊,其中有鶴年堂的曹永利,號稱「張一帖」的張守仁。太醫院的萬邦寧由於和蕭侍郎平日里私交甚好,也被請了過來。
「各位國手可診出小兒究竟病出何因?」蕭侍郎未及坐下便出聲問道。
一群醫師人手端著一杯清茶,任由繚繚的霧氣遮住了雙眼,卻一個都不肯先出聲。
「小兒若有何不妥,諸位不妨直言!」蕭侍郎右手緊緊的握住了鐵力木椅把,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兀出。
在座醫師中,以太醫院萬邦寧輩分最高,名聲最響,平日里與蕭侍郎私交也是最好。蕭侍郎這麼一問,眾人立刻把目光全投了過去。
萬邦寧見眾人都看著自己,也不便推脫,頗有些無奈的起身道:「慚愧,慚愧,在下診而不能斷,實在慚愧。」
「小兒平日里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病,前日意外也只是被一粒花生米嗆著,難道竟是有什麼隱疾不成?」高侍郎的聲音有幾分顫抖,那樣白髮送黑髮的痛心經歷,有一次就足夠了。
「這倒不是,只是從脈象和面象上看,蕭公子似乎並沒有什麼疾病,一切與常人無異,並無不妥。」萬邦寧歪過腦袋,捻須苦思。
「不錯,我等幫蕭公子診脈,也與常人無異。」其他醫師見萬邦寧先開了口,也紛紛應道。
「那……小兒為何記憶全無?」蕭侍郎心裡又喜又憂,喜的是這麼多國手都說自己兒子沒病,憂的是既然都說沒病,那為什麼連自己老子都不認識了。
「老朽曾經在一本醫術上看過一種病解與公子之病十分相象,叫做失魂症,據醫術上所記,患病之人之前可能受過一些極大的刺激,導致病發。但是卻沒有寫如何治療,想是寫那書的人也沒能找到法子。」萬邦寧在廳內度了個來回,他行醫數十年,見過的病症千奇百怪,但這樣的病人倒還是第一次遇見。不但是他,在座的這許多名醫也是聞所未聞,這也激起了他極大的好奇心。
「想是前天那次意外嚇著了小兒。」蕭侍郎點了點頭。
「不過老朽今日和公子對話,公子雖然有點語無倫次,倒也清醒。日後生活想是可以自理,蕭大人不必太過擔心。依老朽想,公子既然是因為受了刺激才生了這事,安心養一段時日,老朽等再給公子開幾副寧神的葯,也許日後能恢復也未可知。」萬邦寧說完拱了拱手,回身坐下。
「小兒遭此大難,能活過來已是祖宗的庇佑,天大的福分,也罷,也罷」蕭侍郎長嘆一聲,他這兒子本來極是聰明,十二歲就考過了童生,做了秀才;嘉靖三十七年,十七歲時便考中了舉人,最近一直秉燭苦讀,只等明年開春便可參加會試。可是看看眼下這樣子,只怕是再沒指望。
送走了這一群醫師,回到房中的蕭天馭未免有些悵然。
「老爺是為軒兒的事愁眉?」蕭夫人輕個兒攤開了銀絲繡花被,扶著蕭侍郎在床邊坐下。
「嗯,今個早上我去看了軒兒,他連我都不認識了,拿經書給他看時,更是……唉!」
「老爺,我看軒兒雖然記憶全無,可仍是清醒,說起話來,也仍是玲瓏的很。經書忘了,還可以再學,只要人還在便是好了。就算再學不好,好歹也已經有了個舉人的身份,老爺再著故友上下打點一番,哪怕只做個小吏也強過我等日後沒人侍奉。」
「夫人說的有理,今天萬太醫也說了,軒兒也許只是因為受了驚嚇,安心修養段時日也許便好。」蕭侍郎聽了夫人那一段話,又想想兒子能死而復生,已是天大的福分,心下竟也釋了懷。
「奶奶的!」被困在房裡,半步不得出去的許渺漸漸明白了過來,自己似乎是遇上傳說中的穿越了。照了照銅鏡,裡面的面容雖然也算是風流倜儻,皮膚白的像個女人一般,比自己原來樣子還俊了幾分,可是畢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身體,總覺得有幾分彆扭。
「連怎麼來的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回去,還是先好好獃著吧。」許渺微微嘆了口氣,略定下心來。
「少爺,該歇息了。」小香蘭通紅著兩隻眼睛,推開門走了進來。
「哦,謝謝!」許渺還不大適應有人這樣侍侯自己,吃飯有人端來,洗漱的水有人打好,唯一遺憾的是,用來刷牙的只有幾塊鹽巴,總沒有以前用牙膏舒服,又對周圍這一切都充滿好奇,一雙眼睛只是直直的盯著小香蘭。
「少爺為什麼這樣看著奴婢!」小香蘭有些害羞的低下眉來,雖然已經侍奉眼前這人有六年了,可是以前的少爺從來只知道盯著自己手中的書,自己幫他做了那麼多事,他頂多也只是應上一聲,還沒這樣看過自己,更別談會說謝謝。
「看來果然是大戶人家,連個侍奉丫頭都長得這麼標緻。」許渺仔細打量了下眼前這丫頭。因為蕭墨軒還陽以後,夫人說家裡都要穿紅沖喜,所以小香蘭穿著一件大紅夾襖,胸前一對蝴蝶扣正系在當中,把胸前衣裳扯的貼身,微微隆起了兩片;頭上梳著桃心髻,斜插了一支金玉梅花釵,脖子下面露出一截鵝黃的內衫,襯得皮膚雪白,猶如凝脂一般,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睛頂出一對遠山眉,怎像一個侍奉丫頭,簡直比自己電視看過的大家小姐還標緻和貴氣上幾分。
「少爺……」小香蘭自從十二歲進府,侍奉了蕭墨軒六年,現在已經是十八歲的年紀了,如果是在外面,早就許了人家。但是平日在府里,也聽姐妹們嬉笑過,更有幾個年紀大些,已經和府內家丁結成了對的老媽子時常拿來開涮,所以對於男女之間的事也懂了些。這時見蕭墨軒如此直接的盯著自己看,也未免鬧了個臉紅。
「昨天嚇到你了吧,實在抱歉,我實在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許渺這一天思量了個來回,覺得自己目前最好的辦法只能是順水推舟,裝作失憶,免得再鬧出許多事來。
「奴婢是心疼少爺呢,那麼玲瓏個人……」小香蘭說著,竟又不禁掉下幾滴淚來。
「別……別哭,我不是好好的嘛!」許渺平日里最見不得女人哭了,他又是個現代人,絲毫沒有那種主子和奴才的意識,這時見了小香蘭掉淚,也慌了手腳。
「我只是忘記了過去的事,又沒變傻,過去的事,你再告訴我一遍,我便是知道了。」許渺對著小香蘭微微一笑。
小香蘭見許渺對自己這麼一笑,心裡頓時又是一陣暖流,自己雖然已經侍奉了少爺六年,可是少爺何曾對自己這樣笑過,也許……也許這一失憶也不是什麼壞事,這麼一想,臉上又不禁飄上兩片緋紅。
「來,坐下,慢慢和我說,把以前的事都告訴我。」許渺環顧了下房內,拉著小香蘭的袖子在床上坐下,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怕天冷,坐在那幾張冰冷的鐵力木椅子上會凍著屁股。可是小香蘭畢竟是個已經情竇初開的女子,見少爺居然拉著自己在床上坐下,未免又多了幾分浮想,臉上愈發的紅了起來。好在天色已黑,房內只點了一支蠟燭,許渺倒也沒看出來。
「我問你答,別再像昨天一樣嚇著了。」許渺自個先爬上床,盤膝坐下。小香蘭不好意思學他,只是在床邊坐定。
「我是誰,我爹又是做什麼的,現在到底是哪一朝?」許渺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少爺名叫蕭墨軒,字子謙,老爺是當朝吏部右侍郎,現在是大明嘉靖四十年。」小香蘭一五一十的回道。
「原來還是這麼大個官!」許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家裡一個丫頭都這麼貴氣。吏部右侍郎放到現在,也是個副部級,那可是和省長一個級別,許渺活了二十多年,見過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副縣長。省長級別的官倒也見過,也聽過他說話,不過是在電視上。現在倒好,只要想見,天天都可以見著。
「那這裡便是北京了?」
「那是自然,老爺是吏部天官,自然得在北京任職了。」小香蘭見許渺雖然有點憨憨的樣子,但是反應倒也挺快,果然不像是痴了傻了,也跟著開心起來。
既然蕭墨軒已經被認定失了憶,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和話,便也沒人和他去計較了。短短十來天下來,蕭墨軒已經把蕭府內識了個遍,雖然後面總跟著兩個家丁,不過關上房門,他們倒也不可能跟進來。漸漸的,他倒也定了心,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做一做這侍郎公子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