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潛在同黨
「我的乖乖心肝兒子!」蕭夫人見兒子果然幫自己帶回了面油,自然歡喜,誇了一通以後,又怕兒子沒得錢用,差下人送了五十兩過去。
卻說蕭墨軒拿了東西,便興緻勃勃的跑到書房去臨摹那些畫作了。就在他鑽進書房的那一刻,蕭天馭也度進了國子監的大門。
國子監司業張居正,早得了通報,迎出集賢門外,把蕭侍郎引了進去。
「蕭大人今日怎麼得閑來這裡坐。」張居正早聽說蕭家公子失了憶,料定蕭侍郎今天來必定和他那個寶貝兒子有關係,也不點明。
「今天前來實在是有事相求!」蕭侍郎也不遮掩,開門見山。
「哦,蕭大人不妨直言。」
「我那犬子……不知道張大人這裡可有監生的缺。」蕭侍郎兩眼緊緊的盯住張居正的雙唇,生怕裡面蹦出句讓人懊惱的話。
「蕭大人位居三品,蕭公子又是舉人身份,自然可入國子學,而且眼下國子學里確實有兩個缺。」張居住輕撫長須,「只是此事兄弟我一人也做不了主,還得國子監祭酒,高拱,高大人點頭,至於皇上那裡,估計問題倒不是太大。」
「那……還請勞煩張大人代為操執。」蕭侍郎聽了這話,站起身來,將那大紅的官袍抖了一下,自袖中摸出兩張銀票。
「這張,三千兩的,張大人拿去幫忙打點,這張,兩千兩的,勞煩交給高大人,也代為打點。宮裡我也已經有了敬奉,就不勞操心了。」
「好!」張居正接過銀票,也不細看,直接塞進了袖中。
這張居正素來有賢名,但是這迎來送往,卻是官場必不可少的套路。大明朝的開國始祖朱元璋把帳算的太精,官員的俸祿算下來恰恰只夠養活一家人,各府衙的經費也往往只夠日常開支,絲毫沒有多餘。但是官做大了,未免要些排場,便是去人家家裡做客,也是常需要謝金的。即使是公幹,請些幕僚,加些人手,也是需要銀子的。
銀子是好東西,誰都喜歡,可是也是個燙手的物什,張居正卻絲毫不推辭的接了下來,正是心裡已經有了打算。蕭天馭心裡也明白,知道這銀子一送出了手,事情便成了一半,拜謝一番之後,歡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張居正揣了這五千兩銀子,也不去找高拱商量,卻直奔裕王府而去。
裕王,嘉靖皇帝的第三子,也就是後來的隆慶帝,但是在他即位之前,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太子的名分。
說起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長久以來,一直藏在嘉靖皇帝心裡的一條「咒語」:二龍不相見。
早在嘉靖十八年八月,嘉靖皇帝便有了第一個兒子:朱載基。
載基者,承載國家之基業也,由此可見嘉靖對這個兒子確實是極為喜歡。但可惜的是,這個皇長子不但沒能承載國家之基業,而且連自己都沒能承載得住,他在人世間僅僅呆上了兩個月,便夭折了。
朱載基的夭折讓嘉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這時,方士陶仲文向他提出了一個極具震撼性的理論:「二龍不相見」。這個意思就是說,太子是一條潛龍,而嘉靖皇帝是真龍,二龍如果相見,必定會對其中一個人有傷害。皇長子早死就是一個例證。
但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誰也不知道。但這麼巧的事情偏偏又再次發生了,嘉靖皇帝的第二個兒子,朱載壑,十四歲第一次以太子身份出閣講學,剛剛舉行完隆重的典禮之後就突然病倒,不治而逝。
經過了這一遭,嘉靖皇帝便再也不肯立太子了,雖然後來裕王的弟弟景王被封藩於湖廣德安府,裕王卻留在了北京城,朝野便人人心知,嘉靖帝此舉便是承認了裕王的王儲地位,但是嘉靖卻從來沒把裕王立作過太子。
王子,太子,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是大不一樣。少了這麼一個名分,朝中還真就有人不把裕王當儲君看,這個人就是當朝內閣首輔嚴嵩的兒子,嚴世蕃。
嘉靖皇帝在那守著一個「二龍不相見」,下面的嚴世蕃卻只看見了嘉靖皇帝對裕王的冷淡。按理說,這嚴氏父子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上,自然也是異常聰明的人。做老子的還好,起碼力主過給裕王一個太子的名分,雖然由於嘉靖皇帝的沉默此事又不了了之。可兒子就不知道腦子是怎麼想的了,人家皇帝和王爺見也好,不見也好,那是人家老朱家自己的事情,你們去湊什麼熱鬧。可是他偏偏還就去湊了這個熱鬧,不但湊熱鬧還做起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勾當起來.。
既然做了皇帝的兒子,自然是不好直接出來做官做生意的,過日子基本要靠歲賜。可是裕王殿下,這個未來的皇帝在做王爺期間居然連續三年沒領到歲賜,理由僅僅是因為沒有嚴氏父子的命令。無奈之下,這位裕王爺只好在王府里收羅了些珠寶綢緞,變賣得一千五百兩銀子拿了去低聲下氣的求嚴世蕃。嚴世蕃欣然接受,不久就讓戶部給裕王補發了歲賜。
過日子的錢是有了,裕王爺的心稍微定了下來。但是嚴世蕃卻似乎對這場遊戲並沒有失去興趣,在打倒了上書彈劾自己父子兩人的楊繼盛的時候,順帶著又把禍水引向了裕王。
好在裕王爺福大命大,骨頭比百鍊鋼還要硬的楊繼盛把一切全扛了下來。
但是從此以後,裕王殿下心裡卻和嚴氏父子結下了梁子。儲君畢竟是儲君,雖然看起來和普通的王爺沒什麼區別,但是勢力還是有的。仇恨,往往能給人以一種特別的力量。更何況,嘉靖皇帝更是給裕王爺安排了一批不得了的老師,張居正,高拱,殷士儋,陳以勤。
逐漸穩固了地位的裕王殿下,難道就這麼容易把當年那份屈辱和仇恨忘了?
張居正不但是國子監司業,也兼著右中允的職。平日里裕王府往來的文書都是他整理,說是整理文件,其實也算是裕王的老師。裕王府的侍衛自然也是認得張居正的,笑著臉把他讓進王府,張居正便直奔門內而去。
「王爺!」張居正剛進了門廳,就望見裕王正裹著件團龍錦服在那閑坐,面前放著一個蟠龍金火盆,一雙手伸在上面不停的搓著。
「張師傅來的正好,本王正閑來無事,張師傅來了正好陪本王對弈上一回。」
「既然王爺有此雅興,下官自然奉陪。」張居正呵呵笑著答應。說話間,下人們早已搬過桌椅,布下了局。
「王爺,我看此事正是個機會。」張居正捻著玉石琢成的棋子,望著棋盤上正在絞殺的兩條大龍並不急著落下。
「張師傅如何想的?」裕王的眼睛也只是盯著棋盤上的棋子。
「吏部向來是他們的地方,那吏部尚書吳鵬凡百官進退,都只是聽那嚴世蕃的。我們針扎不進,水潑不進。我們這一回若是答應了蕭天馭,他必定對王爺感恩戴德,就等於在他們那裡下了一著,提!」張居正猛然在一圈黑子當中落下了一枚白。
「反提!」裕王幾乎不假思索的回手一下。
「回提!」張居正輕喝一聲,裕王正眼看時,卻見剛落下的兩枚白子已經牢牢的把在了黑棋當中,已經成了一個劫局,自己這一子無論落在哪裡,當中那一大片勢必要損失不小。
「呵呵,張師傅果然高人,本王立刻就召高師傅過來商量。」裕王爺頓時眉開眼笑。
「軒兒,軒兒!」蕭天馭從轎子上下來以後,手裡抓著個大紅的帖子,臉上一片紅潤,簡直要比他身上的大紅官袍還要亮,補子上的那隻孔雀,隨著他的腳步飄飄而動,彷彿是活了過來一般。
蕭墨軒躲在書房裡,剛臨摹好了一幅畫,正待要幹了批上膠礬,猛然間聽見老爺子那響亮的喉嚨,心裡立刻明白了過來,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軒兒,入監的文書爹爹已經幫你拿到了,從今往後你就是天子的門生了。」蕭天馭哈哈笑著把大紅的帖子遞了過來。
「多……多謝爹爹。」蕭墨軒心裡已是苦極,卻不得不擺出一副笑臉。
「為了這個,爹爹可是花了……」蕭天馭忽得伸出一張大手,五根手指直直的豎在了蕭墨軒的面前,再一轉眼,左邊又豎起四根,兩隻巴掌幾乎要貼到蕭墨軒的臉上,「九千兩白銀!」
「九千兩?」蕭墨軒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前日去街上買了那許多東西,再加上給夥計的小費也不過用了三兩不到,據蕭三說,即使這三兩銀子,也是一戶平常人家幾個月的用度了。
「爹……你上哪找的這麼多銀子。」蕭墨軒心裡實在不願把眼前的這位慈祥老爹和傳說中的貪官相聯繫起來,從來在書上,電視上看的貪官,不都是沒好下場嘛,而且官越大,下場越慘。
「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麼!」蕭天馭聽了這話,把那眼睛一瞪,蕭墨軒便識趣的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