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屠刀降惡龍 苦海渡禪花
第二十回屠刀降惡龍苦海渡禪花
一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凱恩記得這是《詩經》中一首叫《漢廣》的詩，詩人慾渡漢水而求游女，終因木筏無功而失敗。凱恩心中暗笑，心道我渡海可不是為求游女，不過奇了，她怎麼知道我想木筏渡海？江且不渡，渡海當然更難一些，卻也不必說得如此肯定，難道我只能回阿坎尼亞厲兵秣馬了嗎？「之子于歸，言秣其馬」，說得倒是很客氣，未免太小瞧我了。不過這人頗有些來歷，否則怎會如此巧合？便去拜訪一回，且看是何人物。
凱恩舉步向前，散去恐懼氣氛魔法，免得驚嚇旁人。遠遠看見一條窄窄淺灘，礁石林立。月光下礁石上向海坐著一位少女，長發披肩，對月弄簫。
凱恩悄悄靠近，心中好奇，唯恐突然出現會嚇著小姑娘，倒沒了主意。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旋律重複幾回，漸漸散入風中。
凱恩知道小姑娘似乎有些心思，喬木難依，方舟不渡，一樣情懷，兩處傷心。無意中聽到人家心思，凱恩微微臉紅，正想走開，卻聽見一聲嘆息：「殿下既然來了，站得累了吧，何不坐下歇歇。」鶯聲燕語，風浪慚退。
凱恩暗吃一驚，小姑娘一直背對自己，專心弄簫，自己腳步輕輕，風聲中竟然察覺。不對，她早已知道自己身份。
凱恩乾咳一聲，移步向前。水綠青衫，窄袖蓮衿，月光下出水芙蓉，幽香清遠。
「小姐雅興，在下驚擾了。」凱恩努力保持清醒，卻覺得心神蕩漾，頭昏目眩。酒不醉人人自醉，凱恩默默數息，對抗這催眠術般的誘惑，恍惚中已想到，面前這位姑娘確是一位「游女」－美人魚。
凱恩站在與她並肩的礁石上，偷偷察看，果然見小姑娘似很害羞地擺動著水下魚尾，低頭弄衿。
凱恩見過莫爾家的七姐妹，她們個個國色天香，不過略顯得有些妖艷，而眼前這姑娘一般的天姿國色，但清純可人，沒有半點異樣感。凱恩心定許多，到底與莫爾家的人有些不同，何不問她一些水族情況，答與不答悉聽尊便吧。道：「小姐既已知道我是誰，敢問小姐芳名？」
「九妹。」九妹嫣然微笑，殘月含羞入雲。
凱恩見她甚是純真，倒也不大好意思向她刺探情報，便道：「你一個人在這麼荒涼的地方玩，家裡人不擔心嗎？」
九妹秀眉微蹙，道：「我沒有家人了。」淚如星光，若隱若現。
凱恩驚道：「你的家人呢？」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略有些後悔。沒有家人了，家人還能去哪兒？還不是和自己的家人一樣。
九妹臻首更低，語不可聞：「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凱恩恍然，「你是莫爾家什麼人？」
九妹微微抬起頭：「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二姐是莫爾女王，大姐和另外六位姐姐你見過的。」
「九妹？」凱恩心道自己迷糊得不輕，聽到名字就該明白了。不過他一直以為莫爾家族人丁興旺，否則七位姐妹怎會甘心與金海女王同歸於盡？豈知只剩單丁。嘆息道：「那你們為什麼時隔十六年，還想著報仇呢？」
九妹美目注視凱恩，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等了十六年嗎？」
凱恩茫然搖頭，九妹道：「因為那時我剛出生。」語罷低頭，面帶嬌羞。
凱恩「噢」了一聲，卻不知剛出生有什麼好害羞的。大凡女孩子往往羞於提及出生，那時赤身**，什麼臭男人都能抱一抱，九妹卻是發覺自己無意中將年齡告訴了他，因此害羞。凱恩雖想不到這些，卻恍然想起一事，若不是九妹剛出生乏人照料，那莫爾七姐妹十六年前就開始報仇行動，如果成功，那小芙豈不是不能出世？啊，九妹和小芙雖不相識，竟是命相連。噢，九妹比小芙略大幾個月。凱恩注目九妹，心中湧起愛憐，雖然只大幾個月，但九妹怎麼看都不象小芙那麼簡單，十六年來，莫爾家族既然處心積慮，當然用心培養九妹，又或者九妹生來不凡，所以幾位姐姐甘心為她犧牲？這是最大可能。莫爾家族不會被仇恨沖昏頭腦，看看九妹就知道了，那她剛才這句話是否在提醒自己正面對命中注定的敵手？不錯，她是個不凡的姑娘，無可懷疑。知己知彼，自己還是初次見到她，而她已對自己了如指掌，竟已料定自己今夜行止，若是在此設伏，如何是好？不由心下惕然，悄悄環顧四周，似乎無甚動靜。
九妹嫣然嬌笑：「你不用擔心。你那麼勇敢，老是在山上跑來跑去，我怎麼抓得住你？不過，你有沒有想著抓住我呀？」
凱恩啞然，心道幸虧在山上跑來跑去，不幸落水那就慘了。不過，我也抓不住你，雖然嬌弱無力的樣子，卻如何下手？一無網、二無叉，今天只好作罷了。
「這樣不行的。」九妹笑道。
「什麼！？」凱恩大驚，魚網、魚叉也不行嗎？可我並沒有說出來呀！
九妹笑道：「木筏渡海，不會成功的，小心被我抓住了。」
「噢」，凱恩心臟撲通直跳，卻道，「你怎知我會木筏渡海？」
九妹笑道：「你還有什麼辦法？你只會鑽隧道，海戰我不怕你。」
凱恩啞然，一計奪雙城，一劍震三軍，卻落個「只會鑽隧道」的評語。千金難買美人笑，讓你樂去吧，唉，怎會是敵人？便道：「我們必須是敵人嗎？」
九妹臉泛紅暈，低聲道：「我有什麼辦法？是你在追我呀。」
凱恩一愕，不錯，的確是自己在奮勇追擊。若說為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巴芙親手殺盡敵人，了無遺憾，只盼小芙永遠離開海洋，並沒有提到報仇，塞卡故主情深，師出有名，自己一拍即合，別有私心，難道此結無解嗎？
凱恩道：「實不相瞞，金海女王並沒有叫我們報仇，只是這裡是金海同盟的地方，被你們奪了，金海同盟自然想要收復。何況塞卡與金海女王故主情深，怒不可遏。而我適逢其會，卻還另有目的。」
九妹道：「我不怕什麼金海同盟，她們自顧不暇，不久便敗。可你既然無意於大海，為什麼咄咄逼人呢？你想去黑龍島，我可以幫你，何必大動干戈？」
凱恩奇道：「你怎知我無意於大海？」
九妹蹙眉道：「你對大海傳說尚且不屑一顧，心裡只有你姑姑，復有何言？」
凱恩愕然，一直以來別人提起大海傳說，自己只能敷衍，之所以不能回絕，只是盛情難卻，雖不是不屑一顧，也只是偶爾心動而已，一想到姑姑，恨不得插翅高飛，頓時將大海傳說忘到九霄雲外。
小芙或者明白這節，卻不如九妹了解透徹。凱恩道：「那你對大海傳說有興趣嗎？」
九妹道：「你不用取笑我，我們水族達觀知命，豈會妄求？何況我們如何統治陸上種族？我們此次興兵，一則龍爪島是我族故土，豈容蹂躪？二則大海包容萬物，豈會沒有我族立足之地？」
凱恩暗暗點頭，不錯，水族是不會進犯陸地的，這本是簡單的道理。自己之所以能連得五城，只是水族的地面傭兵本不可靠，除了阿茲瑪護城河之戰，其實並未遭遇象樣的抵抗。
世上有兩種類人生物，一種人首獸身，一種獸頭人身，前者往往是些高貴生物，後者往往被視為賤民。大約人類可貴之處並不是身體如何了得，而是智慧。納加和美人魚同屬前者，當然是些不凡的生物。
凱恩道：「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會儘力化解眼前的這個麻煩。你有什麼好提議嗎？」
九妹顏色稍緩，道：「就算我和金海同盟的仇恨無法化解，你一離開，他們很快瓦解。你要在這裡和我耗一輩子，那也由得你。」九妹臉泛紅暈，嬌羞不已。
凱恩無言以對，這是什麼主意？讓我離開？不錯，若先離開，待金海同盟瓦解之後，便能在九妹幫助下直入黑龍島。可這是萬萬不能的。那麼只能和她在這裡耗著，也不是辦法。她知道我歸心似箭，自然有辦法拖延，難道讓人家授首投降嗎？九妹不斷提到金海同盟會很快土崩瓦解，凱恩不由奇怪，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海同盟豈會說完就完？便道：「你說金海同盟會很快瓦解，有什麼根據？」
九妹道：「你知道拜火教正在攻打寒石港，之所以暫時僵持只因為很多人都在觀望，你在這裡連連獲勝，極大鼓舞了金海同盟的士氣，他們都盼著你們得勝班師，儘早回援。如果你在這裡進攻受挫，曠日持久，寒石港目前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能持續多久？而且，時日稍長，別人對你喪失信心，自然幫助拜火教，那時你進退兩難。就拿我來說吧，雖然一樣被動挨打，據險防守，總比寒石港容易些，不得已我便與拜火教結盟，奪取寒石港易如反掌。」
凱恩愕然，寒石港真正弱點在海上，巴芙當年也是從海上登陸，一舉成功的，強攻陸路要塞是不得已的事情。拜火教顯然海上力量稍弱，難以突破海上要塞，但美杜莎要塞不要說對付不了海怪，就算藍月亮的烏龜船也很容易攻破。拜火教和藍月亮的結盟是遲早的事，也許早已結盟，藍月亮的綁架和刺殺行動毫無疑問是受拜火教指使。凱恩暗自點頭，可目前情形，自己也只有進退兩條路可走，卻是進退兩難。難道能說服塞卡與九妹結盟嗎？凱恩無言以對。
九妹道：「好啦，我看你還是想著怎麼和我在海上大打一仗算啦，也不要愁眉苦臉的樣子。要是愁得覺也睡不好，明天早晨起來，眼睛跟熊貓似的，怎麼向別人交代？」
凱恩心道被你這麼一搞以後再也沒有好覺睡了。眼看月到中天，已經是下半夜，便道：「好吧，後會有期，你也早點回去吧。」說吧轉身上崖，似一隻孤鴻，掠過枝頭，直上雲霄，耳畔傳來洞簫聲：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凱恩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心道你不要誤會了，我這麼「振振」而歸，並不是想與你惡戰一場，也是想儘快化解雙方冤讎，卻如何是好？
二
次日凌晨，凱恩晏睡晚起，頗感疲憊，小芙來喚時果覺得睡眼惺忪，不自覺地揉了揉，眼眶果然青腫，一雙不折不扣的熊貓眼。
小芙有心取笑，見他情緒甚低落，覺得心疼，道：「你不用太煩心，急不來就慢慢來，不信打不贏。」
凱恩苦笑，心道敵人料事如神，知己知彼，慢慢來不僅歸期渺茫，未必穩操勝券。一面取水洗臉，心思越加沉重。
本來只是面對敵人，就算敵人再強大，凱恩也不氣餒，但現在面對的似乎是不該成為敵人的人，九妹的處境並不比小芙好多少，認真說來要差得多，小小年紀，孤苦無依，四面楚歌，獨木難支，而小芙到底還有塞卡和自己在她身邊。
小芙輕輕挨近凱恩，從背後摟住，道：「我知道你很想家，不如我們先回去一趟，反正這裡的事情有塞卡阿姨呢。」
凱恩輕輕摟住小芙，心道主意不錯，可回去怎麼跟姑姑說呢？說給自己放假，玩夠了再回去工作？這跟臨陣逃脫好像沒多少差別。可是真的疲倦，好想歇歇。
小芙在凱恩肩頭輕輕挨擦，道：「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可是媽媽的仇不能不報，不然我怎麼對得起媽媽？咦？你身上有一種很熟悉的香味。噢，想起來了！是美人魚！」小芙詫異地看著凱恩，上次和媽媽一起在海上，小芙就是聞到了這種香味而昏昏欲睡，當時媽媽和凱恩正在同海怪作戰。
凱恩也很吃驚，心知不能隱瞞，扶小芙在床沿坐下，道：「昨晚我到海邊偵察情況，看到一個美人魚，她跟我說了一些情況，莫爾家已經對我們的下一步行動計劃有所察覺，還跟我說了一些莫爾家的情況。她說莫爾家現在只剩下一個女孩，叫九妹，九妹的八位姐姐都已被你媽媽殺了，我見過其中七位。她說九妹不想打仗，希望和談，我為這事苦思冥想了一整夜，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小芙並不知道媽媽其實是和莫爾七姐妹同歸於盡的，此時不免睜大眼，她知道凱恩已有和談之意，才會徹夜無眠，可她從沒想過要和敵人和談，此時不免鬱郁道：「你怎麼想呢？你以為塞卡阿姨會同意嗎？」她心裡已想到凱恩希望和談其實是想儘快去黑龍島，目的仍是儘快返回阿坎，種種滋味湧上心頭，不由眼中含淚。
凱恩心中一懍，心知此事不偕，便道：「你不用難過，我會儘力而為。」心中其實混亂之及，後悔昨晚不該去海邊探查，九妹雖沒有施展什麼魔法，自己其實感染頗深。
兩人正相對無言，塞卡命人來請，凱恩忙攜小芙一同前往議事廳。
塞卡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晃蕩，嘴裡罵罵咧咧，見凱恩來到，急忙喝退眾人，將情況一股腦兒告訴凱恩。
塞卡命人四處偵察籌建港口的計劃，毫無頭緒，而寒石港不斷傳來告急軍情。塞卡大罵約格無能，一會兒又大罵瑞德支援不力，恨得牙根發癢。
凱恩只得說出心中所想，如今之計只能在已經控制住的三個指頭上尋找合適地點，建立絞索，佔據山崖下的沙灘，造一些出海船隻，船隻不拘大小，以便在無計可施的時候從海上強襲。
塞卡喜出望外，忙不跌地召喚人手，立刻四處偵察地形，儘快開工。她對凱恩一直信心十足，此時不住嘿嘿冷笑，以為大戰在即，可一戰而定，歸期有望。凱恩內心苦笑，不得不提醒她敵人早已察覺這個意圖，因此務必小心行事，避免受到攻擊。塞卡驚異地看著凱恩，心道這等妙計我老太婆也想不到，怎會人盡皆知？
小芙本來心中一喜，聞言也驚，心知凱恩昨晚遭遇很不簡單。也總算理會了凱恩憂心忡忡實是遇到了厲害對手，並不完全是想家，心道那個什麼九妹真有本事，竟弄得凱恩心神不定。
至於寒石港之圍，凱恩提議從龍爪島抽調大軍回援，一面放出風聲說水族請降，鼓舞已方士氣，打擊敵人氣焰。塞卡連連點頭，心說這少年果然詭計多端，常人不及。嘿嘿，既然這裡的事情還需要時間，也別一起干坐著，便派出數員大將，弛援寒石港。將士們對凱恩十分信賴，果然士氣高漲，得勝班師一般，浩浩蕩蕩地趕赴新戰場。
連日來凱恩領小芙四處視察絞索和沙灘船廠開工情況，總算一切順利。塞卡心急求快，命人在三處地點同時開工，採集木材、開築下山道路，齊頭並進，聲威浩大。
堪堪已是四月初，天氣漸熱，海上風浪漸大，風吹帥旗，席席作響。
是夜，凱恩心煩意亂，不能成眠，索性披衣而起。遙望海上繁星四起，光芒閃爍，數點流星劃過夜空，甚是明亮。凱恩思緒不寧，想起九妹，不由自主地向山下走去。盼能遇見九妹，也該同她解釋幾句，聽她目前有何打算，果真能不戰而降，當力保她水族無事。
遠遠聽見風聲中傳來熟悉的簫聲，九妹果然在吟風弄簫。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凱恩愕然止步，記得這首《日月》詩乃是指責情人的背叛，「父兮母兮，畜我不卒」，可憐的孤兒遭遇情人的背叛，寂寞孤苦，傷痛欲絕。
凱恩有心迴轉，心實不忍，便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餘音寥寥，九妹輕聲啜泣，凱恩心亂如麻。
凱恩道：「九妹，你不要誤會了，待我造得一兩艘船，尋到龍之骨，立刻帶小芙回阿坎。她媽媽讓我們永不回大海，我想以後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心中雖有過這個**頭，卻並不能下決心，此刻見了九妹，不得不橫下心來，至於塞卡與九妹的決戰，自己也管不上了。
九妹悄聲道：「你的事我管不了，你今天沒有帶著魚網魚叉來，我已經很感謝了。」
凱恩暗暗心痛，天地良心，自己可從來沒打過這主意。嘆息道：「我散布對你不利的流言，是希望能緩和彼此間的敵意，若塞卡能知難而退，希望你能放她一馬。冤家宜解不宜結，遲早你們會有共同的敵人。」
九妹揚起俏臉，輕輕擦去淚珠，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一點也不顧著我們？你心裡只有你姑姑，難道就容不下別的東西了嗎？你不喜歡大海，為什麼大老遠的跑來呢？來看熱鬧的嗎？」
凱恩心中一懍，心道不錯，自己不是來看熱鬧的，就算這次能帶回一些龍之骨，難道一勞永逸了嗎？何況就算自己無意於大海，敵人遲早會以大海為基地找上門來，自己此行的任務之一正是要儘可能了解大海，若能掌握大海不是更好嗎？這些本是簡單的道理，凱恩並非想不通，只是其中夾著金海同盟和水族的恩仇，自己感到手足無措。此時覺得若以阿坎利益為重，當設法說服塞卡，消弭眼前這場戰爭，有了這兩個海上同盟，實質上就等於瓦解了敵人的進攻基地。拜火教對阿坎的行動早就開始了，古特對阿坎的戰爭就是在他們的支持下進行的，藍月亮對自己和亞蘭諾恩的綁架和刺殺行動也是在他們指使下進行的。如果他們控制了大海，必會繼續支持古特和奈克羅斯，進行對阿坎的戰爭。凱恩道：「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走的。我一定儘力化解雙方的讎隙，確保大海的安寧。」
九妹破泣為笑，道：「說走是你，說留也是你，我可沒說什麼，可不要後悔了，又來怨我。」
凱恩笑道：「怎麼會呢？謝謝你還來不及呢。是我一時糊塗，說了氣話。」
九妹含嗔道：「你氣我什麼？你糊塗的事情還多著呢。以為自己很聰明嗎？你派人去救寒石港，來不及了。以我的推算，他們大概趕得上給戰友收屍，沒大敗而歸就上上大吉了。」
「什麼？遲了！」凱恩對拜火教缺乏了解，心中一直有此擔憂，可無人可用，豈知一直所為不過是在盡人事而已，聽天由命，實難僥倖！接連往寒石港增兵，不過是在填窟窿，錯誤源於輕敵！情報不準，主次不分，兵家大忌！雖說事情掌握在塞卡手中，但自己失職是實，而自己一再掉以輕心，實源於在龍爪島的戰鬥有些得意忘形了。如果現在沒有遇到困難，不僅志滿意得，而且也不會增兵寒石港，只怕這會兒連朗姆港也可能丟了！說起來既上了九妹的當，又幸虧九妹提醒，不然大家真的只能在這裡同九妹耗一輩子了。不過這樣也好，當能說服塞卡撤兵，畢竟朗姆港最重要，混亂之眼一旦陷落，欲振乏力，那就真晚了。自己留下來處理後事，當能說服小芙與九妹休兵，也算獲得了穩定的後方，那時木已成舟，塞卡也無話可說。
凱恩道：「果真如此，塞卡退兵后，我們能結盟嗎？」
九妹笑道：「我為什麼要和你結盟？你以為你是大海王者嗎？我的姐妹們必然要求乘勢收復龍爪島，你讓我怎麼向她們交代呢？」
凱恩啞然，不錯，要結盟也要有實力才行，這樣的話必須取得傳說之劍，看能否借大海傳說的力量穩定軍心，吸納同盟，消滅拜火教。要是已有幾艘船完工了，自己趕緊去黑龍島一趟，那時屠龍刀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換取傳說之劍，倒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不錯，就這麼辦。凱恩道：「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讓你難做。我這就回去安排，我們一定是朋友！」
凱恩轉身離去，九妹的簫聲頓時歡快起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凱恩返回大帳，急忙命人喚醒塞卡和小芙，塞卡知有要事，忙不跌地趕來。
凱恩將寒石港可能失守一事告之塞卡，卻不便說明消息來源，塞卡大驚，忙問有何良策。凱恩檢視海圖，認為敵人若乘勝追擊，朗姆港危在旦夕，如今之計唯有在布哈里亞設伏，一面命人聯絡潰敗部隊繼續往朗姆港佯退，途徑布哈里亞掉頭反擊。為確保伏擊成功，必須塞卡親自領兵，否則難以收束敗兵。塞卡心知此事要害，連夜出發，一面派出快船，聯絡前方敗兵。
安排停當，凱恩舒了一口氣，稍事休息，天已放亮。凱恩急於知道造船情況，便和小芙一起趕到黑德倫城堡。
三
凱恩來到黑德倫城堡，正準備前往海灘，一位獸人首領求見，帶來了傅爾的信，凱恩大喜，急忙傳入。
獸人首領躬身跪地，卻是一個壞消息：傅爾已於昨夜病逝。
凱恩目瞪口呆，渾身冰涼。昨夜流星如雨，自己一直心緒不寧，以為只是寒石港失陷原故，豈料竟應在傅爾身上！傅爾半生孤苦，不過中年，如何便喪？凱恩記得她自霍爾曼不幸遇難，便一病不起，當是為自己操心太多的原故，心甚痛悼。聽說有信給自己，心知必有要囑，展開來略讀幾行，早已淚流滿面：
「殿下台鑒：
某自追隨殿下以來，相隨不過半年，蒙殿下以禮相待，頗多依重，心實感**。奈才疏學淺，無甚作為，又不能始終，心實憾之！
殿下仁厚，心懸阿坎，海上風波詭譎，殿下慎之！某聞孤鴻不顧池潢，若羽翼已濕，幸勿留戀，若有所求，待風平海靖不遲。
龍鳳之說，殿下知之。某不甚解，應知驅避。言不由衷，辭不達意，殿下熟思之。某雖愚魯，祈之禱之，禳之饗之。
殿下雲天高義，在土欽之，翹首望之。
言不多囑，傅爾泣血再拜！」
凱恩淚眼模糊，不忍卒讀。
小芙與傅爾雖然相聚不多，卻對她很是佩服，尤其是有她在凱恩身邊的時候，大小事情凱恩無須操心，都由她料理得停停當當，她不在的時候，凱恩頓時忙亂多了，往往鬱鬱不樂，此時不免心酸。有心勸說幾句，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凱恩昏昏沉沉地不知休息了多少時候，恍然想起該去船廠看看。既然傅爾也勸自己及早返回，自己確也離得久了，又不能傳遞音訊，姑姑豈不焦急？不管情形如何，先讓九妹與金海聯盟罷兵休戰，能否結成同盟就再說吧，取得傳說之劍后便立刻返回阿坎，同姑姑商議之後再來不遲。
同小芙商量幾句，小芙早已沒了主意，一切造他意思，凱恩稍覺寬慰。
兩人下得山來，船廠已造好幾隻胚船，只是沒有武裝，凱恩命人試水，準備漿帆，作戰雖然無用，探險卻也可以。黑龍島並不甚遠，最多不過一兩個時辰水路，只要九妹不乘機偷襲，卻也無事。
數日後，船已準備停當，凱恩帶上剩下的六名燈神戰士，並水手若干，便要起程，小芙見凱恩心事忡忡，堅要相隨。凱恩擔心遭遇水族，難以脫身，小芙便扮作水手，務要跟隨。凱恩拗不過，便要她穿上精靈軟甲和龍鱗甲。小芙的海蛇皮甲已給了媽媽，精靈軟甲倒也穿著合適，但龍鱗甲卻顯得囊伉些，小芙有些不樂意，凱恩知此行危險，務要她穿上龍鱗甲，小芙無奈，只得答應。
船行得十分迅速，風平浪靜，陽光燦爛，是個好天氣。風中傳來洞簫聲，聲音纏綿悱惻，百樣情懷，凱恩知九妹不會有什麼動作，便也不再擔心。
不多久，黑龍島已遙遙在望。
四
黑龍島像一隻匍匐的黑龍，面向未知的海域，看守著大海的門戶。
凱恩駕小船繞島一周，島的四周圍繞著黑色鱗片狀岩石，很多地方排列非常規則整齊，猶如片片龍鱗。在凱恩所見過的島嶼中，除了比蒙島，從沒有見過這種天工之作。很快發現在島的側翼有一個年久失修的簡易碼頭，正好停泊小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曾經到過這裡，總算不是無人之境。
小船停靠在碼頭，凱恩首先上岸。
凱恩估摸上島的位置當在黑龍左足處，仰頭觀看，一帶翼型飛崖仿如黑龍展翅，翼內側黑色柱狀岩石乃是玄武岩獨有的柱狀解理，十分規整，仿如黑龍強健的肌腱，頗有光澤。
凱恩巡視島上環境，似乎只有先攀附龍足，達至龍背再說。便頭前帶路，拾階而上。
小芙看得心曠神怡，一路上以屠龍刀敲敲打打，黑岩發出龍吟般的聲音，十分悅耳。玩到高興處，小芙以刀猛拓黑岩，聲音越加清越，黑岩卻不留半點印痕，凱恩看得驚奇，從未見過質地如此堅硬的岩石。
登至山腰龍背處，凱恩估摸約三百米海拔，不由回頭眺望龍爪島，卻見龍爪島強健的四根指頭已清晰可辨。凱恩恍惚間覺得如果龍爪島是一隻撐天巨龍的爪，那黑龍島就像巨龍呵護下的一隻幼崽，正安祥地匍匐於巨龍頸下。抬頭望天，烏雲蔽日，天空隱隱有風雷之聲。凱恩頓時覺得壓抑，胸悶欲嘔，慌忙低下頭來，卻見小芙興奮得臉泛紅暈。
凱恩心說趕快探索一個大概，改天再來不遲，莫要遭遇風暴，那時就只能沖著九妹喊救命了。自己失些顏面無妨，卻如何跟小芙解釋？急忙加快步伐。
凱恩領小芙朝山頂攀登，燈神戰士四散開來，向各處飛去，擴大偵察範圍。
很快登上頂峰，小芙忽然發現山頂上立著一塊巨石，上面依稀有些文字，兩人急忙走過去，刀拓無痕的巨石果然是一塊石碑，卻不知何人有此神通，竟能刻石為碑。文字遠處不易辨認，兩人急忙走到近前。
來到碑前，凱恩略讀幾行，小芙早已淚流滿面，失聲驚呼：「媽媽！」
這塊石碑果然是巴芙十六年前留下的，則那個簡易碼頭也是巴芙命人修建的。巴芙當年佔領龍爪島，當然要繼續探索未知海域，第一站便是黑龍島。
小芙淚眼模糊，不忍卒讀，凱恩急忙仔細閱讀：
「某自起兵以來，匆匆不足兩年，掃蕩海內，憾無敵手。海闊天空，將歸何處？
正感慨間，驚覺身孕，欣喜不已。天地雖大，豈如己出，上蒼恩賜，復有何憾？
懸崖勒馬，止焉！托部眾於姐妹，棲孤鴻於比蒙，不復出焉！
山頂石陣乃上古之傳送門，可使人瞬間抵達已知區域，天恩眷顧，一至於斯！
曾於護劍寺龍大師處得知開啟石陣之密語，誠不我欺也！
訣曰：唵、嘛、呢、叭、咪、吽
塔妮-巴芙」
當年巴芙也是在山腰看雲而感身孕，又看到山頂石陣，記起了龍大師所贈佛偈，頓時心如明鏡，不作他想，一心只想速回朗姆港，將俗事作些安排，便隻身隱居比蒙島，安心等待小芙的到來。
小芙啼哭一回，伏在凱恩肩頭，心中湧起甜蜜。沒想到媽媽將自己看得比天地還重要，媽媽在日，小芙總想著如何跟媽媽淘氣，這些天越發想**媽媽。
凱恩輕輕拍拍小芙秀髮，心中也是悲喜交集。想到那傳送門竟能將人傳送至任何已知區域，心生好奇。他知道在舊世界有一種罕有人知的高深魔法，叫做「回城術」，施術者可以根據意願回到任何已知城堡，不過早已失傳，沒想到在這裡仍留下蹤跡。心說能否借石陣之力立刻回到阿坎呢？想是這麼想，卻不能說給小芙聽，否則她真要鬧起來，嚷著要去阿坎尼亞看看，這一來一往不知耽誤多少時間。
小芙也看到媽媽關於傳送門的法訣，心中一動，急忙牽住凱恩的手，向山頂奔去，已看見山頂一塊空地上，立著六根石柱，按天地**方位排列整齊，中間一米見方空地，可容數人。
小芙急忙站到石柱中間，凱恩大驚道：「你要去哪裡？！」
小芙道：「我去少女海灣看媽媽，要是成功了，你要記著跟來，不要忘了。」凱恩舒了一口氣，他以為小芙猜到自己心思，真要去阿坎尼亞，那就糟了，還好，少女海灣不算太遠，想去就去吧，反正眼下也算不上有多少大事了。他知道難以勸阻小芙，自己對這等奇妙遺迹也是心癢難搔，便凝神觀看，不要小芙不見了，自己卻施法失敗，卻到哪裡找她？
小芙在石陣中「依、依、呀、呀」**了半天咒語，半點動靜沒有，小芙眨眨眼，心道媽媽怎會騙自己？八成不認得那幾個字，便和凱恩
研究一回，沒錯呀，怎會不起作用於呢？凱恩見小芙急出一頭汗來，心道巴芙所說豈會無據，八成小芙不夠虔誠，便走到石陣中，道：「別急，我來試試看。」
話音剛落，驀覺得天空風雲色變，天門大開，剛**一個「唵」字，小芙大叫道：「別急！」急忙將凱恩拉出石陣，風雲匯聚，天色又暗。
凱恩奇道：「我覺得有用，為什麼拉我出來？」
小芙驚魂稍定，一時間也忘了為什麼拉他出來，道：「你想好去哪裡了？去錯地方就麻煩了，要走許多冤枉路。」
凱恩一想，不錯，剛才只顧著**咒，沒想著去哪，幸虧小芙拉住，不然這會兒八成已到了阿坎尼亞，姑姑問起來，不能說在山上玩得迷路了，只好扯謊，說有緊急軍情報告。凱恩不由臉紅。不過現在不用怕暴風雨了，大不了**個咒語，先回龍爪島再說，來去方便，未免有些大陣小用了。
小芙楞楞地看著凱恩，為什麼自己用力**咒沒用呢？算了，反正凱恩懂就行了，凱恩會就等於小芙會，以後不管去哪，都先往這裡跑，免費傳送，何樂不為？道：「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現在才上午，早著呢！先到別處玩玩，說不定還有好玩的地方。就算玩到天黑也沒關係。你說呢？」這才是小芙拉凱恩出來的真正原因，只是剛才急了些，忘了。
凱恩連連點頭，心道只要你不嚷著去阿坎尼亞，其他什麼都好辦。便領她四處張望一番。
四齣探路的燈神戰士一起會合，島的各處都已探遍，在島的龍口處發現一個洞口，未曾進入，其它地方無甚特殊。
凱恩點頭，心道這島八成中空，說不定內部與海相通，黑龍將死的時候便來這裡坐以待斃，倒有些像象冢，入象冢得象牙，入龍墓得龍骨，看來不虛此行了。不過龍墓不比象冢，聽索里爾老師說，龍墓有黑龍王守護，必須打敗它才能進入。當年索里爾老師帥大批燈神戰士，趕走龍王，發掘了一個黑龍墓穴，現在自己的兵力是否少了些？不管怎樣，先探探路再說。便從小芙手上拿過屠龍刀，關照小芙在此等候，另派兩名燈神保護。
小芙堅要相隨，凱恩不許，小芙便脫下龍鱗甲，讓凱恩穿上。凱恩便穿上龍鱗甲，心道有備無患，又叫小芙儘可能不要離石陣太遠，若是不幸被龍王追出來，大家一起坐石陣逃跑，龍王就算會**咒語，怎知自己往哪裡跑？總不會追到阿坎尼亞吧！果真如此姑姑自會捉它。小芙點頭答應，再三囑咐凱恩，務必小心，大不了下次再來，不可莽撞。
凱恩領四名燈神戰士下到山洞中，已看到一個十分整齊的石窟。凱恩從索里爾老師那裡已經知道，這就是死亡大殿，龍王便不在大殿，必在不遠處。
凱恩運起真視訣，景物明亮許多，燈神戰士擅能照耀環境，此時一起放光，大殿頓時明亮起來。
凱恩見大殿內並無龍王，有些詫異，卻見大殿中央一潭碧水微微蕩漾，心知龍王八成藏身其中。怎辦呢？燈神不是黑龍對手，讓他們四周點燈算了，不知這黑龍王修行怎樣，要是會說人話，倒可以商量商量，不一定兵戎相見吧！便大聲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聲音在大殿回蕩，震得嗡嗡作響。凱恩暗笑，心道龍王不會答應的，但自己總不能問「有龍在嗎？」，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幾步。
凱恩一面戒備潭水，一面四處觀望，他知道墓室就在大殿後方，但未趕走龍王，卻不能輕入，免得被龍王從後面偷襲。
凱恩見洞窟四周石壁關得嚴嚴實實，不得不來到水潭處，難道要與龍王水底決戰嗎？
凱恩知道龍王魔法抗性極好，攻擊性魔法無甚用處，便施展出天堂之盾，增加一些光線也好。將盾牌朝水中一扔，便作個魚餌，看龍王會不會上當。別人釣魚，他卻釣龍，小芙若在這裡，必會拍手叫好。
果然，盾牌在水中遛了一圈，潭中浪花翻湧。凱恩急忙後退，想要收回盾牌已來不及了。水中呼啦啦地竄出一條碩大龍頭，死亡之眼泛出黑光，口噴火舌，龍鬚上下飛舞，一幅怒氣沖沖的樣子，天堂之盾早被撲滅。
凱恩持刀在手，護在胸前，努力保持鎮定。
老龍看見凱恩手中的屠龍刀，眼中怒光閃爍，卻也有些懼意。驀地張口一噴，一團烈焰直向凱恩急射過來。
烈火燒得龍鱗甲劈撲直響，凱恩舞刀擱避，火光漸息。凱恩覺得它的火力似乎並不如金狻猊，試出火力，心中略定，心道你這點看家本領，今天是擋不住我這盜墓賊了，讓路吧！大喝一聲，舞刀直劈過去。並非黑龍王不如金狻猊，實是凱恩能力已大有長進，與數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黑龍識得厲害，倏地藏身水中，凱恩和身撲入潭中，「哇呀呀」地直竄出來，原來這潭水冰涼徹骨，冷過阿坎所有的冬天！
凱恩抗性本佳，只因剛被火烤，想當然地以為可以水裡去消消火，沒想到冷得出奇，冰火兩重天，毫無準備，一時難以消受。
凱恩蹦蹦跳跳，呵手跺足，總算活動開了。定了定神，既要防火，又要抗寒，對抗性的要求太高了。若不是遇見達克妮婭在先，除了打道回府，哪裡有半點招數？
凱恩再次湧入水中，先在水面做些適應，便不覺得多冷，翻身下潛。心道這裡水冷，或者並不與大海相通，你能逃到哪裡去？說也奇怪，這水底範圍極廣，竟看不到邊際，這麼一直潛下去，究竟是龍胃還是龍膀胱？幸好沒甚尿騷味，不然這差事可真有些不衛生。
正感好奇，驀覺得一股激流沖向後背，心中冷笑，轉身橫刀，不避反進，呼地沖了過去。
黑龍顯然畏懼屠龍刀，急打個猛子，一旁竄出，身形略慢了些，一根龍鬚早斷。凱恩伸手捉住兒臂粗的半節龍鬚，在水中並無重量，心道你還是快跑吧，莫耽誤我正事，可不想做個龍理髮師。想到巴芙與飛龍王水中大戰，也放飛龍一條生路，自己也別趕盡殺絕，將它嚇走算了。獨有英雄驅飛龍，更無豪傑怕水蛇，還不讓路，更待何時？
凱恩四周急游，知它已沒有多少迴旋餘地，小心分辨水勢，已知方位，迅猛出擊，正與黑龍撞個正著。
凱恩也不用刀，肘擊龍背，順勢避開它一記神龍擺尾，卻用刀背在龍尾很拍一記。黑龍負痛，急忙竄開，凱恩如影隨形，借它水勢，更加省力，不住地以刀背敲打龍尾。
黑龍心知不敵，急向水面衝去。
凱恩尾隨於后，忽然想到一件事，燈神戰士莫要不知輕重，貿然阻擊，枉送性命，急忙加速衝出。
一人一龍，甫出水面，凱恩大叫：「不要攔它！」
四名燈神正想阻攔，聞聲閃避，黑龍奪路而逃。
凱恩稍覺心定，驀聽一聲嬌呼，正是小芙聲音！凱恩大驚！正奔入洞口的小芙被急沖而出的黑龍撞得直飛出去！
六名燈神前後夾擊，黑龍「呼」地噴出一排怒火，燈神戰士頓時熄滅，散於風中。
凱恩驚怒出擊，屠龍刀插入龍脊，一沒至柄；黑龍甩頭直撞，怒火狂噴。凱恩左手握拳，照定黑龍死亡之眼，暴怒出擊！黑龍龍睛爆裂，血紅墨黑一起湧出，凱恩左臂一沒至肩。
鮮紅的龍血浸透全身，墨黑的龍睛洫洫而出。凱恩呆立洞口，恍如夢中。
甩開龍身，凱恩急奔出洞，小芙一動不動地仰面而躺，滿頭金髮隨風飄拂。
凱恩黑臂撐地，血染的右臂抱起小芙，輕聲呼喚。小芙仿如熟睡，一聲不應。
風起雲湧，雷電交加，滾滾黑潮從天空、從風中、從海上，直向小島撲來，彷彿要將小島壓碎、推平、吞沒。
暴風雨持續了一天一夜，洗盡血腥，洗不掉臂上的黑色死亡。凱恩將小芙摟在懷中，緊緊摟住，唯恐她被風雨驚醒。
五
少女海灣，小芙摟住媽媽的地方，凱恩摟著小芙。
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前的一瞬間，從黑龍島來到了少女海灣，可三天里，卻寸步難移，只因為已迷失了方向。
三天里，天地間就只有小芙，沒有別的東西。不，三天里，風聲中一直飄蕩著令人心碎的簫聲。如果沒有這簫聲，凱恩已成化石。
大海包容萬物，可大海，除了淚水，一無所有。
大海不屬於凱恩，因為凱恩已沒有淚水，淚水已經流干。
凱恩將小芙直送入海底，將她安放好，他四處尋找巴芙，讓小芙和媽媽在一起。可找遍海底，沒有巴芙的影子。他害怕，不能就這樣丟下小芙，萬一她像巴芙一樣消失。當他回身尋找小芙，卻再也找不到。
這裡的海灣水流不急，這裡的海水很清澈。雖然在海里，凱恩也有汗流的感覺，好久沒有出汗的感覺，他的體力驚人。
凱恩百思不解，恍惚中想起龍大師的話：「鳳是海上花」，難道是說小芙？急忙竄出海面。
海上沒有花，天空飛滿晚霞。
他看到了，是小芙和巴芙的背影！天空的城市和雲彩在一起！
他想喊，可喉嚨哽咽，太幹了！小芙為什麼要離開自己？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雲彩漸漸散了，小芙消失在天邊。回去問姑姑，怎樣才能去雲中城堡？只有姑姑知道，哪裡是雲中城堡。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