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憐子海歸早 多情莫聽簫

第二十一回憐子海歸早 多情莫聽簫

第二十一回憐子海歸早多情莫聽簫

不遠處飄浮著一艘巨大海船,這是凱恩從未見過的雙翼方帆戰船,比三桅帆船大數倍。

這必是九妹的船,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先上去再說吧。凱恩將屠龍刀用龍鱗甲包好,一起沉入少女海灣,小芙說不定什麼時候還用得上,再也不忍看到這些東西,它們本來就只屬於大海,屬於小芙和她媽媽。

凱恩踏浪而去,飛身上船,百十名蒙面海盜一語不發,躬身候命。

凱恩茫然無措,海盜首領躬身上前,道:「殿下,我們奉主人之命躬聽殿下差遣。龍骨已裝滿船艙,殿下此刻是否返回阿坎?」

凱恩點點頭,難道還有別的去處嗎?想到塞卡,問道:「金海聯盟戰況怎麼樣了?」

首領道:「塞卡女王在布哈里亞大敗拜火教,穩定局勢,目前已返回朗姆港。殿下勿憂。」

塞卡在布哈里亞設伏,集合潰敗部隊,反擊成功,但塞卡企圖乘勢收復寒石港,遭遇拜火教海上阻擊,激戰多時,塞卡進退失據,遭到拜火教同盟藍月亮的水底偷襲,損失慘重。塞卡不得不帥眾退守朗姆港。

拜火教和藍月亮聯軍正乘勝追擊,忽然遭遇海怪伏擊,藍月亮初次接觸海怪,措手不及,烏龜船損失迨盡,拜火教的船隊也受創嚴重,不得不暫且罷兵。

塞卡得知小芙噩耗,驚得魂不附體,痛不欲生,重病不起,諸將沒有主意,只得加築要塞,採取防守。

海盜首領不能對凱恩說太多,只能安慰他無須擔憂金海同盟之事,凱恩心知目前除了返回阿坎還有何事可做?失卻小芙,哪有面目再見塞卡和金海同盟諸將?心中痛苦不堪,垂淚低首,一語不發。

大船啟錨,揚帆而去。

凱恩終日昏昏,腦袋空空如也,幸好夜夜簫聲不斷,漸漸恢復一些知覺。驀然想起一事:還有一個不幸的姑娘正等著自己帶她回家!

凱恩急忙傳來盜賊首領,詢問鬼龍島方向。

盜賊首領急忙告知方向,道:「殿下,這鬼龍王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傢伙,尤其貪慕女色,他佔據鬼龍島,部眾雖然不多,也有千餘人,他自己擅長死亡魔法,因此得了個鬼龍王的稱號。聽說他最近得了個姑娘,從亞蘭諾恩搞來的,他寶貝得什麼似的,從此不許生人上島,唯恐弄丟了那姑娘。前些時候,那姑娘的外祖父前去營救,被他殺了。聽說那姑娘的外祖父是亞蘭諾恩赫赫有名的英雄。」

凱恩點點頭,早已猜到諾婭的外祖父託夢告知土元素祭壇,必已遭了毒手。道:「我正是要帶那姑娘回去。」

首領急忙道:「殿下要攻打鬼龍島,請允許我告知主人,招集人手。以我們目前實力,攻不下鬼龍島的。」

凱恩眉頭微皺,目透殺氣!這些混帳東西,永遠只會欺負女人!頭頂蒼鷹徘徊,一樣是些欺軟怕硬的東西。驀覺得連日來一直無甚知覺的左臂氣息涌動,一直向掌心聚集的黑氣呼之欲出,發掌向十數丈開外盤旋的蒼鷹擊去。

翼展數尺的碩大蒼鷹頓時化作一團黑氣,隨風消散空中,沒留下半點痕迹。

盜賊首領大驚失色,躬身低頭,不敢再說半句。

凱恩茫然,瞧瞧左臂,自搗碎黑龍王的死亡之眼,左臂一直死肢一般,毫無知覺,自己心痛小芙之喪,一直也顧不上看究竟,此時心中也不明所以。驚覺盜賊首領面色異常,道:「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鬼龍王如此可惡,我不會饒他。我不能連累你們,你只管將船遠處停泊,我隻身上島救人。若是我回不來,你們就回去吧,不必管我。」

盜賊首領唯唯諾諾,急忙命船轉向鬼龍島。

鬼龍島上鬼龍洞,鬼龍洞里鬼龍王。鬼龍王有把鬼頭刀,鬼頭大刀鬼見愁。

鬼龍王的大刀一百八十斤,誰都扛不動,鬼龍王的嘍羅一千八百多,沒人敢去碰。鬼龍王不愁吃,不愁穿,他不惹別人,沒人敢惹他。鬼龍王有個癖好,只要聽見哪兒有漂亮女人,豁掉腦袋都要搶回來。

海上若有了漂亮女人,寧可送給閻王,也不願給鬼龍王。鬼龍王玩膩了的女人,死得很難看。

現在海上的漂亮女人不用怕了,因為鬼龍王放出話來,再漂亮的女人他都看不上了,他說他有了一個最漂亮的女人了。

若是有一個女人鬼龍王玩不膩,那是因為他玩不著。這個叫諾婭的小姑娘還不大,十四、五歲的年紀早已像朵花。凱恩雖沒見過,卻相信她一定很美,因為見過她媽媽。凱恩不明白鬼龍王為什麼玩不著,連諾婭的外祖父也說:「一時無憂!」

青石階又寬又長,一面是山,一面是海。

山上站滿了強盜,個個膘肥體壯,個個手捧大刀。

凱恩踏浪而來,踏上青石階。他眉頭暗皺,不喜歡這個鬼龍島,這讓他想起黑龍島。心情挺沉重,腳步也沉重。一腳輕,一腳重。

強盜們很奇怪,為什麼這人頭也不抬?為什麼只有一個人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明白。

鬼龍洞的路不需要問人,所以不需要抬頭。來到洞門口,凱恩停下腳步,長吁了一口氣。不能像上次那樣,像在黑龍洞那樣,不能太仁慈。誰敢反抗,立殺無赦。上次太仁慈,結果害了小芙,這次別又害了一個和小芙一般大的姑娘。

山上的盜賊也吁了一口氣,這人一定是鬼龍王的老朋友,幸虧沒吆喝,沒惹得老朋友不高興。

洞內很昏暗,兩列盜賊兩旁站立。

鬼龍王的寶座在高處,在燈火通明的地方,唯恐別人看不清他肥豬般的一身肥肉。

高處的強盜也很多,鬼龍王中央端坐。左側一個小姑娘,凱恩眼睛一亮。

「小芙!?」凱恩揉揉眼,「不像!」凱恩很沮喪。定是艾文家的姑娘,長得像她娘。

盜賊們很詫異,噢,這人來找人,不僅找錯了人,也找錯了地方。哈、哈、哈,看他怎麼收場!

凱恩輕輕褪下手鐲,對著火光,晃了晃。

「你媽媽叫我帶你回家。」凱恩的聲音很沙啞,但很清晰。洞里沒有別的雜音。

盜賊們早已忍不住,哄堂大笑。哪來的傻小子?趕來投胎。洞窟嗡嗡作響,笑聲在回蕩。

凱恩皺皺眉,這算不算反抗?殺!凱恩心裡這麼想。笑聲嘎然而止,刀裁得一樣整齊。凱恩很奇怪,這算不算反抗停止?

洞窟里死過很多人,所以很陰森。盜賊們早已習慣這陰森,卻重新發現這陰森。不是來自洞窟,而是來自凱恩。盜賊們個個覺得冷,心臟和脊背,手腳也冰冷。

盜賊們見多識廣,覺察出恐怖氣氛。不是魔法,勝似魔法,總之很嚇人。

鬼龍王肥肉在顫,他剛剛在笑,笑已停了,肥肉沒停。於是想哭,恨這肥肉不爭氣,這時候顫什麼?連手腳也跟著顫。

鬼龍王的死亡魔法很到家,卻看到了更到家的死亡魔法。鬼龍王在想,不是想不通,而是沒法想。他想到死亡,死亡就是腦死亡,腦死亡了沒法想。他拚命眨巴眼,想推開這夢魘,越掙扎,越恐懼,越恐懼,越掙扎。

凱恩有些憎惡,眉頭又皺了皺。

小姑娘驚奇地望著凱恩,又望望鬼龍王。眨眨眼,不明白,沒吱聲,很奇怪。

凱恩想小姑娘八成不相信,隨手將玉鐲丟過去。鐲子晃晃悠悠飛到小姑娘手上。

諾婭認得媽媽的手鐲,興奮得想抱住凱恩啃兩口。她好想家,鬼龍王一直在騙她。她看一眼鬼龍王,終於有人來接了,看你還有什麼鬼花樣!

諾婭高興地跑下階梯,奔向凱恩。

鬼龍王又急又怕,本來怕凱恩,現在怕諾婭。你要走了,我怎麼辦?一急就出汗,猛得一咬舌尖!發抖的手攥緊大刀,大不了一拍兩散!

諾婭一時興奮,忘了說句客氣話,急忙轉過身,嫣然一笑:「我要回家了,謝謝你。」

鬼龍王嚇一跳,肥肉堆出歡笑:「慢、慢、慢...」後悔咬舌尖,這會兒舌頭打顫。究竟是慢走,還是慢、不要走?鬼龍王沒說清楚,憋得眼淚直流。

凱恩見諾婭跑過來,木然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意。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比她媽媽好看多了!轉身走向洞外。

盜賊們全都舒了一口氣,好長的噩夢!就是嘛,幹嘛不讓人家回家?

鬼龍王醒過神來,他媽的!一群混蛋!他想起自己發過的毒誓,和諾婭,不能同生,那就共死!這可不是騙自己!

鬼龍王攥緊大刀,估摸著,這樣的高度撲下去,沒有人能抗拒。嘿嘿,小白臉本事大,也只有自己逃,自己和諾婭死一塊,分不清誰是誰,小白臉只好一起打包,帶回去見老丈人,自己就拚命干那平時想干不敢幹的事!

凱恩轉過身,覺著不對勁。仁慈不是這樣的,對這種東西講仁慈,遲早害別人。

凱恩一回頭,鬼龍王的眼睛像怪獸!像銅鈴,含毒焰,肥胖的身軀張開來,像蒼鷹?凱恩左手一動,倏然探出。蒼鷹就蒼鷹吧,一起灰飛煙滅!

這是他第二次施展死亡之手,上次是練習,這次是實戰。他覺得比上次強多了,琢磨了幾天,應該已心領神會。

蒼鷹一樣振翅欲飛的鬼龍王並沒有灰飛煙滅,只聽得「嘎吱、嘎吱」一陣響,像鬼龍王的椅子在響。

凱恩很奇怪,心裡沒把握。不過還好,鬼龍王沒有飛過來,卻從頭到腳,「嘎吱、嘎吱」繼續響,硬得變碎,軟的化水,像一張虎皮,披在寶座上。水往下流,虎皮下滑,虎頭和虎爪,「叭噠」一聲掛在高台下,「滴滴噠噠」,滴個不停。

凱恩想了想,總算想明白,鬼龍王真不簡單,抗性比蒼鷹強多了,尤其那張皮,老厚!

凱恩又一想,恐怖加暴力,兒童不宜!諾婭想回頭,急忙按住她,將她的頭,埋在肩頭。

諾婭心道:你們男人真虛偽,打個招呼這麼大動靜,點頭哈腰,「嘎吱嘎吱」得,椅子都揉碎了。大哥哥也真是,你又不認識他,幹嘛打招呼?不看就不看,有什麼好看的?這麼多天,這裡真臭!幸好大哥哥身上有一種甜香。諾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好,回家了!

諾婭沒看見,盜賊全看見,寧可沒看見!可眼皮撐得大大的,合都合不上。

凱恩出了鬼龍洞,山上的盜賊看見了,全都會心地笑:「怎麼樣?沒錯吧!我說是老朋友嘛,連命根子都不要了!」

諾婭並不重,還比不上屠龍刀。凱恩提著她,凌波渡海,飛一樣快。

「哇!比我家獅鷲還快耶!」上了大船,諾婭驚喜地直拍手。

「什麼?!」凱恩一愣!艾文家的大鳥?!小芙,你聽見沒有,我比艾文家的大鳥強多了,不是菜鳥,不是呆鳥!凱恩走向船頭,遠望天際,神情落寞。

首領下令起航,內心欽佩不已。一來一回,沒有耽擱,顯然沒有打鬥!這叫以德服人!首領冷峻地瞥一眼其他海盜,心道:「你們懂不懂?只知道打打殺殺!」

諾婭一愣,大哥哥怎麼不高興?急忙靠過去,道:「大哥哥,你別生氣,我說著玩的。」

凱恩緩過神來,輕輕一笑:「快回船艙去,不要亂走動,有事我會派人去叫你。」

諾婭應道:「噢。」沒有生氣呀,那就回船艙。

凱恩目睹諾婭背影,心中湧起酸痛!同樣的話,早該講給小芙聽,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一路風平浪靜,夜夜簫聲依舊。有時諾婭耐不住寂寞,走出船艙,卻見凱恩不在船尾,就在船頭,安靜得像木頭,看大海,看夜空,聽那不知道從那傳來的洞簫聲,那樣入神。

又見朝霞滿天,又見金海水道!水道兩旁,戰船林立,兩邊懸崖,崗哨林立。拜火教控制了金海水道。

盜賊首領心想:是按規矩交納過路費,還是讓凱恩以德服人?交費的話凱恩須迴避,以德服人自己先迴避,凱恩沒有迴避的意思,於是自己先迴避,交代眾水手,或戰或逃,全速前進!

沒人知道雙翼船,沒人不知道凱恩。不,除了諾婭,她的耳目被鬼龍王封得嚴嚴實實。

沒有人下令攔截,當然沒人收費。數千海盜,像接受檢閱,注目自己的領袖。唉,什麼藍月亮、拜火教,兄弟們都知道,不過是混口飯吃,不差這一口!要問心裡話,只有大海王者,才是心中熱愛!

巴芙走了,凱恩也走了,沒人知道大海的未來。

年長的下了瞭望哨,年輕的爬得更高,翹首眺望,直至消失。

船行數日,一路順風。夢一樣的海上之行就要結束了。雖然只短短的幾個月,每一步都踩著巴芙的腳印。只有一點不同,巴芙得到了小芙,自己失去了小芙。如果沒有這海上之行,她們能平安無事嗎?姑姑要是知道出海會如此傷痛,一定不讓自己來。

遠處出現幾隻船,凱恩長舒一口氣,是艾文家的船。艾文並不知諾婭已經脫險,正急匆匆地趕往鬼龍島,卻不知是何人通的消息。

凱恩命人叫出諾婭,諾婭立刻認出爸爸的船,高興得小手直舞,聲嘶力竭地拚命喊。

十數只獅鷲飛落在桅杆上,振翅長鳴,艾文船隊如飛而至。

艾文夫婦看到諾婭,喜出望外!兩船靠近,急忙拋錨落定。搭上跳板,夫婦倆迫不及待地奔上船來。失蹤半年,女兒成熟得像個大姑娘了!

莎娜摟住女兒,仔細端詳,眼淚直轉,悄聲問:「你們沒出事吧?」

諾婭睜大眼睛看著媽媽,道:「我跟大哥哥在一起,沒事。」

莎娜撫摸著女兒,身體沒事,腦袋有事,答非所問,魂不守舍。女兒平安歸來,心頭巨石落地,舒暢的感覺半年沒有過。有什麼事回頭再問吧,看女兒活蹦亂跳的樣子,也不像有什麼事。

艾文目蓄淚光,輕拍凱恩肩頭,道:「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萬死不辭。」他知道鬼龍王惡名,此次招集部眾好友,誓要與鬼龍王決一死戰,報此奪女之恨,沒想到凱恩竟已奏功。當時託付他時,不過希望傳些音訊,其實無此奢望。他知凱恩魔法武功都不很好,能從鬼龍王手上救出諾婭,一定費了許多心機,心中越加感動。

凱恩見諾婭母女相聚甚歡,不由自主地想起小芙母女,心中怏怏,此時未免有些心不在焉,忽想到船靠港后如何將龍骨運回阿坎尼亞,忙道:「王爺不必客氣,實不相瞞,在下此次是奉姑姑之命尋找龍之骨,幸不辱命,待船靠港后,如何將龍骨運回阿坎尼亞,還請王爺幫忙。」

艾文暗吃一驚,阿坎和奈克羅斯海上尋龍的計劃他已知道,萬沒想到不過數月時間,凱恩竟已滿載而歸!難得他直言相告,便道:「這個不難,等回港再說。」有心多問幾句,見凱恩落落寡歡,有些不解,便請凱恩一起同回座船,攀談攀談。

凱恩本想推遲,一則有求於人,二者聽說亞蘭諾恩精英盡出,畢集於此,也想認識認識,便隨同上船。撤除跳板,船隊啟錨,一起返航。

艾文的華麗座船凱恩曾經到過,那時凱恩還沒接觸過海戰,此時看了不由皺眉,這等華而不實的遊艇如何進行海戰?僅憑一些獅鷲就能贏嗎?其它船隻大同小異,近海防衛則可,遠洋作戰難能。雖然海盜也沒有什麼能夠遠洋作戰的船隻,但他們是賊,不會大張旗鼓地行動,似艾文這樣大張旗鼓,卻如何通過金海水道?

不過凱恩甫一上船,便什麼都明白了。艾文所帶的精英中,赫然有一個正是艾丁公爵。嘿嘿,艾丁公爵不會偷了他女兒,還會那麼好心幫他去救,八成想一網打盡!

艾文將凱恩介紹給大家,也將眾人介紹給凱恩。凱恩注目艾丁公爵,眼睛一眨不眨。他在想怎麼處置這個陰謀家。不過巴芙和小芙都跟他無關,不然沒有理由放過他。

艾文見凱恩緊盯住艾丁公爵,不知他怎會如此失禮,心說難道還記著斗獸場之事?便道:「凱恩,艾丁公爵是位忠厚長者,斗獸場的事情那時大家還不認識,彼此拉拉手,揭過去吧。」他對艾丁公爵也不感冒,但這次為救女兒,不得不依重艾丁的海上關係,盡量避免無味的戰爭,卻不知道,艾丁已控制了海上半壁江山。

艾丁急忙伸出手來,道:「是啊,殿下大人大量,切勿計較。我給殿下賠個不是,以後大家就是好朋友了。」

凱恩並未伸手,心道此事待奏明姑姑再說,道:「對不起,最近我的手有點傷,殺氣重。做朋友的事以後再說。」

艾丁急忙道:「對、對、對,是我莽撞了。我接到飛鴻傳書,說殿下隻身赴敵,挑了鬼龍洞,鬼龍王身化膿血。嘿、嘿,原來是真的。」艾丁雖老奸巨猾,但因凱恩無禮太甚,自己幾名部下躍躍欲試,不得不出聲提醒,唯恐他們白送性命不說,更壞了大事,卻無意中說出已知諾婭脫險一事,不由尷尬。

艾文夫婦冰雪聰明,頓時明了,他一直給自己通風報信、鼓動救人,果然包藏禍心!此時卻寧可得罪凱恩,以後解釋,務要穩住艾丁,免得生出風波,莎娜道:「凱恩呀,握不握手也是朋友,哪有什麼以後再說的話。我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客房休息休息如何?」

凱恩醒悟,尚未說話,諾婭急忙道:「不會呀,艾丁伯伯,凱恩大哥沒跟人動手,他只跟鬼龍王打了個招呼,鬼龍王在椅子上嘎吱、嘎吱幾下,我們就出來了!一定是別人乾的,不關大哥哥的事!」

眾人一頭霧水,均知諾婭童言無欺,艾丁更加尷尬,卻知言多必失,嘿嘿不語。艾丁身後一名青年早已按捺不住,他自見到諾婭,頓時魂不守舍,見諾婭一雙妙目不離凱恩前後,妒火中燒,而凱恩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僅對諾婭不暇多顧,竟一幅目中無人的神情,一再得罪艾丁公爵,此時道:「諾婭姑娘說得不錯,江湖中最多欺世盜名之輩,要是有人和鬼龍王狼狽為奸,卻不知有何目的!」

他這番話凱恩聽得十分對勁,雖知他暗貶自己,卻知他必不知艾丁陰謀,此時體諒艾文夫婦心情,冷笑不答,轉身欲走。

豈料那青年得理不饒人,閃身擋住凱恩去路,道:「就這麼走嗎?給公爵賠禮道歉!」

凱恩暗氣,沖著艾丁道:「怎麼,你也想我道歉嗎?」連日來氣悶非常,偏偏無處發泄,正好找到出氣筒,恨不得立刻挑了艾丁公爵。反正此刻自己光桿一根,卻怕何人?

饒是艾丁老奸巨猾,卻也避無可避,內心深恨那青年無事生非,讓自己進退兩難,這時聽了諾婭之言,也覺得傳書不實,無端退讓,當我吃素的?冷笑道:「殿下一定要伸量老夫嗎?」

凱恩臉泛紅暈,微笑道:「伸量不得嗎?」內心痛快之至,最好你不識進退,先斬後奏,姑姑也不會怪罪。

艾丁目瞪口呆,這等霸氣雖不是魔法,卻比魔法更作不得偽,這是信心與力量的高度融合。

艾文內心也感到痛快,心道你怕就好!卻不便在此生事,閃身插入兩人中間,道:「大家給我薄面,莫為了一點陳年舊事傷了和氣。所幸小女無恙,值得慶祝,便請大家同飲一杯!來人,準備酒席!」

凱恩抱拳道:「王爺請恕罪,我的確有些累,就回去休息休息。諸位告辭!」

莎娜假意挽留,送他出艙,卻見凱恩騰身而起,御風而行,早已返回雙翼大船。眾人瞠目結舌。艾文始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數月?內心也自高興。諾婭有心跟隨凱恩,卻如何能夠?妙目滴流流地盯住母親,幾乎含淚。莎娜心道女大不中留,這女兒是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眼看是留不住啦,可這剃頭挑子一頭熱也不是事啊!休要丟人現眼,急忙將諾婭牽回內室,諸事問個詳細。

艾文的座船很華麗,餐廳也很華麗。自從諾婭失蹤,艾文一直胃口不好,現在諾婭回來了,一家人已經團聚,其樂融融。要是岳父格萊明也在就好了,岳父出海尋找諾婭,至今音訊寂無,不過岳父並非等閑之輩,無須擔心。

令人可喜的是船上有一位大廚,來了幾個月了,手藝堪稱絕妙,特別擅長做各式海鮮。就算你一點胃口也沒有,看到他的菜也會不知不覺吃很多。這個大廚名叫約瑟夫,看起來二十齣頭的樣子。

約瑟夫是個大廚,不用干侍候人的活。他每天只做幾道菜,餘下的時候就一個人呆在一間屬於他自己的小卧室里。

他不喜歡上甲板,免得遇見誰都要點頭哈腰,因此只能一個人呆在小屋裡。他也不喜歡燈,好像生來就怕光,喜歡將卧室遮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線。只有在這絕對黑暗裡,他才覺得有些生機。他會試著聽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動的聲音。這樣的催眠效果很好,很快會進入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的狀態。如果不是眼淚順著腮幫子滑入胸膛,他就不會醒來。眼淚像沙漏,總會在合適的時候喚醒他,所以他從不誤點、從不誤事,所以從沒有人打攪他。

今天諾婭回來了,艾文一家很高興。約瑟夫破例多做了兩道菜,一定是諾婭喜歡吃的。一碗金銀蓮子羹,鱘魚熬的湯,雪白的珍珠,珍珠一樣金黃滾圓的魚卵,盛開的蓮子,顆顆大小均勻,纏以如絲如縷的魚翅。一盤清蒸海龜,黑熊掌砌成的海龜模樣,**或許是真的,栩栩如生,況且龜眼似飽含淚水的模樣,配上湛藍的湯,海水一般蕩漾。

諾婭喜歡蓮子羹,對這泫然欲泣、歸心似箭的小海龜卻不忍下箸。暗罵那殘忍的廚子。

約瑟夫喜歡惡作劇,他猜得到諾婭口涎四溢,下手不能的模樣,得意地回到小黑屋。廚師只講究味、形、色、意,沒有殘忍這個字眼。約瑟夫長吁一口氣,開始聽呼吸。

懂事很早,記憶很少。他自小被一個老賊調教成小賊,約瑟夫這個名字也是老賊起的。懂事以來,主要記憶就是挨揍。失手被捉被路人揍,失手回家被老賊揍,得手了看著尋死覓活的失竊者比挨揍還難受。

最可惡的是老賊是個大色鬼,看到女人忘了娘,窮奢極欲,肆意凌辱。約瑟夫親眼見他將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強拉硬扯按上床,弄得小姑娘鮮血淋漓,死去活來。從那時起,約瑟夫從心底詛咒這個老色鬼,盼他不得好死。

這一天終於來了,那一年約瑟夫十三歲。那天約瑟夫正躺在沙灘上曬太陽,老賊在院子里擺弄幾個剛買回來的小姑娘,師兄們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忽然一團黑影,像旋風捲起的一團黑沙,進了院子,轉了一圈,霧一樣散得無影無蹤。

約瑟夫看見那是一個黑衣人,手持一柄黑黝黝的短劍,心想老賊有難了。

老賊死得好,再也沒人管得著。他開始流浪。

他一直惦記著那個黑衣人,和那柄蚴黑的短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一柄同樣的劍,就不用怕任何人了。他不喜歡約瑟夫這個名字,他給自己起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好名字-黑劍。他知道那是一把淬毒的好劍。

偷偷摸摸的日子倒挺自在,總惦記著找個鐵匠鋪,打造一柄黑劍,可沒有錢,沒人愛答理他這個小叫花子,其實他從來不乞討,只會偷盜。

有一天他流浪到一座小島上,那裡沒多少人,卻有一片黑乎乎的雨林,裡面滿是專吃小鳥的黑蜘蛛。

約瑟夫弄到一柄小刀,偷的,可老是生鏽,越磨越薄。他知道蜘蛛有毒,他想捉幾隻,給小刀淬點毒。

沒能給刀淬毒,倒給自己淬了一身毒,約瑟夫感到奇癢奇痛,跑出雨林就昏倒了。

約瑟夫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體奇熱,原來身邊一隻大火爐,打鐵用的火爐。怪不得睡夢裡半邊奇冷,半邊奇熱。對面一個老叫花,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油炸蜘蛛。

看著像老叫花,其實是個老鐵匠,半身獸皮被火星濺出好多洞,一隻眼睛皮罩罩住,是個獨眼老鐵匠。

老鐵匠身邊一隻竹簍,簍子里是五彩斑斕的毒蜘蛛,面前是半鍋熱氣騰騰的油。老鐵匠伸手抓起幾隻毒蜘蛛,毒蜘蛛也不咬他,老鐵匠將蜘蛛在油麵上熘兩圈,半生不熟地往嘴裡塞,咔吱、咔吱,吃得津津有味。

約瑟夫掙扎著坐起來,眼睛迷迷糊糊,腦袋昏昏沉沉,老鐵匠招呼他一起就餐。

蜘蛛很脆,吃著嘴麻,頭皮先發麻,跟著全身麻,全身肌肉直哆嗦,不疼不癢,直想甩甩脖子扭扭腰,飄飄然欲仙欲死。真好吃!

從此約瑟夫跟著老鐵匠學打鐵,吃蜘蛛。

老鐵匠不僅打鐵是行家,做菜更內行。單看他五花八門幾百種各式各樣的刀刀叉叉,就知道他的烹飪手藝不簡單。他常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約瑟夫不想學烹飪,只想學打鐵,老鐵匠說:「烹飪和打鐵,其實一回事。重要的是腰馬和火候。」

約瑟夫一邊學烹飪,一邊學打鐵,反正是一回事,都是對著一爐火,左右開弓。

約瑟夫給自己打造了一柄短劍,老鐵匠說,還行,也就值個百八十兩銀子。約瑟夫惦著給劍淬毒,老鐵匠說用毒就要不怕毒,只有死人不怕毒。於是他跟著老鐵匠學著做個活死人。

其實很簡單,當自己是死人,讓蜘蛛咬,海蛇咬,咬到它們不肯咬,自己沒事,蛇被毒死,大功告成。再也不用給劍淬毒,不管什麼兵器,一到手上,立刻帶毒。老鐵匠說,這叫忍者。

做個好忍者,要學好兩件事,一件是裝死,一件就是跑得快。裝死學得差不多了,就學跑得快。跑得快就得學好偵察、探路、潛行和航海。

老鐵匠陂了一條腿,行動不方便,雖然手藝好,生意卻不多。約瑟夫記得半年裡,也就接到兩單生意。

有一天來了一個富商,用整整一箱銀子請他打造一柄劍,叫「諸神之劍」,假的。整整打了七天,最後的工序叫占火,將一種「法力桎梏」的魔法封到劍中,大功告成。

有一天來了一個女人,她帶來一件皮甲,海蛇皮甲,約瑟夫很奇怪,這件皮甲很稀奇,怎能放進火里煉?

皮甲只能放到油里煉,用占火術封進一種「電火花」的魔法,大功告成。

有一天來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分不清是人是鬼,他讓打一件頸圈,叫恐懼護符,死人的頭骨做項圈,本來就恐怖,還要封進「恐懼結界」魔法,更加恐怖。

老鐵匠說等幾天,等幾天他就跑了,跑之前告訴約瑟夫,快跑,再也不要回來了。

於是約瑟夫又開始流浪。可不久就遇到那個模模糊糊的傢伙,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逼問他老鐵匠的下落。約瑟夫咬牙不說,他不知道,知道也不說。

模模糊糊的傢伙辦法多得很,約瑟夫裝死也沒用。這時候來了一條船,一個魁梧高大的老人救了他,聽說他叫「約瑟夫」,老人高興得不得了,喊他「乖孫子」。

約瑟夫差點以為真的是自己的親爺爺,折騰好久才知道,原來是誤會。老人在找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在老人船上呆了好幾天,老人教了他不少本領,叫他留意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名字也叫約瑟夫。

約瑟夫一生沒遇見幾個好人,只有這兩個一冷一熱的老人。鐵匠打鐵卻很冷,航海老人卻很熱。真希望有這兩個好爺爺。

從那以後約瑟夫不再被人欺,沒人能欺他。也不再做賊,也不做強盜。他給人做廚師,或者做鐵匠。鐵匠粗獷,廚師細緻,所以他又粗獷又細緻,人長得也一樣。

一顆淚珠滑入胸膛,約瑟夫悠悠醒來。一名夥計來叫他,說老爺有請。

上次艾文有請,直誇他手藝精,這次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不過能大大方方地看一眼他家小姑娘,好歹落個舒心。真是個可人兒!任誰看一眼,一生忘不掉!

約瑟夫來到餐廳,不敢正眼看諾婭,卻也不想看那些似模似樣的貴賓。沖著艾文一點頭,洗耳恭聽。

艾文尚未說話,諾婭大吃一驚!驚呼道:「就是他!就是那個人!」諾婭驚慌得直往父親身上靠,「就是他,把我迷昏,送給了鬼龍王。」說罷抽泣。

艾文勃然大怒,倏地站起,眾賓客一起離席,將約瑟夫團團圍住。

約瑟夫愕然無語,暗慕則有之,何曾迷昏?果真迷昏,怎會送人?看一眼桌上的菜,一口沒動,心道就算唐突佳人,何必如此認真?

艾文施展「巨人力量」,排開眾人,直取約瑟夫,決意將他拿下,勢必問出幕後主謀。

約瑟夫身形飄忽,連連閃避。

眾人初始將信將疑,此時恍然大悟。如此身手,怎會做個廚子?紛紛出手,各顯其能。年輕的更加踴躍,都想取悅佳人。

約瑟夫暗覺悲憤,閃避出於本能,身上早挨幾招。此時他劍在袖中,一伸手便能除去數人,但不知這些人和佳人有何淵源,若是傷了再不能相見。餐廳人多難避,閃身奔向甲板。眾人一起追擊。

艾文一馬當先,約瑟夫忽覺耳鳴,頭昏目眩,心知中了魔法,欲閃避時,背上猛受一拳。艾文「黃蜂群」招數奏效,正待再發一拳,卻見約瑟夫身體像斷線風箏,鬼魅般地飄向數丈開外的凱恩座船。

此時風高浪急,眾人追趕不及,卻無人敢於涉險乘風追擊。

凱恩聽到動靜,早在甲板觀望,此時月明星稀,情景歷歷在目。雖不明所以,卻聽見眾人齊聲喊:「抓住他,抓住約瑟夫!」

凱恩本想出手,可「約瑟夫」這三個字似有絕大魔力,這很可能是媽媽曾給自己起的名字,爺爺沒說清楚,否則此刻自己就叫約瑟夫。看見約瑟夫一臉痛楚和悲憤,已認出正是艾丁堡打造袖弩的那個鐵匠,不由想起霍爾曼。

約瑟夫身在空中,驟見凱恩,一個**頭閃過:諾婭為凱恩所救,芳心所系,或者明白自己心意,欲助愛郎剪除情敵。嘿嘿,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哪有資格做他情敵!卻休要得意,讓你一場空歡喜!袖中短劍如毒蛇吐信,直撲凱恩咽喉,數支袖箭后發先至,直奔凱恩面門。

凱恩也甚無辜,莫名其妙地成了出氣筒,心中卻無殺氣,嘿嘿,幸好小芙不在身後,否則任你是何生物,一律變成死的!

凱恩胸前輝光閃耀,天堂之盾擋住突襲,約瑟夫猝難止步,猛地撞上凱恩身體,心知難以遂願,稍一借力,翻身躍入滾滾波濤中。

凱恩暗暗嘆息,掛**諾婭安危,飄飄然飄向艾文大船。眾人齊聲喝彩!秩序魔法之「飛行術」竟能飛得這麼快?眼見為實,羨慕不已!其實凱恩還沒能學會飛行術,飛行術也不能這麼快。

艾文對凱恩未出手擒拿約瑟夫有些不解,此時見他一臉關切頗感安慰,自思約瑟夫負傷落海,斷難倖免,便也舒了一口氣。

眾人回到餐廳,凱恩見艾丁一夥已無蹤影。諾婭伏在媽媽肩頭啜泣,見了凱恩,頓生歡喜,急忙奔過來,問道:「凱恩大哥,有沒有抓住那個惡賊?」

凱恩問明原委,暗暗搖頭,看到餐桌上豐盛晚宴,心中一動!問道:「這菜是約瑟夫做的?」

諾婭一驚!「有毒!?」

凱恩微微搖頭,看一眼蓮子羹和蒸海龜,笑道:「金童玉女憐子羹,垂首欲泣海歸來。這約瑟夫倒很風雅。」

艾文夫婦冰雪聰明,這兩道菜正合他夫婦二人喜獲愛女之心,以為廚子有意逢迎,故此著人傳喚約瑟夫,本想嘉獎一番,豈料變故橫生。此時聽凱恩一說,也覺得疑點頗多,果是約瑟夫綁架了諾婭,如何敢出來相認?可惜被他跑了,難以詢問究竟,但女兒言之鑿鑿,豈會誣陷?

諾婭似懂非懂,牽住凱恩的手,道:「凱恩大哥,一起吃飯吧。」

莎娜早知凱恩心有所屬,見女兒一味痴迷,心道:女兒呀,要套住男人的心,粘乎可不行,改天老媽教你兩招,你爸浪子一個,還不是服服帖帖?可別告訴你老爸,否則老媽這張老臉往哪擱?

凱恩也好久沒有胃口了,難得這樣的佳肴,不由自主地多吃了幾口,眾人仰慕他本領高超,此時艾丁一夥已借故離開,便爭先恐後地奉承幾句。凱恩初始有些飄飄然,隨即想到一件事,亞蘭諾恩的青年似乎有些繡花枕頭,但艾文岳父?噢,報喜不報憂,忘了報喪了!

急忙吃幾口,雖然有些舍不下,待艾文也吃個七七八八,便請他一起離席。

艾文知凱恩性格較隨便,好在這裡都是自己部下,便引凱恩內室敘話。

此時凱恩已知道艾文岳父名叫格萊明,卻不知何以長得那般年輕,小心將不幸消息告知,艾文愕然無語!岳父本領不在自己之下,既命喪鬼龍王之手,則鬼龍王怎會輕易為凱恩所殺?他這般既痛又疑,卻不知借故離開的艾丁公爵對此更加又痛又疑!他本想暗算精靈王,打擊亞蘭諾恩,卻差點被凱恩明挑了,壞了一生大計。

凱恩也默然無語,格萊明對自己有恩,則艾丁的陰謀是否揭露給他?

艾文痛定思痛,急忙給凱恩深鞠一躬!救了諾婭在先,並非僥倖,又報了岳父之仇,恩情深重!凱恩急忙還禮,畢竟兩次受過亞蘭諾恩之恩,一次蒙贈精靈軟甲,已給了小芙,一次學得土祭壇,一生受用。

他兩個互相行禮,諾婭和莎娜恰好走進來。諾婭道:「爸爸幹嘛客氣,凱恩大哥又不是外人!大哥你說是嗎?」她以為爸爸是為凱恩救出自己之事再次道謝,莎娜卻明白哪有這麼繃住臉道謝的道理?

凱恩急忙岔開話題,心道你的家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便道:「王爺,據我們的情報顯示,艾丁公爵是拜火教首腦人物,而拜火教目前已控制海上半壁江山,王爺明察。」他不便直說綁架諾婭也是拜火教指使,畢竟沒有證據。

艾文心亂如麻,他對艾丁所作所為當然有所覺察,對拜火教也有所知,但艾丁公爵何止老奸巨猾那麼簡單?他苦心經營艾丁堡多年,之所以成效卓著,實有過人本領。艾丁堡介於亞蘭諾恩和派拉達之間,艾丁在經營上大量吸納兩國貴族勢力參與,形成共存共榮的格局,他本人在兩國也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倘若他只想朝海上發展,對兩國來說是福非禍。若要剪除他,任一國都不能正面動手,否則蛇隨打棍上,鹿死誰手還很難說。就算剪除了他,將來在艾丁堡勢必形成如獵人福地一樣群龍無首的格局,成為兩國之間又一個火藥桶,由於它聯結海外,危害比獵人福地大多了。但這些事卻不便明說,便道:「艾丁公爵只是一個商人,雖然有些野心,畢竟根基不深,他之所以向海上求發展,那是他的自知之明,他動搖不了亞蘭諾恩和派拉達,對貴國更是鞭長莫及。聽說他此前支持野蠻人古特發動對阿坎的戰爭,我想也是以商業目的為主,想藉此擴大艾丁堡的生意。光明之手一直進行針對他們的行動,他也難以施展。」

凱恩心說你女兒被搶,岳父被殺,卻這麼沉得住氣,真是大人有大量,不過我也別太自作主張,凡事和姑姑商量以後再說,現在已經得罪了艾丁公爵,也該學學人家的老奸巨猾。便道:「他們在海上的行動也不會一帆風順,對了,最近光明之手有什麼行動?」他很關心光明之手的發展,尤其關心畢羅特和因海姆的近況。心說如若亞蘭諾恩和派拉達無所事事,正可以利用光明之手來制約艾丁公爵,不過卻不能告訴你,我也學一學老奸巨猾。

他的這點小奸小猾如何瞞得過艾文法眼,艾文道:「光明之手在海上敗給了拜火教,現在集中在獵人福地一帶活動,大量吸納派拉達亂民,勢力發展迅速,成為派拉達和我們亞蘭諾恩的心腹之患。」他深知凱恩與光明之手關係密切,此時漫不經心地表明立場,希望凱恩以後在與光明之手打交道時應有所注意。

凱恩「噢」了一聲,果然默默無語,心道怪不得你縱容拜火教,原來光明之手才是你的心腹之患。

艾文知他心思,卻想起一事,道:「最近奈克羅斯內戰愈演愈烈,由於他們的招魂能力大增,兵種和兵力發展迅速,你這次出海,可知道他們尋找骨龍的計劃進行得怎麼樣了?」他知道凱恩這次找到龍骨,阿坎很快便能研製出傀儡龍,或能對抗鬼龍,但別國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若奈克羅斯內戰結束,不知道下一個遭殃的是誰。

凱恩道:「在我回來之前,他們並無收穫,不過他們也已找到龍之墓穴,如果能通過海上諸勢力的封鎖,很快也會成功。不知伽里巴和蘇拉斯誰的贏面大些?高澤斯有無消息?」

艾文道:「伽里巴雖然勢力較大,但蘇拉斯有貴國支持,不會那麼容易失敗。高澤斯毫無動靜。對了,你可知道死亡密塔之事?外面傳言是你開啟的,有沒有這回事?」

凱恩微微臉紅,心說老奸巨猾很不容易學,現在就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實不相瞞,死亡密塔是我開啟的,我受人蠱惑,誤觸封印,這個罪過不小,我也在一直設法彌補。」

艾文微笑道:「無心之過,誰人見責。但你是否弄明白了開啟的原因呢?聽說貴國也打算開啟秩序密塔封印,可有把握?」

凱恩尷尬道:「我們的研究結果是必須結合對立力量才能開啟密塔,開啟秩序密塔我們已經有些眉目,但要過一段時間才行。」

艾文「噢」了一聲,他本來只是試探性問問,豈料竟得到肯定回答。可惜亞蘭諾恩一直諸事紛紛,很多事茫無頭緒,而阿坎諸事胸有成竹,其原因全在於有凱恩這樣的得力人才,而自己的寶貝女兒雖也不小了,卻只有讓人操心的份。瞥一眼女兒,微微嘆息。

莎娜如何不明白丈夫的心思,卻不免維護女兒,將諾婭摟在胸前,心道莫要打女兒的主意,這是你們大男人的事情。諾婭卻沒想那麼多,在父母面前當然恬不知恥,此時興奮道:「好呀、好呀,凱恩大哥,開啟密塔時定要記著來叫我哦,我定要去看看呀。」

凱恩也略猜到艾文所想,看諾婭一派天真,無憂無慮的樣子,不由露出微笑,驀然想起小芙,頓時生悲,風中恰傳來令人惆悵的洞簫聲。唉,有女如九妹,何事不諧?由欣喜而隱痛,由隱痛而悵然,情緒瞬間數變,艾文一家看在眼裡,心思不同。艾文不知道他小小年紀,藝業不凡,卻有何憂?莎娜雖初次聽到簫聲,卻略已猜到幾分,這充滿離愁別恨的簫聲,若非發自肺腑,其誰能之?諾婭連日來總聽到這簫聲,早已莫名其妙,什麼人不及不離,跟在後面,卻不現身?

凱恩略定心神,道:「我知道貴國有一座自然密塔,一直思量,若要開啟自然密塔,似乎必須具備自然與反自然力量,我猜測反自然力量一定隱藏在沙漠某個地方,最可能在金字塔內。我在沙漠有些朋友,他們或者知道。若諾婭能掌握『抵制死靈』法術,我倒可以帶她去沙漠走一趟,碰碰運氣。」「抵制死靈」是很高深的自然魔法,諾婭魔法抗性不佳,若不能學得這個魔法,實在去不得金字塔。話雖出口,心中暗自後悔,一時生出愛屋及烏之情,將諾婭當作了小芙,只盼她能增長能力,能像九妹那樣無須旁人操心,自由遨遊馳騁,卻給自己攬下一樁苦差事。不過此刻的確想**塔努和沃扎克等人,若有機會拜訪一回,倒也十分願意。

艾文十分欣慰,難得凱恩這麼熱心腸,可惜諾婭並沒學會抵制死靈,正要說話,諾婭忙道:「好呀、好呀,我一定學得會的,媽媽這就教我!」便纏住媽媽,恨不得立刻開課。這麼多年來,主動要求聽課實在是破天荒第一次!只因冥想能力修鍊十分枯索,一個花季少女,學老僧禪定,實在難為她了!但若學不會冥想能力,自然魔法進境有限。

莎娜暗暗搖頭,心說媽媽少女時候也沒這般無羞,當真一代勝似一代,將來如何得了?

艾文既沒有莎娜這麼多心思,卻知道總把孩子摟在懷裡是不行的。此刻道:「你白天說將貨物直接運往阿坎尼亞,我考慮有些困難。現在你與艾丁公爵有些不睦,不論陸上水上,終歸不大安全。我卻想到一個主意。我國境內最北端的港口城市是蘭德里多德,距離阿坎尼亞不過數十天海路,無須經過別國領地,陸上雖雪山阻隔,海上在冰雪消融的季節卻可以航行。我們探測過北方航線,不過只限於我國境內。貴國沒有港口城市,因此我們也沒有辦法開通航線。如果你們能找到合適的港口,從此可以開通航線,一年裡起碼有好幾個月可以通航,對以後的貿易有很大幫助。」

凱恩大喜道:「這太好了!」他想到的不僅是一條航線,而是從此離大海更近了!離小芙更近了!在他心中,小芙定是沉睡在大海的某個地方,只要能出海,距離就近些。

阿坎無港口,主要原因是沒有航線,北部海域常年冰封,沿海一些小漁村也很落後,連最近的一些島嶼也只有在夏季才有船隻往返。凱恩第一次短暫的海上之行就是去年八月的角蝰島之行,當日往返而已。

凱恩道:「我立刻請示姑姑,請她派人調查沿海地形,哪怕先建一個簡易港口。」

航線和港口問題相對容易解決些,但北洋上常年風平浪靜,或者冰封,或者浮冰潛伏,因此對船隻的動力和破冰能力要求較高,精靈庭雖擅長航海,但這方面的經驗尚欠缺。大家簡單商量一陣,便只好等靠港后讓專業人員認真研究解決。諾婭最是躍躍欲試,要能和凱恩一起常來常往,暢遊冰天雪地,那就太美了!

不多日,船隊在到亞蘭諾恩靠港。

精靈庭以亞蘭諾恩這個港口城市來命名國家,雖然有著一些歷史原因,但直到現在這裡仍是當之無愧的國家中心。

過去精靈族以森林為家,以打獵為生,居住分散,現在從事海洋捕撈的精靈族越來越多,因此逐漸向海邊發展。現在精靈族擁有廣大的森林和漫長的海岸線,而亞蘭諾恩集中了全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口,地理位置均勻地向全國輻射開去,在政治、經濟、軍事、航海、魔法研究等等方面,都是核心所在。

精靈庭越來越注重發展海上勢力,在造船術和航海術等方面居各國之首,建國之初就大量吸納亞蘭諾恩沿海港口城市加盟,此後逐步控制了絕大部分近海島嶼,直至最西端靠近沙漠地區的多芬雪群島。

雖然在海上的發展幾乎是一帆風順,但在陸地、精靈庭還是遭遇很大的困難,其中面臨的最大威脅就是騎士國家派拉達高速膨脹的人口危機。

由於人口增加,派拉達居民不得不將目光盯住亞蘭諾恩的森林,毀林造田,增加糧食生產。

精靈族和騎士族歷史上一直交好,而矛盾最多的地方就是森林資源的爭奪。派拉達不能靠打獵為生,他們需要大量土地,也需要大量木材。精靈庭不僅是天生的環保主義者,森林也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家園。兩國在獵人福地的磨擦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精靈庭從此喪失了流金河西岸原屬於獵人福地的大片土地,那裡已沒有森林,當然已不再是什麼獵人福地。現在一方面精靈庭加強了森林沿線的邊防,另一方面湧入邊境地區的派拉達居民與派拉達貴族的矛盾十分激烈,起義暴動此起彼伏,客觀上也使派拉達不得不暫時停止了對森林有計劃的侵削蠶食。

凱恩十分欣賞亞蘭諾恩優美清新的自然環境,這裡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家園,這裡的人民也相當富足,生活比阿坎人民優越得多。阿坎的冰天雪地不利於種植養殖,人民生活較為困難,接連不斷的戰爭也令阿坎疲憊不堪。在來到亞蘭諾恩之前,他並不覺得阿坎其實還很貧窮,艾丁港的表面繁榮並不能說明什麼,但亞蘭諾恩的確將他深深吸引。

他同時也想到派拉達,聽說那裡的人民更加困難,主要是高速增長的人口和相對有限的國土資源。

自失去小芙,凱恩內心十分寥落,希望早日回到姑姑身邊,從此過安安靜靜的日子,現在卻覺得其實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想起來讓人覺著累,到底感到充實一些。

卸載完貨物,九妹的大船就要返航了,凱恩心中湧起悲痛。他戀戀不捨地注視著九妹的船,不僅因為這是九妹這位紅顏知己的一番情意,也是他與大海最後的聯繫,和小芙的最終分離。這是航海的終點。有時候,凱恩會不由自主地想,九妹就像小芙的影子,小芙的靈魂,雖然不會出現,卻總在身邊,她們的確是命運相連。

艾文似乎了解凱恩的心情,命人送給凱恩一些貴重禮物,聊表謝意,凱恩很高興,自己不懂該怎麼做,那就學習別人,他將禮物原封不動地放到九妹船上,也聊表謝意吧。

看著漸漸遠去的雙翼戰船,凱恩眼睛漸漸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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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門之英雄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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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憐子海歸早 多情莫聽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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