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隱藏的危機
第二十五章隱藏的危機
「顏兒……」白夕煌欲言又止,過了良久還是沒有說出原因。
我心中僅剩的那一絲期盼湮滅在漫天的失望中。
「說不出原因嗎?我想我明白了。」
還能有什麼原因,不愛自然就是最大的原因。
我原本也不相信。
他曾經把我寵到天上,怎會不愛我?
可是除了這個原因,又有哪個原因可以解釋這一切。
「顏兒,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根本不明白。」
我沖他傷心大吼:「那你就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顏兒,給我點時間,我以後會告訴你一切,請你相信我。」
白夕煌眼中的痛苦表露無疑,他一把摟過我緊緊抱在懷中,好像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陽光,失去了他會立即枯萎。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落在他頸上,我真的糊塗了,他的痛苦是那麼真切,可是他卻不肯對我坦白。
「白夕煌,你不肯相信我,所以說不出原因,卻要求我無條件相信你,你好過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白夕煌沉痛吻著我的頭髮,低低的嗓音里藏著無盡的哀求。
「顏兒,再相信我一次好嗎?這次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可是我已經害怕了,我好害怕。
當全心全意去相信一個人時,就是把心毫無防備呈現出來,如果那人懂得珍惜自然是好,可是若不懂愛惜,心會被傷得體無完膚的。
我還要不要去冒險,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絕望。
可是我為這段感情傾注那麼多心血,就這樣放棄,我不甘心。
「好,我再信你一次。」我再次把我的心交出去。
白夕煌把我摟得更緊,在我耳畔一聲一聲呼喊我的名字。
「咳……」刻意的咳嗽聲從殿外穿入。
我抬頭從白夕煌肩膀上看過去。
齊韞一身太醫署黑色官服,手中提著一紅木鏨銀藥箱,踏著緩步而來。
他深沉的目光正若有所思打量著我和白夕煌。
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卻直覺他有心事。
「你怎麼現在來了,我不是說吩咐你下午過來嗎?」
白夕煌放開我,淡淡掃過齊韞,臉上有慍色。
「微臣擔心皇上而已,而且微臣也有一事想啟奏。」
我疑惑:「白夕煌,你身體不舒服,讓我瞧瞧。」
一直沒注意到,白夕煌今天的臉色略顯蒼白,剛才抱著我時,皮膚亦是冰涼冰涼,似乎真的有點不對勁。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把脈,白夕煌卻躲避開去,笑著搖頭。
「沒事,你別擔心,只是這些日子操勞過度,身體虧損,精神不濟,所以叫齊韞給我開些葯調理一段時間。」
我仔細看他臉色,確實是疲勞過度的癥狀,或許他是怕我擔憂所以不讓我為他診治,反而把齊韞叫過來。
「齊韞,你還有什麼事?」
齊韞聞言淡淡掃過我,然後開始稟報:「蜀州郡近來疫病多起,臣想在蜀州多建十幾間醫館,減輕時下醫館的壓力。」
白夕煌點點頭:「嗯,這個准了,朕會下旨命你負責此事,再讓國庫撥些銀子給你,儘快起好醫館招募大夫為百姓看病。」
「謝皇上,近來鎮國寺的菊花開得正好,臣對那菊中之王「墨雲」非常感興趣,還請皇上賜我一株。」齊韞目光凜凜,眼中的渴望之光極其熱烈。
我心下奇怪,這個齊老頭什麼時候對菊花又來興趣了。
平時也沒見過他對葯花以外的花草感興趣,這回倒是風雅起來了。
「齊韞,那墨雲摘了可惜,還是留著吧。」白夕煌眼神沉沉,目光警告般落在齊韞身上,似乎對齊韞的要求很不高興。
我更奇怪,有必要為一棵菊花生氣嗎?
白夕煌也不是那惜花之人,齊韞不過求盆菊花也不給,這對默契的君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見外了?
齊韞無畏抬頭直視白夕煌,嚴肅道:「皇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臣不想喪失了此次機會。」
白夕煌轉過頭為難看著我:「顏兒,你說該怎麼好?其實我並不想摘那墨雲,但是等秋天過去了,就沒有機會。你幫我拿個主意好嗎?」
「既然齊韞那麼喜歡那墨雲,就送給他了,有必要這麼為難嗎?」
我覺得這對君臣越發玄了,還來徵求我的意見。
一棵菊花而已。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討論什麼絕世美人。
「謝謝娘娘親口允諾,皇上,既然娘娘都願意割愛,你就沒有必要再顧慮,臣今日就去取那盆菊花回來。」
齊韞鄭重其事叩謝我,語氣中有藏不住的興奮。
我回到太醫署后,決定先去看看南郡王府看看神秘人的康復情況。
「凌陌,想不到你穿起朝服也像模像樣,一副大好少年形象,朝氣蓬勃,帥呆了。」
我下了車,聽聞我來訪,凌陌親自出門迎接。
今天他剛下朝,還穿著朝服來不及換下。
頭上戴了攢珠七寶玲瓏冠,箭袖端莊的黑色麒麟官服裁剪得非常合身,腳上乳白緞子朝天靴,綉著淡藍的雲紋。
這身衣飾襯得他越發眉目清朗,臉如冠玉。
真是大秦的美好花朵,大秦的將來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雖然挺麻煩的,不過跟著戶部尚書辦事,總好過整天在國子監呆著讀死書。」
或許是穿了朝服的緣故,凌陌說起話來別有一份意氣風發。
神態間也漸顯露出世家子弟的大氣風範。
「凌陌,你得努力點,當個比你父王還厲害的王爺,為天下人謀福。」
「那是自然,我要把貪官污吏都盪除,還大秦一個清明的政治。」
「呵呵,理想不錯,小朋友繼續努力吧。」
我拍拍他,這個理想可不簡單,就憑他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過有理想就有動力,至少他懂得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沒有被官場污染。
我倆來到神秘人的修養之處。
我仔細檢查了他癒合情況,結果很滿意,他比我想象中要康復得順利。
「凌陌,我再開些藥方給你,以後你按著方子給他調理就行了,對他我的義務已經完成了,再過一個月他大概好得差不多,至於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看看床上那孤零零的神秘人,不禁覺得心酸。
我遲疑提出建議。
「你如果知道他還有什麼親人,最好找他的親人來,親人和他經常說說話,對刺激他的意識有神奇的作用,或許他會因此醒過來。」
凌陌沒好氣瞥我,又瞥瞥如同屍體的神秘人。
「我連他是誰也不知道,哪裡知道他有什麼親人,父王對我也一直隱瞞著這事,不過既然父王這樣謹慎,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看這個可憐人能慘到這種地步,大概也沒什麼親人在世上吧!」
我想想也覺得有道理,看他這種慘狀,身世必定不簡單。
只怕在他遇害時,他的親人也難幸免於難。
「聽服侍的人說,他時不時手指會動幾下,說明他的身體已經有輕微的知覺,如果不能用親情這方法刺激他醒來,或者也可以考慮下其它方法。」
我開始想起現代千奇百怪的刺激植物人方法。
「要不要錘擊他腦袋,昏迷的犯人打一拳腦袋都很容易醒過來。」凌陌提出暴力的方法。
「餿主意,你別打不醒他打死了他,他昏迷這麼多年,腦袋裡的神經都很脆弱,哪能用對付平常人的方法對待他。」
「那你說怎麼辦?」
「嘻嘻,姐姐我想到了個好法子。」
一個頗為邪門歪道的方法從我腦海中凸現,我一拍手掌,興奮搖晃凌陌。
「凌陌,你去找一個過盡千帆、對付男人經驗老到的妓女來。」
凌陌瞪大眼,漲紅了臉:「找、找妓女?姐姐,他像條死屍一樣,即使他意識還在,也有心無力。你讓女人折騰他,這是什麼鬼法子,你想害死他啊?」
我用力戳凌陌的額頭,自信揚下巴:「小朋友,你有所不知,從醫學角度來看,男人生理結構中最敏感的部位,就是那地方。同樣的刺激,在手和在那地方,效果可是差之千里。我叫你找妓女來,就是想讓她從那地方刺激他的神經系統,保不準就醒來了,現實中可是有成功的先例。」
「他是父王的朋友,這樣會不會太辱沒了他,好像不太好吧。」凌陌遲疑看著神秘人。
「反正現在他也是半死不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能醒來就是最幸運的事,管它是用什麼方法。如果他真的醒了,他感激也來不及。」
「那好吧,我讓管家去找妓女。」
診完神秘人,我打算回太醫署。
凌陌又送我出去,我倆在花園中悠遊行走著。
院里秋意濃濃,緋紅的楓葉落滿迴廊,三片五片交疊在一起,明艷的緋色映照油黑的木板長廊,分外漂亮。
桂花也開了,香氣遊動在院子每個角落,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
不過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院里開得最傲然的一叢叢菊花。
「凌陌,鎮國寺的菊花很有名嗎?」
我想起今早古怪的齊韞和白夕煌,以及他們那頗像隱喻的交談。
現在想來疑點重重,越思考越覺得內中有問題。
「鎮國寺的菊花?那裡的菊花確實雲集全國的名品,不過有名的不是菊花,而是一年一度的賞菊盛會。」
「賞菊盛會?」
我初來京城不到一年,倒是沒聽過什麼賞菊盛會。
凌陌向我詳細解釋:「對呀,菊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文人雅客都喜歡栽種名品,到了入秋,京城就舉行這個賞菊盛會,讓各家愛菊之人拿出自己的名菊,一起放在鎮國寺讓人觀賞。」
「哦,倒是一件風雅之事,你會參加嗎?」
「我父王有幾盆『柳絲晨霜』,過兩天我也遣人送去。」
「凌陌,你有聽過什麼菊中之王『墨雲』嗎?」我滿心疑問。
凌陌細細想了想:「墨雲?我對這些花之類也不感興趣,大概是上年評選出的菊王名品吧!你對這個感興趣,倒是可以去請教謝庭筠大人,他家可是出了名的菊花世家,家徽就是一朵金菊,他們家人最擅長栽種各種稀罕的名菊,這個菊花盛會也是他十年前發起舉辦,能夠奪取菊王資格的,大概也只有他珍藏的名品菊花吧。」
「你的意思是墨雲是謝庭筠的菊花?」迷霧重重中我抓住了一點亮光。
凌陌篤定回答:「應該是,像他那樣的愛菊之人,菊王的名號又怎會落在其它家?」
齊韞說今天要去折墨雲,這墨雲是謝庭筠的心愛之物,又怎會輕易送給他?
齊韞分明是話中有話。
我想起他提到折菊那振奮的神態,以及眼底隱藏的尖銳暗光。
一個大膽的念頭,電光火石間沖入我腦海中。
折菊,也許折的不是菊花,而是菊花所代表的人。
齊韞想殺謝庭筠!
所以他必須要徵求白夕煌的意見。
而白夕煌一直猶豫不決,話中頗有顧慮,目光不時飄向我。
因為他知道謝庭筠是我的朋友,殺了謝庭筠我會難過。
他心中愧疚,為減輕負罪感他來徵求我的意見,而不知情的我糊糊塗塗中允許了這件事。
「顏姐姐,你怎樣了,為什麼突然嘴唇煞白?發生什麼事了?」
凌陌見我聽完他的話,陷入古怪的沉思,神情瞬息萬變,急忙搖晃我。
我心撲撲跳個不停,心慌意亂。
儘管一切只是猜測,可是我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會成為事實。
我黯然神傷:「凌陌,或許我做了一個錯事,現在我又要去做一件不知是對還是錯的事。」
我不該允諾齊韞,而在無意中答應了他們之後,我又不得不阻止他們的行動。
我怎麼能讓他們殺了謝庭筠。
他是我在這裡結識的好朋友,我放在心尖上珍惜的朋友。
如果凌陌遇到危險,我會不顧一切去救他,謝庭筠也一樣。
我不能讓我的愛人殺掉我的朋友。
何況謝庭筠有什麼錯,他不過是錯在是白夕煌的敵人而不是朋友。
用暗殺這種卑劣的手段去剷除阻礙自己的對手,也是我不屑的行為。
「什麼對對錯錯?你認為該做的就去做,你心中有了對錯的判斷,又何必在乎別人的衡量標準。不過你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或許我可以幫到你。」
凌陌說出一番深刻的見解,令我刮目。
我聽到他老成持重的話,不禁笑了:「還真的要你幫忙才行,凌陌把你王府里的護院護衛都找來,我們得走一趟鎮國寺,今日的折菊行動既然在那裡,想必謝庭筠也在那裡,希望我們及時趕上。」
我和凌陌快馬加鞭,領著一隊侍衛奔向鎮國寺。
我沒有把心裡的猜疑告訴凌陌,只是說鎮國寺可能會有大事發生。
畢竟在一切未證實之前,我心裡還存著一絲希望。
即使真的是他,我也不能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令他名聲掃地。
我說到底也是個自私的人,偏心於自己的愛人。
我們來到鎮國寺的大門前,門口有侍衛把守。
因為這裡是佛門福地,深得百姓敬畏,這裡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故,是京城一處清凈地,所以一向守備不深嚴,只有門口有幾個侍衛。
凌陌麻利御馬停下來,謹慎看著寺門的護衛。
「到了,姐姐,咱們領著這麼多人,若沒有合理的理由進去,以後被有心人質問起就麻煩!」
凌陌對我極其信任,聽我的話把十幾個護衛找來幫忙。
我腦筋一轉,主意就來了。
「咱們就說剛才追捕一個賊人,發現他翻牆入了寺院,為了寺院內的大師安全,特意來抓拿,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再加上你凌世子的頭號,他們必不敢阻攔。」
「姐姐,你的謊言還真是順口拈來。」凌陌溜大眼。
凌世子親自來抓拿犯人,當然沒人敢攔阻。
我們一路飛奔入寺內。
問明僧人,僧人果然說右相謝庭筠今天確實送了幾盆菊花來,現在正在後院里安排賞菊盛會的事宜。
我和凌陌對視一眼,立即運起輕功直往後院沖。
穿過幾個寺院后,我們遠遠聽到激烈的打鬥聲,還有聲聲慘叫。
我心裡著急,也不知謝庭筠現在情況如何,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種生死時刻,一秒鐘也足夠讓致命。
我取出袖中的信號煙花,發了向那打鬥的院子里,煙花在院中爆裂,一股奇異的香氣四散開來。
我高聲疾呼:「五步穿腸散,大家閉氣。」
這當然不是什麼穿腸散。
只是一種煙花,不過與普通煙花不同的事,我在裡面加入了追蹤用的追魂香。
發射煙花,我只是想來個突擊,讓那些來暗殺的人驚慌,爭取多一點時間。
果然院里的打鬥聲立即低了下來。
我們衝進去,煙幕迷濛中,我看到一地血淋淋的侍衛屍首。
我急忙從煙幕里尋找謝庭筠的身影。
幾個蒙面黑衣人出手狠辣,大佔優勢,把護著謝庭筠的三個侍衛割喉而斷,撲通幾個人頭滾落地上,熱血灑滿地上,場景令人噁心欲吐。
一個黑衣人獰笑著伸出手上的鐵爪,向謝庭筠胸口抓去。
「不要。」我驚恐尖叫。
凌陌比我反應更快,一把刀已經閃電飛出去打向那個人的手。
那黑衣人在空中伶俐轉了個彎避開飛刀,又繼續向謝庭筠心臟抓去。
我飛撲過去,把謝庭筠撲倒在地上,滾了幾個圈,避開了那黑衣人的一抓。
凌陌帶著侍衛衝上來護著我們,和那幾個厲害的黑衣人打鬥起來。
多了十幾個侍衛的加入,形勢頓時大逆轉,佔上風的黑衣人漸漸落入下風。
我扶著謝庭筠站起來。
「小顏,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庭筠不愧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即使剛才差點喪命,現在依然處變不驚。
他發冠凌亂,衣服染滿了血。
不過臉色並無太蒼白,這血顯然是侍衛濺過來的,我略敢放心,卻依然不敢大意。
那群黑衣人武功高強,若是突圍而出,我還真不能保證謝庭筠的安危。
「現在先不說這些,你跟我先出去,刀劍無眼,若是被傷到那我就白救你了。」
我拉著謝庭筠往院子外跑。
剛走出院子不遠,一條黑色纖細的身影如鬼魅般追了出來。
我大吃一驚,到了現在他們還不想放棄,真是陰魂不散。
「嗖」凌厲的暗器破空而來,發出令人驚顫的與空氣摩擦聲響。
我急急轉過身橫劍在胸,一枚日光下泛著淡藍色澤的旋花形暗器,挾著巨大的內力襲來。
我不敢大意,用力揮劍一擋,「叮噹」劍斷成兩截。
而那暗器居然在空中轉了個圈,落回那窈窕的黑衣人手中。
那黑衣人從身形看來,分明是個女子,然而她的內力深厚,兼之出手狠毒,使盡全力。
彷彿要把我置於死地。
那股巨大的內力不止打斷了我的劍,還把我的手震得發麻。
「小心。」謝庭筠在一旁提醒。
那黑衣人並沒因失手而放棄,立即又發出一隻暗器,以驚人的速度直衝我心臟。
我拉著謝庭筠往旁邊飛快一閃。
險險躲開那擦身而過的暗器,卻因閃避太急而摔倒在地上。
我大駭,這些人明明是來殺謝庭筠的。
可是面前這個殺手兩次都是把暗器射向我的心臟,根本就不理會毫無還手之力的謝庭筠。
而且我看那殺手幽黑的眼眸狠絕盯著我,裡面布滿怨毒。
彷彿我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顏姐姐,快閃開。」
凌陌驚恐的叫聲傳入我耳朵,伴隨這一枚快如閃電的暗器而來。
我連反應也做不出,剛才那一躲已經是我的極限,現在跌倒在地上,我又怎能躲得開。
我只是沒想到我會是這種死法。
我更沒想到謝庭筠會撲在我身上,「噗」那暗器洞穿了他肩膀,從我頸邊劃過,引來一陣尖銳的痛。
一股鮮血噴散在我臉上。
我錯愕抱著謝庭筠倒下的身體,腦袋一片空白,耳膜轟轟作響,世界一切喧囂都消失在我耳邊。
我只看得見謝庭筠破爛的銀色衣袍上鮮血如泉涌。
我抖著嘴唇:「你為什麼這樣做?」
謝庭筠艱難裂開嘴笑,嘴巴卻留下一行鮮血。
「你是來救我的,不能沒救到我就死了。」
我顫抖扶著他。
「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活你,沒事的,你要忍住。」
「顏姐姐,那些黑衣人逃走了,謝大人怎樣,快點送他到太醫署?」
凌陌緊張衝過來,扶起謝庭筠。
我抹了把眼淚,勉強鎮定心神。
「來不及了,現在得先給他止血,否則他性命堪憂,凌陌你抱他到床上,我去問寺院的僧人拿葯。」
幸好謝庭筠的傷口在肩胛下。
雖然被洞穿身體,萬幸的是並沒有傷到心肺等內臟。
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為他清理傷口,接上破碎的骨頭,並縫針上好葯。
從房間里出來時,夜幕已經降臨。
「姐姐,謝大人怎樣?」一看我出來,焦急守候在外面的凌陌立即追問我。
「不用擔心,他並無性命之憂,那傷口看著可怕,不過因為沒傷到內臟,所以也沒有多大的危險。」我柔聲安慰他。
凌陌頓時神色鬆懈下來,接著有些遲疑說:「幸好這次謝大人捨身相救,要不然顏姐姐你就慘了。姐姐,謝大人對你挺情深義重。」
我愣住,心中湧起了分外的沉重。
我也沒想到謝庭筠會捨身救我,我只不過是他一個普通的朋友,並且還立場不同。
他這種做法,令我深受震動。
心中的感動之情難以言語,他這份恩情,我怎麼報答得起。
「凌陌,我是不是很幸運?不但有你這樣可愛的義弟弟,還有謝庭筠這種情義深重的朋友,我這輩子可真沒白活,我感激上天讓我認識了你們,讓我知道除了愛情、親情外,還有友情也是那麼可貴。」
我太幸運了,上輩子沒有的一切,這輩子都得到了補償。
因為這一切來之不易,所以我想好好珍惜它。
我不能再看到我的朋友受到傷害。
愛情很重要,友情同樣重要,我不能再因為愛而盲目下去,對著身邊人的錯誤睜一個眼閉一個眼。
如果愛讓我失去了原則,違背做人的良心。
我還是當初那個王朝顏嗎?
我不想最後連我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了。
我回到宮中,直奔玉龍宮。
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需要我去做最後的證實。
在上書房裡,我找到了白夕煌,他坐在案后臉色沉沉。
看到我進來,他目光驟然掠起,抿緊唇,可視線落在我頸上包紮的紗布時,立即掠到我身邊緊張。
「顏兒,你受傷了?怎麼會這樣?」他緊張看著我的脖子。
我避開他的手,一瞬不瞬盯著他。
「他們沒有告訴你嗎?脖子這只是輕傷,不礙事,若不是謝庭筠幫我擋了暗器,你現在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
白夕煌幽暗的眼瞳一縮,怒氣衝上來,心痛凝望著我的脖子,眸光流動著危險的光澤。
「那些刺客竟然敢這樣傷你,我不會放過他們。」
我苦笑凝視他:「你真的能對他們下手嗎?白夕煌,他們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那裡,見到我破壞他們的計劃,幫助謝庭筠脫險,所以怨恨我阻擾,對我痛下殺手,我能理解他們的做法。」
「顏兒,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是我派人去刺殺謝庭筠?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白夕煌露出驚愕,臉沉了下來。
「難道你還不明白,這些暗殺一直以來都是逍遙教所為,我雖然是一個皇帝也沒能力操縱那樣一個神秘的百年教派,而且目前我也正在努力尋找抓拿兇犯的證據,連太后一派的人也從不懷疑是我所為,可是第一個懷疑我的人竟然是你,顏兒,你令我很失望。」
白夕煌握著我的肩膀,沉痛搖晃著我,彷彿要把我荒謬的念頭搖出腦袋外。
「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會是你,你一個皇帝怎麼會和那些江湖教派有關係,我無法把整件事想通。可是若不是你,那一直無法抓拿到兇犯又是怎麼回事?」
「搜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可疑的人,全城戒備也無法阻止兇犯逃逸,是怎麼回事?因為皇宮是最安全的地方,誰也不會想到兇犯居然躲在宮中。即使派出再多的人搜查也只是白搜查。」我咬著牙,向白夕煌質問。
「顏兒,你說兇犯在皇宮,那你說誰是兇犯,拿出證明來給我看,你怎麼可以憑著一絲猜測就懷疑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蠻不講理?我知道謝庭筠的事讓你難過,他是你的朋友,可我是你的夫君,你就為了一個外人來懷疑我嗎?」
面對白夕煌的矢口否認,我心裡的失望如同漫天的雪花,冷冷把我籠罩住,心口的痛難以抑制。
我凄涼看著他:「白夕煌,從頭到尾我都信任你,因為我不想那個幕後黑手是你,即使現在我也不願意相信是你。可是我不能對漸漸浮現的殘酷真相置之不理,因為那會令很多無辜的人遭遇毒手,你也會錯上加錯,走入無可挽救的深淵。」
白夕煌苦笑:「你已經一口咬定是我,我再解釋又有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證據擺在我面前,白夕煌,我從來都不想懷疑你,即使所有人懷疑你,我也會努力找證據為你開脫,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我自己找到令我也不能不相信的證據?」
我那麼愛他,儘管心中一直存著疑問,我也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懷疑他。
可是,證據擺在我面前,我不能再漠視。
我更不能讓他變成一個為了剷除異己不擇手段的禽獸。
白夕煌變了臉色,鳳眸微眯:「證據?好,顏兒,我也想看看你所謂的證據。」
我深呼吸,平復下複雜的心情,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來面對他。
我沒想到有一天,面對面談判的對象會是我們。
或許這就是人生,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我只是想不到出現問題的是我們自己。
我們齊心協力面對風波磨難,最終卻發現最大的問題是本身。
「白夕煌,今天早上你和齊韞那隱含深意的話,當時我沒聽懂,現在想來,齊韞不過是在用隱喻向你徵求行刺謝庭筠的事。因為你知道謝庭筠是我的朋友,所以才會感到抱歉,詢問我的意見,而什麼都不知道我就這樣答應了。」
「得到我允諾的你沒有了顧忌,讓齊韞去策劃了下午鎮國寺這宗行刺,如果不是我中途生疑,趕往鎮國寺,你們就成功把墨雲這朵菊王折下了,謝庭筠是太后黨的中流砥柱,他一死,太后失去龐大的依傍,對你們徹底剷除太后的勢力可謂極大的幫助。」
我堅定抬頭,淡淡問他:「是不是這樣?」
白夕煌反駁:「這就是證據?很牽強附會,你把猜測強加在這件事上,雖然聽起來有一定道理,不過這隻能算是捕風捉影,你沒有任何依據,把這兩件事連在一起。」
「當然這確實只是猜測,那就容我繼續猜測下去,我猜測今天行刺的殺手裡,有今夕何夕。我想問問,今夕何夕今天一直在宮裡嗎?」
我一直想不透白夕煌為什麼把今夕何夕這兩個武功高強的人扮作女子放在宮中。
現在想來,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
無事時是宮中隨侍的宮女,漂亮靈巧,必要時化成為修羅殺手,將不利於他們的政敵一一剪除。
誰會想到這樣一對姐妹花會是男人,更有誰會想到他們真正的身份是殺手。
「他們一直在宮裡,這個宮裡的人都可以證實。」白夕煌淡定回答。
「真的在嗎?那可以讓我見見他們嗎?」我步步緊逼。
「你相見也沒問題,他們確實在,我立即把他們叫過來。」
白夕煌立即派人把今夕何夕找來,今夕何夕進來后看到我倆氣氛不對,頗為疑惑。
我仔細觀察他們,他們穿著侍女服,女人的衣服寬大,把他們男人的身形掩去了幾分。
他們的身形和我在鎮國寺所見的幾個人不盡相似。
不過我能確定他們確實是其中的兩人。
見我不住打量他們,今夕首先耐不住問:「主上叫我們過來有什麼事,若是沒事我們先回去,我倆正在研究倭國送來的海明珠。」
白夕煌掃了我一眼:「他們人在這裡,你還有什麼疑問?」
我走到桌子邊,取了兩個細口瓶,放在茶托上,我取出兩枚銅錢,遞給今夕何夕。
「我想問你們誰能透過這個銅錢的方形口,把水一點不漏倒入瓶子中,誰不能沾到銅錢?」
今夕何夕遲疑了下。
我笑:「不用勉強,不要看這好像很簡單,其實以前我考過十個人,只有一個人險險做到。」
我的激將法立即把猶豫的今夕刺激到,他從鼻子里哼了聲,不屑道:「切,有多難,看我的手藝。」
今夕左手拎起瓶子,右手舉著銅錢,集中注意力。
他緩緩把水倒成一條線,飄入銅錢小小的口中,果然也滴水不沾把水倒入瓶子中。
何夕也依葫蘆畫瓢,同樣把水倒入瓶子里。
我看著他們的左手,更加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你叫我們做這個有什麼意思?我們都做到了。」今夕何夕不解問我。
白夕煌同樣眼神帶著疑問。
我摸著那兩個乾爽沒沾上水的銅板,慢慢向他們解釋:「人在遇到比較麻煩的事時,都會下意識用自己最慣用的手去做事,滴水穿銅錢這試驗,我讓十個人做過,其中九個是用右手,只有一個人是用左手,因為他是左撇子。而恰好,十個人中只要這個左撇子成功了。」
白夕煌眉頭幾不可察蹙了下:「那你證明了什麼?」
「我證明了今夕何夕都是左撇子,白夕煌,你還記得刑部驗屍的結果里提供的一個證據,那些殺手發暗器都是用左手,同樣是因為他們是左撇子。」
我做這個試驗,確實只想看看今夕何夕是不是左撇子,而結果正如我所料。
所有的證據一步步揭開事實,我一直不想面對的事實。
「還是那句,這證據很牽強附會,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左撇子,你憑什麼因為這個就認為他們是逍遙教的殺手?」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很多偶然加起來就是必然,白夕煌,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你叫我信任你,可是你有信任過我嗎?」
我眼眶漸漸濕潤了,心揪住的痛個不停:「你身上藏了許多的秘密,可是從來沒有對我坦白過。現在我想讓你對我承認這件事,你就不能對我坦白一次嗎?」
白夕煌見我流淚,目光黯痛,伸手想來扶我,掙扎一陣終是別開視線,僵硬回答:
「沒有做的事,你叫我怎麼去承認?顏兒,你想太多了,因為你心中一直對我心存疑慮,所以才會草木皆兵,把什麼事都往我身上聯繫。」
到了這種地步,還是不肯承認嗎?
我們間的信任就這樣薄弱,無論多深愛,也無法將自己一切坦白給對方。
他非得讓我把無法否認的證據拿出來,才承認這一切。
可是這種承認對我來說,已經失去意義。
我想哭卻笑了出來,凝視著白夕煌,強忍著眼淚:
「白夕煌,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原本想你對我還有一點點信任,可是你把這最後一點也毀了。你想要證據是吧,那我就把證據給你看。」
我轉頭厲聲對今夕何夕說:「撩開你們的右臂,你們臂下三寸之處,有一條暗藍色的線。」
今夕何夕臉色巨變,驚疑不定盯著我。
我衝過去親自捋起他們的衣袖,手臂上果然有一條橫繞手臂的藍線。
真的是他們。
我痛苦後退幾步,感覺腳在發軟,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他們手臂上會有藍線嗎?因為這是我設下的陷阱,我早就懷疑是你們,所以在鎮國寺時,我發射了一枚追魂香,在場的人沾上了那淡淡的香氣,半個月不散,並且手上會留有一條藍痕。」
「剛才他們走進來,我已經聞到那股香氣,無可否認他們就是刺殺謝庭筠的殺手。我在你面前做實驗,一步一步揭露,只是想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可是……你沒有。」
我的眼淚無聲掉下來,這場質問令我筋疲力盡。
真相卻遠遠沒有過程那麼傷人。
我一步步揭露的不是真相,而是白夕煌對我極度防備這個事實。
我們的距離從他不坦白那一刻起,已經越來越遙遠。
「顏兒,你真的很聰明,可是你的聰明卻用錯了地方,為什麼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我們就可以相安無事過下去,什麼矛盾都不會有。」
白夕煌臉色灰白,深若大海的眼眸載滿痛苦。
他徑直走過來,把我抱入懷中,靠在我肩膀上。
可是這樣的懷抱已經令我有了隔閡,再沒有以前那種心心相映的甜蜜。
「什麼叫我們的矛盾不會有?我們的矛盾一直存在,只是還沒有引火線把它點燃。白夕煌,我和你的想法相差很遠,即使我愛你,我也不可能為你放棄做人的原則。」
「我無法看著你成為為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暴君,你不能用無辜的性命堆成你通向王座的道路,他們也有活著的權力,你沒有資格剝奪他們的生命。」
我想起一個月來慘死在他們手下的亡魂。
還有那些撲在靈樞上慟哭涕零的妻兒子女親人。
我對他所做的一切就無法釋懷,這樣隨意草菅人命,這和魔鬼有什麼區別。
「顏兒,這就是政治,你只是把一切想得太天真,政權奪位的過程中從來都是伴隨著血腥和黑暗。光明正大的只是表面功夫,我確實是利用這次機會殺了不少太後派的官員。」
白夕煌極力為自己申辯:「但是你以為太后他們就沒有做過這樣卑鄙的事嗎?在我剛登記的幾年還沒有能力與她對抗,那些擁護我的老臣子被太后殺的殺,貶謫的貶謫,我如今也不過以牙還牙而已,這有什麼錯誤?」
我搖頭,這種報復和小孩子的意氣用事有什麼區別。
「白夕煌,你所做的一切確實對太后造成巨大的損失,可是受到最大傷害的卻不是她,而是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以及他們遺留下來的父母妻兒。何況像太后那種人遲早會下地獄,你幹嘛以她做標準。她做了很多喪盡良心的事,你也要跟著做嗎?」
我才不想他變成太后那樣的人,我希望他能尊重人命,不要再讓自己的雙手鮮血淋漓。
過去的悲劇他沒有能力改變,可是現在他已經可以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為什麼還是改變不了生性里的殘酷,漠視人命到這種程度。
「顏兒,我並非刻意報復,這裡面涉及到政治的因素。這些人他們都是在要害部門辦事,除掉他們等於剪除太后的有力幫手,若是可以通過此事打擊太后的勢力,瓦解她的黨派,順利掌控大權,那不好嗎?」
白夕煌振振有辭解釋他的暗殺行為。
「死了這十幾個大臣,換來的是免去兩黨流血戰爭,你該知道一旦我和太后打仗,那死的就不止十幾個人,而是成千上萬的人。犧牲這小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錯誤。」
「夠了!」
我忍無可忍推開他,怒吼:「不要讓我更鄙視你。你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道理,可是殺了這十幾個大臣,真的就能瓦解太后的勢力嗎?我看不出犧牲他們就能避免戰爭,白夕煌,你這次暗殺行動的出發點真的是為了不連累無辜百姓嗎?」
「什麼犧牲小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這只是你敷衍我的借口。你連這十幾個大臣的人命都不放在心上,你會在意那些如螻蟻般的百姓?不要再為自己找借口開脫,你根本就不是那樣偉大的人。」
我心碎輕聲勸告他:「白夕煌,你不要一錯再錯,停止暗殺吧,不要再讓更多無辜的性命喪失在你的慾望里,對你而言,爭奪王位只是一場刺激的遊戲,你不在意為此死去多少人,可是我在意。如果你繼續做這種無恥的事,我會把真相公之於眾。」
白夕煌握著我的肩膀一緊,眸中湧現怒氣。
「顏兒,你是威脅我嗎?」
我痛苦闔上眼:「是,我是在威脅你,你不在意我的感受,我沒有能力阻止你,所以我只能威脅你,是你逼我這樣做的,白夕煌,不要怪我。」
我一大早回到太醫署。
收拾好藥箱,我準備好治療謝庭筠傷口的藥品,準備上相府看看他的傷勢如何。
由於昨天止血及時,謝庭筠昏迷的時間不會太長。
大概現在也醒過來了。
我也該親口對他說聲謝謝。
「小顏,你要上右相府嗎?」齊韞站在我的書案前邊。
從他的眼神,我看到了極端的不滿。
昨天的事是他一手策劃,被我破壞了,當然懊惱我吃裡扒外。
不過我對他的討厭同樣多。
以前我只是以為他是個自私自利的狡猾老頭,我低估了他的厲害。
從暗殺一事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是個狠毒的殺人犯,而且對自己所作所為毫不覺得羞恥。
現在我見到他只覺得心寒兼噁心。
我犀利直視他:「對,我不會讓他死掉,不會再讓無恥的人用卑鄙的手段傷害他。」
「是你逼皇上放棄這次計劃嗎?小顏,我一直以為你會幫助主上謀划,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阻擋主上前進的人。你不止不幫忙,你還要向著外人,極力阻攔我們的計劃,我看錯了你。」齊韞語氣中帶著陰沉的怒氣。
我冷笑:「你看錯了我?我也看錯了你,你比我想象中更卑鄙,看著自己的主子走邪門歪道,你不但不阻止,反而助紂為虐。你這樣的奸佞之臣,即使功成名就了,也只會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