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 旁觀者清
薛乾尚落下底艙,穿過長長一排走道,到了一間那雷可夫特別騰出來的雜物間,裡面都是各種各樣的材料,紅、黑、綠、黃各有不同,大大小小的排滿一地,薛乾尚站在門口,望著盤坐在地上的那雷可夫,他正皺著眉出力扭曲一個鋼管,吱吱格格的鋼鐵摩擦聲尖銳的傳了出來,薛乾尚敲敲房門,輕聲說:「那雷可夫……」
那雷可夫嚇了一跳,一望是薛乾尚,才鬆了一口氣說:「乾尚啊,怎麼了?」
薛乾尚微笑說:「可以聊聊嗎?」
那雷可夫將手中扭曲變形的鋼管一扔,笑著說:「幹麼這麼客氣?自已騰地方坐。」
薛乾尚清出一小塊空地,坐在那雷可夫對面說:「一直都是你一個人在努力,我們一直都沒下來看看,真不好意思。」
那雷可夫奇異的望著薛乾尚,睜大眼搖頭笑說:「乾尚,你有什麼陰謀?還是快點說出來。」
薛乾尚也不由得一笑,搖搖頭又正了正臉色,開口說「那雷可夫,也許是我多事,這十來天,你有沒有回房?」
那雷可夫還在笑著的臉忽然一僵,隨即緩緩的收起笑容,又勉強牽動一下嘴角說:「你問這幹什麼?」
薛乾尚平靜的說:「剛剛麗菁哭了。」
那雷可夫面色又是一變,再也裝不出笑容,薛乾尚接著說:「你一向寬宏大量,麗菁一向是言者無心,你們一直相處的很好,有時候爭吵,其中也有甜蜜的感覺,怎麼會突然這樣子?」
那雷可夫搖搖頭苦笑說:「什麼爭吵?是她罵我吧,我什麼時候回過嘴?才一次就受不了了?」
薛乾尚直視著那雷可夫說:「要不是出了問題,你剛剛不會回那句話,麗菁也不至於為了這句話就流下淚來,不談別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聽聽你的心聲。」
那雷可夫嘆了口氣說:「好啦,好啦,我等會兒去向她道歉就是了,大不了挨一頓揍就是了……沒這麼嚴重吧,乾尚?」
薛乾尚搖搖頭說:「事情沒發生還沒關係,發生了,你們的心裡就會有個疙瘩,那雷可夫,夫妻吵架、鬧意氣是必然的,但是要是不說開,一樣的事情還是會再發生;你已經開始忍不住,這次假裝沒發生,也許一個月之後,也許半年之後,還是會再度忍不住,一次、一次的只會越來越嚴重,要是弄得麗菁不敢責怪你、不敢罵你,你們之間會忽然間不知道怎樣相處下去。」
那雷可夫直了眼,望著薛乾尚說:「你還沒結婚吧……說的頭頭是道的?」
薛乾尚有點氣了,盤起手瞪著那雷可夫,那雷可夫這才搖搖手說:「好啦,我說就是了……」
那雷可夫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說:「乾尚,小毛莉也快兩歲了,慢慢的也會懂事,我不希望她長大之後,眼中的父親是一個沒用的人……我和麗菁……過了這幾年,她要打即打,要罵即罵,我也沒有抱怨過……可是,這樣下去,畢竟不行。」
薛乾尚說:「你有沒有試著跟她說?」
「怎麼說?」那雷可夫苦笑一下說:「我們相處的方式你又不是不知道,麗菁會讓我說話嗎?那一天……是我自己犯了錯,我也很慚愧,但是她畢竟是我的老婆,沒必要在大家面前數落我嘛……我下來以後越想越氣,所以這十一天……我直沒上去,反正她也不會來問問我,大家耗著嘛……」
薛乾尚知道那雷可夫說的是那天他不慎幫了聖殿一個大忙,使得聖殿捉住了製造新武器的訣竅,李麗菁回到卓能,將那雷可夫從房中捉出來數落的事情,於是說:「麗菁也許是想,自己夫妻說說你比較沒關係,要是別人說你,你說不定更難過!」
那雷可夫搖頭說:「也不只是這樣……說起來沒完沒了的,我反正厭倦了挨罵受氣,她要是不滿意,大不了……大不了……」
薛乾尚止住那雷可夫,介面說:「你還愛著麗菁嗎?」
那雷可夫一忙回答說:「這……這是當然的……只是……只是……」
「只是忽然受不了了?」薛乾尚搖搖頭說:「那雷可夫,你當初為什麼愛上麗菁?」
那雷可夫又是一頓,有些遲疑的說:「她……雖然很兇,有時也會不講道理……可是正經事卻不會胡鬧……而且有話直說,雖然嘴快了一點,但是她的心腸很軟……倔強起來,天不怕、地不怕,我也很羨慕……她與我全然不同,但是又吸引著我……」
薛乾尚緩緩的說:「她……變了嗎?」
那雷可夫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搖頭說:「她沒變,是我變了,可是人總是會變的……我沒有辦法……」
「也許她也想變呢?」薛乾尚說:「也許她因為你而不敢變呢?」
那雷可夫不可置信的望著薛乾尚說:「你說什麼……麗菁會變?別開玩笑了。」
薛乾尚望著那雷可夫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兩人間沉默了半晌,那雷可夫才徐徐的說:「她會因為我而不敢變?不會的,她根本看不起我……我的功夫總是最差的……」
薛乾尚點點頭說:「我覺得,麗菁一直很佩服你在元素控制方面的造諸,甚至因此十分得意,她決不會看不起你。」
那雷可夫有點意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真的嗎?乾尚,你不是騙我?」
「騙你幹什麼?」薛乾尚說:「不過你也知道,麗菁就是嘴硬,她肯說出來嗎?」
「當然不肯……」那雷可夫有些得意了,但是忽然間,那雷可夫的笑容又斂了起來,望著薛乾尚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想說什麼。
薛乾尚雙目一凝,面色一整說:「其他的事情,就只有你自己才想的通,麗菁是你的良配,婚姻關係中難免會遇到艱險,每個難關還是要靠你自己去突破,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只能說到這裡,想不想的通就要看你了。」
那雷可夫怔怔的望著薛乾尚,黑黜黜的臉上陰晴不定,交雜著一點點驚訝、慌亂、羞愧,最後目光移到已經被扭曲的完全變形的鋼管上,這個鋼管,能不能絲毫無損的恢復原狀?
而這時的科芙娜,正望著哭成淚人兒一般的李麗菁,手足無措,無論說什麼,李麗菁都一句不發,科芙娜最後只有認輸,陪著李麗菁枯坐,只不過一個在抽咽,一個在發獃,過了好一會兒,李麗菁才漸漸止住哭泣,抬起頭說:「科芙娜,我是不是嫁錯人了?」
李麗菁終於說話,科芙娜如逢大赦,連忙安慰說:「你怎麼這樣說?那雷可夫平常還不是都順著你?不過是回你一句,何必氣成這個樣子?」
「不……」李麗菁委屈的說:「我們自己姊妹,我跟你說也沒有關係……自從那次離開鳳凰星,一直到回到太陽系,我為了練功一直沒有讓他……碰我,他就有時候會怪怪的,可是陳信說的也對,我們太親熱會阻礙了練功……」
科芙娜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說:「陳信提醒你的?」
李麗菁羞紅上臉,低著頭呸聲說:「誰知道他生了什麼鬼眼……就是那次提醒大家修練功夫的訣竅……你不是後來告訴我,陳信也看出乾尚和可馨的事情?」
科芙娜恍然大悟,點頭說:「原來那時候他是跟你說這件事情,難怪你一溜煙的跑下來。」
李麗菁搖搖頭,還有些羞澀的說:「過去就算了……可是從那之後,那雷可夫大半的時間就都待在底層……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他要是不高興,應該要跟我說啊……我們是夫妻呀,對不對?」
「對!」科芙娜大點其頭說:「夫妻應該互相體諒的。」
「對嘛。」李麗菁委屈的說:「他要是不喜歡我罵他,他可以說呀,何必這樣沖一句話回來?」
科芙娜可有意見了,只見她皺眉說:「他敢說嗎?今天他這樣子,我們都覺得他膽大包天了……」
李麗菁為之一愣,訝然說:「我……我有這麼凶嗎?」
科芙娜直肚直腸的點頭說:「你對我們不會,對那雷可夫特別凶……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科芙娜……」李麗菁聽不下去了,搖著科芙娜說:「哪有……」
科芙娜搖搖頭說:「我們也知道,你們這樣子心裡其實都蠻開心的,所以我們都沒說過什麼,沒想到那雷可夫忽然這樣……唉,我也不知道你們出了什麼問題……」
其實兩人以前爭吵打鬧,眾人都看的出來,其實兩人都是甜滋滋的,也沒人多管閑事,不過這一陣子,李麗菁一罵,那雷可夫確實是聽命居多,很少再開玩笑,科芙娜也沒想到原來兩人已經產生了問題。
李麗菁急忙的說:「對呀……他以前跟我說過,他明白我不是真的生他氣,他還說我生氣的時候很可愛……科芙娜,我是不是變醜了?他討厭我了?」一面說,淚珠又滴了下來。
「你別胡思亂想……」科芙娜實在不明白應該怎麼勸,直嘆為什麼除了自己,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這時門忽然打開來,那雷可夫與薛乾尚站在門外,李麗菁一驚,連忙別過身去,偷偷擦著自己的淚水,科芙娜大喜過望,薛乾尚真是救苦救難,連忙站起身,對著兩人連施眼色。
那雷可夫站在門口,想進去又不敢進去,提了兩次腿,又放回原位,薛乾尚微微一笑,輕輕一堆那雷可夫,那雷可夫一個站不穩,跌跌撞撞的晃了進來,科英娜連忙飄出門外,順便對著那雷可夫點點頭,算是精神上的支持。
薛乾尚等到科芙娜一出門,對著以求救眼光望著自已的那雷可夫點點頭,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那雷可夫站在門前,望著李麗菁的背影,傻傻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良久,李麗菁悲從中來,終於忍不住又抽咽起來,那雷可夫望著微微顫抖的嬌妻,終於心中不忍的說:「麗菁,對不起……」
李麗菁背對著那雷可夫搖了搖頭,抽咽聲卻又更大了,那雷可夫可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慢慢的走過去,輕輕抽著李麗菁的背說:「麗菁,是我錯了,我心情不好才亂說話……」
李麗菁猛回頭趴在那雷可夫的懷中,哭哭啼啼的說:「你……你要是不喜歡我說你……你就告訴人家嘛……你知不知道,人家受不了你這樣冷冷的對我……這幾個月……你都這樣……」
那雷可夫心裡湧上一陣憐惜,撫摸著李麗菁的秀髮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心裡不滿應該先說的。麗菁,我們這次冒了好大的風險回來……我不但擔心你,還擔心小毛莉,更擔心爸媽,所以才會這樣……」
「你擔心這些事情,該和……」李麗菁抬起頭來,眼眶中都是淚水,扁著嘴說:「我商量啊,我是你老婆……不是嗎?」
「對……」那雷可夫緊緊摟著李麗菁說:「我該說的……這樣吧,你打我兩下出出氣吧?」
李麗菁含淚帶笑的一瞪那雷可夫,微嗔說:「我哪還敢打你?」
那雷可夫嘻皮笑臉的說:「還是打兩下好了……不然說不定以後想起來,打的更重。」
李麗菁氣不過,捶了那雷可夫兩下,恨恨的說:「你下次再這樣,我……我……」
「不會了。」那雷可夫拍著胸脯說:「品質保證……」
李麗菁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這才抹乾眼淚說:「你要是不喜歡人家說你,我以後少說點就是了……」
其實李麗菁終於也暗暗的明白,要是那雷可夫沒做銷事,自已怎麼罵他也不會生氣,但是那雷可夫要是真的作錯了什麼事,自己一罵,與他心中的羞愧相激蕩,那雷可夫可能就受不了——兩人認識數年,李麗菁才學到了這件事情。
這時候言語都屬多餘,那雷可夫抱著嬌妻,忍不住親了下去,順便揮出一股氣勁關掉燈光,在黑暗中,只聽李麗菁吃吃直笑,卻不知那雷可夫作了些什麼事情。
陳信隨著大名鼎鼎的舒戰果往東直飛,兩人的速度都是極快,不久之後已經越過了大面的海洋,前方的地平線忽然出現了十來個人,攜刀帶劍的急急飛來,舒戰果速度一緩,笑著說:「我的晚輩們來了。」
陳信跟著減慢了速度,只見那些人速度也是極快,當先的是四位中年人,在兩人前方數百公尺就忽然一減速,轉為緩飄過來,當前兩個對著舒戰果急急說:「爸,你沒事吧?」另兩個也躬身說:「二叔,怎麼忽然跑出去了?」
陳信直了眼,這四人是第二輩?不是應該有百八十歲了嗎,怎麼這麼年輕?眼看後面再跟上來的人、九個人該是第三代,也才不過是六十來歲的青年模樣,光質化的佔了七成,陳信來不及訝異,舒戰果卻高興的笑說:「你們都來了……只留小孫們看家啊?」
一位國字臉龐,滿臉正氣的第二代開口說:「二叔,聖殿的主力都在那裡,家裡一時之間應該沒有關係,不過您怎麼忽然以元嬰的狀態跑去,很危險的。」
「年安大哥說的對。」另一位手寬腳粗,渾身充滿霸氣的壯漢皺眉說:「爸爸,你把我們嚇一跳。」
滿臉正氣的舒年安搖搖頭說:「二叔,聖主吳承天前些日子功夫突然增高,您還是要小心一些……不然矢楊三弟、才匡四弟會很擔心的。」
舒戰果搖搖頭懶得理會,回過頭對陳信說:「來、來……我跟你介紹……」指著那位國字臉的年安大哥說:「這是舒年安,我大哥的兒子,你看他一臉正氣,蠻難說話的,現在舒家管事的就是他,老二叫舒平紀,不大說話,這些孫孫和小孫孫最怕的反而是他。」
陳信望向站在舒年安身後的舒平紀,果然衣冠整潔、神情嚴肅,看來是個惜言如金的人,舒戰果接著說:「粗手粗腳的是我大兒子,舒矢楊,在舒家這一代中行三;瘦的跟竹竿一樣的是老四,舒才匡,功夫都還過的去。」
陳信連忙見禮:「四位前輩,在下劉東言有禮……」
「你還裝?」舒戰果打斷陳信的話說:「你明明是陳信陳宗主。」
不只陳信大吃一驚,連舒家二代四老都大為意外,還好以眾人的功力來說,聖殿要是有人以心神竊聽,絕對瞞不過眾人,不過舒戰果怎麼會冒出這句話?無論如何舒戰果這麼一說,陳信可沒有薛乾尚那麼臨危不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舒家雖然一向不看天訊,但是第一代和第二代的長者卻真是能憑藉功力而知天下事,自然知道陳信的事情。三、四代本來也不清楚,不過逃到舒家的吳安等人自然還會收看天訊,一些消息也輾轉的流傳了出來,所以陳信之名現在舒家大多數的人也有概念。
這時後面第三代的九人已經趕到,聽到陳信之名也有些驚訝起來,魁悟的三爺舒矢楊首先大聲的說:「你是陳宗主?」
「我……」陳信一下子愕住,「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爺舒年安溫和的臉上露出笑意,點點頭說:「你若真是陳宗主,吳議事長他們總算是等到你了。」
陳信又吃一驚,忍不住說:「吳安議事長他們也在舒家?」
這下可是不打自招,舒戰果呵呵笑說:「你看,你看,我就知道,白馬星系飛來兩個人,身邊還跟著兩隻怪物,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你的蝠虎,天降神王不是你還有誰?」
原來是這裡出了紕漏,陳信也懶得裝了,高興的說:「小剛、小柔也找來了?」
那鳳凰星那邊豈不是也知道了?不過想來林齊烈經驗老到,行事小心,應該沒有敗露,只不過跟來的是誰?
舒戰果語不驚人死不休,懶洋洋的又加一句:「陳小子,你怎麼把我家的小孫孫紅兒騙走了?回到地球都不想回家?」
這下又是一陣大亂,大爺舒年安訝異說:「紅兒是隨陳宗主去了嗎?」
後方一名面貌清雅的青年人忍不住飄過來,焦急的說:「叔祖……紅兒怎麼了。」
「問他啊?」舒戰果說話不負責任,比了比陳倍,一臉跟自己無關的模樣。
陳信大大不好意思,難道此人便是舒紅的父親?這可麻煩了,舒紅一去七年未歸,這筆帳豈不是要算到自己頭上?只好尷尬而結巴的說:「這位……一定是舒伯父,陳信有禮了,舒紅,這個……舒紅……」
「到底怎麼了?」陳信說的越遲疑,那人越緊張。
「沒什麼……」陳信強笑著說:「他們現在在聖殿卧底……」
「卧底?」青年人臉色一變:「這麼危險的事情……真是胡鬧。」
陳信更尷尬,怔怔的說不出話,大爺舒年安沉聲插口說:「延啟,陳宗主遠來是客,我們回到家裡再說。」
舒延啟似乎滿肚子氣,望著舒年安不服氣的叫:「爸……」
大爺舒年安微微一笑說:「夠了,陳宗主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的,陳宗主,請!」
「回家羅。」舒戰果擠眉弄眼的對陳信笑了笑說:「陳小子,趕快想想怎麼解釋……」
陳信頭又大了起來,解釋當然不難,問題是對方滿不滿意這可難說,會不會忽然翻臉?
很快了到了隱蔽在山谷中的舒家,舒家是一大戶舊式的平房建築物,佔地數方公里,裡面足可容納近千人居住,一間間連綿的房舍排了出去,四四方方的排成三個大小不同的方形,最外圍的四長條與中間那四排間隔了數公尺,最中間的房舍想來才是舒家自已居住的內宅,而內宅與外宅間有一大片廣場,也許是平時練武,或集合眾人之用。
整個舒家建立在一個山谷斜腹之下,頂端的山崖將下方的莊園恰好掩蓋住,若是遠遠的從天空飛過,絕想不到山谷下有著一處佔地不小的莊園。
房舍外是生長繁盛的叢林,連路都沒有,飛禽走獸無窮無盡,嚴格的講,這裡算是在劍古山脈之內,所以也算是保護區,一般人不能隨便接近。
眾人在第二排與內排房舍間的廣場落下,舒年安對陳信說:「陳宗主,請到內廳奉茶,延啟,你也一起來。」
看來除了第一代的舒戰果與第二代四位長者之外,其他人不奉傳召還不能隨便跟進來,舒平紀見眾人正要散去,忽然加了一句話說:「你們注意了,剛剛二叔說的話誰也不準傳出去……能說的,我們會公布。」
第三代眾人連忙低首應是,對面罩光紗的陳信又打量了兩眼,這才緩緩的散去。
到了屋中,陳信連忙將臉上光紗去掉,開始細細的解釋,為何眾人必須在聖殿卧底,自己又為什麼又以天降神王的裝扮出現,最後陳信才說:「我們這樣做,一方面是除了舒紅之外,大家的親人都在聖殿的手中,另一個原因,在下希望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分,來了解聖殿與吳安議事長之間的誰是誰非……其實……要不是聖殿的手段有些不大乾凈,我也懶得管這麼多,但是聖殿對我們已經心懷戒意,要是禍及親人,陳信就萬死莫贖了。」
室中一共六人,舒戰果首先鼓起掌來說:「好孩子,真有你們的,那些孩子有勇有謀更是不簡單。」
舒戰果這麼一說,其他人就算心中有意見也不好說了,大爺舒午安有些尷尬的說:「二叔……」
舒戰果搖搖手說:「好……不關我事,我歸竅去了……舒老二,這把劍你研究研究。」只見那把發自聖殿的長劍條然飛射向舒平紀,舒平紀伸手一抄,不動聲色的接下長劍,舒戰果卻已經消失了蹤影。
舒紅的父親舒延啟見叔祖一去,顧忌已失,急急的說:「陳宗主,要是吳承天也像叔祖一樣,發現那兩隻蝠虎,紅兒他們不是十分危險?」
陳信也沒想到會在這上面露出破綻,搖頭說:「在宇宙遼闊的星際中,要發現他們的機會實在太小……可是也不可不防……問題就是我不知道如何支援他們,我只要一靠近聖島,那一堆一、二十人就全部衝上來……」
「這該怎麼辦?」舒延啟著急的搓手。
一旁的大爺舒年安看不下去,搖頭說:「延啟,你這樣怎麼成大事?穩著點。」
二爺舒平紀忽然對陳信說:「陳宗主,你現在還是希望與天降神王的面目與吳安相見嗎?」
陳信一愕,自己身分不是已經暴露了嗎?
舒平紀面無表情的接著說:「剛剛我已經囑咐了舒家第三代,這件事情不要傳出去,所以……若是陳宗主仍希望以此方式查證,還是可行。」
果然不愧老謀深算,陳信點點頭說:「在舒紅等人還沒能逃出之前,為了安全,我還是以此面目行事……不過地球上發生了這件大事,諸位前輩在旁側觀,應該也多少有些了解,陳信還要請教。」
舒平紀平平靜靜的說:「也沒什麼,吳承天想做皇帝,最大的困擾有兩件事,首先的問題自然是議事團,再來是數十年來鳳凰星人民不服統治。所以他先假裝會給予援助,暗暗鼓動鳳凰星上的聯邦分駐政府副首長畢其多叛亂;果然畢其多藉著職務之利,組織了鳳凰星的七大勢力作亂,聯邦逼不得已,自然必須派軍隊平亂,等殺戮慘重、戰禍連結,聖殿大有理由可以取而代之,沒想到這一戰冒出了你這個人物,不但維持鳳凰星一線生機,還幫助聯邦重整議事團,更打退了來犯的外星怪物,順便促使了鳳凰星、白鳥星獨立,吳承天怎麼能接受這種事情?但是你深得民心,功夫又高,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剛好無祖留下遺言要人支援,他樂的做好人,安排妥當送走你,反正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的……你們一走,他就開始逐步的布置,四處散播動搖民心的言論,收買議事團里搖擺不定的議事,終於在四年前以新無皇之孫的名義發難,後來再編導了一個讓位的戲碼,就此大事底定。吳安逃了三年,終於在一年前逃到我們這裡,我們一方面看他可憐,一方面也是覺得吳承天未免欺人太甚,所以才收留他,言明了他和合成人研製出適當的新合成人,我們就不管了……你都明白了嗎?」
陳信傻傻的點頭,吳承天這麼深謀遠慮?實在看不出來,原來鳳凰星之役也是他一手造成,他明知鳳凰星人民不是當時特殊部隊的敵手,戰火蔓延起來,鳳凰星雖能收復,但聯邦政府自然搖搖欲墜,民心漸失。也難怪黃祥等人當初到達地球能逃竄這麼久,吳承天根本就任聖殿武士自行追擊,毫不幫忙,要不然以吳承天、施良牧等人的功力,豈會不知道黃祥等人往哪裡躲藏?
這件事情陳信自功力進步到可以遠查外事的時候,也會偶爾想過這個問題,當時只認為聖殿一心保持中立,所以也沒多思,現在細細想來,吳承天根本就是為了打倒當時的議事長,所以對黃祥、吳安等反對的人士網開一面。
陳信遲疑的說:「這麼說來,鳳凰星死傷數百萬人,等於也是吳承天所間接促成的?」
「正是。」大爺舒年安緩緩的介面說:「其實陳宗主這樣回來十分聰明,閣下的功夫對吳承天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要是你莽莽撞撞的回到聖殿,吳承天暗暗布下陰謀,自然會找機會將你除去,至於其他的人功夫想來遠不如你,反而暫時可保無虞。」
陳信點點頭憂愁的說:「前輩所言極是,在下好友薛乾尚等人亦是對此擔心,在下才想出這個方法,一方面可以不受拘束的行事,另一方面在下的朋友先到聖殿謀求解救眾家親友……只是數十日過去,在下一事無成,任他們與聖殿中人周旋,實是心急如焚……」
這是一直在太陽系閑逛的陳信第一次有機會一吐心中的焦急,陳信從第一次出手失利后,對於薛乾尚等人的安危就長懸於心,只是無法解決,這時候舒年安和氣的與陳信商談,陳信終於忍不住表達了心申的焦慮。
「大哥。」三爺舒矢楊忽然大聲說:「我們乾脆去聖殿大鬧一場,順便也將紅兒救出來。」
大爺舒年安還沒說話,二爺舒平紀沉聲說:「三弟,我們為了置身事外,作了多少努力,兩百餘年前全族將近覆減的教訓,我們雖然沒見到,但是也不能忘記。」
三爺看看陳信,欲言又止的頓住了口,似乎是不好在外人面前爭執,大爺和聲說:「陳宗主,據我知道,閣下不滿三十,能練成元嬰,實在極不簡單……只是元嬰雖然速度極快,但是對於已經通頂之人,只要心裡有所準備,就算來不及出手抵禦,只在心念一動之間,自然能迅速的施出氣勁抵禦,反而有功力不足之憾,至於元嬰離體太久的難關,陳宗主似乎已經突破,功力較我等兄弟又高數籌,實在令人佩服。」
這一席話說的陳信迷迷糊糊,前半部分陳信還聽得懂,陳信知道當時對付施良牧這麼輕輕鬆鬆,一方面是因為施良牧對元嬰不熟悉,另一方面是施良牧臨時激發出的氣勁被自己以透光刀勢如破竹的破開,才會無法還手,要不是透光刀,以陳倍元嬰內息較為不足的狀態來看,勝是會勝,只不過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但是後半段陳信就有聽沒有懂,元嬰離體有什麼難關?陳信想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好硬著頭皮說:「舒前輩,在下不明白……」
大爺舒午安點頭說:「陳宗主年紀經輕,想必是一次邁過兩個難關,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初練元嬰,一開始不能離體超過七日,不然元嬰聚集的能量會逐漸消散,之後隨著內息的逐漸增強而延長時間……陳宗主數十日未能歸竅,依然精完神足,在受擊之後亦能迅速回氣,已經可以開始體證所謂的『能質通玄妙、身外有化身』,本人十介欽羨。」
陳信這時已經恢復原有的狀態,不過陳信挨揍之時,舒家四老自然已經注意到陳信受創的模樣。
「能質通玄妙、身外有化身?」陳信愕然重複了一次,這句話與無祖所言——「觀體有成,化身萬億」是不是有點關係?
大爺舒年安搖搖頭嘆息說:「這種功夫陳宗主若是有興趣,可以請教二叔,他老人家數十年前已經著手研究,我們功力不及,無法揣度,有生之年是否能達到,也十分難說……」
數十年前?陳信呆了起來,舒戰果的功夫到底到了什麼程度?難道已經到達所謂「無存無減,同壽天地」了嗎?
舒家二爺舒平紀,似乎不大高興的輕咳一聲,對大爺舒午安說:「大哥,既然陳宗主要以神王之貌與吳議事長會面,我們是不是去請吳議事長來此一會,還是請陳宗主移玉?」
大爺舒年安點點頭說:「既然要以神王面貌見面,我們在一旁反而增添宗主顧忌,還是請宗主親訪吧……延啟,你領陳宗主往見吳安議事,記得不可泄漏宗主的本來身分。」
「是的,我明白……」舒延啟頓了頓又說:「爸,陳宗主暫時就由我們負責招待……」
三爺舒矢楊揮揮手,粗聲粗氣的說:「元嬰狀態有什麼好招待的?有話要問就直接了當的說……陳宗主年紀輕輕,功夫練到這種程度,想必不是壞人,你別太擔心了。」
舒延啟的心事被三爺舒矢楊一語道破,不禁有些尷尬的說:「三叔取笑了……」急急的對陳信說:「陳宗主,請隨我來。」領先出外去了。
陳信一面向外走,一面也覺得莞爾,這位粗手大腳,威勢逼人的三爺舒矢楊,看事情的邏輯頗為獨特,為什麼自己功夫高就不會是壞人?要真是如此,豈不是天下太平。
舒紅的父親舒延啟面貌清雅,只不過這時滿懷心事,瀟洒之氣難免減了數分,陳信心想舒延啟必定是為了舒紅擔心,舒紅這一去無聲無息的過了七年,回來豈不是被罵慘了?
舒延啟飄到一重房舍之前,忽然回頭對陳信傳音:「陳宗主,等閣下與吳議事長談妥,在下還有關於紅兒的事情請教。」
陳信知道吳安八成就住在屋內,舒延啟這才會以傳音的方式說話,於是躬身說:「伯父放心,在下會盡己所知,全盤托出。」
舒延啟連忙搖搖頭傳音說:「陳宗主快起身,現在您的身分是天降神王,如此恭謹只會惹人疑竇。」
陳信連忙直起腰,點頭傳音說:「伯父說的是,陳信受教。」
舒延啟滿意的點點頭,開口說:「神王,這裡就是吳安議事長的居住處,吳安先生現在是地球上反對聖殿的領袖,閣下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向吳安議事長請教。」
「多謝。」陳信有模有樣的拱手道謝。
舒延啟微笑轉身,輕敲了敲房門,不久之後門呀然打開,一位年輕人對舒延啟躬身說:「舒延啟先生過訪,無任歡迎,請問有何要事?」
陳信馬上一愣,雖然過了好幾年,陳信仍然一眼望出,這人居然正是久違了的王仕學。
對王仕學來說,已經過了七、八年,所以因為歲月的變遷,王仕學似乎成熟許多,而且似乎修習了陳信傳授的陰陽同修之法,功力現在大幅提升,雖然與其他的好友比起來自然遠遠不如,不過已經大約有聖殿中階武士的程度,以自行修練的人來說,這算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了,看來王仕學當初雖然說要從政,但是經過了這些變亂,畢竟還是開始修練起武技。
舒延啟正點頭說:「王賢侄,這位是遠從夢幻星來的天降神王,神王乃無祖等前輩之後裔,這次特地傳訊地球,我們想讓神王與吳安議事長見一見面。」
舒延啟剛剛也在屋內,對於陳信編的身分,知道的極為清楚。
「夢幻星?」王仕學十分意外,這不是天訊上所說,陳信等人去的那個地方嗎?但是他自然不好多問,看了造型怪異的陳信兩眼,一面點點頭說:「舒前輩、神王前輩兩位請進,小侄這就去請吳議事長。」
陳信一面走進去,一面心中暗暗偷笑,王仕學要是知道這句「前輩」叫的是老朋友,一定會破口大罵,還好臉上的光紗能夠遮住陳信的笑容,不然實在是憋的難過。
不久之後,由屋內走出了數人,領先的自然是吳安,身後隨著開始進入中年的諾麗雅議事,她也就是王仕學的母親,之後還跟著兩人,一位是鐵新,一位是陳信以前的老師程似成,這些都是老朋友了。
吳安議事長問候舒延啟之後,開口說:「對了,聽仕學說有位夢幻星來客,這位一定就是天降神王了?」
陳信不慌不忙的回答:「在下劉東言,在夢幻星生長,並獲賜天降神王之號,這次萬里遠來,本是被派遣重回地球放上傳訊,在鳳凰星因路見不平,與聖殿產生衝突,我發現地球現在雖是由聖殿統治,但是似乎有不少的問題,所以特來地球,想一明真相。數小時前,我被聖殿數十人圍攻,多虧舒家義助,不然在下只怕難逃厄運……聽聞舒家前輩告知,吳議事長身為之前地球的領袖,深為聖殿所迫害,在下希望能了解詳情,並且盡一己之力,謀萬民之福。」
吳安聽到陳信提到聖殿,臉上的神色不由得微露黯然,但是聽清之後,似乎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強助,一時不知該不該信,當喜還是當憂。
鐵新忽然頗不友善的沉聲發話說:「神王閣下,我已經數百年沒見過以這種軀體出現的人了……您的軀體是留在夢幻星嗎?」
陳信倒沒想到鐵新居然見過元嬰,還似乎頗明白其中來龍去脈,心中不由得有些惶恐,但仍強做鎮定的說:「這位猜的沒錯……還不知如何稱呼?」
舒延啟見氣氛似乎不大對,連忙說:「這位是鐵新先生,那位是程似成先生,這位女士是王賢侄之母,諾麗雅議事。」
「諸位好。」陳信點頭為禮,自己可是神王的身分,太客氣就不像樣了。
諾麗雅自然立即回禮,程似成與鐵新卻似乎心中頗有疑忌,只淡淡點了個頭。
程似成隨即開口說:「神王,請恕我們多疑,不知能不能請閣下以真面目相見?」
陳信依著以前編的謊話說:「在下故鄉的慣例,未滿三十之前不得除去面罩,還請諸位見諒。」
這下眾人無不睜大眼睛,王仕學自然睜的最大,自己剛剛那聲「前輩」敢惜是叫錯了?
程似成目光一轉,開口說:「閣下剛剛受數十人圍攻,以神王的功力來說,圍攻的想必不是泛泛之輩,不知道能不能略微描述一下圍攻諸人?」
陳信點點頭說:「除了聖主吳承天之外,我還認識的就是左輔施良牧,三位長老,不認識的倒是很多,一個禿頭的,功夫不下施左輔……還有許多年長者……」
陳信一面整理自已該說不該說的,難免慢了一些。
舒延啟見狀插口說:「親自赴援的是叔祖鄒果公,他老人家剛剛說了,除了聖主、左輔、右弼之外,還有十幾位長老,八位年輕高手……看來就是當年遠赴外空的一群人了。」
陳信等人回地球的事情被媒體大幅報導,這裡的眾人自然會接到消息。
吳安黯然嘆息說:「這些人功力果然高強,居然需要由戰果公親身赴援……陳宗主他們果然幫助聖殿,我們的大事多艱啊!」
「不過還是沒見到陳宗主。」舒延啟說:「那八人的功力雖然也是極高,幾乎已經能與部分的長老相比,不過似乎還不及陳宗主離開時的功夫。」
吳安希望重新燃起,點頭說:「陳宗主要是出關,一定會嘗試與我們聯絡的……」
吳安不諳高深武技,聽到剛剛圍攻的聖殿眾人還沒有多訝異,但是程似成與鐵新可清楚這些人的實力,不禁有些訝異的望著陳信,這人居然能從這些人的圍攻中脫身而出?
王仕學卻又是另外一種心情,當年的朋友居然功夫都已經進步到能與聖殿長老比肩,若是現在與他們相見,自己可是越差越遠。
四年前開始逃竄,自己拜師受教於林田昊總隊長,並且在他護持之下,嘗試陳信當年提過的捷徑,失敗了一次之後,終於成功的突破經脈,但是一直奔波流離,他難有好好練功的機會,這一年間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提升了不少的功力,但還是遠遠不如追隨著陳信的大家,一種失落的心情,忽然間由王仕學的心底深處涌了出來。
程似成與鐵新對望一眼,拿不準當不當信任此人,要是此人是聖殿中人帶上面罩,以苦肉計混入此處,到時候來個裡應外合,不只大家受罪,連舒家都會殃及池魚,不過看來又不像是假,這人說的若是實話,可真是天上飛下來的強助。
程似成沉吟片刻,緩緩說:「在下護衛吳議事長四載,也是虧得了小心兩字才得保平安,閣下突如其來,我們難免心中生疑,為了能夠彼此互信,我們再讓一步,神王若是能證明閣下來自夢幻星,或是閣下不滿三十,我們當對神王推心置腹,據實以告。」
想來聖殿中也沒有未滿三十即練出元嬰的人,程似成算是做了極大的讓步。
但陳信卻是微微一愕,這兩件事如何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