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動亂(二)
郗道茂等人外出時帶的家丁,都是王郗兩家花大價錢培養出來的私兵,各個訓練有素,在郗道茂一聲令下后,一方面派人回府,讓王郗兩府派人手來接夫人,一方面速度極快的就近找了一戶看似比較乾淨寬敞的人家,讓男人全部迴避之後,只留下女眷伺候。
「夫人,時間太緊,我們只能找一戶庶民,不過哪家人家還算乾淨……」領頭的家丁躬身解釋道,他就怕崔氏等人自恃身份,不肯踏入庶民的住所。
果然崔氏和周氏同時蹙眉,郗道茂勸道:「阿母、阿嫂,事急從權,趁著現在還不亂先躲一下,要是一會人多了,萬一……」
崔氏和周氏也不是那種愚昧古板之人,聽了郗道茂話,便在家丁的保護下,進了民居。青草等人已經早一步先到了,見三人進來了,便端了燒好的茶水上來,「夫人,您坐這兒,這些墊子都是家裡帶來的。」
郗道茂啞然,轉眼就見門外站著幾名裝束整齊、面帶惶恐的婦人,心裡微微驚訝,低聲問道:「他們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讓他們家裡的男人迴避一下而已。」青草輕描淡寫的說道,見郗道茂滿臉不信,連忙保證道:「夫人您說過,一定不可強來,他們定是好聲好氣的同他們說的。」
好聲好氣是肯定沒可能的,這次出來帶著的人皆是各家的心腹下人,所謂宰相家奴七品官,*這些人平時見了一些門第次些的士族都會看不起,更不要說是庶民了,但他們也不至於做的太過分,「等回家之後,多送些錢帛給他們,讓他們壓壓驚。」郗道茂對青草使了眼色,示意她去安撫下那些的驚慌的婦人。
「是。」青草應聲離去。
周氏低聲說道:「阿渝,你說會發生什麼事?」
郗道茂歪頭想了想,「難道是桓溫打進來了?」
崔氏皺了皺眉頭,「他怎麼敢?陛下還沒有出殯呢!」就算是造反,他也要顧及一下名聲吧?這麼一來可是標準的亂成賊子了!
周氏鬆了一口氣道:「虧得當初阿渝讓阿乞他們先把孩子送回去了,不然我們可就真揪心了!」
郗道茂心有戚戚的點頭:「我也是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崔氏讓人把大門關上,讓家丁踩著梯子,趴在牆頭看情況,又讓下人去安撫受驚的女眷和孩子,「別嚇壞這些孩子了。」
三人沒等多久,王郗兩家就急急的派人過來了,來者是兩府的大管家,一見三人便上前磕頭道:「夫人受驚了!」
「快起來吧,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崔氏追問道。
「回夫人,是桓大人進京了。」
「他進京怎麼會引起這麼大的慌亂?」崔氏問道。
「桓大人帶兵進城。」管事低聲說道,「城裡的人見到那麼多兵,都嚇得不輕,都往家裡跑,所以現在才會這麼亂的。」
郗道茂和周氏、崔氏三人面面相覷,郗道茂和周氏同時開口問道:「大人呢?大人沒事吧?」
「夫人,大人好著呢!」郗府的管家得意洋洋的說道,「桓大人這次入京帶的兵全副盔甲,手裡的寶劍都是寒氣森森的!那些出城迎接的官員都嚇得腿軟了!可我們家的兩位大人硬是連眼皮都沒抬,神色跟往常一樣!」
郗道茂微微蹙眉,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入京?桓溫他想造反不成?
崔氏側耳聽著外頭雜亂的聲音皺了皺眉頭:「等人走的差不多再走吧。」現在出去也走不了。三人等了大半個時辰,等街上安靜點之後,才回家。郗道茂擔心崔氏一人在家不安全,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回家,崔氏想著郗曇不在家,郗恢又先回京口了,也不再堅持,跟著女兒回王家。
郗道茂剛回家,就吩咐家人把大門關上,除了她特批之外,誰都不許出門,這樣一直過了三天,王獻之才滿身疲憊回府。
「子敬。」郗道茂見他滿臉倦色,不禁有些心疼的問:「餓了嗎?我已經讓人備好熱水了,你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嗯。」王獻之勉強打起神經,安撫的摟著妻子的柔肩,「這幾天沒嚇著你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郗道茂嫣然,陪著他一起進了凈房,親自伺候他洗浴,又讓下人把飯菜送到凈房裡來,「你要不要先喝點粥?」
王獻之接過溫度適宜的薄粥,一仰而盡,「還是家裡舒服。」
郗道茂抿嘴一笑,王獻之洗完澡也填飽了肚子,斜躺在床上,同妻子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你說桓溫想讓陛下賜九錫?」郗道茂有些錯愕。
「是的。」王獻之難掩怒意,
九錫是九種禮器,原本是天子賜給有特殊功勛大臣的九種器用之物,是最高禮遇的表示。但曆數各個受過九錫的大臣,王莽、曹操、孫權——甚至是太祖文皇帝最後都建立了自己的皇朝,桓溫想要陛下賜起九錫,其意已經昭然。
郗道茂歪頭想了想,「子敬,陛下說什麼?」
「陛下年紀還小,尚未大婚,朝堂上的事情還不是桓溫做主?他又能說什麼?」王獻之搖搖頭,見妻子滿臉慮色,輕拍她的手,「別擔心,桓溫不是太祖文皇帝!」
「阿兄呢?他怎麼說?」郗道茂擔心的是郗超走岔路,畢竟郗超受過桓溫的提點之恩,同桓溫私交相當不錯,憑心而論,桓溫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人。
「你放心,桓大人雖對阿兄有提攜之恩,可阿兄他畢竟是我們大晉的臣子。」王獻之說道。
郗道茂聞言鬆一口氣,見他眼睛都快合上了,便笑著放下床幔,讓丫鬟把燈罩了,「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嗯。」王獻之含混的應了一聲之後,就沉沉入睡了。
郗道茂卻怎麼都睡不著,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第二天王獻之早早的起身就走了,見妻子睡的熟,也沒有叫醒她,只是吩咐下人將行李收拾好,等郗道茂起身就回京口。
「阿母,你先回京口吧,我想留下。」郗道茂對崔氏說道,她昨天想了一夜,。
「阿渝——」崔氏皺了皺眉頭。
「阿母你看子敬昨天回來這麼累,我在還能照顧他呢,要是我走了,他肯定是留在官署不回來了!這樣下去他身體累垮了怎麼辦?」郗道茂說道。
崔氏低頭想了想,「也罷,反正有子敬護著,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讓郗道茂驚訝的是,居然周氏居然也不肯離開了,兩人送走崔氏之後,便各自回府約束下人,借國孝為由緊閉大門,一律不見外客。等王獻之七天後回府後,見妻子還在,不由大驚,沉著臉就要送她走。郗道茂死纏爛打,磨了他整整大半夜,才讓他暫時鬆口,不過之後他再也不敢十來天不回家了,哪怕是晚上回來睡一晚,第二天早就要離開,他也要回來看看妻子才放心。
司馬昱死後的大半年裡,整個東晉朝廷就跟一個繁忙的劇院一樣,時常前一場戲還沒有正式謝幕,后一場戲就登台了,比如桓溫讓小皇帝賜九錫未成、比如桓溫架空了桓熙的世子之位,讓弟弟桓沖掌握了兵權、比如桓溫以南康公主需要靜養為由,把她和新安公主都送到桓家的家廟了、比如褚太後任命謝安為當朝丞相……也或許是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各方面的使力使整個建康的形勢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就像那冰川一樣,外表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冰下波濤洶湧!就在以為郗道茂以為這場戲會沒完沒了的唱下去的時候,突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就像一塊大石,把厚厚的冰層一下子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