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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凡轉頭,微微笑著,「管他生不生氣做什麼?」
緹絡燦爛一笑,岔開話題,「落姐姐,那邊有人放河燈,不如我們也去放一個,好不好?」
「這個……」落凡有些猶豫,畢竟在她看來,這種事是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年輕乾的事,而她,顯然已經很久都不年輕了。
「落姐姐,去嘛去嘛,」緹絡傍著她的手,撒著嬌,「風舟哥哥風行哥哥都走了,塵哥哥又不理我,落姐姐要是再不理我的話,緹絡就成孤家寡人了,緹絡好可憐……」說著說著,好似就要哭了。
落凡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可憐式的撒嬌,當即說道,「好好好,我陪你去,我陪你去,走吧走吧,快別哭了,啊!」
「好嘞,放河燈咯。」說話快,變臉更快,立馬就小雨轉晴了。
看著緹絡小小心心地把河燈放進河裡,虔誠地許著願,落凡忍不住好奇,問道,「緹絡,你許的什麼願吶?」
緹絡秀美精靈的小臉上一派認真,「希望父母安康,希望二哥達成所願,希望塵哥哥和他心愛的人能夠白頭到老。」
落凡心跳了一下,她本想問一句,「你不希望和他白頭到老的人是你嗎」?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甚至覺得,這個問題,會褻瀆緹絡的真心。
「落姐姐,你許的什麼願啊?」緹絡眨眨眼睛,好奇問道。落凡凝神看著已漸漸飄遠的河燈,輕聲說,「我就希望所有麻煩事能快點解決完,然後回去瀟洒自在。」
「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凡塵島嗎?」
「嗯,是啊。」
「可我聽說那個島上只有落姐姐你一個人,你不會覺得孤單嗎?」
落凡笑得淡然悠遠,「人有時候呢,是需要獨處一段時間凝神靜心,如果想大家了,再來便是。」
緹絡擰著眉心,撅著小嘴,似有些不明白落凡說的話。
「你還小,不懂這些,」落凡一邊笑著說,一邊幫緹絡把額前的細發攏到耳後去,「等你再長大些,可能就明白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永遠都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
緹絡一撇嘴,「落姐姐,你好像也大不了我幾歲,卻用這麼長輩的語氣,會把自己說老的誒……」
落凡笑看著她,「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塵哥哥會擔心的。」
「好吧。」
一路上,只聽緹絡一直渣渣渣地說著話,落凡只管聽著就好。
「塵哥哥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別看他平時都懶得跟我說一個字,可我要是有個病痛什麼的,他還是會關心人的,只不過啊,永遠都臭著一張臉。對了對了,塵哥哥居然還關心著風舟風行兩個哥哥的終身大事呢,不過他們兩個也真是嘴硬,打死也什麼都不說,我猜呢,大概他們喜歡的人我們都認識呢。」
「我發現塵哥哥和落姐姐都有一個喜好,他呢,好像永遠都只穿那一件青『色』袍子,而落姐姐呢,也好像只穿這一件白的。不對不對,落姐姐還穿過藍『色』的裙子,可好看了,不過,我還是覺得落姐姐更適合白『色』……落姐姐,怎麼了?」她見落凡突然停下來,奇怪道。
落凡微放鬆了神情,微笑道,「沒事。咱們還是快些回去,怕你塵哥哥擔心呢。」
緹絡撅撅嘴,「塵哥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才不會擔心呢。」
「那也要早些回去,你也好早些休息。」
緹絡突然聳搭著臉,雙眸立刻水汪汪的,「落姐姐,你不會是跟我呆了一會兒,就嫌棄我太多了吧?塵哥哥早就煩我話多了,每次我想說話,他都假裝倦了,閉目休息呢。」
「哪有的事,」落凡無奈笑道,「我可不會像他那樣無情呢。」她又往緹絡跟前湊近一些,在她耳旁輕聲道,「後面有人跟著,別回頭看!早些回客棧,有你塵哥哥在,安全些。」
緹絡「哦」了一聲,又嘀咕道,「可我聽說塵哥哥武功不如你誒……」
落凡真是無奈,「可他故事,心中崇拜不已,卻苦於無緣相識。此番進宮,得祖上福蔭,蒙皇上聖寵,所以,就任『性』地求皇上召妹妹入宮,滿足我這個小小心愿。」
落凡一直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心中卻道:好個趙貴妃,真會瞎編,若不是心中有數,只怕她都信了,還會再央求她讓皇帝放她出宮。
「雖然我本沒有入宮之願,但娘娘都這般講了,那麼相識做個姐妹,也無妨。」
「妹妹不生我氣,就太好了。」趙氏似開心極了,下意識地就拉起落凡的手,「妹妹睡了這麼會兒,該累了吧,姐姐這就讓人傳膳。」
「多謝娘娘。」
「好妹妹,你都說與我做姐妹了,怎的還口口聲聲喚我娘娘,這豈不太見外了嘛……」趙氏微有些委屈之意的眼眸似能勾魂,落凡吶吶地就喊了聲「姐姐」。
看到滿桌美味珍饈,落凡沒什麼胃口,趙氏誤會了,軟軟的聲音解釋道,「妹妹可是害怕姐姐下『葯』?我的好妹妹呀,我就算真的有心害你,我也不敢給你下『葯』啊,那不是自取其辱嘛。」
「姐姐誤會了,只是這半個多月習慣了粗茶淡飯,看到這麼多美味佳肴,一時沒緩過神來。」
聽了她的解釋,趙氏微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笑得優雅,笑得『迷』人,眉目微微一動,風情無限,「我的好妹妹,可是苦了你了,今兒啊,你可要吃多一點。」
拋開那些權謀與算計,和一個大美人吃宮廷菜肴,還是相當享受的一件事,漸漸地,落凡吃的開心了。
用膳時,趙氏不停地與落凡說了許多話,等到夜『色』漸深也捨不得離開,還說要和落凡一起住。落凡正頭疼著,龍澤康來了聖旨要趙氏前往伴駕,趙氏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落凡終於鬆了口氣。
許是趙氏對她極為熱情的緣故,她走後,永和宮裡的兩個宮人也終於自覺到她面前報道,太監叫小包子,宮女叫春燕。
「娘娘,奴才帶您到處走走吧,這永和宮可大著,奴才都怕您『迷』路呢。」小包子「嘿嘿」地笑著,幾近諂媚。
落凡淡漠地瞥他一眼,冷淡道,「你是覺得本宮沒見過世面嗎?」
小包子面『色』一僵,怯聲道,「奴才不敢,奴才絕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就下去吧,沒重要的事別來打擾本宮,本宮喜歡一個人呆著。」
「是是是,奴才們這就下去。」
兩人囁喏著退出殿外,小包子朝殿內啐了一口,低聲罵道,「我呸,還真把自己當娘娘了!呸!」
春燕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趙貴妃當她是妹妹,她就是娘娘。」
小包子有些鄙視地看了看她,又四處瞅瞅確定無人,低聲道,「趙貴妃那也只是圖新鮮,天下人都知道這個落凡差點殺了皇上,你以為皇上能忍她多久?你瞧瞧,剛進宮皇上都不來瞧她一眼,她將來啊,要麼在冷宮老死,要麼遲早被皇上賜死。」
「哼!你以為你是誰,能左右皇上的決斷?」春燕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高昂起頭離開了。
小包子沖著春燕離開的方向也啐了一口,走著瞧!
他們的對話,殿內的落凡聽得一清二楚。聽完,也不過是一聲冷笑。
落凡早早地就歇息了,等到夜深人靜時,一道白『色』影子如鬼魅一般閃爍,消失不見。
繁星閃爍的天空,星光在地面上折『射』出水晶般的光芒,美麗,誘人。
只是在皇宮,卻也折『射』著宿命般的慘淡。
落凡披著一身燦爛卻清冷的星光,出現在一處偏僻荒涼的小院,借著星光,她看著院內熟悉的涼棚石桌,一盤永下不完的棋,一壺永遠也喝不完的茶水……
她慢慢向石桌走過去,彷彿看到四年前,那個無故闖入的白衣少女,那個包容慈祥的老人……
四年了,她整整四年,沒見過姑姑了。不知今時今日,她,可還好?
心中有些不大確定的害怕,落凡微微濕了眼眶。
「落姑娘。」一聲低喚,落凡回頭,看清是風行,禮貌地笑了笑,然後看到不遠處倚著牆根的風舟,一臉的不爽。
「落姑娘放心,長公主一切安好。」風行低聲說話,引回了落凡的目光。
「多謝你們。」落凡由衷謝道。
「落姑娘不必道謝。長公主不僅是您的親人,也是公子敬重的長輩,護她周全,是我們的職責。」
落凡笑著點點頭。
看著風行,她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是風舟整天在她面前嬉皮笑臉,風行和季安荀一般,永遠一張石頭臉,永遠不會多說一個字;而如今,卻是風舟整日擺著一張臭臉懶得理她,換做風行和她解釋所有。
季安荀……石頭……多麼久遠的記憶……一想到此,心下涕然。
「落姑娘,您想什麼呢?」見落凡出神遠遊,風行問道。
「季……」落凡順嘴接道,又立刻反應過來,及時止住了后兩個字,心下一陣懊惱。
雖然只是一個「季」字,卻以足夠震驚風行,扭著臉的風行也回過頭看著她,神『色』震驚不已。
落凡尷尬笑笑,「既然姑姑安好,我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她。告辭。」
「落姑娘,等等。」風舟立刻追上她,擋在她眼前,「落姑娘,您還是在乎公子的,是不是?」
落凡抬眸看著一臉期待的風舟,容『色』平靜得很,一雙眼眸若平靜的湖水,無悲無喜,無紅塵世俗。
見落凡就那麼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站在那兒,一個字也不說,風舟有些急了,「落姑娘,公子心裡有你,從未變過。他唯一騙你的,就是說他不愛你。」
落凡眼睛輕輕眨了眨,心中一陣顫抖,指尖也在顫抖著。
可是很快,她恢復了平靜,一貫的清淡笑容,「這都不重要了。」然後離開,她既決心離開了,就絕非風舟追得上的。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落凡如一陣風般,離開;彷彿,從未出現過。
「怎麼會這樣?」風舟低著眸,難過地說。
風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沉聲道,「我早就說過,我們做得再多,也比不過公子的一聲對不起。」
……
心慌意『亂』,失魂落魄之際,落凡也不知自己停在了哪個地方。她扶著一棵樹,手撫住心口,任由心跳如麻。
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固執什麼……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願相信風舟的話……
可她知道,她愛他,再怎樣的冷漠也抹滅不了她對他的愛。
落凡軟軟地靠著樹,任星光在她微微蒼白的臉上折『射』出水晶般美麗的光芒。
她茫然地看著前方,眼裡漸漸流『露』出一點點絕望。
是對自己的絕望……
看著看著,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像,有細微的啜泣聲,隱隱約約。
落凡站直了身子,凝神往一個方向傾聽,看到遠處,好像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不知道在幹嘛。她猶豫了一下,想著皇宮大內受了主子氣跑到一邊哭的宮人也不少,她即便想管也管不過來,所以她決定不予理會。
可她越是想走,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越是哭得她心『亂』如麻,尤其,她再仔細看了許久,那好像是個孩童。
也不知是否心中難過,此番,她竟然真的同情心泛濫,腳,不由自主地邁了出去。
走近,才看到是個小太監模樣的孩子正一邊洗衣,一邊啜泣著。
都三更半夜了,居然還在懲罰一個小孩!實在太過分了!落凡心中想著,眸里隱約有些憤怒的火焰。
「你怎麼了?」落凡穩了穩情緒,盡量柔聲地問道。
小太監猛地抬頭,看到是個陌生人,立刻低頭擦了擦眼淚,繼續洗著衣服,根本不理會落凡。
落凡瞧著這小男孩長得十分機靈可愛,卻又這麼膽小,估計是被主子給嚇壞了,所以,就更憐憫這孩子了。
她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著小男孩,「小弟弟,不要怕我,好嗎?受了什麼委屈就告訴姐姐,姐姐會幫你的。」
小男孩果真停下了洗衣,抬頭,一雙大眼戒備地盯著落凡,卻不說話。
落凡臉上似是浮現出平身最柔和的笑容,「相信我,好嗎?」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男孩的聲音微微有些粗,卻隱約有一絲高傲之氣。
落凡想了想,說,「我好歹也是一個妃子,幫幫你,應該不是難事吧。」
「你是父皇的妃子?」男孩下意識問道,待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懊惱地咬了咬唇,然後又低下了頭。
這下,輪到落凡震驚了。他在叫父皇?「你是龍,皇上的孩子?你是皇子?」
「你聽錯了,你走吧。」男孩低著頭,聲音稍有些急切。
「你果真是皇子?誰這麼大膽,敢欺負你一個皇子!」落凡有些激動,聲音也拔高了。
「都說你聽錯了,你快走吧!」男孩看著她,臉上有焦急之『色』。
落凡頓時明白了,這可憐孩子,平時肯定被欺負地多了,膽子也變小了。此番聽到落凡聲音這麼大,肯定是怕驚醒了責罰他的人。可如此情形下,他還怕連累了她,真是感動了落凡。
「好孩子,你別怕!凡事有我在呢,我一定給你討一個公道。」落凡同情地說道,然後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怒意十足,「吵什麼吵!吵什麼……」聲音陡然止住,估計是看到落凡,愣了。
落凡站起身,轉身,冷盯著那個太監,喝問道,「誰是這裡的主子,叫她出來見我!」
那太監被落凡的冰冷模樣嚇得一哆嗦,囁囁喏喏一會兒,壯著膽子回問,「你是誰?敢在這兒撒野!」
落凡冷冷一笑,「我是誰?哼,我是落凡,聽說過沒有?」
她看著那太監瞬間慘白的臉,顫抖著手指著她,「你,你是落,你是貴妃娘娘?」然後身子一軟就跪下,猛磕著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有眼不識泰山,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落凡只冷冷地盯著他,絲毫沒留意到她剛才報上自己姓名時,身邊的小皇子微微顫抖了身體。
「我問你,這裡的主子是誰?」
「回,回娘娘的話,是,是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