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府婚宴
白仁輔是杭州知府,出行自然是坐轎子,我和妖女就在後面騎馬跟著,前面有不少衙役開道,倒是頗為威風。不過一顆心都飛到了金姐姐身上,也就沒什麼得意勁,妖女倒還算識相,沒來惹我。
一路上,看到不少江湖客,有和尚,有道士,看來也是去金府赴宴的,想不到金龍幫面子如此之大。由於出了城后道路就沒有那麼寬大,一條路有時僅能供轎子堪堪通過,江湖客見我們是官家身份,也都紛紛避到一旁讓我們先行通過。江湖人也不見得傳說中的那麼消遙自在嘛!
差不多行了一個時辰才遠遠望見金府,這時白仁輔探出腦袋招呼我過去,「徐公子啊!」
「叫我小杉子就行了。」
「那怎麼行,徐公子,老夫有一個想法,等會兒我們進了金府就以叔侄相稱如何,你就暫時做一會兒老夫的世侄吧。」
「多蒙大人不棄,那就依大人所言。」
在金府門口迎接的就是上次招下人時的那個張叔,見到我們的轎隊就迎了上來,還沒等白仁輔出轎就蓬蓽生輝,大駕光臨的說了一大堆。白仁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頗有威儀,的確一府之長與一個商人的管家是沒什麼好客氣的。
這時接到下人通報的金濟善父子也迎了出來,同行的還有披紅帶紅的黃毛小子。
白仁輔看樣子與老泰山是私交不錯,一開口就以字型大小相稱,「退之兄,容光煥發,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金濟善聞言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回道:「再大的喜事,也比不上大人親臨寒舍來的光榮啊,犬子宇翔大人上次見過了,旁邊的就是小婿鷹揚,鷹揚快過來見過白大人。」
黃毛小子上前一步,行了一個大禮,「小民鷹揚見過白大人。」
「呵呵,看得出,看得出,一身披紅,意氣風發,是個佳婿。可惜老夫膝下只有一個八歲的幼子,要不然這門親家我可是不會放過的。」
哼,誰能娶到金姐姐自然是意氣風發,穿得這麼扎眼,欠扁啊!妖女,你什麼意思嘛!看看我又看看黃毛小子,而且還搖頭!我的自尊心沒有那麼脆弱,你儘管打擊我吧。
白仁輔又說了幾句少年英雄,來日必定不可限量之類的話,就開始介紹我和妖女,說是他的世侄和世侄女。介紹到我的時候三道目光向我射來,兩道是老泰山和大舅哥,他們顯然認出了我是那個曾經在金府的下人,有些驚愕,但都沒有說破,只是回了一禮。另外一道來自鷹揚,想不到他也還記得我,與老泰山與大舅哥的驚愕不同,他的目光更多了一種敵意,我自然也毫不示弱的瞪著他。
金濟善親自引著我們進入府中,路上也擺著不少酒席,坐著一些江湖人,對於白仁輔這位身著便服的知府視而不見,反倒被妖女的花容月貌吸引了眼球,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妖女一如既往很好扮演著大家閨秀的角色,沒有大發雌威,倒是白仁輔臉上有些不自然,輕輕哼了一聲,老泰山有些尷尬,引領我們的腳步快了幾分。
我們一直被帶到了最裡面的一桌,與外面的大堂隔了一些距離,而且用珠廉隔開。白仁輔身份尊貴,自然不能同外面的江湖客吃在一起,我與妖女沾了白仁輔的光,也被安排在同一席。這裡果然清靜了不少,外面的那些江湖漢子的聒噪基本聽不到了,這一席已經坐了不少人,分成兩撥各自言談正歡,一撥是一群商賈打扮的人還有幾個文人,看樣子是老泰山的朋友,另一撥則是一些身份高貴的江湖客,一個老和尚,一個老道士,還有兩個袖口綉有金龍標誌的中年人,一個長得五大三粗,滿臉鬍渣,講話聲音特別大,另一個雖然也是膀圓臂粗,但粗曠中透著一絲沉毅,氣質上與那可惡的黃毛小子有些相似,也許應該說是鷹揚像他吧。
但最吸引我眼球的還是坐在一旁不怎麼說話的仙女,白衣飄飄,腰間系著一條大紅的腰帶,別著一枝翠綠色的玉簫,身上除了白、紅、綠,再找不出第三種顏色,感覺落落大方而且別具一格,她的容貌同樣出眾,本來妖女已經算是一任群芳妒了,但這位仙女卻絲毫不遑多讓,加上那股仙氣,更是有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感覺。「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白居易的這句詩總算在千年之後有了用武之地。桌上除了那個老道士、老和尚還有那個有些像黃毛小子的中年人外,其他人的眼睛都不時地瞟向那白衣女子。
忽然我感覺到背後的妖女發出一股駭人的氣勢,雖然只有那麼一剎那,但我還是一個立足不穩,一個踉蹌差點當眾出醜。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了直笑道:「小子,看傻了吧,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萬萬個見了夏仁心姑娘而丟了魂的男人。咦,今天撞了什麼大運,又來了一位美嬌娘。」——
他說的另一位美嬌娘是指妖女,但像他這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些話顯然是唐突佳人了。果然白仁輔咳嗽了一聲,顯然有些不高興了。老泰山打了個哈哈,「讓老夫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的父母官杭州知府白仁輔白大人,老夫今天也不知是修了什麼福,能夠讓白大人親臨,這兩位是白大人的世侄和世侄女」
還沒等老泰山介紹完,幾個商賈和文人已經爭著起來向白仁輔行禮,那老和尚和老道士也點了點頭,夏仁心也站起來施了一禮,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妖女身上。那個頗有威儀的中年人也站了起來,「見過大人,草民方雲天,是男方的長輩,鷹揚的師父,旁邊的是我的弟弟方動地,是個粗人,剛才讓大人見笑了。」
原來這個中年人就是金龍幫幫主方雲天了。
白仁輔浸淫官場多年,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心裡雖然不快,但還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無妨的,這樣反而更輕鬆些。接著方雲天又介紹了那和尚和道士,一個叫什麼本無大師,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另一個叫做玄覽道長,是武當的長老級人物,對於夏仁心只是簡單帶過,只說是道心門的夏女俠。
介紹完畢,一一入座,言談的氣氛因為有白仁輔在場就顯得不那麼活絡了,本來白仁輔是希望我與妖女幫著調和一下氣氛,拉近一下雙方的距離。但是妖女自從見了夏仁心后就一言不發,似乎有什麼心事,還不時與夏仁心對上幾眼,兩人弄得像我和鷹揚似的。而我自打聽到金姐姐今天訂親的消息后,心情就沒好過,進了這喜堂,看著到處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更是精神全無,哪還顧得上活躍氣氛。
我們這一席就設在一個通往內堂的入口旁,我幾次有衝進去的衝動,但是入口旁站著幾個家丁,顯然就是為了防止有什麼外人從這裡進入內堂,況且見到鳳冠霞帔的金姐姐我有能說什麼呢?
金濟善自從白仁輔入席之後就打發金宇翔去外面招呼,自己也入了席,與白仁輔東聊西扯些閑話。但過了一會外面的客人越來越多,可能是吉時將近吧,金濟善不得不出去照顧一下局面,就是守在通往內堂入口處的幾個家丁也被叫去幫忙。我想趁機進入內堂,但是幾次起身,都被人捷足先登。
等這幾人進去后,我剛想起身,又被白仁輔叫住了,「賢侄,你可是昨晚休息得不好,我看你整天沒什麼精神,有些魂不守舍啊?」
「白大人,昨晚休息得很好,房間布置得很舒適,對了,今天我醒來還擅自參觀了一下府院,小橋流水,假山怪石,十分相宜,不知這設計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啊?」
「哈哈,賢侄,你這麼說可真是折煞老夫了,整座府院都是在十年前由老夫親自設計,並且督工建造的。」
「大人真是多才多藝,讓小侄欽佩。」想不到白仁輔還有兩下子嘛,只是這老小子纏住我閑聊,我如何才能偷偷去看看金姐姐呢?
這是從外面傳來金濟善的聲音,珠廉也被拉起,「各位請靜一靜,今天金某小女訂親大喜,各位不辭辛苦前來捧場,真是老夫的榮幸。特別是這其中還有我們的父母官白知府白大人,日理萬機之中仍然抽身前來,現在我們就歡迎白大人來講幾句如何?」
白仁輔在一陣掌聲中從容不迫站了起來,應該是見慣了這種場面,謙虛了幾句,道:「金濟善金老爺子是江南有名的富戶,但是即便金老爺子再富,身為地方父母官的我也絕不能違了官商不得私通這條慣例,私下來拜訪他的。但是為什麼本官又來了呢?因為我不是以個人的名義來,也不是以知府的名義來。本官是作為整個杭州,整個浙東的老百姓的代表而來,感謝金老爺子在此次水患中捐納銀款,廣開粥場的義舉,『達則兼濟天下』,這句古訓在金老爺子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本官臨來之前,戶部尚書夏元吉夏大人也托本官務必感謝金老爺子,希望所有在座各位能以金老爺子為楷模,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同來渡過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災。本官在此謝過各位了。」
白仁輔說道這裡,大堂內再次暴出掌聲,金濟善也連連說不敢當。待掌聲稍微平息后,白仁輔示意自己還有話講,續道:「不過,今天是金老爺的嫁女之喜,本官既然來了,一份賀禮是少不了的。可是近日來水患肆虐,在廣大百姓還身處水深火熱之際,本官也不可能拿出什麼奢侈的禮物。我就在這裡誦詩一首如何?」言罷清了清嗓子**道,「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今天來的十有**是江湖人,雖然江湖人也不全是大老粗,但仍以不通文墨的為多。白仁輔一詩**罷,要不是金濟善帶頭鼓掌,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首詩已經**完了。我更是聽到那個方動地悄悄對旁邊的本無大師**叨說這首詩還不如大戲來的好聽,害得本無大師哭笑不得,只是尷尬地應付了事。金姐姐有這樣的親家,真是倒霉之極!但是我又能做什麼來改變這一現狀呢?——
白仁輔坐下來后,金濟善並沒有坐下,而是繼續道:「今天除了白大人外,還要告訴大家一個驚喜,那就是夏仁心夏姑娘要在此吹奏一曲,為小女慶賀,現在我們就熱烈歡迎夏仙子。」
妖女本來低的頭一下子抬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夏仁心。
夏仁心在掌聲雷動中婉婉起身,輕啟檀口道:「小女子獻醜了。」她美目掃過外堂,向前走了幾步,本來沸騰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靜待仙子的表演。夏仁心無比優雅地取出別再腰間的玉簫,輕輕放在嘴邊,翠綠的玉簫與她的紅唇相得益彰,引人遐思。
那個什麼方動地的眼神已經變得直勾勾了,這好歹也是他小輩的喜堂,這也太淫賊了!不過其它男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就連大舅子金宇翔也有點失魂。倒是我心有所思並不是太算失態,妖女見我神色如常,對我嫣然一笑,顯然是因為我沒有被夏仁心所吸而引大加讚賞。
接著簫聲響起。
我以前沒聽過人吹蕭,倒是聽過有人吹樹葉,吹口哨。但直到今日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開始還只是被夏仁心容顏所吸引的眾人,隨著時而輕快,時而空靈的簫音,眼神也漸漸變得清澈起來,完全陶醉於天籟之中。但我卻越聽越不是滋味,雖然我不懂得什麼音律,但其中的纏綿悱惻之意還是聽得出來的,這不是說金姐姐與黃毛小子嗎?
一曲下來,眾人還沉浸在餘韻之中,直到夏仁心再施一禮,旁邊的方動地才又是叫好又是聒噪起來,其他人也紛紛給以最熱烈的掌聲,方動地叫得臉都有些紅了,而我就在離他不遠,震得我耳朵嗡嗡響。夏仁心對於這份狂熱追捧顯然也是不習慣消受,只是微笑不語。席間沒什麼反應的也就我和妖女兩人了,我是知道前戲演完,就該是金姐姐出來的時候了,而妖女看到自己的死對頭大放異彩,當然心情好不到哪裡去。她們兩個結的是哪門子的仇啊?不過看妖女的蠻橫跋扈,再對比夏仙子的嫻靜溫婉,十有**也知道是誰的不對了。
「柏葉春醅,為君親酌玻璃盞。玉簫牙管。人意如春暖。鬢綠長留,不使韶華晚。春無限。碧桃花畔。笑看蓬萊淺。」忽然大舅哥站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沒頭沒腦的**起了詞。這是什麼意思啊?
在眾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之際,夏仁心忽然美目亮了起來,「金公子真是知音人。小女子吹奏的這首曲子,正是講了一對新人不顧青春短暫,仍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故事。」
「退之兄生得一個好兒子啊,不像我們這些凡人只知道叫好,卻不識仙子簫音真意啊!」白仁輔對金濟善道。
金濟善連忙謙虛了幾句,但是臉上的得色還是一清二楚。
我這大舅哥倒是樣樣精通,能不能救金姐姐於水火之中,就靠你的京城之行了。
終於因為夏仁心掀起的熱潮告了一個段落,金濟善可能就要宣布吉時已到,忽地妖女站了起來,淺淺向金濟善施了一禮,道:「金老爺,小女子姐弟二人對於金老爺濟世為懷的義舉,向來十分敬佩。但是今天來的倉促,兩手空空,很是過意不去,小女子的這個弟弟熟通詩文,也想**上幾句以添喜氣,不知金老爺是否能夠准許?」她一邊對這金濟善說話,眼睛卻不時瞟向夏仁心。
大姐,你要跟夏仁心別苗頭,要壓下她的氣勢,你自己來啊!幹嗎拖上我,要我在金姐姐與別人的婚禮上添喜氣,大姐你可有夠關心我的。但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眾人的眼光都已經投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