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箭飛刀落
劉素客在萬象別府中設有管窺地聽等巧具,可以遠測身外的動靜,那麼他在這兒假扮一個幽靈的談話也並非不可能,尤其是剛才那幽靈叫他一死共赴極樂,他更相信是劉素客在搗鬼。
口頭上答應了,暗底下卻在凝聚功力,一方面為了自衛,一方面也準備先發制人,只要是別處有一點動靜,他會毫不考慮地出來施襲,幽靈之說只在虛無之間,白晝現形更屬玄虛,老謀深算如他,當然不會上這個當!
可是他對孟依依相思之深也到了極點,七分懷疑中,也含了三分希望,而且他捉摸定了孟依依果然能顯靈,幽魂是一種虛無縹渺的形質,自然不會受他的掌力所傷!
然而,這隻手的出現,使他推翻了全部的疑慮!
劉素客本事再大,總不能憑空創造出一個幽靈來,而相停中的這隻手,只有幽靈才能做得到!
一時激動下,他幾乎想撲過去握住那隻手,可是他的身形才動,那隻手又縮回水中去了;耳邊響起空冥的聲音道:「奇峰!你想幹什麼?」
凌奇峰激動地道:「依依!我要摸摸你!」
棺中幽幽一嘆道:「會晤在即,此後有無窮的歲月共相廝守,你不能多等一下嗎?」
凌奇峰叫道:「不能等,我一下子都不能等!」
說著伸手要到棺中去摸索,棺中急叫道:「快住手!」
凌奇峰怔然道:「為什麼?」
棺中一嘆道:「奇峰!我是一縷幽魂,在日光中本不能存身,所以才借這一棺海水以寄靈,剛才日光恰好被雲遮住,我才冒險現身,若是與生人的血肉接觸,衝散了我的神氣,那我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了…」
凌奇峰怔然道:「那你等一下如何接近我呢?」
棺中幽幽地道:「我幽靈的本質是無法接觸你的,必須借純陰的器物來毀銷你的肉身,接引你的精靈,也怪我的心太急。沒有先警告你,差一點誤了大事,幸好我先伸出一隻手來試一下……」
凌奇峰忙道:「我可以看見你嗎?」
棺中道:「自然可以看得見,我先伸手的目的就是試探一下我的靈體是否能抗受天光……」
凌奇峰忙道:「你能抗受嗎?」
棺中頓了一頓才道:「雖然有點難受,但還勉強抗得住,可是你千萬不能再莽撞了!」
凌奇峰道:「不會的,我一定不動,可是你也別太勉強,我們可以等到天黑了再晤面!」
棺中輕嘆道:「不必了,我的心跟你一樣的急,現在只是上午,日光還不太猛烈,等天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呢!這段時光在你一定是度時如年,我不忍心見你多受煎熬,還是快點解決了吧!」
凌奇峰道:「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忍受的!」
棺中悠然長嘆道:「人的精魂是靠著精神凝聚的,你經過一天的折磨后,可能會渙散無法成形了,除非你能澄除萬慮,什麼都不想,靜等到天黑,你能嗎?」
凌奇峰道:「那一定不能,以前也許可以,我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的精靈仍在,絕對無法安下心來!」
棺中輕嘆道:「我想你也做不到這一點的,所以我們不能再等待,而且我們這種結合的方法,實已破天地生滅之機,遲則招致天嫉鬼妒,必須從速行事,等到天黑之後,一切的幽靈都出來了,可能阻礙更多…,現在又有一片雲過來了,時機難再,你快準備著吧!」
凌奇峰果然退後一步,目光緊盯著棺中,天下果然飄過一片濃雲,日光暗了下來!微風吹過,令人有冷颶颶的感覺,石慧在旁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棺中慢慢地又伸出一隻手,接著露出一個頭,坐起半邊身子,那是一個女人,水淋淋的長發被散下來,淺灰色的衣服也是水淋淋的!然後站了起來!
石慧驚叫了一聲,整個嚇昏了過去。
由一棺清水中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而且這石棺四面密封,人硬是由虛無中幻化出來的,事前還經過一番鬼氣森森的談話,在她心中先蒙上了恐怖的影子,叫她怎麼不驚駭欲絕呢!
何況這女人一頭長發披散,不見面目,另一隻手中還握著一柄寒氣森森的利刃!
凌奇峰也嚇得倒退了兩步,顫聲道:「『依依!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了!」
幽靈輕嘆道:「我只是一片精魂所聚,還有什麼好看的樣子呢?鬼魂的樣子總是難看的,所以人才怕鬼!」
凌奇峰道:「我不怕你,可是你的面目……」
幽靈噗噓一笑道:「我看你是嚇昏了,連前後都分不出來了,我是背對著你,怎能看見面目!」
凌奇峰吁了一口氣造:「你為什麼不轉過身來,讓我仔細看看你呢?」
幽靈輕嘆道:「我不敢轉身,怕你嚇壞了,不肯跟我在一起了!」
凌奇峰道:「怎麼會呢?」
幽靈道:「我是暴死的,精魂所聚,仍是臨死前的形狀,那個樣子你受得了嗎?」
凌奇峰一嘆道:「有什麼受不了,你的遺體是我收葬的,你的慘狀時刻都蒙繞在我的腦海中,正因為你死得這麼慘,我才發誓要替你報仇!」
幽靈一嘆道:「仇不仇都別談了,只有我們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現在我們應該感激那些曾經迫害我的人,否則我們不會在一起!」
凌奇峰怔然道:「』你已經忘記了仇恨嗎?」
幽靈道:「沒有忘,可是我該進一步想,若非我的家人迫害我,我不會到崇明島上來,也不會遇見你,若不是黃家父子阻礙我們,你我的用情不會這麼苦,假如我們生前能夠結合,則緣盡而愛消,愛消而情滅,生無所憾,死無所戀,精散靈泯,死後一切都不存在了,那永恆的聚晤也不會再有可能了!」
凌奇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幽靈道:「這有什麼難懂的,人生有末了之事,未盡之緣,才能留到死後,否則人死而魄散,一了而百了,當然這種機會很少,所以世間的幽靈也不多…」
凌奇峰點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曾經削髮為僧,佛門輪迴之說競真是有的!」
幽靈一笑道:「那是騙人的,生者自生,死者自死,輪迴轉世絕無此事,人死了,或者就此毀滅,或者成為不朽的陰靈,只有這兩條路走!」
凌奇峰道:「那千百年來,地下的幽靈不是太多了嗎?」
幽靈笑道:「幽靈也會消滅的,一陣狂風,一點陽光,都可以使幽靈消化無形,若要形神不滅,除非是永遠躲在地底不出來,可是長此寂寂,人受不了,幽靈更受不了,為了等你,我才忍了那麼久,我們聚在一起后,也許可以互相慰借,在地下永相廝守,直到有一個不耐煩了,衝突起來,陷身於永劫不復之境!」
凌奇峰叫道:「不會的!我永遠不會對你不耐煩!」
幽靈笑道:「所以我不讓你看到我的臉!那樣在你的印象中,我始終是個美好的……」
凌奇峰造:「我死後不是還會見到你嗎?」
幽靈道:「不!幽靈可以見到人,人也會見到幽靈,可是在幽冥的世界里,他們只能互相摸索見不到對方,可以互相談話,卻永遠不知對方是什麼樣子,所以在幽靈的世界里比較寧靜……」
凌奇峰一怔道:「既是幽靈不能見到對方,你怎麼知道自己的樣子很難看呢?」
幽靈頓了一頓才道:「我是憑想象的,當我的魂魄脫離軀體時,看了一下自己的形相,那是最後的一眼,在我的記憶中,這就是我的形相了!」
凌奇峰笑笑道:「如此說來你並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形相了,也許你不是那麼難看呢!我一定要看一下!」
幽靈沉聲道:「你一定要看?不會後悔?」
凌奇峰誠懇地道:「不後悔!依依!你知道我對你用情多深,剛才我捧著你的頭骨,也不嫌它難看……」
幽靈況聲道:「好!我就給你看一下吧,老實說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形相,而且這也是對你的一個考驗,看看你對我的感情是否真摯!」
凌奇峰叫道:「哦對你還不夠真?我可以為你死,為你赴湯蹈火,不計任何犧牲…」
幽靈冷冷地道:「那很難說,你只見到生前的我,可沒有見過死後的我!」
凌奇峰道:「無論生死,哪怕你只剩一具枯骨,我對你的愛絕不改變!」
幽靈輕嘆道:「我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
說著慢慢地跨出石棺,慢慢地轉過身子,凌奇峰一看她的臉,腳下又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幽靈一哼道:「我嚇著你了吧!」
凌奇峰失聲叫道:「依依!你真把我嚇著了,我從來沒想到你會有這會…」
幽靈冷冷地道:「會有這麼醜惡!」
凌奇峰連忙搖頭道:「不!你哪裡是丑,簡直美麗極了,比你生前更美,我從來沒有見你這麼美麗過!」
幽靈一笑道:「是嗎?你別騙我!」
凌奇峰大聲道:「是真的,我絕不騙你,此刻你簡直就像畫中的仙女,不!仙女也沒有這麼美……」
幽靈不通道:「哪有這回事,最多也不過是我生前的形相罷了,還會變了一個樣子不成!」
凌奇峰出神地道:「不!你的相貌雖然與生前差不多,可是別有一種動人情致的神態……」
幽靈一呆道:「那也許是我年輕時的形狀!」
凌奇峰道:「一定是的,至少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沒有這麼美麗過!」
幽靈一嘆道:「我來到崇明島上時心中充滿了恨意,臉上充滿了憔悴,哪裡美得起來,後來到見了你,卻又因為形勢所拘,幽情無所寄託,從沒有快樂過……」一凌奇峰道:「我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你應該可以快樂了!」
幽靈笑笑道:「不錯!或許是心情的關係,使我容光煥發,看起來順眼多了,你還願意為我死嗎?」
凌奇峰叫道:「願意,哪怕我們從不相識,此刻見到了你,也願意為你死一千次!」
幽靈嫣然一笑道:「我真有那麼美嗎?」
凌奇峰道:「是的!你現在的美麗簡直無法形容,尤其是你的身上,透出一陣淡淡的雲霧,假如有第二個人在此,他一定會認為你是天上的神仙!」
幽靈笑道:「這倒不足為奇,世上的神仙都是幽靈假託的,這層雲霧是幽魂天然具有的,到了晚上還會更濃,那就成了愁雲慘霧,…」
凌奇峰叫道:「依依!你快殺死我吧,我等不及要想跟你在一起!」
幽靈抬頭看看天道:「是該快一點了,這片雲快過去,我可不能見日光,你閉上眼睛,閉上全身的穴道,把身體里的血脈放鬆,我在你的頭頂上先開個洞,然後再割斷你的筋脈,剝下你的外皮,使你能很快地蛻化去人形,精魂就能離體了…」
凌奇峰笑道:「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就是不能閉眼睛,我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必須多看你幾眼!」
幽靈皺眉頭道:「不!你必須閉眼睛,因為你練過武功,看見我動手殺你時,本能上會出手抗拒,一出手,什麼都完了!」
凌奇峰笑道:「不會的!我只看得見你,此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幽靈道:「我不相信你有這個定力!」
凌奇峰道:「你可以試試看!」
幽靈想想道:「好吧!我先在你身上刺一刀試試看,你真能忍得住,我才敢動手!」
凌奇峰笑道:「千刀萬刀我都不在乎,只要我的眼睛能看見你,我什麼都不會感覺到!」
幽靈一笑道:「為了使你毀得徹底,我倒是必須砍上千萬刀,為了能幫助你提高勇氣,我一直讓你看著我,最後才刺瞎你的眼睛如何?」
凌奇峰笑道:「那最好不過了!」
於是幽靈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抬起手中利刃,在他的胸前淺淺的刺了一刀,凌奇峰如同未覺,兩眼目不轉睛地瞪著她!
幽靈嫣然道:「你當真不怕痛?」
凌奇峰搖搖頭道:「不怕!我根本就沒有感覺!」
幽靈笑道:「那我就放心行動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你可以緊咬牙齒,可不能碰我!」
凌奇峰獃獃地道:「我知道,想到我們今後永恆的聚首,我痛死了也不敢碰你!」
幽靈笑得更甜了嫵媚地道:「奇峰!你真好,這樣也不枉我們相愛一場,以及我在地下為你苦等的十幾年歲月,你忍著點……」
說著手腕一絞,在他胸頭挑出一塊蠶豆般大小的膚肉,凌奇峰依然無所知覺,可是胸前的血水卻像泉水般地漂出來,噴了幽靈一身!
幽靈的下手更快了,每一刀下去都在不致命的地方,跟著就挑出一塊肉,十幾刀后,她淺灰的衣服上已噴滿了點點殷紅。
前面的傷痕纍纍,她又轉到凌奇峰的背後,凌奇峰的身子也木然地跟著她轉動,幽靈急忙道:「你別動,我要挑斷你背上的筋絡!』」
凌奇峰道:「依依!我要看著你!」
幽靈道:「你必須忍一下,要不你把頭偏過來看!」
凌奇峰果然偏頭去,幽靈剛要舉刀,凌奇峰忽然道:「依依!你換個方向,這樣我正對著陽光,照花了眼,看不清楚你的臉了!」
幽靈神色一變,舉刀向他的喉管上刺去,斜里忽然傳來一陣勁風,叮的一聲,將她的刀子撞落在地,卻是一支長箭,凌奇峰一怔道:「依依!這是怎麼了?」
幽靈彎腰拾刀道:「沒什麼,你快站好,時間不多了,那片雲快過去了!」
說完冷風飄指,又是一刀刺過來,凌奇峰卻閃身避開了道:「依依!你說你無法禁受日光,現在那片雲早已過去了,陽光照在你的身上,怎麼全無影響呢?」
幽靈呆了一呆才道:「誰說沒有影響,你不知道我此刻多難過,只是為了你,我拚命忍受著!」
凌奇峰一怔道:「你何必這樣勉強呢?」
幽靈煩躁地道:「不能等!再等下去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奇峰!你到底有沒有誠意跟我在一起……」
凌奇峰忙道:「自然有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種機緣,我總以為生死異途,再也見不到你了!」
幽靈道:「那你就乖乖地站著木要動!」
凌奇峰道:「不動!你快過來吧!」
幽靈頓了一頓才道:「不!我不行了,我在陽光中曝晒得太久,快支持不住了,我要回到水中去歇一下!」
說完又飄然地回到石棺旁邊,舉步跨了進去,她的身形接觸到水面后,立刻消逝得無影無蹤,只在水上留下了一圈漣漪!
凌奇峰凝視著水面,神情一片愕然,似乎有點難以相信,這時石慧倒又幽幽地醒了過來,餘悸未定,顫著聲音問道:「那個鬼魂呢?」
凌奇峰用手一指道:「又回去了!」
石慧駭然地問道:「她是真的鬼魂嗎?」
凌奇峰道:「是真的,我本來還有點不信,現在是真的相信了,她從虛無縹渺中出現,又在虛無縹渺中消失,只有鬼魂才能如此虛幻莫測!」
石慧又問道:「她是孟依依嗎?」
凌奇峰道:「不錯!多少年來,她一直在我的腦海里飄浮著,今天總算見到她,她還是那麼年輕!」
石慧一怔道:「她是什麼樣子的?我只看到一頭散發,水淋淋地被下來,把人都嚇死了!」
凌奇峰笑道:「你看見的是她的背影,還沒有等她回過身來,你就嚇昏了過去!」
石慧道:「我的膽子太小了……」
凌奇峰笑道:「不能怪你,假如她不是依依,我也可能會嚇昏過去,不過你若是看到她的臉,就不會嚇了,她的臉美極了,身上還帶著一片淡淡的煙霧,我只能想象她是天上的神仙!」
石慧懊喪地道:「那我真太遺憾了,對於幽靈之說,我一直半信半疑,現在有了這個機會,我又嚇昏了過去!」
凌奇峰道:「別遺憾,你還有一次機會,她只是回去養息一下,馬上還會出來的!」
石慧精神一振道:「真的嗎?這次我要好好地看一下了,她不是來接引你到地下去永聚的嗎?怎麼出來亮一亮相又回去了呢?」
凌奇峰嘆道:「這要怪我不好,幽靈是不能見日光的,我猶豫因循,耽誤了許多寶貴的時光!」
石慧道:「你不是一直盼望著能與她永相廝守嗎?為什麼臨時又因循退縮了呢?」
凌奇峰嘆道:「不是退縮,是依依太美了,美得使我不敢相信是她,因此才猶豫了一下!錯過時機!」
石慧道:「十幾年了,你的印象自然淡薄得多了!」
凌奇峰忙道:「胡說!十幾年來,她的影子在我的記憶中永遠像昨天一樣的鮮明!」
石慧道:「那你怎會不認識她呢?」
凌奇峰道:「因為她的形象遠超過我的記憶,年輕得像個十幾歲的女孩子!」
石慧搖頭表示不通道:「鬼魂不受歲月的摧老也就罷了,哪裡還會越過越年輕呢!」
凌奇峰道:「是真的,等一下你看看就知道了!」
石慧凝視著水面,水光受著日光的耀映,發出閃閃的亮光,也冒出絲絲的水氣,卻是全無動靜。
凌奇峰有點急了忙問道:「依依!你還在嗎?」
棺中全無回應,凌奇峰連問了幾句,不禁大為著急,走過去要想伸手到水中去摸索了,棺中傳出疲弱的聲音道:「我當然還在!」
凌奇峰這才安心道:「你怎麼不回答我?」
棺中們沉微地道:「一番日灸,損耗了我不少的神氣,我想安靜地養息一會,你不要再吵擾我了!」
凌奇峰忙道:「不吵!你快點養神吧!」
說完安靜地坐了下來,石慧等得無聊,開始在四周巡造,忽然看見地下的那支長箭,神色一動,彎腰要去撿拾,棺中忽然出聲音叫道:「奇峰!我不行了!」
二人都是一怔,凌奇峰忙問道:「你怎麼了?」
棺中呻吟道:「陽光照在水上,熱得我受不了,使我的神氣更衰弱了!」
凌奇峰大急道:「那怎麼辦?是否要把蓋子蓋上……」
棺中呻吟道:「不!別蓋蓋子,我現在已經很難受,也許你蓋上蓋子后,我形神散了,你都不知道……」
凌奇峰更為著急道:「那要怎麼辦呢?」
棺中聲音更低了道:「也許我們的緣盡於此,我說過這種事易遭天嫉鬼妒,阻礙重重,而你卻不知道事態的嚴重,錯過了那一刻時機,哎呀!我更不行了,奇峰,我看算了吧!我們總算還見到了一面,就此永別了吧!」
凌奇峰大叫道:「不!依依,我不能失去你…」
棺中輕嘆了一聲道:「我又何嘗願意失去你,無奈天命如此…」
凌奇峰大叫道:「依依!你振作一下,我馬上帶你到這個陰涼的地方去,我們等下一次機會!」
說著過去要移動石棺,棺中叫道:「不能動,我的神氣已經損耗近半,再被你血肉之軀一衝,當真要形神俱滅了,奇峰!你忍心嗎?」
凌奇峰近乎急吼了叫道:「依依!你究竟要我怎麼辦呢?我不能失去你…」
棺中沉默片刻才道:「也罷!我們再賭一次命吧!」
凌奇峰忙道:「怎麼賭法?」
館中道:「我是無法再動手了,那裡有位姑娘,可以請她幫個忙!」
石慧也聽見了忙道:「要我怎麼幫忙法?」
棺中道:「我拼著再受一次日炙之苦,從水中現身,當我走到他身邊時,你用最快的方法殺死他,然後我帶著他的精靈、到一個僻靜的地下躲起來,也許可以借地氣之助,慢慢使元神凝固,恢復原狀!」
石慧一怔道:「要我動手殺死他?」
棺中道:「這是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凌奇峰忙問道:「依依!你撐得住嗎?」
棺中一嘆道:「撐不住也得撐,好在這個墓穴占的地勢很佳,深得地靈之氣,不過得超快,再拖下去,連我自己都無法聚凝成形了!」
凌奇峰急得朝石慧拱手道:「好姑娘,你就幫我們一次忙吧!我們會永遠感激你的!」
石慧怔然道:「你功力這麼深,叫我一下子殺死你恐怕很不容易!」
棺中道:「我已經先割了他幾刀,泄去了他不少功力,他再放鬆全身筋脈,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廠
凌奇峰忙道:「是的!好姑娘,我一定束手閉目,等你下手!你答應了吧!」
石慧點點頭,棺中又沉聲道:「奇峰!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你一定要打定主意,束手求死,只要你心中有一點抗拒之意,你的體內自然而然會產生抗力,你不死不打緊,我卻會形神俱滅了!」
凌奇峰忙道:「依依!我怎麼會呢?我寧可毀了自己也不會害你的!」
棺中沉重地道:「反正你記住我如此犧牲也是為了你,一切看你的誠心了!」
凌奇峰還要開口,棺中又沉聲道:「你們都準備一下,我要出來了!」
凌奇峰連忙放鬆全身的真氣,石慧身不由主地抬起了地下那支長箭,兩人都凝神對著石棺!
棺中水面微動,又悠悠地站起一個倩影,這次是正面相對,眉目宛然,石慧一下子看得呆了,竟忘記動手了!
幽靈忍不住叫道:「石姑娘!你還等什麼?用這支金僕姑長箭,對準他的心口刺下去!」
石慧這才驚覺,連忙舉箭刺過去,凌奇峰忽地一把奪過了箭道:「依依!你怎麼知道金僕姑的?」
幽靈神色微變道:「神箭金僕姑,誰人不知……」
凌奇峰道:「不!你死亡的時候,金僕姑還沒有出世,難道這神箭之威,竟能深播幽冥……」
幽靈輕嘆道:「奇峰!看來我們緣止於此了,你根本就沒有誠意!」
凌奇峰道:「我有絕對的誠意,可是你得把金僕姑的事作個明白的解釋!」
幽靈輕輕地搖頭道:「不必解釋,你我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我們就此永別了!」
說完又慢慢地倒下去,在水中消失了!
凌奇峰握著那支長箭,拍著石棺叫道:「依依!你等一下,聽我的解釋!」
任憑他如何呼喚,棺中再無回應!
石慧忍不住道:「這都怪你自己不好,既為幽靈,自然是無所不在,無所不知,你白白放過了大好機緣,還害得她形神散滅!」
凌奇峰道:「我不相信她就這麼消逝了!」
石慧大聲道:「那她怎麼不答應你了呢?」
凌奇峰想了一下道:「也許她是生氣了!」
石慧道:「別說她生氣,連我都氣不過,她為了你犧牲有多大,你卻推三阻四,即使她的形神沒有被衝散,也一定是傷透了心,不再理你了!」
凌奇峰又想了一下才道:「我為她受了多少苦,她不能這樣忍心對我,不聲不響地走了!」
石慧叫道:「你沒聽她說嗎?你們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這都是自己惹出來的!怎麼能怪她忍心呢?」
凌奇峰將長箭往地下一丟,伸手往水中撈去,石慧忙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凌奇峰厲聲道:「她棄我而去,我也不能叫她安穩,非擾得她形神俱滅不可!」
石慧怒叫道:「你這還像是個人嗎?」
凌奇峰厲聲笑道:「我不是人,依依死後,我已經不是個人了,好容易等到她的幽靈重現,我才想好好地做個人,可是她又棄我而去了,失去了依依,我已不想做人,現在一切都空,我也不想做人了!」
說著又將手伸了進去,剛觸及水面,忽然又跳了起來叫道:「水裡有東西!」
石慧詫然道:「見你的鬼了,水裡有什麼東西?」
凌奇峰叫道:「是真的,我摸著一樣東西,軟軟的,好像是人的臉!」
石慧道:「那也許是孟依依!」
凌奇峰道:「依依只是一個精靈,無形無質,我摸到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石慧不通道:「哪有這回事?」
凌奇峰道:「你來摸摸著!」
石慧果真走過來,伸出手去剛想入水,凌奇峰的動作卻比她更快,在另一端粹然伸手,從水中撈起一隻人腳,用力一提,將整個人都拖了出來,赫然正是適才隱在水中的幽靈!
但見那幽靈身子一引一片刀光對準他的胸前掃去,凌奇峰跟著一抖手,將幽靈在空中翻了一個身,使那片刀光砍了個空,接著用另一隻手上前抓住幽靈的腰間一扯,嘶的一聲,青灰色的長衣撕破了,露出一雙晶瑩如玉的長腿,然後他以最快的動作,將幽靈的上半身衣服也撕破了,眼前出現了一個女孩子的-體!
他跟著在女孩子的腰上一點,將她閉住穴道,重重地丟在地上,撩開她濕淋淋的長發看了一眼,然後才厲聲笑道:「黃鶯!果然是你在搗鬼!」
黃鶯全身的衣服都被扯掉了,赤裸著身子,目中射出狠毒的厲光瞪著他,一聲都不響!
石慧也怔住了,獃獃地道:「她真是黃鶯嗎?』」
凌奇峰厲笑道:「那還會錯,看她這張年輕的臉,我就應該想到了,依依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石慧道:「你老早怎麼想不到是她呢?」
凌奇峰呆了一呆才道:「她是依依的女兒,面目有幾分酷似,再加上她的鬼話編得太好了,使我一時糊塗,真把她當作依依了!」
石慧仔細地看了一下道:「不錯!真的是黃鶯!她用什麼方法在水中隱去了身形,裝神扮鬼能如此逼真?」
凌奇峰怒聲道:「這還用問嗎?一定是金蒲孤把隱形寶衣借給了她,教給她這麼一套陰謀鬼計……」
黃鶯這才在地下怒哼一聲道:「放屁!金大哥是個正大光明的人,才不屑用這種方法來對付你,剛才若不是他出手阻撓,我早就殺死你了!」
凌奇峰想想不久以前的情景,當鶯鶯一刀戳向他心窩的時候,的確是那支長箭射落了她的修羅刀,可是他又無法相信黃鶯會想出這種絕妙無比的主意,乃冷冷一笑道:
「若不是金蒲孤幫你設計,你絕對想不出這個主意!」
黃鶯怒叫道:「放屁!金大哥若是肯教我這個方法,他怎會放箭救你的狗命!」
凌奇峰冷笑道:「那也許是這小子懷恨我在地穴中對他所下的殺手,不捨得這麼快殺死我!所以才阻止你下手,想叫我多受一點痛苦!」
黃鶯也冷笑道:「金大哥不是這種人,他認為你該死,卻不是為了恨你,他從不恨任何人,倒是我恨透了你,想叫你多受點罪,所以才先給你一頓凌遲碎割,等你流盡鮮血,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再現出真面目,叫你在死前飽受失望、悔恨的滋味…」
凌奇峰怔了一怔才道:「你這麼恨我嗎?」
黃鶯怒叫道:「是的!否則我開頭給你致命的一刀,哪能叫你活到現在!」
凌奇峰有點意外地道:「別人恨我還可說,你實在沒有恨我的理由,你是我的徒弟!」
黃鶯厲聲道:「不是!你教我武功,教我反叛爺爺,為的是把我造成一個跟你一樣的禽獸……」
凌奇峰怒道:「你怎麼能這樣說?」
黃鶯冷冷地道:「為什麼不能,你教我武功,為的是要我殺死自己的爺爺,我年紀小,無法知道是非,若不是金大哥開導我,差一點就被你教壞了!」
凌奇峰道:「你爺爺的行為難道還不該殺?」
黃鶯道:「該殺,可不該由我殺,只有你這種衣冠禽獸才會叫我做那種逆倫的事!」
凌奇峰冷笑道:「金蒲孤教給你做人的道理不能算錯,可是他叫你殺死我又是什麼道理呢?弟子制師,難道不是逆倫嗎?」
黃鶯叫道:「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師父,而且你自己早已說過我們之間不再有師徒之誼!」
凌奇峰笑笑道:「說歸說,事實仍是存在,你受過我的教導,就無法不承認我是你的師父,再說我雖然不認你為徒弟了,師徒的情誼仍然有的……」
黃鶯叫道:「你對我有什麼情誼?」
凌奇峰造:「在萬象別府的地穴中,我本可殺了你,然而我不忍心那樣做,只點了你的穴道……」
黃鶯叫道:「那時你忙著逃走!」
凌奇峰笑道:「那時我殺死你與點你的穴道都只是舉手之勞,我不殺你就是念著我們師徒一場!」
黃鶯冷哼道:「你把我留在地穴中我也活不成!」
凌奇峰一笑道:「那就錯了,我知道劉素客另有出入之途,他想殺死的人是金蒲孤,對你不會怎麼樣的,我那時留下你的性命,你卻如此對我,這也是金蒲孤教你的道理嗎?」
黃鶯連忙道:「金大哥並沒有叫我殺你,而且他還阻止我這樣做,剛才不就是他阻止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