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8)
朱利安交疊雙臂,默然地看著前方,面對著她,但似乎又沒看見她,彷彿拒絕承認她的存在。他想象出一幅畫面:巴士抵達他們的站點后,他依然坐在座位里,當她問:「你不下去嗎?」他就像看一個冒失地與自己說話的陌生人似的看著她。他們在那兒下車的那個街角通常寂靜無人,但燈火通明,讓她自己走過四段街區去Y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決定等那一刻來臨時再決定要不要讓她一個人下車。他必須十點鐘出現在Y,帶她回去,但他可以讓她琢磨他會不會來。她沒有任何理由認為自己總是可以依賴他。
他又回到那個頂棚很高、零落地擺著幾件古董大傢具的房間,剎那間,他覺得輕鬆。但接著,他意識到坐在他對面的母親的存在,於是那幅景象便皺縮了起來。他冷冷地審視著她。她那雙穿在小舞鞋裡的小腳就像一個小孩般的懸著,無法完全夠到地板。她那誇張的責備表情瞄準了他,讓他覺得自己與她徹底分離了。在那一刻,他可以愉悅地扇她,就像扇受他管束的一個極令人討厭的小孩。
他開始想象他能用以教訓她的各種行不通的方法。他可以和一些傑出的黑鬼教授或律師做朋友,並帶一個回家過一晚。那他將徹底證明自己,但她的血壓也可能會升到三百。他不能把她逼到中風的地步,而且,他從未成功地交到一個黑鬼朋友。他試過在巴士上和較好的幾類——那些看起來像教授或牧師或律師的黑鬼攀談交朋友。有天早上,他坐到一個看起來很優秀的黑棕色男人的身邊,那人能用渾厚嚴肅的聲音回答他的問題,可惜他是個殯葬業從業者。還有一天,他在一個抽著雪茄、手指上戴著鑽石戒指的黑鬼身旁邊坐下,但說了幾句生硬的玩笑話之後,那個黑鬼就按響蜂鳴器站了起來。他從朱利安身邊擠過去準備下車時,往朱利安的手裡塞了兩張彩票。
他想象母親病入膏肓,卧床不起,而他卻只能為她找來一個黑鬼醫生。他玩味這個想法幾分鐘,然後丟開了它,因為剎那間,他看見自己作為支持者參加了靜坐示威。這種情況有可能發生,但他並未一直沉浸在這樣的想象里。相反,他逐漸接近了那最恐怖的畫面:他帶著一個漂亮但會讓人懷疑她是黑鬼的女人回到家裡。做好心理準備吧,他會說。你拿這件事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就是我看中的女人。她聰明,有自尊,甚至可謂優秀。她飽經風霜,但並不覺得那是樂事。迫害我們吧,快來迫害我們吧。+激情小說把她趕出這兒吧,但記著,你把她趕出去也就等於把我趕出去了。他眯起眼睛,在憤怒中,他看見了走道另一邊的母親。她漲紫了臉,萎縮成侏儒大小——那就是她道德本質的體積——像一具木乃伊似的坐著,那可笑的帽子彷彿一面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