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58)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儘管健康狀況急劇惡化,但他的意識卻異常清晰。在快要死之前,他發現自己身處一種開悟的狀態中,與他必須聽的母親的談話格格不入。大部分談話都是關於奶牛、戴西和貝西·巴頓這類名字,以及它們詳盡的功能——它們的乳腺炎,它們身上的螺旋蛆,還有它們的人工流產手術。他的母親鍥而不捨地要他在一天的中午時分走出房間坐在門廊下,「欣賞美景」。因為怕反抗會引起一場大辯論,他只得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外面,僵硬而無精打采地坐在門廊下。他的雙腳裹在阿富汗大衣①里,雙手抓著椅子的扶手,彷彿他即將向前跳進耀目的瓷一樣的藍色天空里。草坪向前延伸四分之一公頃,抵達將它與前面的牧場分開的帶刺鐵絲網柵欄。在一天的中午時分,干奶期奶牛歇息在那裡的北美楓香樹②下。在路的另一邊是兩座小山和坐落在小山之間的一個水塘。他的母親會坐在門廊下,看著牛群走過水壩,走到另一邊的小山上。整幅風景被一道樹牆框住了。在他被迫坐在那裡的時間裡,那道樹牆是被洗得褪了色的藍,令他悲傷地想到黑鬼褪色的連身工裝褲。
母親詳述幫工的種種錯誤時,他不耐煩地聽著。「那兩個不蠢,」她說,「他們知道怎麼為自己著想。」
「他們需要為自己著想。」他咕噥道。但和她爭論沒用。去年,他花了很長時間寫一個關於黑鬼的劇本,他想和他們相處一段時間,以弄清他們對自身環境的真正感受。但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他母親幹活的那兩個黑鬼已經丟掉了所有+激情小說的主動性。他們不愛說話。叫摩根的那個皮膚呈淺棕色,有印第安人血統;另一個年紀大一些,叫蘭德爾,又黑又胖。對阿斯伯里說話的時候,他們就像對他左邊、右邊或他真正所在位置的一個隱形人說話一樣。和他們肩並肩幹了兩天活兒之後,他覺得自己並未贏得他們的信任。他決定試一試比談話更大膽的方式。一天下午,站在旁邊看著蘭德爾調整擠奶器時,他默默地掏出香煙,點了一根。那個黑鬼停下手中的活兒,看著他。等阿斯伯里吸了兩口之後,他說:「她不曉道有人在這裡抽煙。」
另一個走過來,站在那裡,咧著嘴笑。
「我知道。」阿斯伯里說。故意停頓片刻之後,他晃了晃煙盒,把它遞出去。他先遞給蘭德爾,蘭德爾抽出一根。他又遞給摩根,摩根也抽出一根。然後他親自為他們點著香煙,接著他們三個站在那裡抽煙。除了兩台擠奶機器有節奏的咔嗒聲和某頭奶牛把尾巴甩在身體一側的啪的一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音。這是交流的時刻,在這樣的時刻,黑人和白人之間的區別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