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欲成匪（六）
我奶奶柳依人、娘親秦卿以及爹爹楊命一時間竟都完全呆住了，他們萬料不到一個年僅八歲大的孩童竟然有想當土匪的強烈願望，而且還分什麼好土匪和壞土匪！
娘親秦卿卻趕緊走上來，蹲在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道：「傻孩子，你還不是說想當一個大英雄的么？怎的，怎的又想當什麼有情有義的好土匪去了？」
我笑了，道：「娘擔心了，斐兒是想當大英雄，可是大英雄背後沒有人支持的話，也一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斐兒聰明，就是要當一幫子土匪的老大，只要我做了他們的頭，我就不會輕易死亡，那樣，我才可以真正為天下所有疾苦百姓做一點事情，讓他們的生活可以有大的改善！」
奶奶也怔了怔，道：「斐兒啊，想當年你的爺爺衛王楊爽何等威風蓋世，威震塞北，他可是最痛恨那些如土匪強盜一般侵略我們中華邊疆的突厥異族，可是你，你竟想去當什麼為天下人所不齒的土匪么？」
我哪裡聽得下去，辯解道：「奶奶，劍有雙刃，能傷人，也能傷己！斐兒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個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英雄好漢！如果當真生逢亂世，那麼我就挑竿起義，如果生在和平年代，我也要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才無愧於此生！至於當不當土匪，當一個什麼樣的土匪全憑自己的喜好罷了！正所謂：『人的性格決定人的命運！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一時竟忘記了我是才年方八歲的小童，暢言中想起了二十一世紀師傅劉邊的話，覺得頗為符合我當時的情景，於是那番話脫口而出！
爹爹楊命在一邊贊了一聲道：「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斐兒，你既是天上武曲星轉世，就當知道長大后輔助日後的明君打天下，安四方，如此才能夠留芳百世，無愧於我楊家子子孫孫！做土匪可沒什麼好結果的！」
我不屑地道：「爹爹，你總是認為土匪不好！不要老想著神仙修真的事，我告訴你，做得一天真正為民請命，有情有義，血灑長空的土匪，也要強過那些所謂的無聊神仙！」
爹爹楊命嘿嘿冷笑了一聲，盯著我掃了兩眼，那眼神一時變得熾熱無比，不一會，眼神暗了下去，他黯然問道：「斐兒，你仔細想清楚了，再告訴爹爹，你以後究竟打算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心下暗暗吃驚，可是也知道這是個關鍵的問題，這一世從小心中向道的爹爹楊命絕對不欣賞我做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土匪這種荒誕的理想。
可是我偏又不能跟他們解釋說自己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擁有兩世的記憶，一心想著推翻大唐，重建我大隋楊家天下……何況那時，大隋估計還沒全部完蛋呢！
我一時間又想起了那些視死如歸的土匪兄弟，他們一個個生龍活虎、青春煥發的面孔在我眼前一一閃過，我心情激動下，也顧不了許多了，只倔強地大聲道：「我想做土匪，做一個有情、有義，對得起兄弟的土匪頭領！」
爹爹楊命臉色一片鐵青，比之方才我要砍黑牡丹時更甚，他狂吼道：「逆子，逆子，有一天你必會惹火燒身，禍及天下，既如此，留你何用？」
言語中爹爹楊命伸出右掌，朝我腦門狠狠拍來，我只來得及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肯定難逃一死之際，娘親早就悲呼一聲，搶上前來，舉掌架住了爹爹，慘然哭道：「夫君，夫君哪！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親骨肉，你就真下得去手？我求你了，不要啊！不要啊！」
奶奶在一旁也大聲急喝道：「命兒，你想做什麼？你敢傷到斐兒一根汗毛的話，為娘的就死在你面前！」
爹爹怔住了，他滿面哀傷的情景直到很多年後我依然是歷歷在目，爹爹楊命只是一時間彷彿蒼老了許多，原本瀟洒俊美的臉盤好似平添了數道風霜，滿頭烏髮竟好似也有數根變成了銀白色。
他只是深情地瞧瞧奶奶，再瞧瞧娘親，接著又深情地瞧著我，他喃喃低語道：「斐兒，斐兒，你是我的親骨肉啊，虎毒尚不食子！爹爹又怎生捨得打殺你呢？只是，只是，唉，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竟有要當土匪的**頭？」
我只是一直回想著上一世我的那些兄弟相稱，義薄雲天的五獄山的土匪兄弟們，他們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與我一道大吼著樹敵，殺敵，退敵，敗敵的種種兇悍事迹，我熱血沖頭，渾身也變得躁熱不已，我依舊固執地回答道：「我長大一定要當一個土匪，而且當一個講情、講義、講孝、講智、講仁的土匪頭領！」
頓了頓，我倔強地沖著爹爹楊命吼道：「你，你雖然有向道之心，可是你卻無救人之意，象你這樣的人，就是做上了神仙又有什麼意思？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你就從不想過要救一個好人，殺一個壞人嗎？你不是我爹爹，你不配當我爹爹！」
爹爹眼神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他一言不發，卻突然返身閃電般地衝進了木屋子，然後又閃電般地出現在了我和奶奶以及娘親面前。
他左手裡握住一個酒葫蘆，右手拿著一柄劍，一柄長三尺的利劍，正閃著幽幽寒光的利劍，爹爹慘笑道：「娘，夫人，我自從學會這三十六式逍遙劍法，從未用之救過人，也從未用之害過人！斐兒，你也瞧好了，且瞧瞧爹爹這套逍遙劍法！」
就在我和奶奶，娘親都不知道爹爹要幹什麼之際，爹爹熱淚橫流，高舉酒葫蘆，昂首連喝了幾大口，將那酒葫蘆鬆手一落，那酒葫蘆在空中急墜，爹爹早伸出左腳輕輕一墊，順勢一勾，那酒葫蘆旋轉著安然落在了地上。
爹爹悵然大聲呼道：「道！道道！道道道！道可道，非恆道，道可道，非常道，道可道，逍遙道！……」
而爹爹早在他第一個『道』字開始時，整個人已然時而如一隻蝴蝶般漫舞花群，時而如一隻蒼鷹般翱翔萬里，時而如一條游魚般魚游淺底！爹爹手中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舞成了一團劍花般的光影，時快時慢，時靜時動，時起時落，忽悠在前，忽悠在後，觀之在前，瞻之在後！
爹爹整個身影逐漸被劍光所隱沒，我暗暗心驚：好快的身法！就是強如我二十一世紀時黑豹子的銳利眼光竟完全不能猜測爹爹下一步的走向……
何況爹爹正自四處變幻莫測著舞動劍法，果然是瀟洒之極，好一手逍遙劍法！我心下大聲喝彩道。
爹爹的身影已經幾乎只能看到一抹淡淡的身影在快速移動著，有時身在半空，有時落在地上，有時站在枝頭，有時消失不見。
不過，爹爹口中的詞句竟一字不少的傳到了我們的耳中：「……何謂逍遙？何謂道？道乃天然道，道是逍遙道，道本無道，道難說道，道還是道，道，道道，道道道，道不可道，非恆之道，道不可道，非常之道，道不可道，逍遙之道，道，道道，道道道！眾生之妙，逍遙之道！」
隨著爹爹最後一個『道』字脫口而出，爹爹本如白駒過隙般的身形已經是硬生生地站立在我們前方數米遠的地方，他背對著我們，只是負手凝目望向遙遠的山與天的交際處，良久不發一語。
我正待要大聲喝彩之際，爹爹的身形動了起來，這一動，便如脫兔般遠去……
「爹爹！」我大喊了一聲！
此時，爹爹的話遠遠卻清晰無比地傳了過來：「娘，小卿，斐兒的話很有道理，我一直以為不害人就有向道之心，或許，我真的錯了，不害人，卻還是不知不覺害了人，不救人，就真是毫無向道之心了！想當初我逍遙道的祖師獨孤逍遙又何嘗不是一生逍遙，殺過無數惡徒強賊嗎？如今我楊命改變了主意，我想下山求道，解我困惑，以求正道，娘，請恕命兒不孝！小卿，你生性善良無比，斐兒從小就獨行特立，望你好生撫養，我楊命一家感恩不盡！」
奶奶嘴唇動了動，始終沒有說話，眼中只流下一串眼淚，在這不算刺眼的陽光下閃耀光芒！
娘親滿眼含淚，只是開口大呼：「楊命夫君，盼你平安！我們都等你回來！」
爹爹身影早掠到數十米外，頭也不回，隨手一拋，只見一柄長三尺的利劍呼嘯著飛過我們頭頂，正直直插在我們木屋子外的大樹榦上，與我那把長刀並排而立，只是劍尾處兀自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