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江南五怪（下）
我雙腳一錯，天魔步瞬時施展開來，我一個后縱，腿不彎，腰不曲，直直躍下了丘陵，殺無赦好駭人的身法，他身軀已經逼到了近處，軟劍剎那間一抖，竟似變成了上百條靈蛇，一時間，只是上百條靈蛇同時向我攻來，目標包括了我的雙眼，額頭，雙肩，前胸，手臂，小腹，大腿，小腿，甚至於我面對著他的每一根手指頭！
我一聲暴喝，抽出了長刀，這長刀已經跟隨我足足二十個春秋，我每日里都在不綴練習的刀法、眼力以及二十個春秋的無數拼殺經驗給了我轉瞬而逝的機會。
已經好久沒有人能給我這般威脅了，我一聲暴喝中，長刀已然抽出，想也不想，全憑近二十年的實戰經驗，我于飛退中，雙手舉刀，快若閃電般的劈出了我近一年來攻向對手的第一刀。
殺無赦眼神一時變得熾熱無比，分明就是一頭嗜血的野獸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他軟劍又一抖，竟避開了與我硬拼一招的下下策，反斜斜搭在了我的刀身旁，那軟劍竟似有靈性般纏繞著我的長刀刀身，而且軟劍也在同一時間彷彿變長了少許，竟一下子就纏繞到了我握刀的刀柄處，那劍尖直指我緊握刀柄的雙腕。
我自別離古衛道古老大近十多年來，從未碰到過如此詭異的劍法，那劍已經活了，不再是死物，我整個身子依舊是飛退中，早雙手運起內力一抖長刀，瞬時，我手中的長刀刀身處迸射出幾有寸許的刀芒來，殺無赦本已纏住我長刀的軟劍忙不迭失地鬆開了，他桀然怪笑一聲，整個身子突然倒立於地，左手撐地，右手中的軟劍又如毒蛇一樣直刺我穿著鞋子的左腳腳趾頭！
我立即雙腳點地，整個人迅速朝上方飄去，我眼睛餘光下，早看到我身後有一株大樹，目前為止，這殺無赦的每一招皆是有若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打定主意，說不得，只好樹上分出勝負了！
殺無赦原本撐地的左手五個手指竟自一併，一攏，接著閃電般曲指在地上按了一按，他那詭異般的身法依舊毫不放鬆地朝我追來，而且目標依舊是我穿著鞋子的左腳腳趾頭……
我一聲怒哼，這殺無赦每一招竟都是天馬行空，毫無規律所循，難怪那幾個類生命體曾經說過地球人類只要得到『劍神訣』或者『劍魔譜』中的任何一本書，就會當世少有敵手了！
這一來，倒也是激發了我潛藏在內心深處很久的戰意了，我又是一聲暴喝，運起魔門聖書里的橫移怪招來，我在半空中身子一扭，整個人竟活生生往左橫移了兩尺，殺無赦卻沒料到這招，他軟劍瞬時落空。
到我進攻了，我一聲長笑，長刀一揮，帶起一股熱力，面對殺無赦攔腰砍去，殺無赦雖驚不亂，嘴裡訝然道了句：「好！」
軟劍嗖然變直，就直如一把青鋒長劍般，與我橫砍而去的長刀硬拼了一記，我只覺虎口處微微一麻，這殺無赦的內力果然深厚之極。
刀劍相拼下，只撞起數點火星，殺無赦一聲怪笑，落下地去，我怎肯放過費盡心思方奪回來的主動權，想也不想，我一揮長刀，連人帶刀，從上往下朝殺無赦劈去。
瞬時，殺無赦又暴喝了一聲：「好！」
他雙腳雖如深海游龍般游來游去，手中的一柄軟劍竟毫不含糊地與我手中長刀硬拼了數招。
「鐺鐺鐺……」一連串悅耳之極的碰撞音傳入耳中，我心下卻是一時欣喜不已，娘的，好久沒碰到有如殺無赦般強橫的對手，讓我手中長刀砍得如此痛快淋漓的了……
三年前，我今世的奶奶柳依人終於無恙而終，在自古便有青城天下幽的名山，青城山的一處修茸得非常漂亮的蘆葦草屋裡駕鶴西去。
青城掌教劉長天、青城二怪中的大怪、二怪以及青城七傑等盡遣門下上千弟子滿江湖地散布這個消息，只因為我奶奶臨死前想看一看她十數年來一直在外尋求正道的兒子楊命以及很多年來都未曾再看到的古衛道古大哥以及風穀子風爺爺一面。
我和妻子靜一直陪伴著娘親守護在奶奶身邊，寸步不離，奶奶臨死前的話我一直不敢忘記：「斐兒啊！奶奶知道你性格自小桀驁不遜，老是想著創造出一番大事業，可是你聽奶奶的，好好跟慕容靜過日子吧，忘記一切江湖仇殺！忘記一切是是非非！做一個快樂的人！答應奶奶，跟靜兒一道，做一對快樂的人，好嗎？」
我眼裡一時淚水盈眶，我自懂事後從沒流過的淚水終究忍耐不住，奪眶而出，我只是任淚水簌簌直流，哽咽著說了一句：「奶奶，您放心！我會聽您老的話，跟靜兒做一對快樂的人！」
奶奶安慰的眼神裡帶著最後一絲遺憾緩緩閉上了雙眼，我知道，那是因為她最終沒能等到我的爹爹楊命和古衛道古大哥以及風穀子風爺爺……
兩日後，我爹爹楊命騎一匹快馬，依舊是一身道袍打扮，整個人彷彿已沒有了以往那種火暴脾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般的氣質，爹爹下了馬，朝我笑了笑，大步流星般走到奶奶靈堂前，跪下，高呼了三聲：「娘啊娘！娘啊娘！娘啊娘！命兒不孝，為了救別人的娘，卻來晚了，連自己的娘也沒能看到最後一眼，命兒不孝啊！希望娘在天之靈不遠，原諒命兒！」爹爹高呼聲中連磕了三個響頭，上了兩支大香炷，一大把香火，接著燒了桌子上準備好的一大堆冥錢紙幣。
接著爹爹非常瀟洒地走到了我的身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向我身邊靜靜而立的慕容靜欣賞地看了兩眼，笑道：「我的斐兒終於長大了，爹爹非常欣慰！奶奶的後事就由你這個做孫子的妥善處理吧，爹爹追尋正道十數年，殺過無數強賊惡徒，也救過無數善良弱小，爹爹於前段時間巧遇江南學究天人的試劍山莊陸老莊主和異靈界第一高手古衛道古道長論劍於西湖水畔，頓時豁然開悟，打算重回虎落平陽修鍊一段日子，恩，對了，我的娘子呢？」
爹爹說到這裡，到處打量四周人聲鼎沸的人群，找尋著我今世的娘親，娘親其實早在爹爹飛馬趕來的時候，就瞧到了，只不知道怎的，畢竟分離了十數年未見，陡然間竟自感到有點害羞之意，於是偷偷溜到一邊躲了開去。
爹爹心下略顯焦急之意，扯開了喉嚨便大喊道：「卿兒！娘子！是我！楊命回來了！你在哪啊？」爹爹這一喊便傳遍了整個靈堂內外，聲音之洪亮、語氣之誠懇顯露無遺！
唉，我心下一時頗感啞然，萬沒料到十數年未見，爹爹雖然氣度上改變了不少，其實火暴性子依舊存在，難怪古人常言：『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看來，古人的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娘親哪裡耐得住爹爹的喊聲，早盈盈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爹爹瞧見了娘親后，欣喜之色，溢於情表，他毫不分說，搶上前去，就一把拉住了娘親的手，大聲道：「娘子，你躲哪去了？害得我一陣好找！」
娘親嬌羞道：「相公，你這沒良心的，一去十數年未見，如今你想怎的？」
爹爹聞言仰天一陣暢笑，道：「我楊命求正道於江湖，仗手中一柄利劍，殺強賊，救無辜，於前段時間巧遇兩大絕頂高手論劍於西湖水畔，心有所悟，如今，正要與我的愛妻一道修真練道於虎落平陽，卿兒，師傅風穀子或許早已經回到了虎落平陽，你我回去吧！」
娘親笑道：「瞧你如此性急，莫非現在就去？」
爹爹朝我望了兩眼，笑道：「斐兒已經懂事了，娘的事便交給他吧！時間一物，最為玄奧難測，你我早去得一時是一時，早去得一分便是一分！」
我心裡突然對爹爹說的話感到有點不可理解，什麼時間一物，最為玄奧難測？不過，我畢竟是擁有二十一世紀記憶的人，知道生老病死，不過是自然規律而已，誰又知道或許奶奶柳依人去了另一個世界也未可知，想到這裡，我不禁對爹爹的洒脫倒是感到欽佩不已，我笑道：「爹爹，娘親，你們放心吧！匪兒自必妥善處理好奶奶的後事！」
娘親兀自擔心地道：「可是，我們就這樣離去，對娘畢竟不尊重啊？」
爹爹大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娘子，一切是緣，緣起緣滅，皆有定數，走吧！娘是絕不會責怪我們的！」
爹爹說話中跳上了那匹快馬，娘親也跟著施展輕身功夫，上了馬匹，從後面摟住了爹爹，爹爹揚起手中馬鞭竟大笑著歌道：「何謂逍遙？何謂道？我自逍遙！我自道！道可道！非恆道！道不可道！非常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九字道！我自尋我心中之大道……」
遙望著爹爹和娘親快馬而去的身影，我眼中禁不住再次熱淚盈眶，突然感到手背處一熱，幾滴淚珠滴在了我的手背處，原來我身邊的靜兒自個哭了，她喃喃道：「匪哥，我想娘親肯定很幸福！爹爹終究還是回來了，而且在眾目睽睽下，帶走了娘親！我想，娘親心中一定很驕傲！」
爹爹和娘親早已經走遠，眾多修真練道的道士和很多我認識或者不認識的江湖人物紛紛齊聚在這青城山裡我感覺風景最為優美的地方弔唁我的奶奶，其中包括了我一直視為姐姐的郝連春雪，她可是六扇門中武功高絕的幾個風雲人物之一。
眼見靜兒哭得傷心欲絕，我心裡一疼，正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此時，遠遠一個小黑點迅速靠近，我凝神一瞧，原來也是一匹快馬，那馬越跑越快，也越跑越近，馬上坐著的是一個瞧著年紀怕只是比我小過歲許的青年道士，那道士眼見離得靈堂近了，早一勒馬韁，那快馬『嘶溜溜』一聲長鳴止步叫了起來。
青年道士一個飛躍，輕飄飄地下了馬背，一時間左右顧盼生輝，他抱拳高聲道：「崆峒派李似水奉家師無涯子之命，特來弔唁衛王楊夫人，刀神黑豹子及夫人慕容靜請節哀順便！」
我與靜兒同時走上前去抱拳笑道：「謝謝，謝謝崆峒派的關心！請！」
這李似水與我們原本就是老熟人了，當我還是年僅十四歲的時候，在蜀山虎落平陽處就曾經見過他，後來與靜兒一道跟隨古衛道古老大一同前往萬里之外的具有『西來第一山』，又有『天下道家第一名山』的崆峒山遊玩了一年多，不僅認識了崆峒掌教無涯子，還認識了崆峒其他一些師弟，師妹，當然跟他們的大師兄李似水就最為熟悉了……
現在，我手中之長刀與殺無赦一連串的硬性碰撞后，倒讓我百**叢生，除了大感痛快淋漓外，就巧巧想起了三年前與武功同樣高深莫測的崆峒派大弟子李似水在青城的那一戰來。
記得當時李似水使的是一柄長劍，劍名『斬神劍』，當時的他，一身道袍，極為瀟洒，一柄長劍上下翻騰，一時如巨浪般朝我衝來，一時又有如千鈞之重的大山般向我壓來，我以前從未曾想到過有人會將劍使得如同刀一般大開大合，極具霸氣，可是年輕道士李似水便做到了，他以劍使刀，那柄斬神劍雖然沒有我的長刀厚重，可是一揮一舞間，竟招招與我搶攻，招招與我對碰，我們二人酣戰足有半炷香時間，他的長劍終歸抵擋不住我手中長刀，斷成了兩截……
李似水當時哈哈笑道：「刀神果然是刀神！我手中的『斬神劍』也算是當世一柄利劍，一柄好劍！可惜的是，我目力尚不及你，在拼殺中只知道一味揮劍傷敵，卻沒有注意到你用手中長刀的不同刀刃處竟連連砍在我長劍的同一個位置，嘿嘿，我縱然有如斯利器又何用哉？到頭來還不是劍斷命丟？小道佩服！」
我也忙將刀插回刀鞘笑道：「崆峒劍法果然自有其神奇的一面，竟能使得出如此大開大合的劍法，我簡直是想也沒想到的，道兄此番與其說是在目力上輸給了我，倒不如說是在實戰經驗上輸給了我！」
李似水果然是洒脫人物，聞言笑道：「這倒是極，江湖上誰不知道刀神曾赤地千里，力挑北方邊關處三個土匪寨子，連殺邊關十八鬼！嘿嘿，最為厲害的是，一人獨闖京城金鑾寶殿，而且據說曾跟當今大內第一高手的詹天野詹公公對了一掌，卻依舊能在十數位大內高手以及六扇門的高手夾擊下從容逃出生天，嘿嘿，小道在實戰經驗上確然是差了一籌不止！細細想來，小道果然輸得明白，實在是佩服！」
我亦由衷地道：「道兄一身武學修為，實際已經是登峰造極，所欠缺的僅是江湖實戰而已！崆峒武學，果然深不可測啊！」
李似水卻苦笑道：「不盡然，不盡然！楊兄對小道推心置腹，小道如果再敢欺瞞於兄的話，豈非小人行徑？實話告訴於你，方才那手刀法實際上卻是楊兄與我同時都認識的一位朋友所傳授的，她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奇女子，武學之強，心性之高，只怕當世幾無抗手！」
我心下一怔，忙問道：「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奇女子？不知道是誰？」
我話音剛落，心下立馬後悔不已，因為我即刻便猜到了，李似水所說的奇女子必然是燕無雙無疑……只是，我刻意找尋了她很多年也絲毫未有她的半分消息……
正想到燕無雙處，我心神不由一陣沒來由的激蕩！
但聞一把聲音冷哼了一下，我立即清醒過來，原來是殺無赦一柄軟劍已然直直指在我的脖子動脈處，桀然笑道：「楊兄，大敵當前，你怎肯露出如此破綻？既如此，休怪我無情了！」
說話間軟劍往前遞了一遞，我脖子處雖感覺一涼，心下卻是一時追悔莫及，娘的！這燕無雙實已是我心靈深處的一大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