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2)
老師說:「可能在鄭州。」(實際在開封。)
大家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北京是首都,是政治和革命的中心,是全中國人民嚮往的一方聖地。於是,有人率先把他的志願,填了「北京大學」四個字。隨後,所有的同學,都把志願寫成了北京大學。
我也一樣。
當然,結局是無一錄取,命運絕然地公正。
接下來,和我同考場的許多同學,都在次年進行了復讀復考。而我,沒有復讀,沒有復考,也沒有到新鄉水泥廠里接續著去做那炸山運石的臨時工人。我想在家寫我的小說。剛巧我大伯家的老大孩子,我的一個名為發成的哥哥,他是一位遠近聞名的匠人,在一個水庫上成立了一個小型建築隊,我就白天跟著他到水庫上搬磚提灰,學做瓦工,晚上在家裡夜夜趕寫我的長篇小說。就是到了大年三十的除夕之夜,我也待在屋裡,一直寫到第二天鞭炮齊鳴,春光乍泄。
1978年的下半年裡,我終於完成了這部小說。到了年底,便懷揣著一種逃離土地的夢想,當兵去了。在我人生的旅途中,邁出了最為堅實的進城尋求人生的一步。可在軍營,所有的人問我為什麼當兵時,我都會說是為了革命,為了保家衛國。問我為什麼寫作時,我都不說是為了我的命運,而是說為了革命而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去爭做一個革命的、有文化的合格軍人。因為革命,是那個年代的本根。革命掩埋、掩蓋了那個年代里人的一切。可是後來,有位領導聽說我愛寫小說,有心看^H小說看我的作品欲要提攜我時,我急急地寫信並打長途電話,讓我哥哥把我用幾年時間寫的三十萬字的長篇寄給我時,我哥卻在來日回我的長途電話里,傷心地告訴我說,弟呀,你當兵走了之後,母親每天燒飯和冬天烤火,都把你寫的小說當做燒火的引子,幾頁幾頁地點著燒了。
我問:「全都燒了?」
哥說:「差不多全都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