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3)

打(3)

聽到這兒,我有些想掉淚,也和當年打我的父親樣,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把臉扭到一邊去,我竟那麼巧地看見我家老界牆上糊的舊《河南日報》上,刊載著鄭州市1981年第2期《百花園》雜誌的目錄。那期目錄上有我的一篇小說,題目叫《領補助金的女人》,然後,我就告訴父親說,我的小說發表了,頭題呢,家裡界牆糊的報紙上,正有那目錄和我的名字呢。父親便把颳了一半的臉扭過來,望著我的手在報紙上指的那一點。

兩年多后,我的父親病故了。回家安葬完了父親,收拾他用過的東西時,我看見那個鋁盒刮臉刀靜靜地放在我家的窗台上,黃漆脫得一點都沒了,鋁盒的白色在鋥光發亮地閃耀著,而窗檯斜對面的界牆上,那登了《百花園》目錄的我的名字下面,卻被許多的手指指指點點,按出了很大一團黑色的污漬兒,差不多連「閻連科」三個字都不太明顯了。

算到現在,父親已經離開我四分之一世紀了。在這二十四五年裡,我不停地寫小說,不停地想念我父親。而每次想念父親,又似乎都是從他對我的痛打開始的。我沒想到,活到今天,父親對我的痛打,竟使我那樣感到安慰和幸福,竟使我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會拿手去我兒子頭上摸一模。可惜的是,父親最最該痛打、暴打我的那一次,卻被我遮掩過去了。而且是時至今日,我都還沒有為那次正本真切的偷盜而懊悔。只是覺得,父親要是在那次我真正的偷盜之後,能再對我有一次痛打就好了。在父親^H小說的一生中,要能再對我痛打上十次八次就好了。覺得父親如果今天還能如往日一樣打我和罵我,我該有何樣的安慰、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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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父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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