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回可是敗的很慘。」董斷紅嘆氣嘆的好用力,道:「董某一生中,還沒有叫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這般玩過……」
「那個女人太可怕了一點。」李嚇天不得不佩服,搖看頭道:「從頭到尾就只有魏小子那一刀威脅到她……」
他偏頭看向魏塵絕,嘿道:「不過好像沒辦法每一刀都這麼漂亮!」
魏塵絕苦笑了一聲,望著天馬客棧這一處別院的花圃。幾朵玫瑰栽種在一座奇岩上。
奇岩是褐色,有一份古雅的趣味。
玫瑰鮮紅的花瓣迎著陽光,迎著晨風。
他默默的走過去,站在玫瑰株前面看著。
一隻小甲蟲在梗上爬過。
爬的很慢,一步一步的往上去。
在人類的眼中看來,它是小心翼翼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往上。
六隻腳抓釣的很結實,好讓自己不往下掉。
同時,避開梗上的尖刺。
這座褐色奇岩的塞縫裡,正爬出了一隻蜘蛛。
蜘蛛的動作就快多了。
雖然體形比那隻小甲蟲還小,但是幾個移動間已經爬到了甲蟲的背後。
魏塵絕忽然感受到了殺氣。
這個小畜牲想吃掉甲蟲?
果然,只見得那蜘蛛快速的爬到甲蟲的背後,在尾端咬了一口,甲蟲好像痛了。
魏塵絕很訝異自己似乎可以感受到甲蟲的痛苦。
蜘蛛又很快的爬過甲蟲,到了它的頭頂上咬下。
風在吹,甲蟲和蜘蛛一起往下掉。
不,是甲蟲往下掉,蜘蛛則由腳尾吐出絲隨風飄晃著,慢慢的落到了岩石面上。
甲蟲翻倒著在那兒掙扎,蜘蛛則在甲蟲的周圍繞著。
是在等自己的獵物死亡吧?
「你得到了什麼啟示?」董斷紅和李嚇天不知何時也站在旁邊看著,道:「是從甲蟲得到啟示,還是從蜘蛛得到啟示?」
「或者,是從它們兩者之間有了感想?」
一陣沉默的時侯,甲蟲已經停止了掙扎。
蜘蛛猶不放心的四周繞了兩圈,這才一口一口吃了。
「玫瑰很美。」魏塵絕終於緩緩道:「很美的東西都會保護自己的美不被別的事物破壞。」
所以玫瑰的梗有刺。
「但是,爬的很慢的甲蟲和爬的很快的蜘蛛並不怕梗上的刺:…」魏塵絕輕輕的接道:
「因為,它們的目的不在傷害玫瑰……」
李嚇天的表情像是在沉思,聲音也像是在沉思后緩緩說出來有智慧的話:「羽紅袖就像是這些玫瑰一樣?」
魏塵絕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只是蜘蛛或是甲蟲……」李嚇天的眼睛亮了,道:「那麼我們就不會被玫瑰的刺所刺傷。」
董斷紅也笑了道:「懷玉山就是玫瑰的梗,滿滿都是刺的梗,我們的手很容易被刺傷。」
「所以我們不要去懷玉山……」
「我們直接去天台山惡人谷。」
「羽紅袖變得跟在我們後面追。」李嚇天笑了,道:「等她回到了惡人谷時,那個地方已經變成我們的玫瑰梗?」
然後呢?
羽紅袖就是甲蟲,而他們三個則是蜘蛛。
七月初十,天氣似乎清朗舒服多了。
□□懷玉山的玉和山林一向是中原名勝。
它最特別的是,彎延深幽的小徑,幾轉幾折以後俄然出現眼前別有洞天。
羽紅袖很輕易的就調動了十名高手,帶著宋懷古上山。
在這座山裡有一處人稱「鬼冥洞」的地方,羽紅袖見到了鎖囚慕容玉樓的四名手下和慕容公子。
她估算以十四個高手加上自己,已夠破掉十六懷古堂建立在這裡的機關建造堂。
羽紅袖把慕容玉樓留在這裡有什麼目的?
「稟告令主,方才山底傳來的消息……」這個「鬼冥洞」負責統率的岳尋恭敬報告著:
「慕容吞天的人和聞逍遙的人已經開始上山……」
羽紅袖淡淡的一點頭,嘿道:「他們第一件事情必定到懷古堂的機關場去。」
她頓了頓,看了岳尋一眼,問道:「李嚇天一干人呢?」
「沒有接獲任何消息……」
沒有消息?羽紅袖的眼眸在閃,冷嘿道:「在山下你安排了多少人?」
「四十六個。」
「每一條進山的路都沒有漏掉?」
「是!包括後山都派了人……」
羽紅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好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嘿嘿!有意思……」
岳尋不太懂羽紅袖的話中意思。
但是他不敢問。
一向只有羽大令主能問話、能下命令。
「慕容玉樓的事做的如何?」
岩壁上,這位京城名公子正雙手、雙腳被梏在鐵鎖內,羽紅袖對他難道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回稟令主。」岳尋謹慎的回答著:「他到現在一直沒有透露慕容吞天這一陣子練功時,做了什麼改變……」
羽紅袖嘿嘿一笑,淡寒寒的道:「你應該知道慕容世家的武功,在這幾年內已有了很的蛻變?」
「是!」
「你也知道慕容吞天必須死在自己的武功下?」
「是!」
這是「人情冊」上的規矩。
也是維持「人情冊」和「羽令天下」威信的原則。
慕容吞天這幾年來不斷閉門苦練,主要的目的就是擺脫以往慕容世家的武學心法,另闢一宗。
這是擺脫羽紅袖控制最好的法子。
「我不願意失敗……」羽紅袖的聲音很冷,道:「而且我也給了你不少時間。」
「是……」岳尋的額頭在滲汗,每個人都感受到極大的壓迫力。
有點類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半晌之後,羽紅袖才輕輕的笑了,道:「看在你忠心耿耿跟了我三年的份上,這回教你一件事……」
「是!」
岳尋回答時鬆了一口氣,另外十三個人也鬆了一口氣,奇怪?一洞里的氣氛似乎變好了不少。
「將內力氣機由小谷穴注入,走百藏、神龍、明燈、轉上肩井過穴堂直衝百會穴……」
羽紅袖淡淡說著:「如果力勁拿捏的適當,你問什麼他就會回答什麼。」
如果控制不好呢?
百會穴道沖氣機而上,登時斃命。
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方法。
但是岳尋卻不能不一試。
最少他知道,如果試成功了還有活命的機會。
□□聞逍遙並不大願意讓外人知道十六懷古堂機關場的位置,因為這關係到十六懷古堂的存亡。
他現在卻不得不帶著慕容吞天和慕容世家的人去。
羽紅袖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所以在大家都是「朋友」的前題下,不能不為目前做某些犧牲。
十六懷古堂的機關場有一個名稱「偷天堂」。
偷天堂的意思是,從老天那裡偷來神妙難測的機關製造法,的確,這裡每次製造出來的機關都很神妙。
它們的威力已有凌駕蜀中唐門之勢。
陸陸山覺得心中有一股興奮。
終於可以見到十六懷古堂最神秘的地方,那無疑是武林生涯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事。
池池映的心情也很激動。
除了因為可以見到十六懷古堂的機關場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身為慕容世家的一份子,光榮的參與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和羽紅袖正面交手,幾乎已成了武林中人的夢魘,但也是他們的夢想。
如果不是很有份量的人物,怎麼配和羽紅袖動手?
這一路上,幾十個人的腳步聲都很輕。
「這些人都是好手。」池池映的心中有了幾分自信,道:「就算羽紅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時對付這麼多人。」
池池映如此的相信著。
然後,他隨著眾人拐過這后一道林徑的轉彎,眼前下方的山谷景象讓他呆住了。
「不愧是十六懷古堂。」慕容吞天的聲音也有一絲訝異,道:「在這種地方能鑿出這麼多的山洞。」
對面那谷壁上,最少有上百個大大小小的洞口。
懷古堂的「偷天堂」是在那一個裡面?
挑中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一。
「這裡是唯一的入口。」聞逍遙淡淡的朝慕容吞天道:「如果慕容兄不介意的話……」
聞逍遙說的很委婉。
慕容吞天卻已明白,他當然不方便指出那個洞口才是真正的機關場,帶到了這裡已經是極限。
「好說。」慕容吞天呵呵大笑著:「我們就在這裡等著羽紅袖那女人來作一番了結……」
□□羽紅袖聽完了「釘眼」這個探子的報告,淡淡笑了道:「現在我們知道了十六懷古堂機關場的位置……」
她看了眾人一眼,嘿聲冷笑道:「如果硬攻的話,恐怕走不到那一百個洞口以前就躺下一半了。」
每個人互望了一眼,他們也沒有多少的把握。
宋懷古的肚子里卻是大大的後悔。
原來羽紅袖這女人並不知道確實的位置。
聞逍遙來,正是替她帶路。
羽紅袖的聲音再度響起:「對方會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單刀赴會,頂多再加上看管慕容玉樓的人……」
所以羽紅袖的決定是:「就由我們五個押著宋懷古和慕容玉樓從正面去。」
她對釘眼淡淡說著,道:「你知道如何走到後壁去?」
「是,屬下知道怎麼繞到後面……」
「很好,需要多久時間?」
「三個特辰。」釘眼回答著:「今日西時太陽下山時,一定可以到達……」
羽紅袖點了點頭,轉看向宋懷古道:「你記不記得方才我教了他們一種,可以讓人說實話的方法?」
宋懷古的臉色大變,嘶啞哼道:「老夫寧可死也不願意說出到底那一個洞才是真正的「偷天堂」……」
□□釘眼很準時的帶著另外九名夥伴到達那處山崖時,心胸充滿了強烈的快感。
他相信懷玉山這一戰在日後的武林中,必然大大為人所稱道。
以十個人擊破十六懷古堂的機關重地,這件事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事。
羽紅袖放心的把任務交給他們,是不是相信他們一定能成功?羽紅袖相信的事就沒有人會懷疑。
釘眼手腳並用,以壁虎功開始往下爬。
身旁的每一個人,動作都很俐落而且有力。
沒有人特別快,也沒有人特別慢。
黑暗已經罩住了這片山谷,一切都靜得醉人。
「第三排第五個洞口。」宋懷古模糊著神智時,口語不清的道著:「那裡就是「愉天堂」的入口……」
釘眼笑了,他們都很容易的到達這裡,也很順利的擺平了洞口的四名守衛。
洞道深邃的往裡頭沒入黑暗之中。
釘眼著了每個人一眼,有兩三個已經額頭滲汗。
是因為興奮?
釘眼也覺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大方而輕巧的往洞內竄入。
十道人影維持著一步的距離,十來丈了還沒有半絲的聲音,釘眼的心情更好了,如果不是知道後面有人,還真以為只有自己一個呢?
又竄了十丈左拐右彎的通道,隱約間可以聽到鐵槌敲打的聲音,「轟轟」的一大片模模糊糊傳入耳中。
釘眼笑了,回頭低聲道:「真是順利……」
他才說完這幾個字,忽然間楞住!
人呢?
後面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不!是有一個人,一個他不認識的中年文士,正負手站在背後丈外含笑看來。
笑,是充滿了譏誚。
「你……你是誰?」
釘眼的聲音都結巴了起來,幾乎是費盡了力才說出來似的猛喘氣。
「我還想問你是誰呢?」那中年文士笑了笑,又自個兒搖頭道:「不!應該是問「你們」是誰?」
「他……們呢?」
「你的那些同伴,死了。」
「死了?」釘眼的聲音近乎是哀嚎,全身打顫了起來,道:「是你殺了他們?」
「這個不重要。」中年文士輕輕笑了,道:「重要的是,這條通道有一個名稱你知不知道?」
釘眼當然不知道。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中年文士笑的更愉快了,道:「就是用我的名字稱呼的「逍遙黃泉路」。」
逍遙黃泉路?這個人是聞逍遙?
釘眼大叫了起來,道:「你才是真正的聞逍遙?」
「當然!」聞逍遙溫柔的笑了,道:「像這麼重要的地方,沒有我守著豈不是什麼蟑螂、老鼠都進來了?」
這回,釘眼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方才還很奇怪懷古堂對這麼重要的地方,防備怎會如此輕忽,現在可是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忽然間他覺得一陣胃酸湧上了喉頭,好痛苦!
□□羽紅袖向來很有自信。
可是她今晚好像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她同樣的以為和慕容吞天在一起的那個人就是懷古堂和宋懷古僅存的聞逍遙。
所以,她沒料到岳尋他們四個會背叛自己。
她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如果我知道聞逍遙一直就在懷玉山中,我會用別的方法才採取行動……」
因為,她相信如果是別人不太可能逼得岳尋等人背叛自己,但是聞逍遙就不同了。
在很多年前,江湖中傳說聞逍遙約五根手指很有力量,也很溫柔。
溫柔的在你穴道上用了某種方法,可以讓你變的生不如死!
也就是這樣,懷古堂的天下可以急速的擴充。
不用殺人,而可以用人。
誰擁有這樣一隻溫柔的手,誰不就是掌握了力量?
「你是故意被擒的?」羽紅袖看著對自己冷笑的宋懷古,淡淡道:「好讓我自投羅網?」
羽大令主的四周,最少圍了上百人。
而且,十六懷古堂的暗器、機關早就準備妥當。
「可惜!你最聰明的一次行動卻是死亡。」
宋懷古大笑著道:「不過,能死在這麼多種機關之下,也算是武林中的一項記錄。」
慕容吞天早就解開了兒子的穴道,朗聲大笑道:「宋兄,在下可欠了你一次大人情……」
宋懷古哈哈大笑著,回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麼?你我今夜狙殺了這妖女,明日可是在江湖稱雄一、二了……」
慕容吞天難得誠懇道:「慕容世家敬十六懷古堂為首。」
「哈哈哈!好說,你我何必分彼此!」宋懷古得意已極,盯著羽紅袖冷冷嘿道:「可惜!對王先生的絕技從此失傳於江湖……」
「會嗎?」羽紅袖挽了挽發梢,輕笑著:「只要我還能動,天下又有誰可以留得下我?」
慕容吞天雙眉一掀,冷嘿道:「老夫倒想試試……」
羽紅袖輕輕笑了,看著慕容王樓一眼,又看了岳尋一眼,點了點頭道:「你們在「鬼冥洞」早就串通好了?」
「不錯!」慕容玉樓陰沉沉道:「我所說的那些有關家父武學心法的話,全數是假的……」
羽紅袖輕輕的一陣笑了,搖著頭道:「你以為我想聽?」
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玉樓和岳尋的臉色同樣變了。
「如果我不能由你們慕容世家原本的心法中,推斷出演變以後的成就如何,又怎能算是第五先生的傳人?」
風,好涼!
岳尋只覺得胃裡一陣酸痛。
汗竟不知在何時流了兩頰好濕。
「所以,你一信口胡說我就知道了。」羽紅袖輕輕的笑著,很悅耳的笑聲,但是在別人的耳中卻不舒服極了。
「那……你為什麼還……」岳尋吞著口水,顫著聲道:「還要來……這裡?」
「因為我想知道真正的「偷天堂」位置。」羽紅袖看著前面山谷中,那第三排中間的洞口在笑,「是的,我確定那個洞口裡面就是「偷天堂」。」
這個消息的代價是,十條人命!
羽紅袖看著宋懷古,忽然間笑的更奇特,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想毀掉這座「偷天堂」?」
宋懷古的確不太明白。
杭州一十六懷古堂和羽紅袖並沒有什麼過節!
「為什麼?」宋大堂主忍不住問了。
「因為「人情冊」有很多別人欠我們的人情,也有我們欠別人的人情……」羽紅袖嘆道「家師就曾欠過唐門上一代主人人情……」
所以,她要毀掉「偷天堂」就還唐門的人情。
「你更想不到一件事!」羽紅神輕輕笑著,有一抹悲憫的意味,道:「釘眼身上的火藥足以炸掉半座山……」
死士!
釘眼執行的是死士的行動。
「轟」然巨響!
宋懷古的心往下大大大大的沉落。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羽紅袖一點都沒有誇張。
火藥的聲音,已經證明可以炸掉半座山。
更令他心痛的是,那山洞內藏存了不少的炸藥桐油。
一聲接一聲,好像是不斷證明十六懷古堂的噩運。
每一聲都是喪鐘在響。
宋懷古在狂怒中不顧一切的出手,好恨?好怨!
□□天台山南端最大的一個城鎮就叫做天台城。
天台城左邊的始豐溪向來以「藏春酒」最為著名。
在那裡的人,每每在初春的時候便將一壇一罐的酒埋在溪流底下,在長達半年的山溪保溫后,到了秋高氣爽的季節再打撈土來。
時人稱之為「留春」。
這時那些瓦壇在長達六個月至八個月的泥水裡浸潤后,尚末開壇即聞到撲鼻的香味。
這酒香夾有泥土和山林的氣息,特別的清雅。
每年到了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總會聽到類似的話。
「這味道我知道,是檜木陳年香……」
「唉呀!你聞聞,這不是茉莉香味兒是啥?」
「呵!這罐是上酒……」一定會有人用力嗅著,邊大聲叫嚷著:「君子香哪!」
君子香就是竹子的香味。
一般在「藏春酒」中就屬被題做「君子香」的最名貴,而且這罐酒的主人也大大面上有光。
「他們說只有有德的人,老天才會特別賜給君子香……」董斷紅哈哈大笑的看了李大捕頭一眼,道:「不過,今年有你這個「老天爺也敢嚇」的大捕頭在,恐怕沒有君子香這回事?」
「這你可以大大的放心。」李嚇天騎在馬背上,看著河畔那些忙碌的人潮,笑著道:
「老天爺知道哥哥我好品名酒,不敢沒有……」
說著的時候,人群中暴出一大響喝采來。
登時,便聽得有人大叫道:「馬家今年釀的十七罐酒,全部是君子香……」
這一叫便似巨浪般傳了出去,一波接一波的聲浪往前後涌開。
同時,則是一波接一波的人涌過來聞著、叫著。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發亮。
他們的笑容就是笑容。
那只是很單純的快樂,絕對沒有半點的矯情。
「這裡的人還是很純樸……」董斷紅似乎有些感嘆,又有一些安慰,自個兒點了點頭,朝魏塵絕和李嚇天忽的一笑道:「怎樣?待會兒嘗嘗君子香的「藏春名酒」?」
李大捕頭的眼睛可亮了,道:「那個姓馬的你熟?」
「熟?開什麼玩笑,馬家可是董爺我的產業……」
「啥?」李嚇天怪叫道:「你算是「有德」的人?」
魏塵絕竟然也補了一句,道:「怪誰?老天爺被你嚇傻了眼。」
董斷紅大笑了起來,他的心情真是好透了。
當然,人群之中也有人在冷笑著。
蒲焰!
武斷紅手下第一愛將的蒲焰到天台城做什麼?
難道是斷紅幫的人來了?
距離蒲焰六丈外有一個人排開眾人,擠了過來。
「他們來了。」這人是楚卧,「終於來了。」
「想不到他們三個此羽紅袖來得還快……」涌焰冷冷一笑,嘿道「不過,無論是誰先到的結果都一樣。」
楚卧也在冷笑著:「董斷紅這回到馬家大院可要後悔了,嘿嘿!在那裡可有許多道「菜」等他……」
蒲焰顯然很同意。
「許多人不知道斷紅幫的實力在那裡……」蒲焰的聲音逐漸被人潮吵雜的聲音蓋下。
「連那個羽紅袖……如果知道……已被我們……」
聲音和他們的身影都消失在鑽動的人潮里了。
然後,某一處又暴出了大笑大叫,「君子香」三個字又是一波一波的傳盪、傳盪…
□□馬家大院的總管叫做馬快意。
年歲不大,約莫四十齣頭而已!
這馬家大院在天台城裡算是有相當的名氣,特別是他們牧場養出來的跑馬,更是人人贊好。
至於馬家大院是因為總管姓馬,所以有這個名字,或者是養馬出名而被人稱呼,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天台城裡的人習慣口邊的一句話就是:「一張嘴巴不打架,說慣了就好。」
所以沒有人會去計較那些。
久了以後,人們甚至忘了馬快意只是一名總管,直將他當起馬家大院的主人啦!
「啪」好沉厚的一響,響在馬家大院的貴賓房裡。
緊接著是,好清雅的酒香味,簡直像是有風似的吹進每個人的鼻孔,衝到了腦門。
這風,誰都會說是竹林吹來的風。
然後下面會加上一個讚歎:「好!」
只有李嚇天跟人家不一樣,道:「真他奶奶的!好透頂。」
字說的不少,喝下去的速度也夠快。
咱們魏塵絕喝第一口的時候,李大捕頭已經幹了三杯。
姓董的主人可垮下了臉來啦,道:「喔!省省點……」
「幹啥?你不是有十來壇?」
「十來壇?東送西送,親坊鄰居手下朋友加起來也只剩得這一壇而已。」
「真的只有一壇?」問的人是魏塵絕。
「當然!」
「那還客氣什麼?」魏大名刀忽然就加快了速度,簡直讓李某某望塵莫及。
董斷紅一愕中大笑了起來,道:「好啊!來比酒量!」
他們都是豪爽漢子,絕不會在喝酒的時候客氣。
馬快意一直恭候在旁邊,看著、想著。
想著半個月前,一個叫蒲焰的年輕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時說的話:「如果你想活下去,最好聽清楚我說的每一個字。」
蒲焰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要他殺了董斷紅跟他一道帶回來的兩個朋友。
「你當然知道身上最少中了九種毒……」另外一個叫楚卧的人冷笑著道:「所以,你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馬快意只有點頭的份。
「當然,事成之後我們會給你解藥的。」蒲焰那時笑的可愉快,道:「然後嘛!
以後互不相識,你也可以當你真正馬家大院的主人……」
「真正」馬家大院的主人?
馬快意的眼睛亮了,道:「你們的意思是除了這座大院外,連牧場也是我的?」
「當然!」浦焰給了他絕對的保證。
馬快意輕輕噓了一口氣,偏頭往左側的壁面看去。
這面牆壁之外有三個房間,房間過去是西花苑。
西花苑的後頭有一座假山和一口噴泉。
後面呢?那兒有一間小木屋,平常是用來放材的。
現在在那裡面卻有兩個人。
蒲焰和楚卧。
□□蒲焰躺在木柴堆里,雙手枕著後腦望著屋頂,他笑了道:「董斷紅在中毒的時候,不知道想些什麼?」
「可能什麼也沒想吧?」楚卧是坐著,一雙腿高高的蹺起,道:「「三聲無奈」
這種毒第一個麻痹的就是大腦……」
「嘿嘿!他絕對不會想到,毒是下在那裡……」楚卧自己又接著道了:「是塗在罈子上。」
他們都大笑了起來。
因為隔著西花苑和三間房外的那間貴賓房內,早在半炷香以前就傳來「砰」的一聲,拍開泥蓋的大響。
「「三聲無奈」是武大先生最近體會製造出來的奇毒……」浦焰的眼中有一份敬佩,道「當它受到震動飛揚起來的時候,你只會以為是灰塵……」
「而且任何一種內力、嗅覺和經驗都不會探測出那種毒來。」
楚卧顯然對這次的行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想打賭,他們能不能活到喝完那罐酒?」
蒲焰大笑著,哈哈道:「不可能!「三聲無奈」平常人只能活著喘三口氣的時間,就算他們三個內力再好,頂多掙扎半炷香而已。」
「所以我們可以去看著,那間房裡是不是有四具屍體?」
四具,包括馬快意。
蒲焰一咕嚕的站了起來,嘿嘿笑道:「這邊完事後,我們趕回惡人谷去。」
「趕回?」蒲焰的用詞很奇怪。
莫非天台山的惡人谷已經不是羽紅袖掌握了?
楚卧大步的邁向前,拉開了門扉,大笑著:「今天真是秋高氣爽的好日子。」
可不是嗎?
七月二十五,已開始進入了中秋。
風從東方的海而來,清涼的予人想沉睡。
蒲焰看著這一季的陽光,心情又比剛剛好上兩分。
□□一種不可事先知道,而且又奇毒無比的毒,如果沒有解藥的話,是不是一定會死?
這個問題的答案,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是肯定的。
唯一的例外會是什麼?
楚卧一大腳踹飛了貴賓房的門板。
門板飛斷出去的同時,楚卧的魂也飛了。
蒲焰覺得有點不妙,不管他是想出聲詢問或者是想拔刀自衛,總之在背後被人家用拳頭猛打了七處重穴后,唯一的結果就是躺下去。
楚卧覺得自己跌摔的時候真是痛,身旁那雙蒲焰的眼眸卻只剩下恐懼。
一種很接近死亡的恐懼。
「怎麼可能?」楚卧翻眼看著上面的董斷紅,嘶啞叫道:「中了「三聲無奈」,你們怎麼可能還活著……」
「你不相信?」是李嚇天從門外湊過來,臉在笑著道:「那個什麼屁無奈是一種很可怕的毒?」
蒲焰望著這個自己背後七處穴道的人,嘆氣點頭。
「而且,它根本是用內力和智慧都無法查覺的。」
蒲焰和楚卧又雙雙的點頭。
「所以,你們就安心的認為,這種毒只要我們中了,而且又沒有你們身上的解藥,一定會死?」
蒲焰和楚卧的確是這麼想。
「可惜你們忘了還有一個可能……」馬快意從隔壁房裡踱出來,溫吞吞的道:「我可以死,但是絕不能讓董大先生傷了一根寒毛。」
這就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絕對中的唯一例外。
因為人家根本沒有中毒。
浦焰真是大大的嘆氣了。
「這次行動我失敗的一點話講也沒有。」他承認道:「因為人性中除了死亡以外,還有義和情……」
他著向馬快意的手掌,苦笑著。
這雙手原先是很有力的塗上毒粉;但是,它們卻變成充滿悲壯的豪情。
手,有力也有情。
因為人性本來就是這樣!
□□「想不到惡人谷已經落入武斷紅那老小子的手中。」李嚇天嘆了一口氣,搖頭道:
「這下子情況可複雜了。」
如果硬攻惡人谷,好像變成了跟羽紅袖聯手。
問題是不攻行嗎?
董九紫可是董斷紅孿生的兄弟。
再說,董九紫和雲小貝都是名重武林的大俠。
他們這對夫婦如果不是由董斷紅來救,只怕面上會相當的不好看吧?
「武斷紅倒真厲害……」
董大盜爺嘆了一口氣,偏頭看了魏塵絕一眼,嘿道:「喂!你還是不會對他出刀?」
「是!」
魏塵絕回答的很簡單,卻是很有力。
一個字,卻讓人相信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李大捕頭搖頭晃腦了一陣,忽然想到,「咱們還是以救出董九紫和雲小貝為首要。」
他的意思是:「因為,這也是一場和羽紅袖的比試。」
董斷紅贊成這個看法。
「羽紅袖如果知道她經營的惡人谷,被人家如法泡製的拿去了,一定非奪回來不可……」
他更樂了的是,「在天馬客棧那女人通知過我們一次,現在是不是換我們通知她了?」
李嚇天大笑著,拍掌叫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都樂了,覺得眼前的天台山可比想像中「好玩」了十來倍。
當然,也是兇險了十來倍。
□□羽紅袖的一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十五天以前在懷玉山一戰,面對著宋懷古、慕容吞天尚且足以應付。
可怕的是,杭州十六懷古堂的機關。
而且,交戰的地點還是他們製造機關的重地。
十六懷古堂有十六種極為霸道的機關。
她還真的有點慶幸可以負著小傷而退。
當然她也不會讓對方好過。
陸陸山和池池映可能要躺兩個月才能爬起來。
慕容吞天至少要休息個七、八天。
至於十六懷古堂的大堂主,羽紅袖在馬背上不禁打了個寒顫,宋懷古比自己想像中還可怕一點。
她想不透的是,宋飛唐那麼蹩腳,他老子怎麼會有如此殊勝成就?
在背後差兩個時辰一直追自已的人,就是宋懷古,馬蹄快奔!
羽紅袖看見天台城,看見天台城後面的天台山時,總算安心了一點。
現在,是讓宋懷古吃大苦頭的時候了。
急蹄快奔,闖過了城門,好快的速度到達「百里居」這間大院的後面。
羽大令主微微調了一下氣,飄身下馬。
登時,便有人迎了出來。
有人迎出來,原本是一件令人快慰高興的事,為什麼羽紅袖的臉色變了?而且非常的難看。
前端,是三個男人嘻嘻笑笑的走來。
三個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男人。
「羽大美人,好呀?」李嚇天干捕快久了,嗓門特大號,道:「你在懷玉山那一戰可真有名……」
羽紅袖輕輕笑了,嘿道:「你們三個陳倉暗渡也是很不差嘛!」
她邊說可是邊調氣周身,全心準備。
別看眼前大家一付老朋友的樣子,隨時會有一場生死別離的戲碼搬上。
「別那麼緊張!」
董斷紅淡淡一笑,道:「我們今天可不想找事煩自已。」
「呃?三位今兒個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羽紅袖當然不信,道:「還是黃鼠狼拜年?」
「都不是。」
「不是?那是有事指教了?」
「聰明,來回報半個多月前,你大美人在天馬客棧「透露」消息的那個人情…
…」
李大捕頭的話讓羽紅袖臉色一變,挑眉不語。
「以大令主你的聰明,應該知道惡人谷當家作主的不是羽紅袖這號人物了?」
羽紅袖雙眸冷閃,嘿道:「是武斷紅?」
「唉!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聰明?」李嚇天嘆了一口氣,聳肩道:「完全正確!」
好一陣子沉默了,羽紅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抬眉的著著眼前約三人,緩緩道:「我們之間的競賽還沒完?」
「當然!」李大捕頭大笑的回答。
「就算有了小小的變化。」董斷紅補充道:「你跟我們之間都不會改變主意的人是不是?」
「這話真有道理。」羽紅袖忽然一笑,眨了眨眼道「好啦!你們可以離開我家了沒?」
第十九章山的歌聲是一種哭泣宋懷古踏入天台城,立即接獲手下的報告。
在這座城鎮的東南有一座「百里居」的地方。
兩個時辰以前,羽紅袖就是在那裡下馬。
宋大堂主有點訝異的是,李嚇天、董斷紅和魏塵絕也在那裡出現,經過一陣交談后他們並沒有動手。
至於交談的內容,則因為距離太遠而不知道。
「他們三個就是這樣離開?」宋懷古問。
「是!」探子回答的是:「他們回到了馬家大院。」
這位杭州十六懷古堂的大堂主連馬鞍都沒有離開,立即一調轉馬頭,直接到了馬家大院來。
而且是策馬直進到大廳,猶傲然在馬背上冷哼著喝道:「你們三個見過了羽紅袖?」
「半點兒沒錯!」李嚇天一樣大的嗓門回答。
「為什麼沒對她出手?」
「因為不是時候。」
宋懷古冷冷笑了,對這個回答顯然很不滿。
「你們三個有誰病了?」
「沒有。」
「有誰受了傷?」
「這個也沒有。」
「羽紅袖的元氣和傷勢你們都看得出來?」
「是看得出來。」
「那麼……」宋懷古冷冷笑了,道:「還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動手更好的時機?」
「只有一個。」董斷紅緩緩道:「破了惡人谷!」
宋懷古一楞,他可不笨。
「惡人谷已經不在羽紅袖的掌握中?」宋大堂主大笑了起來,道:「哈哈哈!
那女人還能往那裡跑?」
李嚇天可是用力嘆氣了,嘿道:「惡人谷如今掌握在武斷紅的手裡……」
宋懷古雙眉一挑,嘿嘿道:「我不管是誰掌握了惡人谷,對老夫來說,殺了那賤人為數百的兄弟償命是最重要的事。」
「這點我們可以了解。」董斷紅輕輕一嘆,搖頭道:「但是從羽紅袖踏入天台城開始,絕對不容易殺了她。」
因為羽紅袖在天台城必然布下了幾著得力的棋子。
而這幾個人不但武功高強,必然也是驍勇善戰。
「天台城是天台山之南最大的城鎮。」李嚇天緩緩道:「你想,以她近年來經營惡人谷的努力,天台城內難道不會有可怕的高手守著?」
這是誰都可以猜想得到的事。
就算羽紅袖在懷玉山而言,隨時可以招出十名好手為她效命,這點在天台城就更不用說了。
董斷紅輕輕一咳,輕聲道:「宋大堂主你也該知道,方才在「百里居」我們為什麼沒有動手的埋由?」
因為,四周有驚人的殺氣。
如果在兩個時辰前當場硬幹,他們知道一定留不下羽紅袖。
不如弄個好法子,到天台山裡做個了結。
順便可以對付武斷紅,來個一舉兩得。
宋懷古顯然聽不進這種看著法。
馬頭一轉,丟下的話是:「殺了那女人,我會再來找你們了結我們之間的事…
…」
就像來的時候,急轟轟的蹄聲響了出去,一轉彎后逐漸的遠去、遠去,終至消失。
「要不要跟去?」有人問。
「不用吧?」有人嘆著氣回答道:「我想,羽紅袖早就不在那座「百里居」之內了……」
□□宋懷古簡直是目中無人的沖入「百里居」這座大院內。
沒人。
從大門口一路衝到了後花園,就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羽紅袖,出來!」宋懷古一肚子火,道:「出來!」
四周空蕩蕩的,除了風聲之外什麼也沒有。
宋大堂主的青筋在太陽穴大力的跳動著,目眶早已赤紅,十根指頭捏成一雙拳頭,簡直可以打死一頭牛。
也不知是佇立在馬背上多久了,終於在風中有一絲輕輕的嘆息。
好輕。
嘆息聲中還挾著女人的話兒:「你不該來的……」
羽紅袖。
「哈哈哈!出來吧!」宋懷古一頂銀髮怒飛,睜目大喝著:「裝神弄鬼的算是什麼江湖人物?」
「你不該來的。」
羽紅袖又重複了一句,緩緩的由兩個人扛著轎子上說話:「因為,來了這裡你再也出不去了。」
抬轎子的是兩個瘦小的漢子,扛在肩上一副吃力不起的樣子。
軟轎的左右,又有著四名奇形異狀的人。
宋懷古的心頭一震,這四個人他可認得。
「抱月獨飲」是他們總和的稱號。
抱劍、月刀、獨鉤、飲拳絕對是四個大有名的高手。
而且,這四個人的名聲也不怎麼壞。
「你們甘願為虎作倀?」宋懷古怒斥的時候,似乎連那一垂白須也飛張了起來,道:
「江湖義理何存?」
「他們欠我人情。」
羽紅神輕淡淡的一拍掌,登時「抱月獨飲」圍住了宋懷古和他座下的那匹駿馬。
「這半個月來你一路追殺,元氣也損失了不少?」羽紅袖淡淡笑著道:「我相信現在以他們四個對付你,最少是平手。」
宋懷古打量了一眼,嘿嘿一笑著道:「就憑他們四個,老夫還不放在眼裡……」
飲拳忽然歪歪斜斜的幾步進退,出乎宋懷古意料之外的,一拳打中了馬肚。
輕綿綿的一拳,那座下駿馬竟然悲嘶一聲揚蹄。
宋懷古皺眉翻身下來,驀的一刀砍至。
這刀芒飛旋,有如風輪圓月。
宋大堂主沉嘿一聲,抽劍一挑中三式變化逼退了對方,腦後門,抱劍的劍則有如情人般倚偎過來。
沉身,移步。
宋懷古舞出一片劍光,不但壓下了對方的來勢,而且百險中猶能刺出兩劍,挑飛了抱劍的一截衣角。
獨鉤則大力的揮落下來。
湛藍森森的彎鉤充滿了追殺之力。
宋懷古不得不往後稍退,這一退,飲拳再度斜里欺近,雙拳如棉飄落。
抱劍和月刀也捏在這個時機大步向前擠來。
四個人,四記重殺手。
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宋懷古的生命擠出體外。
他們有七分的把握,最少可以重創宋大堂主。
這點,連宋懷古自己都這麼想。
他有點後悔自己錯估了兩件事。
第一,是半個月來的奔波追殺,果然已大折元氣,否則以他的一身修為大可以怒劍斬敵。
第二點更要命。
「抱月獨飲」似乎已經不是以前的「抱月獨飲」。
他們四個人和一年以前的造詣大大的不同。
這時候,宋懷古才突然想到有關羽紅袖的傳說。
一個很神奇的傳說。
「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種武功,到了羽紅袖的手裡,很奇怪的可以變化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威力。」
宋懷古想到這句話時,只有嘆氣。
今日,真的要死在這裡?
有一把刀多出來。
刀來的很快,很有力。
而且,幾乎是輕靈的同時吸住另外的一把刀、一把劍、一把鉤和逼退一雙拳頭。
宋懷古原本也可以做到這樣,如果他元氣不傷的話。
魏塵絕垂著眉站在身旁。
這個殺死自己兒子的人,正全神的看著刀鞘,不眨不動,像是一座大岳。
宋懷古忽然有一種想跟他交朋友的衝動。
軟轎上面,羽紅袖沉默了片刻。
終於,她的聲音隨著天台山來的風聲一道傳了過來,道:「你們可以走了!如果想見面,天台山裡多的是機會。」
這次,宋懷古是第一個大步轉身就走。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裡,這個城裡。
因為,他殺不了羽紅袖。
更因為,他無法殺魏塵絕。
宋懷古相信自己是是非分明的人。
他怎麼能夠對一個救了自己的人出手?
杭州十六懷古堂仍在,只不過損失了一處基地。
他知道,自己的肩上還有更重的任務去做。
□□「蒲焰和楚卧他們失敗了?」
「是。」
「羽紅袖的人呢?」
「也到了天台城。」這次回答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的名字很特別,就叫做「容易記」。
容易記的確是個容易記的名字,她殺人的方法也令人容易記。
你只要看到一個江湖人的屍體,在他的額頭上沒有眉毛,那就是容易記這個女人下的手。
「不認識我容易記,你奶奶而敢動手的人,真是有眼無珠。」容大姑奶奶就曾這麼說過:「可是,挖掉死人的眼睛太殘酷了,不是女人家該做的事。」
所以,她選擇了剃掉了眉毛。
反正死人的眼珠子是閉著的,剃掉眉毛反而更威風。
「連人都敢殺了,挖掉眼珠子算什麼殘忍?」有一次,曾經有一個人這樣子笑著問過。
可是第二天,他就變成了一具沒眼珠子的屍體。
據說,這是容易記的老公郝困難下的手。
「我最討厭隨便對女人問一些不禮貌的話。」郝困難每次殺人後,總是會說上這一句:
「特別是對我老婆……」
郝困難現在也站在武斷紅前面,恭敬道著:「今午一戰,宋懷古本來該死在「抱月獨飲」的手上,但是姓魏的出刀救了他……」
武斷紅嘿嘿冷笑著,道:「宋懷古回去了?」
「是。」
這次應話的聲音好慢,溫吞吞的像是每個字都仿如生孩子般才能擠出來,道:「宋懷古已經離開天台城西走……」
這個說話很慢的人,也有一個怪名字。
曾慢。
可是沒有人敢輕視他,因為曾慢出手的時侯一點都不慢,而且快的讓你訝異自已為什麼出手「真慢」。
除了這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一直默不出聲的人。
這個叫「吳聲」的人,武斷紅特別欣賞。
因為,暗器要練到像他那樣無聲無息的打入敵人的身體后,目標才一臉訝異的死去,是很不簡單的事。
這四個人是武斷紅早就安排進入惡人谷的棋子。
他早想奪下惡人谷,利用谷中的惡人擴大勢力。
千萬沒料到讓羽紅袖早了一步。
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計劃,如今惡人谷不也在掌握?
而且更有趣的是,羽紅袖在這裡的經營好極了。
若不是有內應,這座山谷幾乎無法進攻。
武斷紅大笑著,嘿嘿道:「我想,他們現在準備動身了?」
惡人谷的頂峰,天台山正頂著半輪明月。
月,只有半圓。
是不是如同生死一般,各佔了一半?
武斷紅不用想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屬於勝利的那一半。
□□「今晚的月色真不錯。」李大捕頭雙臂枕著頭,躺在屋檐脊上蹺著腿說話,道:
「你們同不同意?」
「只有半圓那點好?」董斷紅在旁側哼聲。
「朦朧半遮面嘛!真是的,不會欣賞……」
「呔!像半顆雞蛋,欣賞個屁?」
李大捕頭瞪了對方一眼,嘿道:「喂!人道「秋天是詩情畫意的薄紗」有點兒修養成不成?」
「對極了。」忽然有一個很好聽的聲音輕笑著。
魏塵絕是第一個跳起來的人,因為這個聲音只屬於一個女人才會有的,羽紅袖。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羽大美人緩步飄著自對面的屋檐上來,凌虛在空中猶較嫦娥仙子更勝幾分。
她低唱著,「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怕冷?」李大捕頭裂嘴笑道:「那就下來吧!」
羽紅袖輕輕一笑,自他們上空飄滑過。
一絹絲巾落了下來。
絲巾原本雪白,上頭卻有字有圖。
「這是惡人谷的布置圖。」聲音隨身影緩緩消失,一聲嬌笑,「一戰勝敗,彼此都知道是不是公平一點?」
這是她的原則,也是她的自負。
好個女人。
「武斷紅那小子要頭痛了。」李嚇天嘿嘿一笑:「那老小子一定以為我們今夜就上天台山……」
他們為什麼沒有採取行動?
「明天大早吃完了飯以後,魏小子騎馬往天台山去。」李嚇天嘻嘻笑著,覺得自己的計劃完美極了,道:「可是到了山腳下再折回來……」
「這時我們兩個已經不在城裡了。」董斷紅哈哈大笑,看了李嚇天手中的絲巾一眼,嘿道:「而且,一個由東出城,一個由西向走。」
「天台山有一座山神廟,我們在那兒會面。」李大捕頭嘿嘿哼道:「然後,從惡人谷的後面爬上山……」
他揚了揚絲巾,指著一處寫著「莊院」兩個字的地方,道:「魏小子也到這裡來會合,先解決這一處地方……」
一直沒說話的魏塵絕忽然道:「你想羽紅袖會用什麼方法攻進去?」
好問題,李大捕頭和董大盜爺一時楞住。
羽紅袖只有一個人,會有什麼一個人的方法?
李嚇天想了十七遍以後,終於大大嘆了一口氣。
「你想到了?」董斷紅苦笑道:「她給我們這絲巾的目的,是不是想叫我們先幫她攻下,好讓她坐收漁翁之利?」
「唉!那個女人太聰明了。」
「聰明又怎麼?好歹我們三個也不笨。」
可不是?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現在。」李大捕頭苦笑著,道:「我們有別的辦法沒?」
□□「他們一直沒有採取行動?」武斷紅負手皺眉著,他站在岩石上看著一片好高好青藍的天,沉吟道:「今天早上到中午就一直待在賭館里?」
「是!」郝困難一張四十年歲的臉,好像揪成了一團,同道:「城裡傳來的消息的確如此。」
正午的艷陽,雖然是人秋了,猶是有股熱氣。
山風磨過樹梢發出宛如歌唱的聲音。
武斷紅卻覺得像是一陣陣的哭泣。
或許不久后,當這裡染滿了血真的是變成哭嚎聲吧!
「幫主,你想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容易記好像忍不住一肚子等待的怒火,嘿道:「讓我們夫婦兩人下山……」
「不!」武斷紅淡淡一笑,哼著:「誘我們出山,然後才進攻入谷正是他們的目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曾慢緩緩的出聲,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著:「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董九紫和雲小貝弄出來……」
他又加了一句:「只要能逼他們說出禁制的解法,誰來都不怕。」
武斷紅很同意這點。
董九紫和雲小貝是唯一知道,如何打破惡人谷最深的那座山洞禁制的人。
在那座叫做「仙魔之境」的山洞內,最少囚了六個非常可怕的人物。
據說連董九紫和雲小貝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些人是被東海傳人和蘇小魂大俠在二、三十年前所擒捕的武林悍盜。」武斷紅當先領著眾人經過一片奇石聳立的怪陣,邊嘆氣道:「可惜!羽紅袖困鎖董九紫和雲小貝的石洞,我們一樣解不開……」
目前他們所走的這聳石怪陣也是羽紅袖所布置的禁制之一,她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阻止別人接近董九紫夫婦。
武斷紅曾經花了九天的時間,才解開這陣式之謎。
但是,對於後頭的那間石洞秘室,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山洞之前,有一頂千斤鋼板阻擋著入洞。
山洞之前,排列了許多截豎起的斷木。
有高有低,卻是輕忽不得。
一步踏錯,陣勢發動的後果是不堪設想。
武斷紅相信只要通過了這陣式,必然有機括可以開啟那道千斤鋼門。
本來,鋼門的目的是在防止裡面的人出來。
而眼前這座斷木陣才是阻止人家進入。
「幫主。」容易記看著那斷木怪陣,皺眉道:「惡人谷總共一十八囚惡洞,我們已放出了其中的十五個,另外兩個洞內不願和我們合作的不計,如今只剩那個「仙魔之境」……難道一定要他們不可?」
武斷紅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著:「別以為跟我們合作的那十五個洞,近百名惡人都是心向我們,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功力若無一、兩年的調息,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好手而已……」
郝困難看了眼前一片斷木,急道:「幫主,別管破不破陣了,一把火燒了它…
…」
武斷紅輕輕一笑,哼道:「這陣可萬萬用不得此法!」
「為什麼?」
「上面的斷木一燒,下半截猶在土中,不但失去了進出之法,而且凝聚的威力在瞬間爆發,恐怕非人力所能負擔。」
他噓一口氣,冷冷道:「這就是羽紅袖布陣的可怕之處。」
一向不講話的吳聲忽然往前一步,彈指。
幾枚穿心釘無聲無息的投入陣中。
這速度絕對夠快。
但是,讓武斷紅也變臉的是,這陣中似乎有一股極大的吸力,硬生生的把那幾枚穿心釘吸入土中。
無影無蹤。
「這是為什麼?」容易記訝叫道:「沒聽過有這種陣!」
「奇門遁甲隱含其中。」
「奇門遁甲?」
「三奇,乙、丙、丁;八門,開、休、生、傷、杜、景、死、驚!」武斷紅眉頭皺的更緊了,道:「這陣配合陰陽九局在跑,詭異無比。」
他望了四名手下一眼,淡淡問道:「方才吳聲將暗器打入陣中時,你們沒覺得天空一暗,寒風小起?」
有,方才每個人都有這種感覺。
「在陣外猶且如此,更何況在陣中?」武斷紅冷哼一聲,道「想不到竟被姓羽的女人阻斷在此!」
□□從早賭到晚上的感覺是什麼?
如果是賭徒,那一定樂不可支吧?
但是,如果連續這樣子窩在賭坊里四天四夜,而且又是不賭的人,心中在想什麼?
八月初一,有人忍不住了。
「李大捕頭,你這法子好像不成了?」董斷紅嘆氣道:「這場子是哥哥我的沒錯,招待當然也是一流……」
他用力搖了搖頭,叫道:「可是老這般待著,簡直是浪費生命嘛!」
「我同意。」魏塵絕也忍不住開口道:「武斷紅是個聰明人,他可以逍遙的在山谷里等著……」
看來,這誘虎出山的計策是大失敗了。
「你們急什麼?」李大捕頭翻眼怪叫道:「羽紅袖那女人還不是每天在百里居織布!」
她也是在耗著等自己這邊先採取行動?
「不對!」董斷紅的眼睛亮了,道:「她織布是另外有目的……」
這時,他們在賭坊的二樓,望出窗外可以看見天空。
天空好籃。
好藍的天空上布滿了一點又一點的風箏。
「她想飛下去?」李嚇天也想到了這點。
羽紅袖是在做一個可以載人的風箏,從山峰上飛下山谷,直攻心藏地帶。
到時,自己三人一進攻,便可以轉移大半的注意力以方便她行事。
「她可聰明了。」李嚇天嘿嘿道:「我們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每次都是李大捕頭問,然後由自己出點子告訴自己。
「羽紅袖可以想到從天上飛下去……」李嚇天嘿聲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地底下爬進去?」
鑿出一條地道不成?
「當然不能用這麼笨的方法!」李嚇天一下子精神來了,嘻嘻笑道:「反正你們跟哥哥我走就對啦!」
對個屁!
跟這李小子搞了四天四夜,還不是啥也沒做?
董斷紅肚子在罵,魏塵絕肚子也在罵。
不過還是抬著腿跟這位李某某,人稱「天下捕頭」的李嚇天大爺出了賭房。
無論如何,離開這種地方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三個人一路唏哩嘩啦的走著,李某某先帶他們到了一家紙店去口當然,這回在半路就把扎眼的人先擺平。
扎眼的人是指武斷紅的探子和羽紅袖的手下。
李小子到紙店裡幹啥?
「老闆,用紙糊出跟我們三個一模一樣大小的紙人來。」李嚇天要董斷紅丟下銀子后便走。
「喂!你們這城裡誰畫的畫相最好?」
「東井街那裡有一個很不錯。」董斷紅才說完,忽然哎呀的一聲,瞪著李嚇天叫道:
「你爹不是李五指?」
李五指摩畫的功夫,同是天下第一。
「對了,你早說哥哥我不就是了?」
第二步,就是去弄了一堆顏料來。
事情可還沒完。
只見我們李大捕頭又帶著兩個一肚子疑惑的朋友到棺材店去,好小的聲音拉著老闆到一旁道:「那位董爺你認不認識?」
「不認得。」
「很好。」李大捕頭的手掌忽然多出了一塊金光閃閃,而且有一條龍圖的牌子來,又低聲道:「這是皇帝老子給的東西,你認不認得?」
「原來是御台大人……」那棺材店老闆差點要跪下了。
「別急!」李嚇天收回了牌子,嘿聲道:「現在,哥哥我有一件任務要交代你做……」
「是,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那麼嚴重!」李嚇天大笑道:「只要你做三副棺材而已。」
這個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董斷缸被「量」身體高矮長短時,真他媽的一肚子火。
□□惡人谷前面走來了一隊出殯的隊伍。
是城裡那一位名紳死了,怎會有這麼多人?
嘿!看著棺木,三具。
「奇了?」距離谷口最近的一處莊院入口,那個叫段普的漢子睇眼皺眉道:「難不成有瘟疫,一次死了三個人?」
身旁同站這時辰崗的甘友亮哼著鼻子嘿道:「如果這些人想進入谷內,那是自尋死路」
莊院的後面就是入谷的山峽。
這條十五丈長的峽谷,最少可以埋下一百條人命。
眼前,出殯的隊伍果然逐步靠近。
「喂!你們幹什麼?」段普吼的可大聲。
大到讓一整莊院的人都可以聽到。
「出殯哪!你沒看見?」隊伍中一個老頭子應道。
「出殯?往這裡走幹啥?」
「受人之託……」
「什麼?是那個傢伙托你們來哭喪?叫他出來!」
老頭子可一臉的為難了,指著棺木道:「怎麼叫法?」
段普看他手指的方向,不由得一楞。
是啊!如果真叫出死人來,那豈不是變成殭屍了?
想到這兒,他可打了個寒顫。
這時,後頭有人沉沉的出聲著:「什麼事?」
來人,一付就是當家作主的人物。
嘿!後頭還有十來名護院武師保衛著咧!
「莊主,他們說是受了死人之託,想入谷安葬。」段普這時勇氣可回來了些,還哼了一句:「簡直不知死活。」
那個被稱呼莊主的漢子,是個五旬左右陰瞿臉的傢伙。
在斷紅幫里「刑堂的那雙手」喻書弦可是很可怕的一號人物。
「很好!」喻書弦往前踱去,一直走到了棺木之前。
三具紅棺一併的排著。
「打開!」
「打開?」那老頭子可很不以為然了,嘿道:「喂!小子,這種有損陰德的事……」
喻書弦可不是跟他們說話。
而是命令後面的人。
一閃眼,登時有三個人往前一跨,六拳齊下便聽得「噗、噗、噗」的聲音,低沉沉的響起。
那是他們用內力將釘在棺板上的鐵釘倒震出來。
就這一手,數十個送喪的人「哇」的一聲大叫,一下子便跑了個無影無蹤。
「嘩啦」三聲,三具棺蓋全推開了來。
喻書弦不過看了一眼,臉色立即大變。
棺木內躺著的不是魏塵絕、李嚇天、董斷紅?
而且,三具「屍體」的下面還放了石塊。
喻大刑堂主定了定神,看清楚了那些「屍體」其實是用紙糊成的。
畫師的手藝可真是一流一的好。
喻書弦冷冷一笑,棺中加上石塊的目的是為了增加重量,好讓人以為真的是裡頭有死人。
可是,他們送紙紮的人進入谷中的目的是什麼?
喻書弦不太明白,他伸手拿起了紙人。
做的的確精巧極了,捧在手上幾如無物。
他可以確定這紙人裡面沒有藏東西。
「將這三具棺木抬入庄內!」喻書弦冷笑著,緩緩道「我倒想看看他們能變出什麼把戲來?」
喻書弦大步的回身就走。
他覺得這事還是要通知一下武大先生的。
反正謹慎的做一件事是絕對沒錯的。
這也就是他活到現在的理由。
武斷紅對於喻書弦傳回來的消息,在沉思著。
三具棺木,三具紙人。
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武斷紅冷冷一笑,嘿道「容易記,你傳令出去要喻書弦將那三具棺木燒了。」
「幫主不看一眼?」容易記訝聲道:「或許裡面有名堂?」
「哈哈哈?無論什麼東西什麼名堂,一把火燒了還能作什麼怪?」
這句話的確有道理。
容易記正想往外走出,這座董九紫取名「大悟廳」的廳口,可急匆匆的跑入一道人影來。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
俊眉英目,全身一股爽俐的風采。
武斷紅笑了,對這個年輕人相當的欣賞。
原晚離是他儘力培養,以便日後接替以前蒲焰位置的好手,特別是這個年經人出身於「狼窩」這個神秘的地方,在氣度和智慧上都已有相當的風範。
「稟告幫主,谷前喻堂主第二封飛鴿傳書到。」
「上面怎麼說?」
「毒!那棺內有毒。」原晚離清朗的回著:「喻堂主曾經摸觸過芻像,中了對方的計……」
武斷紅雙目一閃,冷嘿嘿道:「喻堂主對毒的研究相當深入,也會著了別人的陷阱?」
曾慢這時溫吞吞的說著了:「幫主,讓我們到谷外守住莊院,交換喻書弦和那三具棺木進來……」
武斷紅垂眉沉吟了片刻,一嘿著:「不!我們出谷去!」
「出谷?」郝困難訝聲道:「難道那三座棺木還有別的古怪不成?」
武斷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對方兩路人馬在這幾天來還沒有照過面,但是一切的戰爭早已開始。
每一步,誰都不能踏錯。
武斷紅有把握李嚇天他們送來的這三具棺木必然大有古怪,說不定棺底的夾層還有人躺著?
武大幫主要出谷的消息,一下子便傳開了出去。
一整座山谷的氣氛,忽然間好像凝肅了起來。
人影在竄動著,明樁暗卡在原晚離的調派下,很巧妙的增加。
但是,外表著起來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武斷紅這一路走著,顯然相當滿意原晚離的能力。
「谷內的事暫時交給你。」武斷紅丟下一句話:「任何一個想混進來的人,在我回來以前都只能變成屍體。」
「是!」
原晚離的眼瞳子在發光,回答的很有力,很有精神。
這是極大的信任和榮幸。
他就肅立在秋陽下,在風中看著武斷紅帶領吳聲、曾慢、容易記、郝困難離去。
這山谷縱長一里,中間布置散落了樹林、山石和陣勢,高低起伏間很容易躲人,很容易設不暗卡。
原晚離一直站著。
等到郝困難的身影在第四個拐彎消失后,他才輕輕笑了,今天的天氣實在很好呀!
他抬頭望了望一際無雲的藍穹,緩緩開始四下踱著。
在一盞茶的功夫里,這位原晚離巡視過六道明樁,也暗中偵試了四道暗卡。
一切的情況好像都相當令人滿意。
原晚離拐一了一個彎,晃入了一片林子里。
林子外圍有一道溪流,是從地泉冒出來的吧?
溪流畔有幾塊灰土色的岩石散置著,別小看,這可是一個有威力會要命的陣式。
最簡單的一點是,正午這種艷陽天下,這些石塊所圍成的範圍內,竟是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這可不是正常的現象。
「你來了?」有人輕經笑了,溫厚而威嚴的聲音,通:「李嚇天他們進行的如何?」
煙霧之間,一道身影緩緩由巨石之後踱了出來。
「侯爺。」原晚離一步子向前,恭敬揖身輕聲道:「武斷紅此刻率領手下「四極兇殺」
出谷……」
「呃?」這個被稱呼為侯爺的,不是以貴族王侯身份親入六扇門,成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的「長安」柏青天是誰?他冷冷笑了。
「武斷紅為什麼出谷?」
「因為李嚇天送來了三具棺木……」
「棺木內有很吸引人的東西?」
「是!有他們三個的芻像……,」原晚離恭敬的說道:「而且還是抹了毒。」
「連喻書弦也會中毒的毒?」
「是!」
柏青天哈哈大笑了起來,眼眸在閃著,道:「很奇怪的事是不是?以喻書弦對毒的研究之深,竟然也會著了人家的道兒?」
「侯爺的意思是?」
「喻書弦是不是真中了毒?」柏青天淡淡一笑,嘿道:「或者是被人家逼迫,不得不如此?」
原晚離點了點頭,邊問著:「侯爺,有關於解開囚禁董九紫和雲小貝之前斷木奇門陣之事如何了?」
「嘿嘿!羽紅袖果然有一套!」柏青天哼著,揚了揚眉道:「武斷紅他有什麼進展沒有?」
「這幾天已經可以過一半的陣地。」原晚離稟實回道:「據他說,在兩日之內就可以找出契機樞紐所在。」
柏青天雙眸一陣閃動,哈哈道:「那是棋逢對手了?」
「侯爺的意思是……」
「今夜我再觀察那陣式變化,兩天之內大概也可以推斷出開、休、生這三條活路來。」
原晚離欣喜中仍舊有一份恭敬,揖身道:「屬下預祝侯爺早一步揭破斷木奇陣之謎,以便將武斷紅擒捕……」
柏青天嘿嘿的笑了。
原晚離已經離去,這個年輕人著實不錯。
早在五年前他就曾派他進入「狼窩」里,破了不少案子。
這次擒捕武斷紅是他柏青天一生最大的職志。
兩個月前在妙峰山上,柏青天就曾對李嚇天說過:「你擒你的董斷紅,我抓我的武斷紅兩個月來,柏青天沒有一天放鬆過。
他也曾追到了「太公雅築」,可惜沒有機會下手。
誰也沒有想到,武斷紅會因為女兒的死改變了主意。
在七月半個月里,武斷紅竟然坐守在武年年的墳前,是父女至情的流露吧?
柏青天坐到了溪畔,回想著武斷紅這個月來的行事。
事有巧緣,武斷紅看上了原晚離。
而且大大加以重用。
他藉由這點,柏青天知道了武斷紅進攻惡人谷的計劃,同一天,在大亂中他混入了惡人谷內。
武斷紅可以防止任何人侵入惡人谷,怎麼會想到早就有人待在惡人谷里等他了?
柏青天笑了起來,斷木奇門陣是一決勝敗之處。
如果自己能早一步窺破陣勢奧妙躲入其中,武斷紅進來的結果就是手到擒來。
柏大捕頭相信,這兩天內就知道勝負,一定。
□□三具棺木整齊的放在大廳上。
喻書弦的臉色就像應該放在棺材里的死人似的,難看極了。
武斷紅含笑的踱到他身前,看了一眼。
「你並沒有中毒?」
「是!」
「那麼,是有人威脅你發出第二封飛鴿傳書?」
「是。」喻書弦嘆了一口氣,道:「李嚇天他們躲在棺木下的夾層,突然以某種奇異的手法制住了我的穴道。」
武斷紅淡淡一笑,嘿道:「你知不知道這麼做的下場?」
通常,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死。
「屬下知道如果是別人逼迫的話,只有死一條路。」
喻書弦輕輕笑了,道:「可是,如果是李嚇天、董斷紅和魏塵絕他們三個人出的手,幫主反而會要屬下這麼做。」
武斷紅也笑了,笑的很愉快的出手。
三點落指間,喻書弦大大一震后噓了一口氣。
方才著了李嚇天的道兒一肚子氣憋著,如今穴道被解開,總算可以大幹一場。
「他們的人呢?」武斷紅淡淡笑問著:「是不是在屋子內,隨時準備出手?」
武大先生雖然問著,四周並沒有殺氣。
「不!」喻書弦搖著頭道:「他們走了。」
「走了?」郝困難覺得不可思議,「他們這樣子搞半天的目的,到底是為什麼?」
武斷紅在等待喻書弦的回答。
「李嚇天那小子說他們回去城裡了。」喻書弦顯然也覺得奇怪,道:「既是如此,何必白忙一場?」
這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武斷紅覺得有一股涼意爬上了背脊,因為對這件事情想不透?
李嚇天他們這麼做一定有目的。
而這個目的現在已經超乎自己所能判斷的範圍之外。
「開棺!」
武斷紅低喝道:「我倒想著著,還有什麼怪事?」
立時,早先在莊院門口守著的段晉、甘友亮和四名兄弟,兩人一蓋的拉拔開來。
上回開棺蓋沒事,這次可古怪了。
這廂一開,那三具棺蓋早已安裝了打火石。
「刷」的一聲,打火石點燃了滿棺的桐油。
這一剎那間「轟」然燒開來,這火勢可猛了。
武斷紅更驚怒的是,這三具棺木竟然是活動的,而且底下裝了機關。
也就是說,棺木忽然間散開。
散開以後置於棺底的彈簧機括,將那些一顆一顆燒著桐油的石頭四下彈射、撞燒。
不消忽兒,這一座莊院已經是火苗四起,彌天蓋地的燃燒著,這一陣亂,誰也分不清楚情況。
剎時,一莊院里的人全往外沖。
「哥哥我的心腸算是不錯了。」李嚇天在暗中看著,嘆氣道:「如果裡面安了火藥,那一個逃的出來?」
董大盜爺都不得不佩服的道:「這招計的確是好的不得了,以後咱們多多「合作」,一定大發利市。」
「呸!李某某可是捕頭咧!」李嚇天哼哼叫了,旋即拿起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貼*
笑道:「多虧宋懷古那老小子,送了十六懷古堂的機關和人皮面具……」
面具,可是相當的難看。
難看的有如是被人烤了一半臉似的。
李大捕頭把過頭去看著董斷紅和魏塵絕,他們的「臉」也不怎麼像人樣兒。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看向烈焰正熾的莊院,是有些不忍吧?
「這好大的火,一定會燒傷了人。」李嚇天喃喃道:「受傷的人一定會送到谷內去醫療……」
而他們隨便就可以找到三個傢伙,將他們擊昏,然後穿上他們燒焦的衣服混入谷內。
羽紅袖從天上飛,他們就從地下走。
李大捕頭覺得這招計是好極了,唯一不忍的是,這場大火會燒掉多少生靈?
這時,他竟然有一點點自責起來。
□□武斷紅急速的趕回谷內,第一件宣布的事情就是:「清查谷內所有的地方!」
原晚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從谷外那陣濃煙大火可以猜到個梗概。
很顯然那陣火是李嚇天、魏塵絕、董斷紅設計的。
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不外是趁亂混入。
原晚離一邊調派谷中防衛和搜查,一邊在想著兩件事。
第一,李嚇天他們會「直接」的闖入?
這並不是不可能,而是這中間許多關卡,可不是那麼的容易就可以一一混過。
第二,他耽心的是柏青天藏躲的地點會不會泄露?
負責偵察搜巡的,可不止他一個。
巴福人、田特、孔學才是和自己同樣被培養成繼蒲焰之後的「四大金剛」。
武斷紅顯然很惱怒谷外那場大火。
甚至派出了容易記、郝困難配合自己四人,各自帶領了四十名好手一步一步推展搜巡。
原晚離嘆了一口氣,將四十名手下分成十組,每組四個人呈一面扇形的在山林岩石間翻索。
遠處那端,有不少人用擔架抬著受傷的人,進入一排木屋中接受治療。
呼痛之聲,夾著山風裡有如哭泣。
他噓了一口氣,昂首讓天台山獨特有檀香味的風吹著。
又是一天夕斜。
西垂在山的落日,暖烘烘的令人心情溫暖著。
幾點黑影畫過了斜陽,是歸巢的鳥兒平添空中的熱鬧?紅霞自遠天展開來,一段一段像扇子般的展開,真會讓人家誤以為天神用它在煽起晚風呢!
原晚離搖了搖頭,轉目看見東北方向已經有一顆明亮、銀白的星星在發光著。
是太白金星吧?
他笑了笑,一陣風起。
風擦過樹梢摩娑出一起的聲浪來,如歌!
木屋那端有人痛嚎的嘶叫著,和在風裡。
天地忽然就這樣暗了,也涼了起來。
他拉了拉衣領,今天日落的好像特別快?
原晚離站到一個巨岩上,看著手下們紛紛折了回來,所有的回報是同一個答案「沒發現人影……」
他點了點頭,想著,李嚇天他們會躲在那裡?
風,山風是歌聲,也如似哭泣。
原晚離的眼睛忽然亮了。
他看向了木屋,木屋內外那些受傷的人。
笑意爬上了眼眶。
還有什麼方法比人家「請」你進來更容易?
還有什麼地方比那木屋內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