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第一章複員了,父親卻退休了
1.一聲長嘆
2.愛情危機
3.人走茶涼
4.連串打擊
第二章天塌了,誰明浪子心
1.父親去世
2.戰友深情
3.酒吧美女
4.街頭練攤
第三章下崗了,在夾縫中穿行
1.新兵連
2.娛樂城
3.灰色空間
4.戰友的別樣人生
第四章為了夢,只能苦苦掙扎
1.夢在心間
2.戳心戳肺的場面
3.絕望世界
4.借酒消愁
第五章太漂亮,男人見了都想咬一口
1.變闊的嘴臉
2.見色救美
3.局長嫖娼
第六章是獵物,誰都逃不過獵手
1.情敵對話
2.只能交易
3.女人不過是一道菜
4.掃黃危機
第七章再見了,紅顏註定薄命
1.激情大戲
2.苦水難咽
3.變態嫖客
4.遭遇算計
第八章上路了,事業蒸蒸日上
1.好事成雙
2.又進了派出所
3.吐露心機
4.風生水起
第九章商道門,愛欲是一道麻醉的風景
1.相逢美女
2.林子的婚禮
3.深情一吻
4.不知所措
5.紅燈區
第十章不是結局的結局很無言
1.女友電話
2.祝福夏雨
3.黃浩來到了沙洲
4.前德被殺了
第十一章桃花朵朵,不知哪朵才是我的最愛
1.一地雞毛
2.林子的幸福生活
3.上了張潔的床
4.蒼狗白雲
第十二章毒品就是人生的單程車票
1.尷尬站台
2.公司換了主人
3.吸毒的云云回來了
4.愛恨交織
第十三章窮廟富方丈
1.前衛美女
2.蘇小芳下崗
3.公司垮了
4.酒吧醉酒
第十四章涅槃重生,風雨過後是彩虹
1.再遇伯樂
2.美女的鬱悶
3.傳銷魔窟
4.老天開眼
1一聲長嘆
葉飛永遠忘不了那個遠離城市的小所,那個被黃沙半淹著的小所。事過多年之後,他常常想起,如果當時不去那個小所,也許他的初戀不止於被葬送,也許云云還活在人世,也許他的命運將會從新改寫。但是,現實就是現實,不是假定。他去了,這就註定了他從此邁上了一條曲折複雜的人生道路。
葉飛清晰的記得,那是一個飄落著塵土的初冬,空氣中瀰漫了一種嗆人的干塵味,整個天空渾沌一片。這是一個令人情緒糟糕的日子,就在這個日子裡,他懷揣著分配通知書,在云云凄凄的目光中上了班車。
他當了四年兵,複員后滿以為能夠分到一份好的工作,跟他的云云日夜相守的渡過他的一生。沒想到他的父親從局長的位子上退下來了,父親的權力落到了他的副手胡紅國的手中,葉飛就被分到了那個遠離城市的沙梁小所。
當他拿到分配通知書的剎那間,他的心彷彿被針刺一下的難受。云云偎在他懷裡,輕輕地說:"飛子,能不能想個法子,不去沙梁?"
他咬了咬嘴唇說:"我還是去吧,好賴也是份工作。"他知道,父親大權旁落之後,就意味著他失去了選擇的可能。他不願意為此而增加父親的負擔。
云云揚起頭說:"我等著你。"說著淚就溢出了她的眼眶。
他用手指輕輕揩著云云的淚水,苦笑了一下說:"又讓你受委屈了,等以後調回來,我要加倍地償還你。"
云云說:「誰讓你償還,只要能夠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他拍了拍云云的背,說:"好,我先欠著。"
葉飛坐的是一輛早被其它路線拋棄了的"駝鈴"牌老客車。空蕩蕩的車廂里沒幾個乘客,越發使這個早晨變得冷清。老爺班車用了近五個小時才把一百公里的沙路走完。葉飛下了車就像一件剛如出土的文物,用手揉揉眼,找到那個他將要駐紮青春的小所。小所的圍牆都長在沙丘中,幾間低矮的土坯房坐西朝東的孤立著,院子大得象片戈壁,每間的門都鎖著,牆跟處滿是東倒西歪地枯草,好像到了一處被廢棄了的荒舍。葉飛從門口的木牌上確認這兒就是小所,仰起頭,閉起了兩目……好大會兒,他才長嘆一聲,睜開雙眼。
拍拍到處是沙的衣服。他有點痛惜云云為他買的這身西服。葉飛從掛包里拿出張報紙,找一塊被太陽照射得暖和的沙坡坐下來。點根煙,掏出書來,看了一會,什麼也看不下去,就把書扣在臉上,不一會兒就進了夢鄉。
他夢見一張薄薄的紙片不抵風力,隨風忽東忽西地在天地間不停地旋轉。又夢見和云云挽著手,在沙洲的大街上歡快地追逐……
醒來,四周已是能見度很低了,偶爾傳來野貓野狗的叫聲,有點生畏。葉飛吸了幾口冷氣,抖抖身子拎著包又朝幾間低矮的平房走去。來到房前,他看到靠邊一間的玻璃窗上映出些燈光,腳好似踩到了彈簧,特興奮地跳上去敲門,屋裡邊的人聽到敲門問了一聲:"誰呀!"后連續不斷的咳嗽,好像一輛快斷油的汽車無力地爬著山坡。
葉飛應了一聲,門打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皺得找不到眼睛的臉。
昨個晚上,葉飛聽了父親對這個小所人員的介紹,但看到這張臉,他心裡仍對不上號,只堆上滿臉的微笑:"大爺,您好!"
老頭點了一下頭問:"你是誰?有啥事嗎?"話沒說完,老頭又開始咳嗽,扭曲的臉讓葉飛的心提起很難放下。
終於找了個機會,葉飛舒展眉頭,趕忙說:"我叫葉飛,新分配到這兒來工作的。"
"噢!"老頭點了點頭,盯著葉飛的臉打量了一下閃了閃身子說:"進來吧,早聽說你要來的。"
葉飛進了房,把背包放在地下,老頭示意讓他坐在小床上。小床上鋪著一塊不知什麼顏色的床單,葉飛用手摸了摸,滿是沙塵,心頓了幾下,還是坐下了。
房間里沒什麼擺設。靠牆邊一座火爐燒得旺旺的,葉飛感覺暖和了許多。老頭坐在另一張床上,床頭有一個和床面起平的小方凳,上面放著一盞油燈和一些散形的紅柳小條,火苗昏昏的伴著一束束竄不完的青煙,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味。葉飛掏出香煙,遞給老頭,老頭擺擺手,拿起一支黑中透黃的煙桿朝他搖了搖說:"我吸這個,那個沒勁。"
老頭說完從垂在煙桿的黑煙袋裡摸出一點煙絲,放在大拇指和中拇指上下揉搓,揉搓成一個小煙蛋兒放進煙鍋里,拿起一根紅柳條對著油燈的火苗點著,又點燃煙鍋里的旱煙,大大吸了一口,還來不及感受,濃煙伴著起伏的咳嗽全噴了出來。咳嗽聲又斷斷續續地在房間里瀰漫開來。
葉飛的耳膜艱難的承受著,他終於理解了吸煙為了咳嗽這句話的含意。但他還是深情地看著老頭,看著他深深的皺紋和他的衰弱,老頭雖然拒絕了他的香煙,但老頭的旱煙驅散了他的困意。
老頭過足了煙癮,放下煙桿,把吐在地面上的濃痰用腳抹開,兩人才開始交談。葉飛知道了老頭叫王援朝,小六十歲,年末就要退休。葉飛有點不相信,老頭的這張臉才經過了五十九個年頭。
葉飛說以後我就稱你王爺吧!老頭臉上映出層紅光說:"稱爺也差不多。孫子都兩個了。"
"那你老可幸福了,兒孫滿堂!"葉飛不失時機的恭慰了一句,王援朝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完王援朝說:"我記得,你父親比我大三歲,他身體還好嗎?"
"心臟不太好,每天都靠葯養著。"葉飛說。
「你爸呀!人太要強了。那病還是大躍進修水庫時得的。」王援朝說著停了停,彷彿沉浸到了遙遠的回憶之中,兩眼木木地看著空氣說:"大躍進修水庫那陣,你爸是工段長,領著我們沒白天沒黑夜的干。那時生活很苦,每天吃供應糧,沒法吃飽,餓著肚子還吼著學大寨的歌,推著架子車一路小跑。那時沒有太多的機器,全靠人力。可幾千號人,渾身都勁蛋蛋,苦不覺得苦,累不覺得累。我還記得那個雨夜,沙洲多少年都沒下那麼大雨了,庫岸被雨水泡塌了,你爸領著我們整整一個晚上,在雨地里打樁,壘壩,渾身沒一塊乾的地方。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第二天,你爸就病倒了,你爸那個人啊!"王爺沒再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情緒很是激動,又拿起了旱煙袋。
父親的這段光榮業績,葉飛清楚得都能幫母親記起地點和日期。打小母親就是以此為教材教他憶苦思甜。葉母看著兒子長發披肩,嶄新的牛仔褲磨出洞,流里流氣的和石磊、虎子東逛西竄在大街上,心裡那個急啊!她對兒子一次次講,不厭其煩的講葉局長的偉績。可葉飛呢,自認為整個沙洲都踏在腳下,自我感覺特好,根本覺不到父親業績的很好。
父親的這段業績,已好久沒有人講起了,今聽王援朝講起,葉飛**次感到了自豪的同時又有一絲對往昔白白糟蹋了的歲月的惋惜。王爺抽了陣煙,又咳嗽了一陣子,繼續描述起了葉飛不曾經歷的那段物質匱乏、精神亢奮的歲月……
整個晚上,葉飛也沒怎麼睡踏實。聊了大半夜,又被王援朝長一聲短一聲的咳嗽伴著。天已微明,葉飛才感覺入了夢。醒來已至中午,王援朝拾掇好掛包,準備回家吃飯。他邀請葉飛,葉飛仍想睡一會兒,沒去。王援朝告訴葉飛出大門右拐不遠處有家羊肉饅頭店。
葉飛其實早就餓了,只是覺得剛來,不好意思。王援朝走後,他按王援朝所指,來到羊肉店,狠狠吃了一大碗。回到小所,倒頭大睡。
不知過了多久,院內的嘈雜吵醒了葉飛。小所里的*高長官韓興民所長和會計田軍來了。葉飛拉開門,作了自我介紹,並和韓興民、田會計握了手。韓興民指給葉飛一間宿舍,田軍拿給他一把鑰匙。葉飛開門的聲音和突進的一束強光驚動了一群小老鼠,它們四下奪路而逃。竄進東倒西歪的雜物深處。室內瀰漫著股股霉氣,很是嗆鼻。葉飛用手在臉前閃閃,一手捂住鼻子,將破鞋爛襪,紙灰酒瓶清掃了出去。又打來一桶水把牆角的老鼠洞澆個透。
房間里原本就有床,桌子等物品。葉飛一一擺置好,擦乾淨,並把火爐生起。小所的其他人都進了屋。韓興民看著乾乾淨淨的屋子,挺高興地給了些鼓勵。
葉飛的工作就從打掃自己的宿舍開始了。
日子過得很無聊。小所的冬天基本上沒什麼事可干,葉飛除了睡覺就是自己擺弄著飯吃。他其實挺怕做飯,但身處小所,也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日子總得過,他安慰自己,每天看著太陽移動成了他*費時的工作。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小所的其他人對他為什麼感激。小所其他的人都不遠不近散落在周圍的村莊。葉飛沒來之前他們的工作就是排個班輪流在小所睡覺。以防門窗玻璃什麼的被好心人拿走。葉飛的到來,有效解脫了他們。葉飛十天八天見不上他們的影兒很是正常。空蕩蕩的大院忍不住讓葉飛對王援朝的咳嗽都產生的思念。
帶來的書一本本翻透了。葉飛才理解了云云送他上車時說的那句話:"飛子,去哪種地方上班,跟坐牢有什麼兩樣?"
"*不鑽延安窯洞能住進中南海嗎?越是艱苦的地方,才越能鍛煉人。"葉飛不知是安慰云云還是安慰自已,但云雲卻背過身流出了眼淚。
云云打小和飛子在一起,云云有個不幸的家。母親在云云兩歲時因難產隨沒見天日的弟弟同去了另一個世界。云云對母親的感覺全從葉飛媽媽那兒得知的。父親李建國在車站搬運處工作,喜歡麻將和酒。也許是壯年喪妻。人們對他的行為也寄於同情。很少小題大做。葉飛臨來沙梁前去看過一次,李建國依舊老樣,葉飛去時帶了兩瓶老酒,相對無言卻喝光一瓶。
李建國一直對葉飛的態度很是冷漠。他總以為是葉飛耽誤了云云。可女兒對葉飛一往情深,便也聽之任之了。
云云生就很美,楊柳般的身材透射出萬種風情很討人憐愛。特殊的家庭給了她特殊的性格。她很孤僻,也對生活有著過高的期望。這大概是漂亮女孩天性吧!云云有著很聰慧的頭腦,打小學習挺好的,可就是高考差了那麼幾分。葉飛學習忽高忽低,不是腦子笨,根本是踏不下心來。也許有了這定格的因素,許多許多的故事才有了根源。云云後來被招工,進了沙洲市農具廠,與生鐵鋼條為伴,毫無趣味的工作使她像一顆焦枯了樹苗期盼著雨露的滋潤。葉飛從部隊回來,他們天天泡在一起,生活才像播滿希望的種子,有了生機,也有了期盼。
在如牢般的小所,葉飛很是懼怕黑夜。在這樣一個寂無他人的居所,在這樣四周黑乎乎,只有野狗野貓叫春的夜晚,男兒雄健的熱潮沖得他頭暈目眩。排山倒海的渴求煎熬得他痛不欲生。葉飛曲蜷在咯吱作響地小床上,止不住的安慰自己,青春的旗幟終於在一陣亢奮中不再迎風飄動。
2愛情危機
冬眠在黑糊糊的小所里,時間過得很慢。葉飛感到連生理的需求也得靠*原始的動作才能安慰,他很悲涼,卻又無法不忍耐。
熬到了年根,葉飛告假回到沙洲,他對母親流露了不想去那個連人影都看不到的小所,母親聽了看著他,沒有言語,只扭頭長長地嘆了一聲。
葉飛去找云云,卻沒見人。李建國一人在家做飯,他抬頭看了看葉飛,沒作什麼理會,仍回到廚房將碗勺碰得叮咣作響。葉飛跟上去問云云去哪兒,李建國回答不知道。葉飛有點不自在,呆立了一會說:"李叔叔,云云回來,你告訴她,我在家等著她!"
廚房仍是叮咣聲,葉飛走了出來,很尷尬,也很無奈。
葉飛心裡有點不踏實,自去沙樑上班,再沒和云云相見,也沒她的音訊。他不知是怎麼了,點根煙,騎上自行車回到家中。
天漸漸黑了,還不見云云的影子,葉飛吃過晚飯,坐不住了,又騎上自行車來云云家找。
云云仍舊不在,李建國仍回答不知道,神情依然冷漠得令人寒慄。
葉飛軟塌塌地出了門,推上自行車沿路獨個朝前走。他心裡很亂,甚至有點苦悶沮喪,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大街上人群車流來來往往,他就一個人走著,越走越覺得心煩意亂。
其實,云云就在他後面,一直注視著他。自從葉飛去了沙梁,她成天覺得心裡慌。班組師傅的訓斥更使她丟三拉四。她想葉飛,但更多的是憂慮。她覺得整個世界殘酷得如一把尖刀.她以為四年的痴情能喚回一個美滿的相守。沒想現實與想像有著很大的距離.一切是那麼無力,那麼的摸不著邊。她有點怯了,過早經歷家庭的不幸,過多的貧困,已使她的心失去了韌勁。她不願踏在原地,她同樣需要美好,需要和別人一樣的東西。女人天生是菜籽命.撒到好土出好苗,撒到瘦土出瘦苗。可自己呢?眼前呢?一切顯得那麼遙不可及。
下班回來,父親告訴她飛子來過了。她的心頓時慌了起來。這些日子她在努力著讓自己忘記飛子。努力著讓自己下決心告別過去的一切。可一聽飛子來找她,飛子的身影越來越強烈的佔據整個心房。她揮不去坐不住,耳朵在搜尋著門的響動。她盼飛子來找她,又怕飛子到來會動搖她的決心。可她實在無法躲開浮現在腦海中飛子的眼睛,那打小就熟悉的眼睛。她默默地坐在梳妝台前精心的打扮著自己。
到了葉飛家樓下,她的腳步又挪不動了。熟悉的路線今天卻怎麼也邁不開腳。獨獨的她躲在角落裡,一次次將目光定格在飛子的窗戶。一次次鼓勵腳步,可腳步似有千斤,怎麼也抬不起來。就在這痛苦的煎熬中,她看見飛子出來,心忽地加速了跳動,她幾乎要衝過去的同時,飛子上了自行車。
她急忙忙悄悄地跟在後面,她看見飛子進了自己的家,看見飛子出了自己的家,看見飛子狠命吸煙的樣了。她的心碎了。終於,她走了過去,久久地相擁……
一切彷彿都沒有發生,一切又開始繼續。云云沒法阻擋對葉飛的依戀,複雜的感情化作相思的淚水湧出眼眶。
葉飛也感覺有些傷感,喉嚨像長根魚刺。他拍拍云云的肩說:"好了,別哭了。"云云沒動,仍伏在葉飛胸前輕輕地抽泣。葉飛雙手捧起云云的臉,含情的相視了一會兒,云云撲哧一聲笑了,又竄進葉飛懷中,像只白兔。
許久,云云才仰起頭來說:"飛子,我真的好想你。"
葉飛深有同感地說:"我也想你。云云,你也許很難想象,在沙梁那個如牢般的小所里,我幾乎是度日如年呀。他們十天半月都不來一次,我就一個人呆著,那種寂寞是可想而知的。白天還算好打發,可以到村舍里去遛一遛,尤其到了晚上,我實在難以承受那種無邊無際的孤獨。半夜裡猛然醒來,我就再也睡不住,就想你,想你小的時候,我們一塊兒上學下學,想你給予我的一切溫柔……"
云云說:"飛子,你說,相愛為什麼這麼苦呢?我苦苦地等了你四年,好不容易等你回來了,可又被分開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我們的盡頭?飛子,你調吧,想辦法調到沙洲來,調回來我們就結婚。"
葉飛何嘗不想調回沙洲,何嘗不想同云云在一起?可是他知道調動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自父親從局長的位子上退下來之後,他已不是昔日的葉飛了,頂替了父親位子的胡紅國也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胡副局長了。上次胡紅國到小所里來視察工作,他像以往一樣熱情地管他叫胡步叔叔,未料熱臉對了個冷屁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胡紅國理都不理他一下,搞得他滿面通紅。到後來飯桌上敬酒的時候,他叫了一聲胡局長,胡紅國才勉勉強強應了一聲。
這事兒雖然過去了,但留給葉飛的印象卻是**深刻的。人他媽的怎麼是這個德行?過去胡紅國當辦公室主任那會兒,在他父親葉局長面前就像一條哈巴狗,讓人看著都肉麻,現在當了局長,竟像換了個人似的,這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更張狂。面對這樣一個得志小人,要想從基層小所調到沙洲,你首先必須要把自己變成一條哈巴狗,像當年的他一樣,這或許有所指望,否則,你就別想回城。他雖然還不清楚胡紅國把他分到小所里來的真正原因,但他卻從父母的表情中看出,他們兩家肯定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在胡紅國的手裡死定了。
一次,王援朝跟他提起了這樁事,就感嘆道:"你爸是個好人啦,可就是太直了。"
葉飛問他爸是不是得罪了胡紅國?
王援朝就含糊其辭的說:"我一直在基層呆著,有些事兒我也不清楚。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要想改變一下你的處境,調到沙洲去,該上的香還得上,該拜的佛還得拜。現在的社會就是這樣,送小禮辦小事,送大禮辦大事,不送禮難辦事,禮數到了,事兒也就解決了。"
事後,葉飛想和很久,覺得王援朝說的很有道理,但是讓他去做又覺得十分困難。人往往就是這樣,明明知道該怎麼做,卻又無法去那麼做。
3人走茶涼
此刻,當他看著云云那雙苦苦期待他的目光,聽著她那發之肺腑的哀求聲,一股熱浪禁不住湧上心頭,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一瞬間,他渾身漾滿了從沒有過的豪情與膽氣,他覺得為了愛情,為了云云,即便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只能牙關一咬衝上去,他不能讓她再這樣痛苦的失望下去了。
回到家中,他不敢對父親講。偷偷地探了探母親的口吻,母親沒有反對,但也沒贊成,只是不住嘆著氣。看著母親為難的樣子,葉飛的心裡真不是個滋味。
早上起床,母親進來,給了他兩千塊錢,悄悄地告訴他別讓父親知道。葉飛拿著錢,心裡很酸楚。他發覺母親的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越發凝聚成幾何圖形。
整整一天,葉飛揣著錢滿沙洲轉個遍,也沒買件稱心的禮品。他覺得禮品太小了怕拿不出手,太大了又沒錢,滿腦子都是送啊送啊在攪和。眼見太陽已下山,他咬咬牙,將二千塊
錢裝進牛皮信封來到胡局長家樓口。
葉飛終於熬到天黑了。因為這個時候,晚飯剛吃,外人少,是送禮的*佳時間。他扔掉手中的煙頭,上了三樓,又像潛水員臨下海般地長長地吸了口氣,舉起右手,敲響了門。
門開了,胡局長千金胡曉曉打開門。胡曉曉見是葉飛,飛過來一個斜視,沒理會葉飛僕人般的微笑。
也許是在家裡,胡局長聽葉飛仍沒改口的問候,沒流露什麼不滿。還挪了挪坐在真皮沙發上的屁股,示意葉飛也坐下。
葉飛有點受寵若驚,趕忙掏出在拐角小店買的一包紅塔山香煙,抽出一根雙手敬了過去。
他感覺自個兒的心怦怦直跳,有種作賊般的驚慌。他用煙壓住快到嗓眼的心,顫顫地說;
"胡叔叔,我家的情況你可能也知道,爸、媽身體都有病,身邊又沒有什麼人照應,你看,能不能想個辦法,幫幫忙,給調回來?"
"噢!"半天,胡紅國才有了聲氣,好像才知道葉飛家的情況。胡紅國吐著煙若有所思的說:"葉局長有病?啊!你想法不錯,調回來照應照應父母。可系統各個單位都人滿為患,往哪兒調呢?"
葉飛的心有點下沉,他巴望著胡紅國的下句,沒想巴望的下句卻是一盆冷水。
"小葉,你父親不是本事大嗎?讓他給你找個接受單位,找好了,告訴我一聲,事兒不就解決嗎?"
葉飛覺得讓心繼續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手搭進口袋裡摸了摸,一橫心,掏出牛皮紙信封放在茶几上對胡紅國說:
"胡叔叔,我的事煩你費心了,這是我一點心意……。"
"這是什麼意思?"沒等葉飛說完,胡紅國吼了一聲:"拿回去,讓你父親知道了,還不搞掉我的烏沙帽,拿回去,拿回去。"
葉飛的頭"嗡"地一下增大了,羞愧得恨不能尋個地縫鑽進去。眼睛盯著茶几上的那個還帶著他體溫的信封,卻不敢正眼去看胡紅國。囁嚅了半天,才說:"胡叔叔,你別嫌少,我……我會有情後補的。"
胡紅國拿起信封,摔到他的懷裡說:"滾!你給我滾出去。你把我看成什麼人啦?你以為別人都像你的老子!"
葉飛感覺到血液呼地一下涌遍了全身,霍地站起來,對著胡紅國說:"請你不要污辱我的父親。希望你記住,誰也有退休的那一天,不要太張狂了。"說完,才轉身離開了胡紅國的家。
來到大街上,頓覺怒氣攻心,彷彿胸膛里裝滿了火藥,隨時就有爆炸的可能。他狠不能將地球躥一個洞,點燃自己,將一切美好的和醜惡的人和事統統毀於一旦。
再見到云云時,他好像覺得自己矮了許多。
云云問:"葉飛,你怎麼啦?調動的事兒怎麼辦下啦?"
他輕輕搖了搖頭。
云云說:"你說呀,到底怎麼啦?"
他說:"我恨不得把胡紅國那頭豬給殺了。有他擋在那裡,看來我葉飛是很難有出頭之日了。"
云云說:"你也不能弔死在一棵樹上。他不調,就讓你老爸聯繫一個別的單位,只要能調到沙洲就行。"
葉飛說:"云云,你可能不知道,人一旦退下來,說話就不管用了。不是我爸不想調我,他也有他的難處。我只能下去吧,我想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後悔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