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言無忌，有怪莫怪

雞言無忌，有怪莫怪

有幾個在主流以外泅泳的導演，看慣大路風景的影評人視為末路狂花，籠統被稱為怪雞導演。只要稍為離經叛道，就有可能得到這頂帽子，儘管甲和乙南轅北轍，丙與丁牛頭不搭馬嘴——有點像瘋人院病人，凡患奇難雜症都被關在一起，你眼望我眼，大家都不明白如何對上親家。

但是最近我有新發現：所謂怪雞導演，竟然有一個共通點，不論怪在哪一個部位，都拿手奉獻「一雞幾味」。放下沉重的導演筒，舞文弄墨一樣虎虎生威，才華絕對不局限在攝影棚。遠如阿莫多瓦，早就出版了教人拍案叫絕的奇情小說，發跡前更是地下會所的樂隊男孩。大衛?林奇（DavidLynch）搞迷離蒙太奇之外，也在日報連載漫畫，黎達達榮還在吃奶，他已經大衛林林奇到讀者如痴如醉。此外，天空羈也好不羈也好，格斯?范?桑特都有驕陽與大家分享，既將照片結成寫真集公諸於世，亦面無慚色把迷幻影射小說《粉紅》交給書商發行。

最新推出怪雞油墨套餐的導演，是以《蝙蝠俠》（Batman）在好萊塢搞亂檔的蒂姆?波頓（TimBurton）。不說不知，原來這位幻海噩夢專家，拿起筆來能寫又能畫，三十五毫米菲林不過是神奇武器之一。聖誕前上市的新書《蚝仔鬱鬱而終及其他故事》（TheMelancholyDeathofOysterBoy&OtherStories）是他的秘撈結晶，雖然只得薄薄一百一十三頁，倒真印刷精美，而且滿紙荒唐言，公仔簡陋得來全部畫出腸，擁躉肯定甘之如飴。

他把分行分段的文字稱為「故事」，我覺得更貼切的形容是「打油詩」。通常有點急智的青@少年都有這種出口成章的本事，配上敲打樂以急口令方式演繹，就是Rap，原汁原味的亮相場地，很多時候是公廁牆壁。英國人似乎最早懂得珍惜民間創作的可貴，企鵝出版社多年前便出版過無名氏集體耕耘的成績，叫《胡扯詩集》，就算不是統統從糞池搬字過紙，起碼也發源自這爿半私人的方便空間。

《蚝仔鬱鬱而終及其他故事》將此傳統發揚光大，得以躋身於佳節禮品的行列，當然都拜作者聲名所賜。上了有怪莫怪黑名單就有這點好處，大家未見其面爭先吞定心丸，於是雞言可以無忌，招式不妨無厘過你個頭，反正群眾期待的正是失驚無神，不嚇白不嚇。「豁出去」沒有底線，神經刀舞得越眼花繚亂越大快人心——魚目混珠派當然乘機矇混，然而自由落到古靈精怪的超齡頑童手上，卻當真威力無窮，在平淡的生活炸出壯麗如煙花的奇景。

199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