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佛光盜影
藍紹光實在無法理解梅玉在做什麼,這一切似乎都與兵法不合,梅玉似乎是準備利用長圍的策略來困死安南,不過這卻不是一個聰明的策略,西貢四周都是肥沃的農田,尤其是米稻的收成,年可二熟,自給自足尚有餘,反倒是梅玉自己的那些部隊,要扼守山顛,補充給食沒那麼方便,這種戰法分明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用兵精如梅玉和方天傑為什麼做這種傻事呢?
這不僅藍紹光不明白,安南國王胡奇也同樣不明白,但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認識,那就是梅玉一定在搗鬼。
明知敵人在搗鬼,卻又不知道是搗什麼鬼,這是很令人氣喪的事,然而卻毫無辦法。
因為梅玉把三萬苗軍和自己五千名勁卒都扼住了四周的山路,據高守險,不作拚死的準備,西貢城郊空有十萬大軍,卻是一無作用。山路險隘,只要來個人和足夠的擂木、滾石、弓弩,就可以阻住十萬大軍。
在另外一邊的冰王府軍卒,也是採取同樣的步驟守住陣角,只據一個有利的地勢后,就按兵不動,倒是把藍紹光弄得緊張萬分,每天都把一大半的軍力放在這一邊,防止沐軍突然進攻。
就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西貢的安南朝廷中充滿了不安,長時期被圍縱然不虞飢困,但在精神上所造成焦慮和不安卻比飢餓更擾人。
尤其是城中不住地出現一些傳單。
傳單上說西南都護元帥梅玉和沐王府此次的目的只在兩個人:藍紹光是沐府叛亂家臣,安南國王胡奇野心勃勃,此二人罪大惡極,殺不容赦,但安南國中其他人等卻俱為無辜者,不應受到牽連……
從逆者殺,助逆者滅族!
相反的另一種條件卻十分巨厚,降者不究其罪,陣前起義者,加倍升賞。
這些傳單是木刻印的,散布貼在城中每一個地方,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這就夠使藍紹光頭痛了。
這種攻心策略是密探間諜的手法,藍紹光手下有不少軍事人材,卻沒有精擅於搞密謀的,無形中已相形見細了。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陸陸續續地將近有一萬安南的士卒投降到梅玉那邊去了,梅玉都收編在西南都護軍編製內,而且也確如所言的升了官職或給了重賞,這一來使得人心更亂,藍紹光嚇得連巡邏隊都不敢派出去了,因為每派出一批,就失蹤了一批。
不是投降了梅玉,就是被他們降明的密探同僚給摸掉了,這一連串的損失又是幾千人。
然後,更大的恐慌來了。
營中的士卒有一大半腹痛如絞,口中吐出了像蛆般的小蟲,梅玉用箭射了近百封信進去,自稱在他們飲水的上游布下了蠱母。這種叫嚙心蠱的毒蟲所產卵極小,肉眼不辨,生命力極強,火攻水淹都不怕。
而且繁殖極快,人只要吞了一些蟲卵人腹,孵化成蟲,專營嚙食內臟,三天內必將穿腹而死!
這是苗疆萬蠱門主韓玉玲、金玲姐妹親手布的毒,也只有她們可解,降者可免死。
這一來又有萬餘人投降了梅玉。
藍紹光沒辦法,只有把大軍撤人了城中,十萬大軍只剩下六萬多了,在城裡面,食用的是井水,不怕降毒,安全上可以元后慮
可是如此一折騰,他在人數上的優勢就失去了,梅玉的兵源增加到七萬人,加上六萬名休王府的大軍,反而多出安南的一倍了。
優劣勢易,梅玉邀了沐家軍分向並進,反而把西貢城圍了起來。
這下子使安南的朝廷更恐慌了,朝議時胡奇公開的責問藍紹光道:「藍元帥,上次鎮南關失敗,你說是士卒不聽指揮,兵員過少所致,這次卻沒有那些因素了,你的兵比別人多,而且你有全權指揮,可是未經一戰,卻損失了三萬人,你這大元帥是怎麼當的!」
藍紹光一時也不知如何答話了,胡奇的話卻更難聽:「你損失了三萬人。敵人反而增加了三萬人,你這個大元帥領兵都變成支敵了!」
藍紹光一直都少年氣盛,哪裡聽得下這種話,當時氣沖沖地反駁道:「國君,投降過去的都是安南的兵,小弟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胡奇勃然震怒道:「大元帥是說我安南的兵靠不住了,那好!
從現在起,安南的兵由孤家自行帶領,你領著你那二萬多的交趾兵出城去吧!」
「什麼?這時候要我們出城?」
「不錯,孤家發現你是個惹禍精,自從跟你合作以來,一切都在倒霉,而且現在西貢已成孤城,糧草給養徵收不易,我們也無法再供給你了,你立即出城去吧!」
「國君,西貢城外一共才兩條路,一條路上是梅玉,另一條是沐家的人,你要我從哪一條路出去?」
「隨便你,你認為哪一條路走得通就走哪一條,這一次出去是戰是降,都是由你自決,反正安南是絕不收容你了。」
胡奇打的是準備議和的算盤,因為原先只打算跟梅玉對抗,不叫西南都護府成立,沒想到連沐王府的人也惹上了,胡奇知道沐王府的目的在於藍紹光,所以才絕了藍紹光,憑持著以前跟沐王府的關係不錯,相信不難央求沐府議和的。
最主要的是安南現在雖然只剩四萬多軍隊,但這四萬多人都是精選的正規步卒,而投降到梅玉那邊去的三萬人,只是由四周召來的苗徭等的支援部隊而已,安南的實力絲毫未受影響,尚堪一戰,有本錢在手,他也有了和作的價碼,所以他要把藍紹光趕走。
藍紹光原是胡奇邀來的,本來為著重藍氏手下的軍事指揮作戰能力,想造成西南夷的優勢,現在看看苗頭不對,又想撇開藍氏了。
藍紹光不是笨蛋,立即就明白了胡奇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多發脾氣,因為情勢對他太不利。安南那一支四萬多人的精銳步卒以前也只是名義上歸他轄制而已,事實上調動指揮仍要胡奇的符令,現在退回進了西貢城內,符令早為胡奇收回,不歸他指揮了。
胡奇現在翻了臉,他只有乖乖地走。
胡奇還可能有議和的本錢,他卻除去一戰外,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梅玉和沐王府都對他恨之入骨,甚至他想投降都沒人接受。
戰是惟一的出路,當然不是拚命,他領出來的這兩萬多交趾戰士是手中惟一的實力了,如果這些精銳受了折損,他連交趾也無法回去了。
召集了全體交趾士卒,在安南兵的監視下出了西貢的城門,還好不十分狼狽,因為胡奇對他也頗為顧忌,這兩萬多人有一半是漢人的雇傭兵,是交趾女王以高於他國數倍的軍餉雇來的,的確能征慣戰,胡奇的兵員雖然多出一倍,卻也不敢硬吃他們。
出城之後,梅玉倒是遣軍出來阻戰了一陣,但不是梅玉率來的步卒,也不是方天傑所訓練的逞羅鐵衛隊,而是韓氏姐妹召來的苗人部隊,一半則是安南新降的雜牌部隊,這批人加起來數量固然不少,卻不耐拼戰。
幸好藍紹光也不想死拼,雙方就這樣進進退退,小作接觸地纏戰一陣,苗人損失了近萬,而交趾軍也折了三四千人。
這種戰爭是無法以損失來定勝負的,苗人雖然死傷得多,但他們的人多,仍然占著絕對優勢。
藍紹光折損了一成半的部隊,尚未影響到元氣,仍然保持著戰鬥力,他就這樣且戰且退地往海邊走。
到海中去原是絕路,但藍紹光似乎存心往絕路上走,所以梅玉也不迫他太急,準備慢慢地困死他。
海邊有個小港,只停了些小商船和漁船,靠這種船是無法出遠海的,也載不了兩萬人,所以梅玉很放心。
藍紹光背海屯兵,大家都據險紮營,互相監視著,也都沒準備作進一步拼戰的準備。
梅玉扼險而守,除非藍紹光逃下海去,但是靠那幾十條小船行嗎?
兩萬人靠海而棲,糧食就成了大問題,除非是吃魚,但他們能光靠吃魚過日子嗎?
僵持了兩三天,忽然有一天凌晨,梅玉接報說藍紹光的前哨在撤退,連忙親率大部追上去,果然看見藍紹光的人在撤退,而港中卻不知何時,泊進了四五十條大船。
藍紹光的大部分人都已上了大船,藍紹光向梅玉呼叫答話,梅玉倒是很從容,只帶了他的妻子姚秀姑和兩名侍妾,四個人策馬近前。
藍紹光已經登上了一條小船離開了碼頭,駛進了海中十幾丈處,才仁立船頭,按劍笑道:「梅玉,你想不到吧,我會在海上安排了這一批大船撤退?」
梅玉問了一句很傻的話:「你從哪兒找來的?」
藍紹光的笑聲響亮地從海上飄來:「梅玉,你的話實在很天真,四十幾條大船,從哪兒可以輕易找到,我處是早有準備的了。」
「你早就準備要從海上撤退了?」
「是的,當胡奇邀我共圖西南夷霸業時,我就準備了,萬一所圖不成,必須從容撤退,不能孤注一擲,硬把本錢砸在安南。」
「你靠著這兩萬人能成什麼事,沐王府謀你必得,現在大明朝廷也容不得你的,你一逃回交趾立刻就會發兵征討你,你抵擋得了嗎?」
藍紹光哈哈大笑道:「我不會回交趾去的,我以這兩萬之眾,四十五條大船隊,縱橫西洋,何處不能容身,到哪兒都能稱霸,以前的虯髯客在海外所建的扶餘國,應該也就是蘇門答臘那一帶,我可以在那邊再建一個王國去。」
「那你就丟掉交趾女王不管了?」
「那個彈丸之地離中原太近,不是可發展的地方,我早就準備好了,叫我的老婆能守則守,不能守就放棄,帶上國內財富,飄洋出海跟我新建天地去。」
「海外不毛之地,建國豈有那麼容易?」
「我有人有錢,還怕成不了事嗎?這四五十條大船是我在多年前就秘密著人造妥了,一直以商船的身份往來於西洋各島,在哪兒立足生根,我也早計劃好了。」
梅玉看看他掛在船桅上的旗幟道:「黑龍旗。你的船上怎麼扯著黑龍旗的,難道你跟橫行七海的大海賊黑龍會也勾結在一起了?7」
藍紹光狂笑道:「黑龍會根本就是我創立的,交趾國中怎麼能付出兩萬雇傭兵的費用,這都是我黑龍會中的成員,名馳七海的神秘人物黑龍,也就是我的化身。」
梅玉的確是相當震驚的,詫然發問道:「你是說你這四十多條船都是海盜船?」
「不錯。反正我也不會再回交趾了,借你的口宣揚一下,黑龍會今後將在海上討生活,我們是一個四五十條船的大船隊,有兩萬名水上健兒,這股勢力誰能抗拒,今後誰要是遇上我們的黑『龍船,還是乖乖投降的好。」
梅玉也朗聲道:「藍紹光,原來在海上殘殺無辜,洗劫商船的黑龍黨魁就是你,你知道你的罪孽有多大,從廣東到遼東,沿海所有的州府都在通緝你,懸賞萬金,要取你的首級。」
藍紹光傲然道:「那有什麼?印度,天方,還有更西的一些國家,也都在懸賞要我的頭,可是誰又有這個本事?他們只知道我的黑龍船時東時西,出沒無常,卻想不到我摩下的戰船會有四五十條之多,縱橫七海。」
他揮揮手,小舟靠上了一條大船,然後整個船隊揚帆緩緩出海而去。
韓玉玲忍不住罵道:「早知道這個畜生如此混賬,該弄蛆蠱在他身上,活活整死他2」
姚秀姑笑笑道:「現在沒機會了。」
韓玉玲道:「還是有機會的,他遲早還是會去找他老婆的,我把蠱下在交趾女王的身上,只要他們一交合,蠱就能種過去要他的命。」
梅玉一嘆道:「殺了藍紹光沒有什麼用的,他只是一個狂妄自大的草包而已,不安分的是他的手下,也就是以前藍玉大將軍手下的那些親信、舊部,這批人才是禍害之源,軍事、謀略,什麼壞主意都是他們興出來的,除掉那批人才能使天下太平。」
韓玉玲道:「爵爺為什麼不早說,他們在平地上,我們還有辦法。」
梅玉笑笑道:「你們的辦法是用蠱,那要一對一,你們上哪兒去找這麼多苗女去。」
「也不是非要女人不可,像我們對付另一批人,在食水中下了禁制,不是弄過來一萬多人!」
「但是對藍紹光的手下沒有用,他們中頗有能者,他們也喝同樣的水,卻沒有中毒,可知早有了準備。」
韓家姐妹卻略見沮喪,但是梅玉卻興緻勃勃地吩咐沿海紮營布陣,密密地封鎖了海岸,而且加緊地製造彎箭,使得大家都很奇怪。
姚秀姑問道:「元帥,藍紹光已經遠去,我們現在應全力對付西貢城中的胡奇才是。」
「胡奇是捨不得離開西貢的,他如離城遠去,沐王就正好佔據西貢,絕了他的歸路,我跟沐王早就約好了,一人堵一邊,活活地堵死他。」
「可是我們移師海邊,他就可以全力去撲攻沐王了。」
「他不敢也不會的,他的人手跟沐王大軍差不多,力攻未必討好,而且他跟沐王還有點交情,不會死拼的。」
「元帥,既是沐王跟他有交情,為什麼又要出兵夾攻安南呢?」
「那是出於我的請求,安南已數歲不朝,有了不臣之心,而且公開支持藍紹光,違抗我這西南夷都護使,那就是公開違抗我大明,沐王身為明臣,自然要支持我。」
姚秀姑道:「他可以不理的,朝廷也沒有要他出兵。」
梅玉一笑道:「他當然可以不理,朝廷也怪不到他,可是就得罪我了,他身旁天南離朝廷很遠,皇帝要對付他不容易,我對付他就容易多了。」「
姚秀姑還想問,梅玉一嘆道:「朝廷給我都護西南,就是想利用我們之間的矛盾,互相牽制而制衡,我們就必須互相合作而安於所居,這是一種攻防上的互相依賴,你們一時不會明白的。」
姚秀姑道:「朝廷大事,妾身是不明白,也不敢饒舌,可是元帥此刻列陣海邊,好像藍紹光會去而復返似的?」
「不錯,我就是防他這一著。」
姚秀姑不解道:「他還回來幹嗎?明知道安南大軍雲集,他來了也討不得好去的。」
梅玉笑道:「戰陣上的情勢,有時可由不得人的,他並不想回來,但卻非回來不可,因為他以為我必然移師去攻安南,他還可以登陸突圍,我卻要堵絕他的去路,非要他們全軍覆沒不可。」
梅玉常常用兵如神,所以大家也不敢多問了。
而且梅玉也沒有要大家多等,當天晚上就聽到遠處傳來海上隱約隆隆的炮聲,也隱約可見天際的閃光。
將近天明之際,探測的小舟已經來報有二十多條大船接近了,梅玉立即下令布陣監守海岸,嚴令不準敵人登陸,就在海中予以消滅。
這倒並不難,因為這是小港口,大船吃水深,無法直接駛入,要靠小船接駁,所以當十幾艘扯著黑龍旗的大船入港后,放下了小船,想強行登灘時,遭受到最猛烈的攻擊,形成一片人間地獄。
用地獄來形容當時的情景並不過分,每條大船上都有三四條小船,每隻小船上擠得滿滿的,總有四五十人,船舷已壓著水面,一個弄不好就會翻掉。
梅玉的士卒們在岸邊卻遙遠用火箭攻擊,箭尾上綁了棉絮,沾滿了桐油,射在船上立刻起火燃燒,落在人堆里更糟,桐油沾上人身也開始燒起來,混亂中船立刻翻了,人落在水中,就成了弓箭手的活靶。
有人舉手高呼著投降,但梅玉卻下令不接受,殺無赦,那才是一場最慘烈的屠殺,海面上浮滿了人屍,有些小船看見不對勁,又划回大船去了。
但是他們沒來得及攀回大船,港外海面上一片帆影蔽空,近百條巨艦上懸著大明的旗幟。船上的炮火猛烈,一片硝煙中,十幾條黑龍船都化為碎片。
藍紹光的部下們在海中哭叫著求饒,但外面趕來的大軍艦上的明軍跟梅玉一般的無情。
直到海上浮著全是不能動的屍體了,港口也排滿了旗幟鮮明的巨艦。
主艦上扯起了大鄭字的帥旗。
是鄭和,三寶太監鄭和,他又第三度的出海巡戈而降了,而且恰好地在海上截住了黑龍船,來個一舉而殲!
經過一陣連擊之後,鄭和甲胄鮮明地乘著小舟登岸,梅玉親率妻妄部屬,在岸邊接迎。
鄭和一見面就哈哈大笑道:「恭喜國公,聽說國公身邊又添了一雙玉人。」
梅玉介紹了韓家姐妹,鄭和笑著打趣道:「難得二位還是苗疆的總降頭師,咱家以後倒是對二位要十分恭敬,若是惹惱了二位,隨便弄點零碎放在咱家身上,咱家可就慘了,好在咱家是個寺人不近女色,最多是不舒服而已,大概不會要命。」
他很風趣既調侃別人,也打趣自己,所以使得氣氛立刻很融和。
談話中,大家才知道梅玉跟鄭和是約好了共謀安南的,梅玉這邊發兵,鄭和也出海而行,原本是想三面夾攻平定安南跟交趾之亂的,想不到意外地把為患海上的黑龍海盜船也消滅了,昨夜海上一番遭遇,藍紹光一半的船就被消滅了,逃到港中來,又被梅玉截殺了另一半人。
藍紹光在小船上中了亂箭而身死,屍體已尋獲,他的部屬十之八九被殺死,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俘請降,梅玉本來不想接受的,還是姚秀姑勸他為人不要太狠,不要造太多的殺孽,他才勉強地接受下來,編為部屬,也有近兩千人,使他的都護府聲勢又壯了。
這時陸上的大軍又增加了鄭和的三萬多西征軍,這支部隊可不得了,水陸兩棲,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選戰士,安南王胡奇不敢再頑抗,只有率眾投降了。
鄭和做主受降,因為他是大明朝廷的代表,他在受降之後,以雷霆萬鈞的手法與作風,廢掉了安南王胡奇以及他治下的文武大臣等十多人也都加以罷黜,然後在胡奇的侄兒中,挑選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立之為王,請鎮南王沐榮和汝國公梅玉擔任監國,督察國政。
新君登位,大赦全國,政風一新,革除了不少先前害民的規章,贏得了民眾一致的稱頌。
新立的安南王胡祿除了上表歸順大明外,還在佛前盟誓,訂佛教為國教,建聖光寺分寺,由聖光總寺派遣高僧來住持,封為國師,以表示對聖光寺的服膺。
這一切都弄定妥后,鄭和又再度揚帆西進,巡視西洋各邦去了。梅玉知道鄭和是去搬銀子,前兩度西征時,在馬來西亞發現了不少的銀礦和錫礦,當時就留下了技師,指導當地土番開採冶鍊。
這是朝廷的一項秘密收入,永樂帝自奉雖儉,但是他勵精圖治,修城、治河、興修水利、廣開大道以修商旅交通,這些措施都要錢,雖然可取之地方,但是永樂帝體恤百姓,不願把稅賦加得太高,所以動用了這批海外的財源。
梅玉和方天傑也都班師回到了暹羅,他的都護府就建在此間,那是他的私心,他想為建文帝把聖光寺遷到此間來,他自己是明朝的西南都護使,方天傑又是暹羅的王夫,每個人的手中都有著一股雄厚的武力,足可保護這位結義大哥的安全,也可以保證聖光寺的崇高地位。
建文帝和李珠也同意了,他們在緬甸固然不錯,大緬君對聖光寺也頗為尊敬,可是聖光寺除了一些近侍外,不能設太多的武力,那也是跟永樂帝之間的一項密約,永樂帝可以支持建文帝在西南立腳,卻不答應聖光寺建軍。
永樂帝寧可撥軍隊給梅玉,建立都護府來護衛聖光寺,卻不準聖光寺自己建軍。
所以建文本人也同意遷寺到暹羅,那兒不但有龐大的軍隊保護,而且三兄弟也可以經常見面。
建寺工程進行很快,因為梅玉還著令韓氏姐妹,發動了近萬苗人幫忙,他們的工資要求低,又乖又聽話,韓玉玲以總降頭師的身份下命令,他們更聽話了。
西南各大邦都貢獻了建材和金銀,尤其是交趾,王夫藍紹光戰死,梅玉遣回了部分降卒,女王嚇破了膽,派了四位朝中元老,帶了難以計數的明珠珍玩,上獻給梅玉,請梅玉饒恕他們。
信中說得十分可憐,藍紹光之所以成為交趾王夫也是強行為之的,藍氏挾祖上之餘威,手下兵勇將廣,而且早得在交趾下功夫,使交趾國內間諜充斥,早已是藍家的天下了。這次藍紹光出征,把他的勢力全帶走了,又全部為梅玉所滅,女王才得以整頓朝內,重定天下,驅除藍氏勢力,這都是拜梅玉所賜,所以特致無上謝意。
信上如是說,那四位元老也是如是說,梅玉也就算了。他相信這也是事實,否則以交趾那等小國,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膽量,敢與天朝抗拒。
因為梅玉此刻的身份是大明朝的西南都護使,交趾女王居然遣侍女行刺梅玉,那可不是私人的行為而是向大明朝廷挑釁了。
那一筆貴重的禮物,他倒是全數收下,放在聖光寺的大殿中,益發襯托出金碧輝煌的莊嚴氣象。
聖光寺聖僧入駐是苗南的一大盛事,各國的國君和西南大小一百多個夷邦酋長都來祝賀叩詣了,一方面是進聖憎,另一方面也來進詣梅玉,向大明朝廷表示效忠。
就這麼熱熱鬧鬧地過了十來天,各邦各國的君王和夷酋們也都分別回去了。
聖光寺中卻出了一件大事。
供奉在大殿中的一尊綠玉佛像卻莫明其妙地失蹤了。
這尊佛像雕成於隋代。系名匠選取了極品翠玉,刻意精心雕鑿而成。通體翠綠,高二尺四寸,寬一尺六寸,重約五十斤,晶瑩奪目,價值連城。
這尊佛像是聖光寺初建時,由太祖洪武帝所賜,一直被視為鎮寺之寶,也是聖光寺榮耀之象徵。前些日子各邦君王來儀,都是先禮佛祖,后參聖僧,禮的就是這尊綠玉佛。
偏偏就是這尊佛像失蹤了,是誰拿走了呢?
佛像是在嚴密地保護中的,從緬甸請到暹羅,是由李珠親自乘象蠻陪著,前後有百名甲士護衛,比聖僧建文的護衛還多出了一倍,到了新的聖光寺后,立刻被安放在大殿中,有四班會武的僧侶,不分日夜的誦經保護,也差不多是一直在目光注視下,怎麼會失蹤呢?
那經過也十分離奇。首先是在前三天的一個夜晚,那尊玉佛常會由身上冒出彩霞,凝結在頭上,形成一圈佛光,使得值夜誦經的僧人們見了,以為是佛祖顯聖,大家一齊跪在地上膜拜不止。
第二天,他們將此事票告聖僧過,建文帝半信半疑,卻沒有太在意,他在意識中,總沒忘記自己是中原天子,是天生的聖人,佛祖顯聖,也稱不了什麼了不起的神跡,據說太祖皇帝朱元璋,少年時曾流落在報皇覺寺里做小沙彌,每天凌晨,要掃大雄寶殿,佛祖兩旁,有許多泥塑的金身羅漢,每當太祖掃到那兒,那些羅漢們都會自動地走過一邊,以方便他打掃角落的所在。
這故事是國師劉伯溫所創,故意著人在市井茶坊中廣為流傳,來表示太祖的與人不同處,以掩飾太子的出身寒賤,因為在那個時候,人們的思想還是很封建的,雖然有英雄不論出身之說,但貴為天子,仍然不能太將就的,像太祖幼時,與人牧豬為奴,入寺為僧等,都是有失尊嚴的。
建文帝在幼時也聽說過那些傳說,當時並不相信,也認為是人為的渲染,現在聽得那些僧侶們如此傳說,心中有點歡喜,但也有點懷疑是不是那些僧侶們故意說出來,使百姓們加重尊敬,也使他們的地位重要一點。
因為有四班高僧們輪流誦經,就是他們這一班有所見,豈不是他們特別有佛緣,得蒙佛祖慈航呢!
如是喧騰了三天,並無異征再出現,大家也就冷了下去時,卻又再現,還是在半夜裡,據一個高僧說,他看見有一朵祥雲,由玉佛頭上冉冉升起,升到大殿正樑上時,爆開成為一朵金色蓮花,懸在半空。
這時金光大盛,眾僧一齊跪倒,合十口頌佛號,而空中的金蓮也發出了撲鼻的異香,他們都看見了那尊玉佛化成一丈二尺高的法身,朗聲道:「吾佛為宏揚佛法,乃自降法身,結緣人間,歷時千載,而今功德圓滿,吾佛當西歸,爾等諸比丘僧,諸善男女,有緣目睹,速面向西方下跪,口誦佛號,閉目送吾佛而去……」
法身四周仍有祥雲繚繞,就這麼冉冉出殿而去。
殿中的僧侶,殿外的武土都目睹了此一神跡。
玉佛丟了,府下的檀木蓮座還在,蓮座旁還留有一些黃色的粉末。」
李珠倒是很有見地,她吩咐將這一批僧侶們和武士全部置留一室,看管起來,然後迅速著人到都護府把梅玉夫婦請來,同時也把韓氏姐妹請了來。
姚秀姑聞訊之後立刻趕來了,梅玉和韓玉玲晚一步到達,因為當時梅玉是歇在韓玉玲屋中的。
韓金玲也先開始偵察了,她是白蓮教祖師韓山童的後人,還存著一套祖傳的法籍和符咒。
她聽了報告后,直覺的就判斷是人為的手法,因為白蓮教最專長裝神弄鬼,那些神跡異征,她也全可以用白蓮教的手法弄出來。
接著再檢查一下那些殘留的粉末,就更證實這是人為的了。
那些粉末是一種很厲害的迷香,點燃了之後,人嗅了會全身疲軟無力,不能動彈而神智卻在半醒半睡之間,本身沒有意志,可以隨人誘導擺布。
本來這是一種誘惑女子的淫葯,男人若是看中一個女子,只要能有機會,悄悄地接近她,點上這種香,對方嗅了就會神志迷糊而體弱無力,那時再施以甜言蜜語的誘導,不管對方多貞烈,也難以抗拒了,這是一種極為邪惡的葯,想不到競被人用到聖光寺中來了。
既然發現了這種藥物,先前的那種神跡自然也是由人故意造成的幻覺了。
賊人們之所以要偽造跡象,就是想盜走這一尊玉佛。而且這賊人很狡猾,他第一次不下手,先造成一點小神跡,在大家的心中造成印象,然後再施為,使每個人都以為佛祖再度顯聖,取了佛像,可以在重重警衛中從容離去。
梅玉一決定這是人為的,便做了一項措施,他立刻就發出了通令,要四外的警衛立刻加強盤查,嚴格檢查每一個經過的人,凡是有兩尺來高的包裹箱子等行李,一定要打開來檢查,以免佛像被運出去。
案發到現在,不會超過四個時辰,賊人們想要離開,也不會超出一百五十里去,而他所布的崗哨遍布在兩百裡外每一條對外通路上。
通令是用一種特別訓練的鷗鷹來傳遞的,這種猛禽飛行極速,目力銳利,夜可見物,它們在空中直線飛行,不受任何阻礙,百里之遙,片時可抵達,是一種最快的通信方法。它們沒有鴿子的耐力,可飛行迢迢萬里,但數百里的短程,它們卻可靠迅速多了。
梅玉發出通令后,才開始審訊那些僧人。
一切神跡俱為人為,就必然要有內應,這個內應一定是能出入逗留在大殿中的人,才能在玉佛身上弄手腳。
他查出這一批人,正好是三天前夜間發現聖跡的那一批,嫌疑又大了一點。
他又挑出一名坐在近玉佛邊的高僧,法號叫釋智空,於是他問道:「大師是第一個見到玉佛頂上冒出佛光的?」
「是的,當時已為深夜,眾僧友都極感疲倦,只有貧僧較為清醒,故而最先得見,發聲喚醒諸友。」
「你看到的是一朵五色樣雲冉冉上升,有多大?」
「開始時只有拳頭大小,越升高越大,升到正梁時,已有籮蓋大小了,隨後一聲輕爆,變成一朵金蓮。」
「大師見過民間在慶典時所制的煙火嗎?」
「見過,每逢過年時,皇宮中都放煙火的。」
「那樣雲變化為金蓮,像不像是放的煙火?」
「這個……僧家不敢打談話,的確是有點像。」
「你有沒有見到玉佛長大成為丈二法身呢?」
「這個也沒人見到,因為大家都抬頭去看那朵金蓮了,直到耳畔有聲音,大家才低頭來看玉佛,見到的已是法身了,全身也是碧綠,周圍有香煙繚繞。」
「是坐著還是站著的?」
「應該是站著的,但是下半身為煙霧所遮,不見雙足,一直到出殿而去……」
「你看到佛祖的面目了嗎?」
「隱約的看到了一些,與一般所見的佛像並無差異,只不過臉上是青綠色的,看來有些猙獰。」
「猙獰?這對佛祖可是大大的不敬1」
「貧僧只是說出心中的感覺,佛祖要見怪也沒辦法。」
「釋智空。你說一句老實話,你認為這一次佛祖顯靈西歸,是真的嗎?」
釋智空沉思片刻才道:「元帥問起了,僧人也不敢胡言,僧人也懷疑這是一次人為的,只是如何施為,僧人可說不上來。」
「何以你認定是人為的呢?」
「因為佛祖如現法身,應該是金光燦爛,不會是綠色,那是妖異之色。再者,經佛光普照之後,應該是通體舒坦無比,如沐春陽,如熏和風,而僧家卻感到頭痛骨酸,這都不是正道。」
梅玉點點頭道:「你既有這種感覺,為什麼不告訴聖僧呢?
還要跟著大家一起胡說?」
「元帥,僧家是現在才清醒一點,先前糊裡糊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梅玉一嘆道:「大師既然如此明白,本爵也告訴你實情好了,小妾是白蓮教主的後人,據她偵查判斷,這完全是一種白蓮教的障眼法和迷魂手法,大師可知道各位貴友中,有誰是習過法術的?」
釋智空道:「有一位釋智安師兄,他是密宗出身,精擅各種法術,不過他應該沒嫌疑,因為第一次佛祖顯聖,他就立斥此說,說佛祖大如來法身,應是萬輪金光,佛光也是金色的,不會有什麼五色樣雲,那是妖孽化幻來迷惑世人,他正準備行法降妖呢!」
「喂!這位智安大師在何處?」
「應該就在寺中吧,寺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說不定正在展開調查。」
梅玉連忙著人去找釋智安,卻在後園中找到了他的屍體,喉問有兩個深洞,似為一種歹毒的指力穿透而死,兇手指力能夠透喉而殺人,可見武功很高。
也可知釋智安必然是有所發現,才被人殺害的。
知道寺中必有內奸,卻苦於找不到線索,那些高僧們對佛祖顯聖之事,有一半相信,一半不信,但不管信與不信,他們都沒有嫌疑,因為他們的來歷都很可靠,大都是自幼出家,在聖光寺學習各種事務和精修佛法,不可能跟白蓮邪教發生關係。
再清查那些侍衛們,也找不出可疑之處,這些侍衛是梅玉和方天傑親自召募訓練的,事前對於身家已經做過詳細的調查,個個都是忠貞可靠,才被派為聖僧建文的貼身侍衛。他們的忠心絕無問題。
不過玉佛卻是失竊了,被一個或是幾個裝神弄鬼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弄走了。
調查沒有結果,大家都很沮喪,齊聚在一起磋商,連建文自己也參加了。
他的反應倒是比較輕鬆地道:「我不明白,賊人費了這麼大的手腳,僅盜去這麼一尊玉佛的目的是什麼,它雖然價值連城,卻不是最珍貴的,在聖光寺中,至少還有五六件寶物。價值在玉佛之上,比如說那柄昆吾寶刀,就供在神桌上,他卻沒有拿走。」
昆吾寶刀是建文出亡時,自己從大內攜出,刀為西洋名匠所鑄,能削鐵如泥,刀柄上的名珠寶石,每一顆都價值連城,較之玉佛猶為名貴,它的體積小,分量輕,攜之方便,卻安然無恙,未被竊走!
李珠道:「竊走玉佛的人,顯然不是為了它的價值,而在打擊聖光寺的威望,因為前些日子,諸王入覲,都向玉佛禮拜,認定是鎮寺之寶,現在玉佛失蹤,豈不顯示聖光寺之無能。」
姚秀姑道:「玉佛是現法相而去的,寺中僧人都可以作證,這事渲染開了,反而會增加聖光寺的聲望。」
李珠一笑道:「秀姐,寺中的高僧也說過,玉佛法相乃妖異之氣,如果我們信以為真,足以惹人恥笑,對方故意留此敗筆,正是要我們去大肆宣揚的,等我們把此事曉遍西南時,他們再出來以妖異為斥,甚至於出示玉佛來作為證明,那時聖光寺就無地自容了。」
梅玉火大了道:「那我們就等著瞧好了,聖光寺的神威不完全是靠著民眾的信仰而建立的。」:
韓玉玲婉言解勸道:「爺!不能這樣子說,服人以威,遠不如服人以德,聖光寺之所以能居於萬邦之上,就因為聖僧是佛祖代表,大家心甘情願地臣服其下,人不敢跟神佛去爭,卻絕不怕跟人爭,宗教化服之力,還是大於一切的,我們絕不可小看了信仰的力量。」
梅玉道:「那要怎麼辦呢?」
李珠道:「目前只能不動聲色,慢慢地偵查。」
梅玉急了道:「這可拖不得,玉佛失蹤已經封住消息了,若是有人間起來,聖光寺的威嚴即將受挫。」
韓玉玲忽然道:「能不能找到一尊差不多的?」
「恐怕不太容易。」
韓金玲道:「不必去找,姐姐就有一尊,是先母留給她做陪嫁的,現在她已經嫁人了……」
韓玉玲道:「我那尊翠玉佛像的色澤倒是差不多,只是小了一點,只有一尺多高,比那一尊差了一大截呢。」
韓金玲笑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再把我的水晶屏放在前面,那是能放大的,看來能比原來的還大。」
韓玉玲道:「我那尊是坐像,原來的那尊是立像。」
韓金玲笑著道:「佛祖去而復返,出去到了西天又轉了一圈回頭,總要有些改變的,這還能難住我們了嗎?」
梅玉一怔道:「你們要使玉佛回來?」
韓金玲道:「賤人能叫玉佛去,我們自然也能叫玉佛回來,這不過是白蓮教的手法重演一次而已,這次我要使它更為轟動,再過幾天就是浴佛節了,這在我們西南夷方是一個大節日,我們就選在那一天讓玉佛回寺。」
接下來的幾天,聖光寺有意無意將寺中玉佛化丈二法身像的事泄了出去。
於是遠近的民眾都知道了玉佛西去。寺中把留下來的蓮座視同佛祖般的高高供起,希望有一天,佛祖法身能變化再度來歸,所以到了浴佛節的那一天,聖光寺外,聚集數近十萬的信徒,頂禮膜拜,叩參佛祖蓮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