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青
86_86797我無動於衷,打算調換一個位置,但她卻拉住我,眼神中的那股冰冷感覺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絕望,這種眼神我見過,每當我照鏡子的時候,總能看見鏡子里的一個人,彷彿像個行屍走肉。
「我……我已經一天沒有生意了,我不敢回家,怕……怕我丈夫會打我,我知道……像我這種年紀,一定不適合你這樣的年輕人,但……但只要你請我吃一頓飯,我……我也可以答應!」
她雖然還在笑,但笑容已經很勉強,原來自尊心只值一頓飯,我又坐下來,從我僅剩的一堆零錢里拿出一張破舊的十元,交給她道:「不要再來煩我了。」
她一把接過,速度快得驚人,笑道:「我們在前邊下車,只要你願意,隨便怎麼做都行。」
我不理她,自顧自的拿起相片,研究起來。
「咦?這不是聖禮教堂嗎?」
我奇道:「你知道這個地方?」
她笑道:「我就是從那個村子里出來的,一眨眼,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回去過了。」
我盯著她的雙眼,想從她的眼中看出真偽,但你想要從一個的眼神中看出一點真實的東西,實在太難了,以至於我直接放棄,問道:「村子在哪裡?」
「村子?」她的臉上突然間又恢復了原先那種虛偽的笑,說道:「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就給我一張十元的鈔票。」
我立馬遞給她十元,問道:「這是哪裡?在什麼地方?」
「金山村。」
「金山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一個村子,不禁暗忖她是在騙我,但我又無法分辨真假,只好接著問道:「金山村在什麼地方?」
她伸出手,攤開手掌,順帶著點燃了一支煙。
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放了一張十元在她掌心,道:「告訴我。」
「告訴你也沒用,金山村在大山裡,那裡窮得讓人絕望,如果你想出來,光是山路,就要從早上太陽升起開始走到太陽落下。」
「沒有車可以通向那裡嗎?」
她伸手,像個乞丐,令我厭惡。
我嘆了口氣,遞出一張十元,問道:「怎麼去那裡?」
她突然間笑起來,趴在我的肩頭笑得直打顫,良久才逐漸平息,輕蔑道:「去那裡的路只有一條,那條路永遠都是濕漉漉的難以行走,永遠都是狹窄得只夠一個人通過,永遠都……沒有人來修!」
「你能帶我去?」
她像個瘋子一樣看著我,掐滅了煙頭道:「就算給我……給我一萬塊錢,我……我也不想回去,永遠都不想回去!」
我突然拿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說道:「一萬塊錢我沒有,不過我有五十塊,我只要你幫我帶到那條路口,然後我自己去金山村。」
她奇怪的望著我,彷彿看著一個怪物,道:「五十塊,太少了,我看你褲袋裡還有幾個硬幣,不如一起給我吧。」
我毫不猶豫的就全都交給了她,現在對我而言,只有查明事情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她將紙鈔拿在燈光下仔細查看了一番道:「今夜無論你想怎麼樣,我都隨你的便,你真是個好人。」
我突然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走向車門道:「下車,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我要去見一個人,你跟我一起去。」
她警覺起來道:「大半夜的,我一個女人,怎麼好跟著你到處走?我……我就在這裡等你。」
「等我?恐怕等我回來,你早就已經走得不知所蹤了!」
「怎麼會呢?既然我拿了你的錢,當然不會隨便跑。」
我當然不相信她,誰會願意去相信一個婊︵子呢?於是我探手道:「把錢還給我,立刻!馬上!」
她看我表情兇惡,開始冷笑道:「你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就能把你扔到河裡去。」
我無可奈何,只好冷冷道:「我希望你不要騙我。」
我走下車,又坐上了最後一班去橫溪鎮的班車,車門剛要關上的時候,她竟也跳了上來。
「你不是不想來嗎?」
她狡黠的一笑道:「你是不是要去拜訪一個朋友?」
「是。」
「他是不是個男人?還是個單身?」
我奇道:「是你猜的?」
她笑道:「如果他有家室,一定不可能讓你在半夜裡去找他,如果他是個女人,那就更不可能還能讓你回來見我。」
我冷笑道:「連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結婚,不過他的確是個男人,這一點你猜的沒錯。」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彷彿和我已經是許多年的老朋友,翹著二郎腿點了一支煙。
我皺眉道:「你叫什麼?」
「青青。」
「青青?就這麼簡單?」
「你以為呢?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稱呼,對你而言,也同樣是一個稱呼。」
我嘆了一口氣,轉過頭,閉目沉思。
到橫溪鎮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點多了,我順著對方給的地址一路疾行,這時候青青忽然說道:「你來橫溪鎮幹什麼?」
「我說過,我是來拜訪一個朋友的。」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認得去金山村的路。」
我一愣,問道:「難道金山村距離橫溪鎮並不遠?」
「當然不遠,你沒看到橫溪鎮的四周都是大山嗎?金山村就在大山裡。」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個叫做『君』的人也住在橫溪鎮,原來他們都是從金山村裡走出來的,我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什麼?」
「沒什麼。」
我向前走,很快就到了一棟三層樓的鄉郊別墅前,我比對了一下門牌號,不錯,就是這裡。
青青道:「你的朋友挺有錢的,在橫溪鎮,有錢人都造這樣的房子,又舒適又大,還非常有面子。」
「他不是我朋友。」我冷冷道,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她疑惑道:「孟先生?」
我點頭,她說道:「陳先生已經等你多時了。」
我走進去,發現青青的兩眼在放光,我說道:「你等在客廳里,等我辦完事之後,再出來找你。」
「記得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千萬不要忘了!」
我不理她,跟著保姆上了三樓,這時那種蝴蝶香特有的奇異香味竟傳入我的鼻中,我心下暗忖疑惑:「不止是胡瘋子和張翠養了蝴蝶香,就連這裡的主人,也有蝴蝶香,難道這蝴蝶香也是連接整個事件的關鍵?還是這不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我暗中點點頭,一定要問個明白。
我在一間布置得極為雅緻的中式書房裡看到了一位穿著唐裝的中年男人,他的嘴上留著兩撇八字小胡,短髮、精幹、眼神犀利,只是臉上的神色略帶一絲疲憊。
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和電話里的那個緊張、不安以及絕望的人聯想到一起,但等他一開口,我就馬上知道我沒有找錯人,的確是他。
「請坐。」
我坐下,和他面對而視,我們之間只隔著一張茶几。
「閻行?」
我點頭,他笑道:「陳崎。」
我表情嚴肅,沉聲道:「張翠死了,她一看到那張照片,就服毒自殺。」
陳崎的眼中有一種深邃的痛苦,伴隨著幾乎不可察覺的恐懼,對保姆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來打擾我。」
「是,陳先生。」
現在屋子裡只剩我和他,陳崎替我倒了一杯茶道:「這些年來,我很努力,每天都把自己累得虛脫,才不至於在空閑下來的時候,想起一些恐怖的事。」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我開門見山道:「我已經查到了一點蹤跡,金山村、聖禮教堂。」
他的臉色忽然間變得像死人一樣蒼白,手中的茶杯竟也拿捏不住,掉下來,摔成了粉末。
「你……你已經知道了聖……聖禮教堂?你……你是誰?」他忽然間面色抽搐,站起來驚道:「我……我知道了,你……你和杜子健是什麼關係?!」
很好,我現在又掌握了一個信息,一個叫『杜子健』的人,我既不承認、也不反對,冷冷道:「我希望你能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我,否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直到找出事情的真相。」
他癱在椅子上,彷彿死了,雙眼死灰。
「這不正是你找我來的原因嗎?難道到現在為止,你都不肯說出真相?」
陳崎沉沉的嘆出一口氣,沙啞著聲音說道:「有些事情,我寧願一輩子都爛在肚子里,如果有機會,我願意重新回到二十年前,把那些所謂的好奇心,一個一個的掐死在搖籃里,那樣子,我……我也就不會被折磨了這麼多年。」
我靜靜的聽著,就像在聽一個人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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